试题

试题 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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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文学类文本阅读 题类: 难易度:普通

江西省宜春市上高中学2023-2024学年高二上学期语文期末考试试卷

现代文阅读Ⅱ;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阿舒

茹志鹃

天暖了,花开了,树上已抽出新条,地面上绿茸茸的一片,一切都在向上窜向上冒。在庄稼还是“苗”的时候,就要给它移植,添水,加肥,锄草。“苗壮五分熟”,半年的收成,一半就看这时候的功夫。在这里,人过得紧张、热烈,有点辛苦,而生命的意味却更加深长。我正默想着,阿舒进来了。

“讲故事。”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接着就伏在我肩膀上,纠缠不歇。我朝她那张娃娃脸看看,便决定给她讲一些解放前农民的生活和斗争。我答应讲了,阿舒倒又提出了条件:“苦不苦?苦得我不要听。我要听有趣的。”

她不要苦的,她要喜剧,要大团圆,而我却偏偏觉得她需要的,不应该只是那些“有趣”的。

于是,从这天起,我每天晚上要给她讲两个故事,一个是“有趣”的,一个则是不那么“有趣”的。她听故事的态度认真极了,不插嘴也不大笑,嘴巴微微张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惊讶,欢喜,坦率地看着人。

每晚必来的,还有一位,就是小队长阿舒娘,来和我谈白天的生产。娘来了,阿舒就着急。“唉!不懂人事不知愁啊!”阿舒娘又是这句老话。

说阿舒不懂人事不知愁,我同意;但是老支书说的“要她愁什么呢”,我也觉得有理。我总想在以上两种说法当中,挑选一个,但是每天都决定不下。“十七”这个年龄,真是个奇妙的年龄。

阿舒小学毕业了,稻子也黄了。

村边金色的稻子在沙沙作响,透过厚厚的稻穗,前面一块后季晚稻试验田里有灯光在摇晃,这是有人在诱蛾子呢!

“是伯伯!”阿舒眼睛尖。

“今年单季稻长得不错。”我说了一句,老支书立即抬起头来,眼梢的皱纹像扇子似的舒展开来,“嗨嗨,错是不错,不过……你倒估估看?”别人的估产,对老支书已是一种极大的快慰。

“错不了,少了七百五十斤你来问我。”田根公公说得斩钉截铁。

老支书连连摇头,“不行,赶不上啊!”我看他,肚里一定还有一个什么指标。“伯伯,我们跟哪个队挑战比赛了?”

“比赛?我跟谁比赛?……不过,人活在世界上,你不比也是在比。”老支书站起来,把灯挂在架子上。立即,①老支书的身影映在厚厚的稻子上,灯晃动着,巨大的人影晃动着。老支书在说话:

“人人都有一辈子,有人一辈子做的事,硬是有些人活几辈子也赶不上的,这是什么缘故!”他看着远处,好像在问自己,又好像在问那高高的天,问那无垠的土地,大片的庄稼。

“这叫什么,”田根公公含着旱烟嘴,稳稳地说道,“这叫有人活得像一条龙,有人活得像条虫。”

他们这么谈着,阿舒迷惘了,忽然笑道:“做条龙有什么好处?”

“你不懂。”老支书爱护地朝她看了一眼,说道,“上半年的小麦,就算它一亩少收九十斤,全大队一千七百亩,算算看……”

阿舒用最快的速度,把答数算了出来。老支书说:“看,国家要少收入十五万三千斤的粮食。”

当我们往回走的时候,我听见阿舒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像刚刚干了一件重活儿一样。

第二天去公社开会。会议上,老支书站起来了,说道:“我们上半年小麦歉收,我要负责任。半年的收获,不够我们队吃三个月的,我们自己是种粮食的人,可现在吃的粮是乘了几天几夜的火车,从别处运来的……”阿舒不安地转动着,把辫梢一圈紧似一圈地绕在手指上。

“……好多人都说我们水稻不错,可是我们全年的产量跟人家比起来,我们还是要吃人家的,穿人家的,我们……”老支书说到这里,装着旱烟的手都颤颤的了。我看着阿舒,②她一动不动地挺坐着,两只手捏着那只精心打起来的蝴蝶结,放在嘴里咬,把绸带上的丝都咬下来了。

“阿舒,你在干什么?”我碰了碰她,她茫然地朝我看看,像什么也没听见,仍咬着蝴蝶结,绿色的绸丝,一缕一缕地飘落下来。

有谁知道,这位姑娘的思想凝住在哪一点上?

“伯伯是一条龙。”阿舒忽然没头没脑地说,“田根公公说的那条‘龙’是什么意思,我懂了。”

“我懂了,我懂了。”风在吹,云在移动,太阳渐渐西下,上弦月已经挂在当空,一天快要结束了。③这一天里,在南方,在北方,多少小生命出生了,多少铁变成了钢,多少棉花变成了布匹,多少粮食收进了仓。在这里,十七岁的阿舒说“我懂了”。我发现“十七”这个年龄,不仅仅是奇妙,而且是一个重要的年岁。

第二天一早,我刚起身,忽听窗外有人说话:

“一层河泥,一层这玩意,倒是肥的呀。”

我推门一看,是老支书和阿舒娘朝外站在窗边议论,前面,那条河边上,阿舒带着她那个小组的全体成员——五个姑娘,正在河边捞菱藤。

“她们在玩什么呀!”我问阿舒娘,阿舒娘不以为然地说:“在积肥呀!”我忍住笑,出来拉了阿舒娘朝河边走去,一边朝阿舒叫道:“阿舒,你们在干什么呀!”

④我们给土地老爷下寿面呢!”阿舒嚷道。姑娘们都是裤脚卷到大腿上,手里一式拿着两根长竹竿,嘻嘻哈哈地用竹竿夹住那些菱藤,真像下面似的,把藤绞在竹竿上,然后拖上岸来。阿舒娘一看她们这半身的泥水,不禁又笑着感叹道:

“唉!阿舒,你真是……”阿舒娘说到这,忽然来了个急刹车,下面那句“不懂人事不知愁”竟破例留在喉咙里面。

河边,菱藤已堆成了几个小山。几个幼儿园的孩子乐极了,在旁边转来转去,忙着采藤上的残菱。

“开心吧?”我问那些围兜袋里塞满了菱的小孩子。

“开心,”阿舒大声回答道,“这才真叫开心呢,你看!”阿舒朝岸上指了指。

那头岸上,竖着一块大黑板,黑板上写着她们积肥的指标数和已完成数,上面总的题额是极大极醒目的四个大字:“努力!争取!”

努力什么,争取什么,没有写出,可是我明白,她们要争取的,绝对不仅仅是完成积肥的指标。

太阳升起了,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这新的一天里,生活继续着,比赛继续着,看谁活得更有意义更有价值。比赛的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许多十七岁的青年,当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就叫阿舒。

(选自《茹志鹃小说选》,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文章开头展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春暖花开,植物冒出新芽,烘托出当时蓬勃向上的时代氛围。 B、文中强调“十七岁”奇妙但不重要,是因为十七岁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年龄,一个自认为成熟的幼稚年龄。 C、从把“不懂人事不知愁”的话挂在嘴边,到“破例留在喉咙里面”,阿舒娘的变化,侧面表现出阿舒的成长。 D、黑板上的四个大字“努力!争取!”不仅表达了阿舒她们完成指标的决心,更展现了她们昂扬的精神风貌。
(2)、对文中画线句子的分析与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句子①借老支书映在稻子上的巨大身影凸显他形象的高大,赞美其高尚的精神境界。 B、句子②通过“挺坐”“捏”“咬”等动作描写表明阿舒听到老支书话后变得迷茫和颓废。 C、句子③通过一连串排比句增强了抒情意味,将阿舒的成长置于宏大的社会背景中。 D、句子④中阿舒用“给土地老爷下寿面”做比喻,让人感受到她从劳动中获得了快乐。
(3)、请结合文本简要概括阿舒的成长历程。
(4)、茹志鹃在《追求更高的境界》一文中强调,小说创作要有“更高的艺术表现力”以再现优美的典型。请从描写手法和主题表现角度谈谈本篇小说是如何体现这一创作追求的?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诗歌不止于纯粹的艺术,还兼具社会责任,孔子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希尼在《诗歌的纠正》一文中指出诗歌“在另一种意义上它是无限的”。

    诗歌不会直接干预和改变人的现实命运,但却潜移默化地影响社会。尤其在当下,网络、多媒体信息已经紧密而深入地进入社会诸多领域,诗歌的创作平台和传播、接受途径愈加多元。诗歌文体特性决定了它可以协调公众的注意力,用轻灵的文字表达沉重的主题,传递正能量,触及社会热点问题,凝聚、感化、激发民心,甚至可以改变读者在社会中的存在方式、意识观念等。

    诗歌对社会的担当是广义层面的。首先,诗人应该秉持社会责任感。历史上伟大的诗人是时代的先驱者,是担负社会责任的“道义”者。其次,诗歌对社会的担当深而又广,它决不局限于哪一个具体的方面。诗歌可以批评时弊、关注民生,可以培养民众的审美品位,还可以起到交流、传承或延续文化的功能。诗歌是社会的缩影,回归社会,去感受、描写社会的疼痛、关怀一切可以关怀的对象是诗歌的社会使命。

    对诗歌而言,社会担当出于自觉——文学意义上与现实意义上的责任,既可以从时代和文化的视野出发,也可以持个人的身份去坚守;它不是强加给诗歌的包袱,不必以政治、道德、伦理尺度为准绳。

    诗歌通过对生活的表现与创造,给予我们的感染力、创造力、想象力等精神力量是任何物质无法提供的,它直指人的心灵。诗歌隐藏于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是心灵的表现,是窃取灵魂秘密的钥匙,是生命精微的呈现,是灵魂坦诚的剖白。历代好诗都具有抚慰、纯化、提升心灵的功能,所以我们常说,一个民族如果没有诗歌的声音,这个民族的未来必然缺少希望,一个抱持诗性情怀的人,他的精神不会委顿。

    诗人仅拥有现实生活、肩负社会责任是不够的,还应该有终极的关怀,灵魂有所归属。从艺术本源来看,诗歌首先是个人化的精神感受,它不受时空的阻隔,浓缩了“我”与“你”、“他者”、世界的关系;诗歌是未来时间里最美的存在方式,是逍遥的自在,是灵性之光。那些震烁古今的诗作均浸润着心灵的雨露,蕴藏着丰富的心灵材料。

    写作、阅读、朗诵诗歌的过程是心灵受外物感动得以滋养的过程,缺失心灵的书写,不是好的诗作。在表达精神诉求、凸显主题思想等方面,好诗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豪斯曼曾在题为《诗的名称与实质》的讲演中说:一首好诗能够从它沿着人们的脊椎造成的战栗去判定。好诗,它的文字背后一定有撼动心扉的精神生活、现实经验或历史记忆。饱含情感、见得到人性的光和影的诗歌必然会触动读者的心灵,让人刻骨铭心!从诸多世界经典诗篇中,我们会瞬息间读出心灵的悸动,感知到精神的压抑或敞亮、温暖或孤寂,好诗可以给予我们无穷的心力源泉。

(摘编自孙晓娅《诗歌的三个维度》)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各题。

石魂

杨建

    ①六爷是村里的能匠,神着哩。山上随意滚下的一块石子,六爷看了,都像遇见宝贝似的,原本无神的眼睛便慢慢放出光来,那张打满皱纹的脸上,就像菊花瓣一样舒展开来。他近摸摸,远瞧瞧,左量量,右敲敲。不几日,那石头就不是石头了,变成了谁家摆放着的器物——石磨、石磙、石臼、石杵、石猪槽。古朴,粗粝,简陋。

    ②六爷人很怪,别家工匠上门,得有酒伺候,他不喝人家一滴,就开工前,用一小盏酒,恭恭敬敬浇在那块要开凿的石头上。我问:“六爷,您自己咋不喝呀?”六爷不理睬我。别家工匠打家什,巴不得人家少用几年,好再雇他上门,六爷不这样,人家不小心碰坏一个角,六爷会咕哝你半天。我就说:“六爷,人家用坏了,不正好再使您的手艺嘛!"六爷还是不理睬。

    ③人怪,做出的东西就特别。石臼本是方形或圆形的,六爷却打造成树杈筑鸟窝形状,就是那简陋粗重的石磙,六爷也会在两头刻上飞禽走兽。只是这些雕刻的线条太粗糙,造型也粗劣,在我看来有点不伦不类。有一回我看着看着就咕哝了一句:“凿上这些玩意儿有何用,再怎么着,它也只是舂米磨浆呀。”六爷斜瞥了我一眼,嘴上依旧不说什么,不拿正眼瞧我。

    ④六爷因有了这一门手艺,村上无论长幼,见着都会打心眼儿里敬着叫声“六爷”,那时候村里人穷,家用的器物,尽是木匠做的,篾匠打的,石匠凿的。六爷的活儿,一年到头就满满的了。再忙,六爷也不会为赶工把活儿做粗了,我每回看到他,他都是满身尘土,石雕般的脸上滚着大颗的汗珠,不紧不慢地凿着,磨着。那姿势,曾经让我很是着迷。

    ⑤村主任看六爷手头活儿多,忙不过来,就劝他收个徒弟,六爷也不想让手艺断在自己手里,就收了一个。那徒弟脑门活络,在入了门道那会儿,东家里来了一个看风水的先生,六爷的徒弟看那风水先生耍耍嘴皮子就来钱,就问风水先生收不收徒弟呀,第二天,六爷就让徒弟收拾东西走人了。

    ⑥六爷从此再也没有收过徒弟。手上凿出这么多的石具,他已经很知足。村人们一边捣臼一边拉呱儿的场景,会让六爷露出孩子般的笑。六爷从十八岁开始学艺,锤子凿子的跟了他五十年,没停歇过一天。就是到了花锤举不高钢钎拿不住的岁数,也没有歇手的打算。只是,六爷觉得请他的东家越来越少了,他凿的东西越来越没用场了,村里丢弃的石具也越来越多了。“你六爷是不是不中用了?”六爷抬起无神呆滞的双眼,这样问我,有好多次。

    ⑦那时,我常常看到六爷站在石器旁,那些有的被置于阴暗的旮旯儿,任灰尘飞落,有的被弃于屋檐甚至露天处,凭风吹日晒,他时而深情抚触,时而愣愣发呆。好些年过去,六爷都这个样子。

    ⑧那一年,村里开始有古董贩子走动,有人竟盯上六爷凿的那些笨家伙,有的人家还真拿它卖了钱。这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六爷知道有人在卖他凿的石器,跳也似的扛上把锄头,横立村口,怒目圆睁,就是不放古董贩子出村,弄得买卖两家都下不了台。我看了这架势,就劝六爷:“六爷,让他们拉走吧!好歹也有人当宝贝疙瘩藏着,总比让人敲了当墙脚石好呀!”六爷这才极不情愿地挪开身子。

    ⑨随着最后一件石器被运出村去,六爷就大病一场,躺在床上半月起不了身。我六奶奶抹着泪说:“这老头,这关怕是挺不过去了!”

    ⑩病了多天的六爷,忽一日猛地从床上一弹而起,搬出他那已经锈迹斑斑的钎锤,上了南山石场。我六奶奶满脸惊慌:“这老头莫非是石魂附身了?”村里人也惊奇不解:“六爷这是要干啥去呀?”

    ⑪几天后,我上山来到石场里,看到六爷正在夕阳的余晖下,神情肃穆地挥锤凿石。他那躬身举锤凿石的姿势,在余晖里投下个硕大而凝重的身影。我在远处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我想,如果能把六爷这个造型凝固下来,那也是一件绝好的石艺品啊!

    ⑫十天以后,大伙儿没见到他下山来,上山寻找时,见到六爷安然地伏倒在他那尊石雕上。

    ⑬我是在后来才看到六爷那件尚未完成的石雕的。未到跟前,我就被那尊石雕惊住了,六爷雕刻的,正是我那天看到的,他在夕阳余晖下,心无旁骛挥锤雕出的造型!

阅读下面文段,完成下面小题。

北国的槐树,也是一种能使人联想起秋来的点缀。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种落蕊,早晨起来,会铺得满地。脚踏上去,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只能感出一点点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扫街的在树影下一阵扫后,灰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丝纹,看起来既觉得细腻,又觉得清闲,潜意识下并且还觉得有点儿落寞,古人所说的梧桐一叶而天下知秋的遥想,大约也就在这些深沉的地方。

秋蝉的衰弱的残声,更是北国的特产;因为北平处处全长着树,屋子又低,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听得见它们的啼唱。在南方是非要上郊外或山上去才听得到的。这嘶叫的秋蝉,在北方可和蟋蟀耗子一样,简直像是家家户户都养在家里的家虫。

还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像样。

在灰沉沉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来了。一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青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着着很厚的青布单衣或夹袄的都市闲人,咬着烟管,在雨后的斜桥影里,上桥头树底去一立,遇见熟人,便会用了缓慢悠闲的声调,微叹着互答着地说:

“唉,天可真凉了——”(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长。)

“可不是吗?一层秋雨一层凉啦!”

北方人念阵字,总老像是层字,平平仄仄起来,这念错的歧韵,倒来得正好。

(节选自郁达夫《故都的秋》)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滚烫的土地

阎秀丽

秋阳很毒,像针,扎在爹的脊背上。

娘抬头看了看天,说:“歇一会儿吧,这日头忒毒,晒得人脱层皮。”

爹没有言语,只是把镐头抢得更高了些,然后再使劲儿地落下。坚硬的山土在他的镐头下只是蹦出了一个亮晃晃的镐印,几块细碎的土坷垃蹦在他裸着的胸膛和脸上,和脸上的汗珠混合在一起,变成浑浊的小溪淌下来。娘便生了气,叨咕着说:“非得刨那点儿地,不知道能种几粒粮食!”

爹回了头,擦了把汗,眼睛一横,说:“你懂啥,这片小山包荒着也是荒着,我刨出来就能有用,要不种地,要不栽几棵树,咋了!”

娘说:“咱家的粮食也不是不够吃,你费那大劲儿刨这点儿地有啥用!乐意干你干!”

我在旁边看了看爹,娘能扔镐头耍脾气,我可不敢。爹那火爆脾气,不敢拿我娘撇气,要是有个不小心,那火准定得烧到我身上。

爹头也没抬,只是把手里的镐头更加用力地刨下去。
我心里是极不愿意爹到处“开荒”的行为,但是我不敢反抗。
爹的工作在县上,机关里一个科室的科长,是村里人人羡慕的“公家人”。

周六回家,爹换上一身旧衣裳,扛了镐头就往山里走,娘阻拦不住。村里人也说,不值当,吃公家饭的,还差那点儿地?正儿八经的庄稼人都没人弄。

为这,爹和娘吵了一架。

娘没有去地里,爹也没有喊我,一个人扛着镐头下了地。
娘并没有想象的清闲,反而在家里走来走去。把地扫了一遍又一遍,屋里的那几件简陋的家具,也被娘擦得泛了光,映着娘有些魂不守舍的神情,并且时不时地扒着后门,一遍又一遍地望着爹去干活的山沟沟。

我心想,再怎么望,也看不到那个小山包,何况是一个人。到了中午,爹还是没有回来,娘让我去地里看看,喊爹回来吃饭。我有些不情愿,又不敢违拗娘的意思,只能慢腾腾地向着那山沟走去。

太阳火辣辣地悬在正空,不知名的虫儿有气无力地嘶鸣着,连风都是热的。我心里暗暗气着,这么热的天,不好好在家待着,拐带得我也跟着遭罪,刨了那点儿山边子,还能富了?

气归气,还得去,这么热的天,爹要是中暑了,那可就糟了。

我到了山沟处,远远地就看见爹抡着镐头,高高地举起,重重地落下。镐头落下的时候。他的身体弯成了一把苍劲的弓,站起身抡镐头的时候,身体微微向后仰着,和手里的镐头成了一个别样的剪影,像一棵山崖上虬枝百结的老松。阳光从他的背上洒下来,在爹重复的动作里,纷纷地跳跃不停。

我心头一热,赶紧走到爹的跟前,喊了一声,把手里的一瓶水递给他。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咕哪咕嘟”一口气就把一瓶水喝了个干干净净,嘟囔出一句话:“这天,真要命,咦?你咋来了?”“娘让你回去吃饭。”

“不急,我先把这块儿刨完了再回。”

我靠在一棵树的树荫下,懒洋洋地看着两只蚂蚁爬来爬去。爹抹了一把嘴,又拿起了那把镐头。

“别刨了,就那点儿山边子地,种啥也长不出好庄稼来。”放羊的张老歪抱着一个鞭子,从山的另一边赶着羊群过来,蹲在离我爹不远的一块石头上说。

“你是白当了一辈子的庄稼人。地是通人性的,你懒了,地也懒了;你勤了,地就勤,它不亏待你,你得信得着这儿。”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心里装着啥,地上就长啥。”

张老歪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话虽在理,不过你看,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家里的那几块地都撂荒了,你还开荒!你信不信,等将来你不在了,刨出来的地还得撂荒,图个啥!”

“人哪,是地养着呢,就是死了,也得埋在地里,还能给你悬到半空去?人不在了,地还在,人活在地里呢。他们还能在外漂泊一辈子?早晚得回来,这里是根儿!”

张老歪没有说话,看着天空上的几朵白云,嘴里嚼着一根草叶子,半晌说了句:“这人养地不假,还没听说地养人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爹站直身子,手里拄着镐头说,“一百年这样,一千年也这样,哪块土地上都有人。咱们不在了,埋在这里,有魂在这儿呢,种上一棵树,树吸收着咱们的营养,越长越大,开花结果,谁说咱们就没了?那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这不就是地养人吗?”

“儿子说要接我去城里享福,恐怕我老了那天也回不来喽。”张老歪的神色似乎有些黯然地说,狠狠地甩了一下鞭子,把羊惊得回头冲着他“咩咩”地叫了几声。

“那你就去呗。”

“要不我能去哪儿?”张老歪硬撅撅地撂下这句话,转身就去追跑散的羊去了,“你脚下瓷实,刨吧,我的脚底下可就空喽……”

风里隐隐传来张老歪的话,瞬间就被阳光炙烤得没了踪影。

爹没说话,低下头,看着脚下褐色的土地,又把镐头高高地抡起。

爹和镐头已经浑然一体 , 山野间回响着镐头撞击大地的闷响。爹的身影紧紧贴服着大地,浑然一体 , 像大地上移动的图腾。娘扛着镐头出现在弯弯曲曲的土路上,我久久地站着,看了一眼娘,又看了看爹的背影。

脚下的土地被太阳炙烤得滚烫,那股热气源源不断地传入我的四肢百骸,让我的心也变得通透起来。

我走过去,把镐头从爹的手里拿过来,也像爹一样,将镐头高高地抡起。

(选自《小小说月刊》2021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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