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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遗
刘怀远
黄连婶平日不出门,但一出门,准是去借钱。本村几乎都借遍了,不好再向谁开口。即使有人主动借钱给她,她也摇摇头,坚决地说:“不要,以前借的还没还上呢,已经拖累你们不少了。”
黄连婶出了村,在路上走,后面有自行车的声音在响动,骑车人和黄连婶说话:“又要去王权村啊?”
黄连婶出了村,苍白的脸红了红,朝那人点点头。王权村是黄连婶娘家的村,娘家哥多。不过去娘家多了,嫂子们也没好脸色。但毕竟是自己娘家,比借别人的心里踏实。
骑自行车的人叫玉亮,下了车跟黄连婶说:“我带你一段路吧。”
黄连婶说:“算了吧,你自己骑还这么大动静,哗啦哗啦直响。”
玉亮看看自己的破自行车,嘿嘿地笑,手往怀里掏,说:“婶,我这里有几十块钱,你先拿去用吧。”
黄连婶忙拦着说:“你帮我的还少吗?我自己命苦,不能总拖累你们。”
“婶,我知道您性格倔强,可我是外人吗?自家的远房侄子!这几年,黄连叔有病,您也够操心的了。”
黄连婶说:“你惦记着婶,婶感激不尽,你家也不宽裕,我现在日子还能挺过去。”
“好吧!”玉亮知道拗不过她,就说:“那我先走了。”
玉亮骑上哗啦哗啦直响的自行车,骑得很慢,比黄连婶走得快不了多少。拐过一个弯,玉亮不见了。
黄连婶走过拐弯处,见路中央有一叠钞票。
黄连婶捡起来,数了数,不到100元钱。天呐,这是谁这么马虎,100元足可以买七八袋化肥,足可以给黄连买一个月的中药,足够在县中学读书的女儿两个月的生活费啊……
她往前后看,见不到一个人影。
丢钱也太马虎了,玉亮也马虎,他在前面,愣没看到。黄连婶站在那里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有人来找。她摇摇头,把钱装进衣兜,心想,会和找钱的人碰上的,就继续往前走。
迎面开来一辆农用三轮车,在黄连婶面前停下来,开车的是屠户柳三。
“嫂,你要去哪里啊?”
“我去走个亲戚。”
“哦,俺哥一个人在家呢?”
“咋,你还怕他跑了?”
柳三笑了,黄连终年躺在床上搂着药罐子,既不会跑,也不会怕谁偷。
柳三说:“嫂,咱一起回家吧,有啥困难我帮你解决。”
黄连婶说:“你也没开印票子的机器,每天起五更睡半夜的,天天杀猪再赶集卖肉,生意做得也挺辛苦的。”
柳三说:“嫂啊,你不是困难到揭不开锅了,不会又回娘家的。好,你去吧。”柳三挠挠头,朝农用车上看看说:“我东西丢在集上了,得赶快回去拿。”说完,农用车冒了一溜黑烟,掉转车头跑远了。
黄连婶笑着摇摇头,心里说:“慌张鬼,掉转车头往回走也不带我一段路!”
走出不远,黄连婶再次财运高照,又捡到一叠钱。拿在手上,油渍渍的,上面还沾有一星暗红的肉渣。
回到村,黄连婶找到玉亮和柳三。不想二人矢口否认,都说没有丢钱。
黄连婶说:“你们不是丢,是故意放在路上让我捡。”
俩人都说:“俺俩是傻蛋啊?脑子有病啊?要是被别人捡去了咋办?”
黄连婶的泪就要落下来了,说:“只要说钱是你们的,算我借的行了吧?”
不管她怎么说,两人就是不承认,异口同声地说:“钱是你捡的,找不到失主就是你的。”
黄连婶很无奈,两叠皱巴巴的钱像两块刚出炉的烤山芋,烫手。
思来想去,黄连婶最后把钱交给村主任,让他给广播一下,找寻失主。
大喇叭里还没有广播,人们都知道了黄连婶捡钱上交的事。第二天午后,玉亮和柳三找了来,说:“既然您铁了心不要,这钱我们只好领回了。”
黄连婶叹一声:“我只有用这个法子,才会逼你们出来承认。走,一起去村委会领回。”
到了村委会,柳主任脸色酣红地躺在椅子上打盹。听黄连婶说完,柳主任打着酒嗝说:“你们都值得表扬,一边是慷慨助人,一边是拾金不昧。”
黄连婶说:“场面话就不用说了,快把钱退给他俩吧。”
柳主任不吭声,脸却更红了,反手把墙上的日历撕下一张,裁成两张寸宽的,把烟丝倒在印有“1989年”的一半上,在手上一扭一转,就成了一只大炮烟。点燃深吸几口,让自己隐藏在烟雾中才说:“上面总来人,村委会也没啥收入,今天李乡长领几个人又来了,你捡的钱真是雪中送炭啊,我用它还了饭店的招待费还不够呢。”
三个人一下僵在那儿,瞪出的眼白如晒在河滩上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