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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题 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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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困难

江苏省海头高级中学2016-2017学年高一下学期语文期中考试试卷

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下列小题。

在乡下

法国·莫泊桑

    两所茅屋并排坐落在小山脚下。蒂瓦什、瓦兰两户庄稼人为了养活各自的一群孩子,终年辛苦劳作。两家人都勉强靠着汤、土豆和新鲜空气活下去。吃饭的时候,孩子们坐在那张用了__年的木桌子前,每人面前的盆子里盛着土豆、白菜、洋葱煮的汤。星期日,汤里熬上块牛肉,对大家来说就跟吃酒席一样丰盛;这天父亲会留在饭桌上,迟迟不肯离开,一遍遍地说:“我不反对每天都这么吃。”

    八月里一天下午,一辆从城里来的马车停在茅屋前。一对年轻夫妇中的女人跳下车向孩子们跑去,她抱住两个最小的孩子中的一个——蒂瓦什家的那一个,亲热地吻他肮脏的脸蛋、沾满泥土的金色卷发。以后她每天都来,口袋里装满糖果和零钱。她是亨利·德·于比埃尔太太。

    一天早上,她丈夫和她一起下了车,径直走进了蒂瓦什家的茅屋。年轻女人说:“好心的人,我想把你们最小的男孩带走,我们想收养他。”农妇勃然大怒,站了起来。“你们要我把夏洛给卖了吗?不行!那简直太卑鄙了!”男的也表情严肃,不断点头,赞成妻子的话。乡下女人怒不可遏:“出去!给我出去!”

    德·于比埃尔太太固执地问:“那另外一个小的不是你们的吧?”蒂瓦什大伯回答:“不是,是邻居的。”

    瓦兰夫妇正在吃饭;饭桌上在他们两人中间放着一碟黄油,他们用刀子挑一点,十分节省地抹在面包片上,慢慢吃着。

    德·于比埃尔先生提出了他的建议,两个乡下人摇头。但是得知每月可以得到100法郎,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决心已有七八分动摇了。

    他们在苦恼中长时间沉默,犹豫不决。那庄稼汉问:“这1200法郎年金立字据吗?”得到肯定后,乡下女人说:“100法郎换孩子太少了,我们要120法郎。”

    已经急得跺脚的德·于比埃尔太太立刻答应了。村长和另一位邻居也很乐意当证人。年轻女人欢天喜地,像从铺子里买到一样喜爱的小玩意儿似的,抱着啼哭的小娃娃走了。蒂瓦什夫妇立在门口,一声不响,也许有点懊悔不该拒绝吧。

    从此,蒂瓦什夫妇和邻居闹翻了。蒂瓦什大婶大骂他们无耻,有时候她抱着夏洛,炫耀地说:“我没有钱,可我不卖我的孩子!”

    一连好几年,她天天含沙射影地骂。到最后,蒂瓦什大婶竟然相信自己比当地任何人都高出一等。人们也以她为榜样,都说:“那条件可是非常吸引人的。蒂瓦什大婶真是个好母亲。”夏洛长到18岁了,他从小听惯了引人不断重复的话,也认为自己比同伴们都高出一等,因为他没被卖掉。

    瓦兰夫妇靠着年金生活得很舒适,蒂瓦什夫妇无法平息的怒火就是从这一点来的,他们一直很贫困。

    夏洛21岁那年,一天早上,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两所茅草屋前。一位挂着金表链的年轻先生搀扶着一位贵妇人走进了瓦兰的茅屋,就像是他自己的家一样。

    “你好,爸爸;你好,妈妈。”瓦兰夫妇不胜惊讶地站起来,这当儿,老头儿全身哆嗦着,但他用那从来没有失去过的平静声调说:“你回来啦?”好像一个月以前还见过他似的。

    他们相认以后,做父母的立刻领儿子见了村长,见了村长助理,见了教堂神父.见了小学教员。

    夏洛站在自己茅屋门口,望着他们走来走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夏洛对两个老人说:“你们一定是傻瓜,才会让人家把瓦兰家的孩子带走。”

    母亲固执地回答:“我们不愿意出卖孩子。”

    那小伙子冷酷地说:“与其现在这样,还不如不生我。我看见那一个,肺都要气炸了。我本来应该是那样子的。这件事我永远不会饶恕你们!”

    两个老人流着泪,一声不响。

    夏洛踩了一下脚,朝他父母嚷道:“土包子!”

    他消失在黑夜里。

(1)、小说开头划线的部分,两家就餐场景的描写有什么作用?

(2)、请梳理小说情节发展脉络。

(3)、小说中夏洛这个人物形象塑造有何特点?请结合内容简要分析。

(4)、请探究小说以“在乡下”为题的妙处。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剃刀侠

木桦

   清朝嘉庆年间,北京正阳门(俗称前门)外,已是相当繁华的集贸市场。几十丈高的城门楼子,威严如皇帝老子,注视着熙来攘往的人流。

   这天,朗日晴空,集市正值繁华热闹之时。

   一匹枣红大马,上骑一员佩刀武官,后跟几个步行兵卒,像一股浪头把人流冲得七零八落。

   门楼下老摊贩认得,这是乾清门蓝翎侍卫。这些蓝翎宠儿每隔几日便会出宫耀武扬威找便宜。

   这位蓝翎爷果然在一处最繁华的地方下马了。

   小兵卒赶快接过马缰跟在后头,那蓝翎爷就摇着马鞭四处转悠。他盯上几个剃头挑子,就踅过来,在一个空位前站住。

   显然这小子是要剃头或刮脸修胡子。当然一概是白活儿。

   一个年轻的剃头师傅赶紧躬身让位。那蓝翎爷也不搭话,将马鞭丢在地上,一屁股坐在空木椅上。

   谁知那木椅早已破朽,加之这蓝翎爷体肥身重,木椅“咔嚓”一声就散了架。这家伙一个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这还了得!蓝翎爷火从天降,怒从胆生,抓起地上的马鞭,劈头盖脑就向小师傅猛抽起来,直抽得小师傅满脸淌血,爹一声妈一声叫着,他才给两个小卒扶到另一个剃头挑儿前。

   那挑子一头火正旺,铜盆里的净水正冒热气。

   挑儿前一个年过半百的瘦老头儿正在刀荡子上“哧哧”荡刀。

   小卒就把蓝翎爷扶到木椅上坐好,催促老师傅抓紧干活儿。

   到底是老马识途。瘦老头儿就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给蓝翎爷盘起辫子剃起来。那半寸宽极好钢口的红木短把儿剃刀,被荡得吹毛立断,直把蓝翎爷辫子周边刮得油光锃亮,苍蝇落上都得打滑。

   蓝翎爷给刮得懒洋洋,就有睡意,就有小卒子过来用背托着头。老人就把刀板儿在睡脸上游动。

   那剃刀在阳光下熠熠闪亮,那蓝翎爷就“呼噜呼噜”睡。

   脸刮完,瘦老头儿就拿白毛巾去挑子一头热铜盆里蘸个热毛巾,用手边试凉热边把毛巾蒙到蓝翎爷脸上。这是最后一道工序。热巾上脸,蓝翎爷就醒了。按规矩老师傅掀起毛巾盖住眼睛,轻松地在下巴和脖子处又刮几刀,这才把热毛巾在胖脸上一擦,撤掉脖子上围的大毛巾,把蓝翎爷头一扶,小卒子就顺势把蓝翎爷扶起来。

   瘦老头儿毕恭毕敬把手一张,说,爷您走好!那蓝翎爷就给小卒向枣红马扶去。

   几个小卒把蓝翎爷扶上马。一个小卒问:爷,咱还去哪儿?

   蓝翎爷不出声,小卒子就再问。还是不出声。

   另一个小卒子就惊恐地说,别问了,你看咱爷脖子咋出血了?几个人就惊惧去扶蓝翎爷。哪来得及,人从马上跌下来,头咕噜咕噜滚落一边,腔子里的血杀猪般喷射出来。

   “杀人啦!”

   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忽然寂静了下来。霎时间,这就围满了大半圈的集市人,窃窃私语着……是剃刀侠……

   人群里一句话提醒小卒子们,就都抽刀去奔那老剃头匠。

   哪里还寻得人影。有人说,见了,从城门楼子顶尖儿,跳上大栅巷子房上,走了。

阅读下文,回答问题

一天与一年

侯发山

    正月初六一大早,土豆和槐花便悄悄起床了,待一切收拾停当,天还不是十分的透亮,看了看熟睡中的女儿甜甜,槐花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醒给她说一声?”土豆没接话茬,背上行李就走。槐花见状,不舍地看了甜甜一眼,转身跟了出去。

    等走出院门,槐花看着土豆的后背,一边走一边说:“甜甜都六岁了,懂事了,咋着也得给她说一声。”

    “她哭死哭活,走得了?”土豆头也没回,没好气地说。

    槐花不吭声了。也是,每年他们出门,甜甜都要死死缠着槐花的腿,哭得稀里哗啦。

    土豆说:“今年过年不回来,明年才回来。”

    槐花还是不吭声。

    土豆说:“一年时间太短……一来一回光车票就得三千多,如果不回来,省下车票不说,还能多挣几百。”

    土豆说得倒是实情,他们村里的福全,三年都没回来了。跟家里人联系,都是通过电话。去年福全的手机上了,通过村长的微信给老爹老娘拜了年呢。村长说,当时老两口都激动得哭了。

    土豆和槐花走到村口,三轮车还没来。土豆随口问槐花:“东西都带齐了没?身份证也带了吗?”

    槐花闻听,摸了摸口袋,说了声 “糟了,身份证没带”,然后撒腿往家跑。

    “回来!”土豆叫道。

    槐花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土豆。

    “你瞧着行李。”土豆说罢,像头受惊的骡子,尥蹶子似的沿着来时的路跑走了。

    土豆跑到家,已是汗水淋漓,呼吸不匀。这时,老娘已经起床了,正在刷洗碗筷。老娘问道:“咋又回来了?”“身份证忘带了。”土豆说着,便翻箱子倒柜子地找开了。怕惊醒甜甜,也是消没声息的。

    折腾来折腾去,也没找到。土豆给槐花打手机,让她赶快滚回来。

    槐花回到家,直奔床头的箱子。

    土豆瞪了槐花一眼:“我都翻几遍了,影儿也没有。”

    “我记得回来就放那里了。”槐花小声说着,把手伸了回来,却又没地方放,一会儿拉衣袖,一会儿拽拽围巾。

    这时候,甜甜已经醒了,躺在被窝里瞪大眼睛,眼珠子滚过来滚过去。

    看到甜甜安静的样子,土豆想起什么似的,问甜甜:“身份证是不是你拿了?”他记得年三十回来那天收拾身份证的时候,甜甜曾经问过他,问身份证是干啥用的,他说没有身份证就不能坐车,不能出门。

    槐花忙过去把甜甜的被角掖了掖,抚摸着她的头发:“乖,好孩子不能说瞎话,是不是你拿了?”

    甜甜不吭声。

    土豆瞪着甜甜,恶声恶气地说:“是不是你拿了?”

    甜甜哇地哭了。

    “有话不会好好说?瞧你那样子,跟个门神似的,就不怕吓着孩子?!”老娘赶过来数落土豆。

    “好女儿,不哭啊,不哭啊。”槐花哄着甜甜。

    “我们不打工,你吃啥喝啥啊?你不穿花衣裳啦?你不吃火腿肠啦?”土豆的声音明显低下来。

    “我不穿花衣裳,我不吃火腿肠……我不想让你们打工。”甜甜哭得更厉害了。

    显然,甜甜把身份证藏起来了。

    老娘也过来劝甜甜:“甜甜,你不是想上学吗?你爸你妈不出去打工,你就上不了学,你就背不上新书包……”

    嗨,你别说,奶奶的话就是管用,甜甜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着说:“妈妈,你们啥时候回来?”

    “两……一年时间。乖,听话。”槐花看了土豆一眼,边说边给甜甜擦眼泪。

    “一年时间有多长啊?”土豆盯着槐花的脸,好像那上面有好看的花似的。

    “不长……你看,一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就这么长,多快?”土豆一边说一边掰着自己的手指比划。

    甜甜看了槐花一眼。槐花点了点头。甜甜这才从枕头下摸出两张身份证。

    等到土豆和槐花风风火火地坐三轮到镇上,然后搭乘公共汽车赶到火车站,不料想,外出的人太多,接连几天的票都没有了。

    真是起了个五更赶了个晚集。两个人只好失望而归。晚上八点回到家,甜甜见到他们,跑步迎上前去:“爸爸,妈妈,不是说一年吗?咋现在才回来?我都数了好几年了……”

    话没说完,甜甜眼里的泪已经流了出来。

(选自《天池》,有改动)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钢的琴

申平

    扶贫工作组进驻红土沟的第二天,作为组长的我,就发现村里在精准扶贫方面存在重大纰漏。村里一户最困难的人家,竟然长期没被列为扶贫对象。

    这户人家的男人叫吴更里,是个长相敦厚的中年人。我们到他家走访,发现他不像其他贫困户那样要么哭穷装可怜,要么牢骚满腹怨气冲天。他不卑不亢,神情淡定,热情实在。当我们得知他有老母,有病妻,还有一双上学的儿女都要他靠种地打短工养活,而村里却从来没有救助过他时,我立即对他充满同情,拍胸脯表示一定要帮助他解决困难。

    但是他却连连摆手说:“算了算了,我们有吃有穿,有手有脚,不想给政府添麻烦!”

    这使我对他更加同情,甚至有点喜欢,暗下决心一定要帮他解决问题。

    第二天,我就主持召开了村委会和扶贫工作组联席会议。在组织学习了上级有关扶贫工作的文件后,我话锋一转,把吴更里的问题当做炸弹抛了出来。在我的想象里,村干部们肯定会被炸晕的。但他们听完,竟然不约而同嘿嘿地笑了起来。村支书徐友谊说:“哎哟,看来老问题又摆上台面了。”

    徐友谊等人的态度令我十分不满,我厉声说:“怎么,难道因为是老问题就不解决了吗?请问老问题是怎么形成的?是不是不作为造成的?”

    见我生气,徐友谊赶紧说:“李组长,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你不知道,吴更里家里,可是有一架价值几十万的钢琴啊!”

    “什么?钢琴!”他的话倒把我搞懵了。

    “是啊,他家的确困难,村里其实每次都想往上报他。可是一报吧,群众就拼死反对,到处告状。说家里有那么贵重的钢琴,还算什么贫困户!”

    哦,原来如此。可我们去的时候,怎么没有注意他家有钢琴呢?

    散会以后,我带人再次到吴更里家调查。咦!眼前这几间村里最寒酸的土瓦屋,还有屋里灰头土脸的几个人,无论怎么也不能和高雅的钢琴联系起来。

    看见我们又来,吴更里好像早有预料似的,只是冲我们笑一笑。

    我就问他:“吴更里,听说你家有一台很贵的钢琴是吗?”

    吴更里点了一下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呀,是有啊!”

    当吴更里带我们来到一间平日里一直上着锁的房间时,尽管我们有精神准备,还是被屋里那架精美的钢琴震撼了。这间房里什么杂物都没放,就在屋中央摆了那架钢琴。它一尘不染,气势非凡地雄踞在那里,霎时使这间土屋熠熠生辉。我们小心翼翼走过去,轻轻抚摸,通过视觉和触觉进一步感受它的高贵。我对照上面的字母,用手机迅速上网查了一下,立刻明白这是一台立式施坦威牌钢琴,是钢琴中的精品,价值真的有几十万。

    我们都把疑问的目光定格在吴更里的脸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吴更里走过去,手拿一块抹布轻轻擦拭我们刚才摸过的地方,话语也同样轻轻地说:“这钢琴是我爸爸当年买的,是给我买的。那时候他在城里当包工头,赚了钱,就去买了一台最贵的钢琴运回来,他说他要把我培养成郎朗一样的人。可是,唉……”他停住不说了,似乎陷入回忆之中。

    “那后来怎么样呢?”

    “后来我爸打算专门请一个钢琴老师,先到乡下来教我。等条件成熟了,就把全家搬进城去,让我受最好的教育。可是那年,他承包的工程拿不到钱,还死了人,他赔光了一切,欠了一屁股的债,最后……他跳了楼。那年我才8岁。”

    屋里的空气立刻有点压抑,我感觉那架钢琴也似乎变得沉重起来。

    “那你一直留着钢琴,是为了纪念你父亲,对吗?”我是个急性子的人,忍不住说出了最后结果。

    谁知吴更里看了我一眼,说:“你只说对了一半。这钢琴,我是留给我儿子的,可是他偏偏对这个不感兴趣。我就想,将来我还会有孙子呀,孙子也会有儿子呀。我就不信,我家里就出不了一个钢琴家。”

    吴更里语气坚定,目光灼灼。

    “出钢琴家,那当然好。可你得面对现实呀。假如你先把钢琴卖了,你家现在的一切都会改变……”

    “不,我不想那样过日子。李组长你说,人活着,除了钱,总得还要为点啥吧!”

    吴更里口气坚决,咬钢嚼铁。我不由再次打量眼前的这个农民,感觉他的质地真的比钢铁还硬。

    这天夜里,我竟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去参加一个钢琴演奏音乐会。在金碧辉煌的舞台上,有一个人坐在一架巨大的钢琴前,身体摇摆,十指飞舞,天籁般的乐曲汪洋恣意,跳跃流淌……大厅里掌声雷动。当那人站起身来谢幕时,我不由狂喊:吴更里!吴更里……

(选自2018年4月《小说选刊》,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风波

鲁迅

    七斤虽然住在农村,却早有些飞黄腾达的意思。从他的祖父到他,三代不捏锄头柄了;他也照例的帮人撑着航船,每日一回,早晨从鲁镇进城,傍晚又回到鲁镇,因此很知道些时事:例如什么地方,雷公劈死了蜈蚣精;什么地方,闺女生了一个夜叉之类。他在村人里面,的确已经是一名出场人物了。

这时七斤捏着竹烟管,低着头,慢慢地从村外走回来,坐在矮凳上,抬起头来,叹一口气说:“皇帝坐了龙庭了

七斤嫂呆了一刻,忽而恍然大悟的道:“这可好了,这不是又要皇恩大赦了么!”

七斤又叹一口气,说:“我没有辫子。”

    “皇帝要辫子么?”

    “皇帝要辫子。”

    “你怎么知道呢?”七斤嫂有些着急,赶忙的问。

    “咸亨酒店里的人,都说要的。”

    七斤嫂这时从直觉上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因为成亨酒店是消息灵通的所在。伊一转眼瞥见七斤的光头,便忍不住动怒,怪他恨他怨他;忽然又绝望起来,装好一碗饭,搡在七斤的面前道,“还是赶快吃你的饭罢!哭丧着脸,就会长出辫子来么?”

    太阳收尽了他最末的光线了,水面暗暗地回复过凉气来。七斤嫂吃完三碗饭,偶然抬起头,看见又矮又胖的赵七爷正从独木桥上走来。

    赵七爷是邻村茂源酒店的主人,又是这三十里方圆以内的唯一的出色人物兼学问家。革命以后,他便将辫子盘在顶上,像道士一般;常常叹息说,倘若赵子龙在世,天下便不会乱到这地步了。七斤嫂眼睛好,早望见今天的赵七爷已经不是道士,却变成光滑头皮,乌黑发顶;伊便知道这一定是皇帝坐了龙庭,而且一定须有辫子,而且七斤一定是非常危险。

    赵七爷一路走来,坐着吃饭的人都站起身,拿筷子点着自己的饭碗说,“七爷,请在我们这里用饭!”七爷也一路点头,说道“请请”,却一径走到七斤家的桌旁。七斤们连忙招呼,七爷也微笑着说“请请”,一面细细的研究他们的饭菜。

    “好香的干菜,——听到了风声了么?”赵七爷说。

    “皇帝坐了龙庭了。”七斤说。

    七斤嫂看着七爷的脸,竭力陪笑道 , “皇帝已经坐了龙庭 , 几时皇恩大赦呢?”

    “皇恩大赦?——大赦是慢慢的总要大赦罢。”七爷说到这里,声色忽然严厉起来,“但是你家七斤的辫子呢,辫子?这倒是要紧的事。你们知道:长毛时候,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七斤和他的女人没有读过书,不很懂得这古典的奥妙,但觉得有学问的七爷这么说,事情自然非常重大,无可挽回,便仿佛受了死刑宣告似的,耳朵里嗡的一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七斤嫂站起身,自言自语的说,“这怎么好呢?这样的一班老小,都靠他养活的人,……”七斤嫂自己急得没法,便忽然又恨到七斤。伊用筷子指着他的鼻尖说,“这死尸自作自受!造反的时候,我本来说,不要撑船了,不要上城了。他偏要死进城去,滚进城去,进城便被人剪去了辫子。从前是绢光乌黑的辫子,现在弄得僧不僧道不道的。这囚徒自作自受,带累了我们又怎么说呢?这活死尸的囚徒……”

    村人看见赵七爷到村,都赶紧吃完饭,聚在七斤家饭桌的周围。七斤知道自己是出场人物,被女人当大众这样辱骂,很不雅观,便只得抬起头,慢慢地说道:

    “你今天说现成话,那时你……”

    “你这活死尸的囚徒……”

    赵七爷绕出桌旁,打断她的话,“大兵是就要到的。你可知道,这回保驾的是张大帅。张大帅就是燕人张翼德的后代,他一支丈八蛇矛,就有万夫不当之勇,谁能抵挡他,”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跨上独木桥,扬长去了。

    村人们呆呆站着,心里计算,都觉得自己确乎抵不住张翼德,因此也决定七斤便要没有性命。七斤既然犯了皇法,想起他往常对人谈论城中的新闻的时候,就不该含着长烟管显出那般骄傲模样,所以对七斤的犯法,也觉得有些畅快。

    七斤将破碗拿回家里,坐在门槛上吸烟;但非常忧愁,忘却了吸烟。他心里但觉得事情似乎十分危急,也想想些方法,想些计划,但总是非常模糊,贯穿不得:“辫子呢辫子?丈八蛇矛。一代不如一代!皇帝坐龙庭。谁能抵挡他?……”

    此后七斤虽然是照例日日进城,但家景总有些黯淡,村人大抵回避着,不再来听他从城内得来的新闻。七斤嫂也没有好声气,还时常叫他“囚徒”。

    过了十多日,七斤从城内回家,看见他的女人非常高兴,问他说,“你在城里可听到些什么?”

    “没有听到些什么。”

    “皇帝坐了龙庭没有呢?”

    “他们没有说。”

    “咸亨酒店里也没有人说么?”

    “也没人说。”

    “我想皇帝一定是不坐龙庭了。我今天走过赵七爷的店前,看见他又坐着念书了,辫子又盘在顶上了,也没有穿长衫。”

    “…………”

    “你想,不坐龙庭了罢?”

    “我想,不坐了罢。”

    现在的七斤,是七斤嫂和村人又都早给他相当的尊敬,相当的待遇了。到夏天,他们仍旧在自家门口的土场上吃饭;大家见了,都笑嘻嘻的招呼。

(节选自《呐喊》,有删改)

【注释】皇帝,指溥仪;长毛,指太平军,因太平天国成员皆披头散发,故有此称;张大帅,指张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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