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普通
云南省玉溪一中2016-2017学年高一下学期期中考试语文试卷
自传:文学生活五十年
我是一个不善于讲话的人唯其不善于讲话有思想表达不出有感情无法倾吐我才不得不求助于纸笔让在我心里燃烧的火喷出来于是我写了小说。
我不是文学家但是我写作了五十多年。每个人会从不同的道路接近文学。我从小就喜欢读小说有时甚至废寝忘食但不是为了学习而是拿它们消遣。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成为小说家。我开始写小说只是为了找寻出路。
我出身于四川成都一个官僚地主的大家庭在二三十个所谓“上等人”和二三十个所谓 “下等人”中间度过了我的童年在富裕的环境里我接触了听差、轿夫们的悲惨生活在伪善、自私的长辈们的压力下我听到年轻生命的痛苦呻吟。
我感觉到我们的社会出了毛病我却说不清楚病在什么地方又怎样医治我把这个大家庭当作专制的王国我坐在旧礼教的监牢里眼看着许多亲近的人在那里挣扎受苦没有青春没有幸福终于惨痛地死亡。他们都是被腐朽的封建道德、传统观念和两三个人一时的任性杀死的。我离开旧家庭就像摔掉一个可怕的黑影。我二十三岁从上海跑到人地生疏的巴黎想找寻一条救人、救世也救自己的路。说救人救世未免有些夸大说救自己倒是真话。当时的情况是这样:我有感情无法倾吐有爱憎无处宣泄好像落在无边的苦海中找不到岸一颗心无处安放倘使不能使我的心平静我就活不下去。一九二七年春天我住在巴黎拉丁区一家小公寓的五层楼上一间充满煤气和洋葱味的小屋子里我寂寞我痛苦在阳光难照到的房间里我想念祖国想念亲人。在我的祖国正进行着一场革命与反革命的斗争人民正在遭受屠杀。在巴黎掀起了援救两个意大利工人的运动他们是沙柯(N.Sacco)和樊宰底(B.Vanzetti)他们被诬告为盗窃杀人犯在美国麻省波士顿的死囚牢中关了六年在我经常走过的街上到处张贴着为援救他们举行的“演讲会”、“抗议会”的海报。我读到所谓“犯人”之一的樊宰底的“自传”里面有这样的话:“我希望每个家庭都有住宅每个人都有面包每个心灵都受到教育每个人的智慧都有机会发展。”我非常激动樊宰底讲了我心里的话。
我的住处就在先贤祠(Pantheon)旁边我每天都要经过先贤祠在阴雨的黄昏我站在卢梭的铜像前对这位“梦想消灭压迫和不平等”的“日内瓦公民”诉说我的绝望和痛苦。回到寂寞冷静的屋子里我坐下来求救似地给美国监狱中的死刑囚写信(回信后来终于来了樊宰底在信中写道:“青年是人类的希望。”几个月以后他给处死在电椅上五十年后他们两人的冤案才得到昭雪。我在第一本小说《灭亡》的序上称樊宰底做我的先生)。就是在这种气氛、这种心情中我听着巴黎圣母院(NotreDamedeParis)报告时刻的沉重的钟声开始写下一些类似小说的场面(这是看小说看多了的好处不然我连类似小说的场面也写不出)让我的痛苦我的寂寞我的热情化成一行一行的字留在纸上。
我过去的爱和恨悲哀和欢乐受苦和同情希望和挣扎一齐来到我的笔端我写得快我心里燃烧着的火渐渐地灭了我才能够平静地闭上眼睛。心上的疙瘩给解开了我得到了拯救。
这以后我一有空就借纸笔倾吐我的感情安慰我这颗年轻的孤寂的心。第二年我的处女作完成了八月里我从法国一座小城沙多—吉里把它寄回中国给一个在上海开明书店工作的朋友征求他的意见我打算设法自己印出来给我的大哥看(当时印费不贵我准备翻译一本小说卖给书店拿到稿费来印这本书)。等到这年年底我回到上海朋友告诉我我的小说将在《小说月报》上连载说是这份杂志的代理主编叶圣陶先生看到了它决定把它介绍给读者。《小说月报》是当时的一种权威杂志它给我开了路让我这个不懂文学的人顺利地进入了文坛。
(节选自《巴金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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