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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题 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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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真题 难易度:困难

2017年高考语文真题试卷(浙江卷)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小题。(20分)

一种美味

巩高峰

    他清晰地记得,六岁那年夏天的那个傍晚,当他把一条巴掌大的草鱼捧到母亲面前时,母亲眼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陌生的光。他甚至觉得,他在母亲眼里一定是突然有了地位的,这种感觉在随后下地干活回来的父亲和两位哥哥眼里也得到了证实。

    他有些受宠若惊。此前,他的生活就是满村子蹿,上树掏鸟窝,扒房檐摘桃偷瓜。因此,每天的饭都没准时过,啥时肚子饿了回家吃饭,都要先挨上父亲或母亲的一顿打才能挨着饭碗的边儿。

    那天不一样,母亲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母亲终于接过那条鱼时,他忽然有一点点失望,那条本来大得超出他意料的鱼,在母亲的双手之间动弹时,竟然显得那么瘦小。

    准确地说,在那之前他没吃过鱼,唇齿间也回荡不起勾涎引馋的味道。他相信两个哥哥应该也极少尝过这东西。在母亲的招呼下,他们手忙脚乱地争抢母亲递过的准备装豆腐的瓷碗。豆腐,是跟年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了。天!为了那条鱼,母亲要舀一瓷碗的黄豆种子去换半瓷碗的豆腐来搭配。隐隐约约地,他有了美味的概念,还有慢慢浓起来的期待。

    父亲坐在灶前一边看着火苗舔着锅底,一边简单地埋怨了几句,似乎是嫌母亲把鱼洗的太干净了,没了鱼腥味。这已经是难得的意外了,平日里,父亲一个礼拜可能也就说这么一句话。父亲埋怨时,母亲正在把那条鱼放进锅里,她轻手轻脚,似乎开了膛破了肚的草鱼还会有被烫痛的感觉。父亲笑了笑,带着点儿嘲意。母亲嗔怪着说,你笑什么笑!鱼真的还没死,还在锅里游呢。说着,母亲还掀了锅盖让父亲看。父亲保持着笑意,不愿起身。

    母亲拿着装了葱段蒜末的碗,就那么站着等水烧开。

    他则坐在桌前,看这一切时他是不是双手托着腮?他忘了。反正所有的记忆都是那条鱼和围绕着那条鱼而产生的梦一般陌生的气息。那天什么活都不用他干,他是这顿美味的缔造者,可以游手好闲。父母的举动让他觉得他有这个资格。

    在豆腐到来时,母亲甚至都没来得及埋怨一下一贯喜欢缺斤短两的豆腐贩子,因为豆腐马上就被切成块下了锅。美味,让他带着很多的迫不及待,还有一点点的张皇。张皇什么呢?鱼都在锅里了,它还能游回村头那条沟里去?不过这种张皇让他有点儿熟悉,在沟里捉到鱼时他也这么心慌来着,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那条沟里竟然会有鱼。

    来不及细细回味了,豆腐一下锅,屋子里顿时鲜香扑鼻。他是第一次知道,鱼的味道原来是这样的,新鲜的让人稍稍发晕。在鱼汤从锅里到上桌之间,他拼命地翕动鼻翼,贪婪地往肺里装这些味道。他相信装得越多,回味的时间就越长。

    至于那锅鱼汤具体是什么滋味,他倒完全不记得哪怕一点儿细节。因为全家吃饭喝鱼汤的状态都有些鲁莽,只有嘴唇和汤接触的呼呼声,一碗接一碗时勺子与锅碰撞的叮当声,还有一口与另一口之间换气时隐约的急促。

    那天饭桌上的气氛也不一样,一家人习惯的默不作声完全没了踪影,父亲开口谈天气了,两个哥哥则说了今年可能的收成。而母亲,只是嘴含笑意,一遍又一遍地给大家盛汤。

    最后,父亲说了一句有点儿没头没脑的话,父亲说,三子该上学了。

    他就叫三子。如今回想起来,对鱼汤食不知味的原因应该就是这句话。两个哥哥没进过一天学校的大门。现在到了他三子,父亲说他该上学了。该,就是要,快要的意思。他忘了两个哥哥投过来的眼神的内容,他忘了鱼汤是什么味道,他忘了那个晚上的一切细节。

    美味?美味是什么味呢?当他终于能背着书包从村头墙角中出来,扭捏地走进学校的大门,他离美味的书面意思越来越近。但是,他知道美味的真正意思并不是之后的上学,仍然是有鱼的那天晚上——

    两个哥哥忽然就饱了,先后离开桌子回屋睡觉,可是鱼汤每个人起码还可以盛两碗。他们没解释为什么,也不用解释,地里的活要起早贪黑,否则这种鱼加豆腐的美味只能还是好多年享受一次。父亲愣了愣,恢复了以往不苟言笑的表情。母亲端着碗,出神,她似乎用眼神示意过父亲别口不择言,但是现在她卸去了笑容,朝着屋外黑糊糊的夜空,一直出神。

    可是羊要进圈,牛要喂草,猪还要吃食。都这么愣着不能解决一点儿问题。他起身去做,也只有他还有心情做。

    坐在灶前添柴火煮猪食时,已经是最后一件事了。把火点着,添第二把柴火的时候,他就抓着了一个黏黏软软的东西,凑到灶前的火光里一看,是那条鱼!从锅里蹦到地面,它显然已经超越了极限。现在,它早已死了,只是眼里还闪着一丝诡异的光。

(本文有删改)

(1)、理解文中加下划线词语的含义。

①陌生的光:

②陌生的气息:

(2)、赏析文中画线的句子。

(3)、“一种美味”有多重意蕴,试简要分析。

(4)、小说设置了一个意外的结尾,这样写有什么好处?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的题。

说“忍”

陈子展

    ①孔子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的话,这话本来不错。因为他只教人忍小事,当然权衡轻重,以成就大计划,忍耐小事件为是。倘若对方要使你的大计划弄不成,那就不是小事,只要你还有做人的血性,一定忍无可忍了。比如他看见鲁国当权的季氏在家里擅用只有天子可用的八佾乐舞,就气愤愤地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②五代的冯道以孔子自比,他忍性的修养工夫,似乎要比孔子进步。相传他做宰相的时候,有人在街上牵着一匹脸上挂着一块写有“冯道”二字布的驴子,这分明是在取笑他了,他看见了也不理。

    ③俗语道:“宰相肚里好撑船。”唐朝有一个叫做娄师德的宰相,就留下了唾面自干的故事,活活描出了为着做官,不惜忍受一切耻辱的心理。

    ④明朝大儒白沙先生有一篇忍字箴道:“不乱大谋,乃其有济。如不能忍,倾败立至!”他要学张公艺百忍,可惜他不曾做得宰相以忍治国,他只能学张公艺以忍治家。从家到国,都离不了一个忍字,中国民族算是世界上最能忍耐的伟大民族了。

    ⑤这个忍字,真可算得咱们唯一无二的国粹。忍的哲学,道家发明最早,老子的不争主义,就在于能忍。自从佛家的哲学传到中国,老子的哲学又得一个帮手。相传释迦行禅,在一棵树下兀坐不动。有鸟飞来,把他看做木头,就在他的发髻里生蛋。等他禅觉,才知脑袋顶上有了鸟蛋。于是再行入定,直到鸟蛋已生鸟儿飞去,他才起身。此故事虽未必为真,可是佛家忍性的工夫,实在比道家高了许多。

    ⑥六朝道家佛家的思想最有势力,恰在这个时期中国的民族最倒霉。宋朝虽说好像是儒家思想最占势力,其实一般道学家戴着儒家帽子,却穿了佛家道家的里衣,这一时期中国民族也最倒霉。明朝道学号为中兴,而儒家贩的还是佛道两家的货色,即消极的哲学,懒惰的哲学,不求长进的哲学,中国民族又倒霉三百年。我虽然不一定要把两千年来受异族侵略倒霉的责任,通通推在道家佛家乃至号为儒家的道学家身上,但这三派思想浸透中国民族的血液,三派所最注重的忍性修养工夫做得愈精进,愈深湛,就愈成为牢不可破的民族性。因此这个在世界上最会忍耐一切的伟大民族,也就愈成为最适于被侮辱被侵略的民族了。

    ⑦记得清儒张培仁说:“忍之一字,天下之通宝也。如与人相辩是非,这其间著个忍字,省了多少口舌。凡世间种种有为,才起念头,便惺然着忍,则省事多矣。”

    ⑧但忍中有真丹,又是和之一字。以和运忍,如刀割水无伤。和者,众人以为狂风骤雨,我则以为春风和气;众人以为怒涛,我则以为平地。这也像是说忍耐与和平两者有不可分离的关系。难怪中国民族是这个世界上最会忍耐一切的伟大民族,同时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和平的伟大民族。

(原载《太白》杂志,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湖底的书香

白荣敏

    ①湖泊是造化的眉眼。那一汪清凌凌绿莹莹的湖水,给粗犷的大山增添了一些柔媚。翠屏湖,让汉子一样的闽东山区县古田,有了诗性的润泽。

    ②翠屏湖是一个人工湖。我们造访的时节,它还未进入汛期,发电用水使翠屏湖水位降低,露出了一溜儿黄色的土棱。新建的溪山书画院就在景区的入口处附近,看着崭新的建筑,我体味到当地政府和有识之士的用心,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旧溪山书院已没在湖底的某一处。

    ③我的目光投向了烟波浩淼的湖面,那碧澄澄的深处还依稀闪现着朱子的身影。

    ④宋宁宗庆元二年,韩侂胄发动了反对道学的斗争,称道学为“伪学”,进而列“逆党”名单五十九人,朱熹名列第五。朝廷对与“伪学”有牵连的人进行打压。原来与朱熹交游的朋友和跟随朱熹的门人,贬的贬,逃的逃,叛的叛。庆元三年,年近古稀的朱熹遭受奸党迫害,为避“伪学”和“党禁”之难,应古田门人邀请,从闽北建阳来到了古田。

    ⑤贫病交加、仇怨相攻的朱熹行走在古田的土地上,大难随时都可能降临。一般人到了这样的境地,也就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孤凄、绝望,还能有什么作为!但穿透几百年的时,我们看到,当年那个年迈的身影在今日翠屏湖的湖底却脚步从容,目光坚定。他在溪山书院讲学,为书院前的欣木亭题诗:真欢水菽外,一笑和乐孺。

    ⑥这位宋代理学的集大成者、杰出的教育家,其一生为学“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在古田期间,他以溪山书院和地处杉洋镇的蓝田书院为轴心,来往于古田境内的螺峰、谈书、魁龙等多个书院,巡视教务,设帐授徒,宣讲理学,培育后秀。这是一个性格倔强的老头,我行我素;又是一位宅心仁厚的长者,心无旁骛,一心教学。他在随时有暴风雨降临的暗夜里,把自身当作火把,点燃同行者的希望。

    ⑦站在翠屏湖畔,望着这群山环抱中的浩瀚湖水,我似乎有所明白,朱子在困厄中坚持行走,在绝望里坚持理想,源自于他站位的高蹈、学问的高深;而像这湖水一样柔软的坚强,也正是支撑生命前行的力量。据说,溪山书院的前身是古田县东北的双溪亭。自朱熹遣高足林用中至此地讲学,亭宇始得开拓。不久,朱熹为亭题匾日“溪山第一”。溪山书院于明嘉靖年间圮于水,崇祯年间按原貌重建。上世纪50年代,政府修建古田溪水库,书院被淹没湖底。没于湖底的,当然还有整个古田县城。但我知道,对于古田人民,这溢满书香的湖底,依然是他们的精神家园。县城的建筑可以淹没,但是经过漫长时光培育起来的文化信仰、精神底蕴已和深深的湖水融为一体。

    ⑧古田安顿过朱熹晚年一段困厄的时光。朱熹在古田的门人,表现出了对理学的坚定信念和对朱熹的一片忠心,他们和朱熹患难与共,险夷不变其节,给朱熹带来了莫大的慰藉;而朱子的过化,为古田培育了浓浓书香。古田的士人学子靠着正宗师承,人才脱颖而出,单南宋时期就出了大约100名进士。

    ⑨时至今日,蓝田书院得以重修,朱熹的“蓝田书院”石刻被罩以玻璃进行保护,而且书院不时会举办各类知识讲座和国学班;还有人提议从水库中的溪山书院旧址里抢救朱熹碑刻。

    ⑩这湖底的书香,已随着源源不断的电流,点亮了这片土地。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遗失的寒冷

张亚凌

    三十年前,站在宿舍门口,看着萌发出新芽儿的柳枝映在斑斑驳驳的土墙上的影子,我一边感慨着“春天总算来了”,一边告诉自己:在以后所有的冬天,你再也不会有寒冷的感觉了。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今天的我才尝试着触摸那段遗失寒冷的岁月。

    那一年,我升入初中,必须在学校住宿。褥子被子一捆,和一大布袋子红薯、糜面馍馍、玉米糕绑在一起,母亲帮我拎起来搭在肩上。背上是褥子被子,胸前是一个大布袋子,后面重前面轻,我都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的身子。母亲只是交代了句“不要贪吃好的,一顿蒸上两个红薯一个糜面馍或玉米糕就行了”。

    走一走歇一歇,到了学校。宿舍是一面窄窄的空荡荡的窑洞,我们直接在地上铺铺盖。

    别人都是先在地上铺一个厚厚的草垫子,上面再铺个毡子毯子什么的,接下来才铺上褥子,褥子上面还有个布单子,怕将褥子弄脏了。我呢,只带了褥子和被子,压根就没有其他东西可以铺在地上。于是我就满学校找来了一些废纸片,铺在地上,才开始铺褥子。结果是:我的床铺比两边同学的低下来一截,她们都觉得我不应该夹在中间。于是,我就自觉地挪到了最边上——门口的墙下。

    我的褥子几乎是直接挨着地面的,很潮湿。只要有一丁点太阳的影子,我都会迫不及待地将褥子抱出去晾晒。我现在特别喜欢冬天的太阳,甚至会深情地看上半天,恐怕就源于那个寒冷的冬天我对太阳的感激吧?那时在别人眼里,我或许是个很可笑的女孩,跑到学校似乎就是为了等太阳出来晒褥子。

    冬天天冷,夜又长,起夜的学生就多。门一拉一合,冷风就直吹过来。抗击了半天寒冷好不容易才入睡的我,常常又被寒风刺醒。为了应对寒冷跟风的袭击,我睡觉不再脱衣服且蒙住了头。

    我从没有向母亲提及此事,母亲看到我在家里睡觉的样子便有些想不通,曾给父亲说:“这娃书念的,成呆子了——炕中间烧得热乎乎的,她咋老蒙着头靠墙根睡?”

    是那夜夜寒风吹走了我的寒冷?

    记忆里,那年的冬天,下雪的日子经常有。我也清楚地记得当语文老师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吟诵“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时,我的泪水悄然滑落。

    在我,下雪天是最最难熬的日子,包括雪后的一段时间。不仅仅是褥子会一直潮湿下去,更重要的是,我只有脚上一双布鞋,不像别的孩子,还有一双可以换着穿的鞋子或是能踩雨雪的黄胶鞋。教室、饭堂、厕所,跑上几趟,布鞋的鞋底就湿了,半天下来,就湿透了。我就满教室找别人扔的纸片,厚厚地铺在鞋里。一两节课下来,又湿透了。取出来扔掉,再找纸片,再铺进去,再应付一阵,如此反反复复。纸片也不是那么好找的,那时一个本子一毛钱,都是很节省地用。

    雪后若有太阳,在别人吃饭时,我就留在教室里。因为饿是可以忍受的,入骨的冰凉却是难以抵御的。等到教室里没人了,我就将凳子搬到外面,将鞋子脱下来,底朝上晒晒。我则盘腿坐在凳子上,搓揉着冰凉如石块的脚,让它暖和些。

    后来,我有些开窍了:找到塑料袋,撕开,铺在鞋底,再铺上纸,就好多了,也不用不停地换纸。有一句话我信,那就是“许多智慧来自人们对贫穷的应对”。

    更多的时候,是等着鞋子自己慢慢变干。我甚至一度固执地认为,是我自己的身体暖和了脚,脚再暖和着鞋子,直至吸干鞋里里外外所有的“水分”,鞋底才会变干。

    还是连续的雪天冻掉了我的寒冷?

    每个周三下午有一个半钟头的活动时间,我常常趁机跑回八里外的家里取下半周吃的东西。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下着大雪。

    雪大风猛,我是抄小路往家里赶的。有的地方雪没过了我的膝盖,很熟悉的小路也因大雪的覆盖变得陌生,以致我一脚踏下去摔进了雪里面——我把沟边当成了小路。从雪里爬出来,继续往回赶。我一推开房门,母亲愣住了,一个劲儿地说:“照一下镜子,看你成了啥样了,看你成了啥样了……”

    父亲赶忙倒了一碗热水让我暖和暖和。我伸手去接,明明接住了,碗却摔在了地上——我的手指冻僵了!我走到镜子跟前,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被雪弄湿了的头发,在风的猛刮下,直直地向上竖着!

    母亲拿着梳子赶过来给我收拾头发,才惊叫道“你的头发都结了冰”。我只说,赶紧给我装吃的,我不想迟到。背起装满干粮的布袋子,我又赶往学校。

    风还是那么猛,雪更大了。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 ,至今想起那个下午,都会泪流不止,包括此刻。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从独自对抗过那场大雪后,她似乎再也没有畏惧过寒冷!接下来的两个冬天,似乎都一样,冬天再也没有变出什么新花样来折磨这个小姑娘。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至今想起那个下午,都会泪流不止,包括此刻。是那场大雪不客气地冻掉我那脆弱的寒冷?我只知道:在三十年前,我,遗失了我的寒冷。

(选自《读者》,有删改)

阅读下面这篇散文,完成各题。

鱼拓画

张炜

    一位多年不见的海边好友,从打磨文字的作家变成了画家。他展示一幅幅作品,令我无比惊讶:都画了鱼,大鱼小鱼,那么逼真而古朴,看上去有些异样,与以前看过的绘画完全不同。我见过各种各样鱼的水墨画,还从未看到这样的风格。我向他讨了一幅。

    我选中一条一尺多长的黑色大鱼,说:“这好像是一条比目鱼。”他说:“是的,一条比目鱼。”他指点着墙上的画,依次告诉:“赤鳞鱼、鲷鱼、鲳鱼……这是一条红鲷,多大的红鲷啊,四斤二两!”最后一句让我吃惊:他显然在说一条真实的鱼。看着我惊讶的样子,他主动解释道:“我忘了告诉你,这不是一般的画,这是‘鱼拓画’。”

    “什么是‘鱼拓画’?”

    “就是给鱼做拓片,像拓碑一样,把宣纸放在上面……”

    这令我更加惊奇。我马上想到的是要等活蹦乱跳的鱼死去,等它僵硬时,然后再涂墨,按上宣纸。鱼毕竟不是石头和木头,这事儿从头到尾做下来肯定麻烦。不过到底有多麻烦,我怎么也想不清楚。只觉得这种办法高明而巧妙,他能够想得出真不简单,也许只有生活在海边的艺术家才能有这种奇思妙想。

    我知道他喜欢出海钓鱼,是海猎能手也是烹鱼高手。大概就是这种海上生涯给了他灵感,让他成为一个特别的画家。我尽力发挥想象,说:“如果没有猜错,你肯定要把逮到的大鱼搁置一会儿,等它不动了才开始动手。这大约需要多次实践,积累经验,比如墨色浓淡、宣纸按上去轻拍重拍、怎么把握力道等,会有许多技巧。宣纸揭下来还需要动动画笔,最后才能题字落款,成为一幅作品。”

    我像一位内行,这样说时,其实内心里已经在琢磨怎样亲手做一幅“鱼拓画”了。因为这种画是在现成的鱼身上“印刷”出来的,算是一种工艺,只要掌握要领就能完成。我说着,极力隐藏自己要当一位艺术家的跃跃欲试、野心和冲动。

    谁知朋友马上摇摇头:“死鱼不能拓画。”

    “用活鱼?这怎么行?”我的声音变大了。

    “让鱼安静一会儿,但不能让它死去。安静的鱼和死去的鱼是不一样的,死鱼,拓出的画也是死的,那就没什么价值了。”

    听上去既有道理,又过于玄妙。我甚至认为他有点太较真或太讲究了,换了自己一定不会这样做。因为显而易见的道理:只有死去的鱼才会有木石一样的标本作用,那时操作起来才得心应手。我微笑不语,看着他。

    “我让鱼安静下来,让它睡一会儿,在这段时间里抓紧完成。”

    “怎么让它睡着?”

    “一点酒吧。”

    我明白了,它醉眠后,他开始往它身上小心翼翼地涂墨。怎样涂?如预料之中,他语焉不详。大致是按照丰富的经验施墨,而且在宣纸和鱼结合一体的时候,拍按之间,需要高度的技巧。鱼鳞、鱼鳍,特别是鱼的眼睛,都要传神地表达出来。他一再强调“眼睛”。

    这使我想到:鱼是有神气的,鱼是有神采的,鱼是有心情的。是的,我不得不确认这样的一种理念,即一切高妙的艺术都是精神的再现、个性的表现。而对于一条海中生灵而言,最能传递这一切的当然只能是眼睛。它要注视,它的悲哀或怜悯都要从目光中流露。它从自己的那个方位投向人间的神情,即便在这样的瞬间也不会泯灭。我想,作为一个艺术家,这种揣测和把握当是至关重要的。这是一切艺术即心灵劳作的关键所在。

    他告诉我,一张好的鱼拓画可以把鱼和鱼之间的不同表现出来,也可以将同一种鱼的不同时刻表达出来。不同的鱼,不同的时刻,都在画纸上凝固了,却是凝固了栩栩如生的那个瞬间。

    我长时间沉默。我在想鱼和艺术,想生命的奉献,想短暂和永恒。这样一些关系纠缠在艺术创造之中,从来没有例外。离开了这样的领悟,所谓的艺术就会变得木讷。而那些看起来木讷的用来作拓片的石碑之类,却蕴含了十足的生命力。我们一再地拓、拓,复制,只为了再现生命的神色。

    一条大鱼留下自己生前的刻记。它带着水族的秘密来到面前,那一刻刚刚沉睡。它曾经活生生地、惊讶地看着这个新的世界,看着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生命,大睁双眼……

    关于鱼和海的故事,朋友可以讲上一整天。那是一些烂漫的故事,惊险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大多是鱼。他的这些经历铸就了与水族的深刻情感,也催生了手中的艺术。

    后来这幅艺术品挂在了我的室内。它看上去和一般的水墨画大为不同:既是一种拓制,又是活的生命的印迹。我端详的时候,总觉得它的一双眼睛在注视我,充满了悲悯。

    它真的就在那里了。它是一个悲剧。它演绎着生命和创造的故事。它讲述了大海:波涛万里,压低的铅云,还有其他……

(选自《散文选刊》2018年第10期,有改动)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天嚣

赵长天

    风,像浪一样,梗着头向钢架房冲撞。钢架房,便发疟疾般地一阵阵战栗、摇晃,像是随时都要散架。

    渴!难忍难挨的渴,使人的思想退化得十分简单、十分原始。欲望,分解成最简单的元素:水!只要有一杯水,哪怕半杯,不,一口也好哇!

    空气失去了气体的性质,像液体,厚重而凝滞。粉尘,被风化成的极细小的砂粒,从昏天黑地的旷野钻入小屋,在人的五脏六腑间自由遨游。它无情地和人体争夺着仅有的一点水分。

    他躺着,喉头有梗阻感,他怀疑粉尘已经在食道结成硬块,会不会引起别的疾病,比如矽肺?但他懒得想下去。疾病的威胁,似乎已退得十分遥远。

    他闭上眼,调整头部姿势,让左耳朵不受任何阻碍,他左耳听力比右耳强。

    风声,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他仍然充满希望地倾听。

    基地首长一定牵挂着这支小试验队,但无能为力,这隔一百公里,运水车不能出动,直升机无法起飞,在狂虐的大自然面前,人暂时还只能居于屈辱的地位。

    他不想再费劲去听了。目前最明智的,也许就是进入半昏迷状态,减少消耗,最大限度地保存体力。

    于是,这间屋子,便沉入无生命状态……

    忽然,处于混沌状态的他,像被雷电击中,浑身一震。一种声音!他转过头,他相信左耳的听觉,没错,滤去风声、沙声、钢架呻吟声、铁皮震颤声,还有一种虽然微弱,却执着,并带节奏的敲击声。

    “有人敲门!”他喊起来。

    遭雷击了,都遭雷击了,一个个全从床上跳起,跌跌撞撞,竟全扑到门口。

    真真切切,有人敲门。谁?当然不可能是运水车,运水车会揿喇叭。微弱的敲门声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大家:不是来救他们的天神,而是需要他们援救的弱者。

    人的生命力,也许是最尖端的科研项目,远比上天的导弹玄秘。如果破门而入的是一队救援大军,屋里这几个人准兴奋得瘫倒在地。而此刻,个个都象喝足了人参汤。

    “桌子上有资料没有?,当心被风卷出去!”

    “门别开得太大!”

    “找根棍子撑住!”

    每个人都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摆好了下死力的姿势。

    他朝后看看。“开啦! ”撤掉顶门柱,他慢慢移动门闩。

    门闩吱吱叫着,痛苦地撤离自己的岗位。当门终于脱离了销眼,那门,便呼地弹开来,紧接着,从门外滚进灰扑扑一团什么东西和打得脸生疼的砂砾石块,屋里刹时一片混乱,像回到神话中的史前状态。

    “快,关门!”他喊,却喊不出声,但不用喊,谁都调动了每个细胞的力量。

    门终于关上了,一伙人,都顺门板滑到地上,瘫成一堆稀泥。

    谁也不作声,谁也不想动,直到桌上亮起一盏暗淡的马灯,大家才记起滚进来的那团灰扑扑的东西。

    是个人,马灯就是这人点亮的,穿着战袍,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蒙语,他知道别人听不懂,所以不多说,便动手解皮口袋。

    西瓜!从皮口袋里滚出来,竟是大西瓜!绿生生,油津津,像是刚从藤上摘下,有一只还带着一片叶儿呢!

    戈壁滩有好西瓜,西瓜能一直吃到冬天,还不稀罕,稀罕的是现在,当一口水都成了奢饰品的时候,谁还敢想西瓜!

    蒙古族同胞利索地剖开西瓜,红红的枝叶,顺着刀把滴滴答答淌,馋人极了!

    应该是平生吃过的最甜最美的西瓜,但谁也说不出味来,谁都不知道,那几块西瓜是怎么落进肚子里去的。

    至于送西瓜人是怎么冲破风沙,奇迹般的来到这里,最终也没弄清,因为谁也听不懂蒙语,只好让它成为一个美好的谜,永久地留在记忆里。

(有删改)

阅读下面选文,完成下面小题。

阳光堆在犁铧上

晓寒

    ①犁铧是沿着墙角进入我的生活的,祖父说,它的年龄不知比我大了多少倍。不过看上去它一点也不老,时间的河流冷如刀锋,似乎从未与它遭遇,犁铧是一个叛逆的家伙,把自己丢在了时间之外。在一个初秋的早晨,它挣脱了时间的物锁,闯进我的视野和思维里,像一件刚刚铸好等着上战场的兵器,闪着傲慢的寒光。

    ②那时候我害怕锐利的东西,像刀斧锯凿之类,所以从来不敢去招惹它,就是从它身边经过,也是蹑手蹑脚,生怕惊残了它的好梦。

    ③它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停留在它生命源头的状态,用坚硬的目光,梳理这个村庄的筋脉,倾听暗夜里从遥远的另一头潜流过未的响动,思考它的命运和这个村庄的羁绊与纠葛。

    ④只有到了翻耕的季节,土地的脉动才把它召回,加入到村庄的烟大中来。祖父把它提倒在饱满的河水里,拿一把稻草慢慢擦拭。反复地擦,反复地洗,连一条小缝隙都不放过。祖父认为收拾得一尘不染之后,背回来放到屋坪里,让太阳慢慢把它晒干。祖父拿起他那把发黑的长烟杆,装一袋烟点燃,边味味地吸着,边圈着犁铧转圈,不时用手抚摸一下,嘴里念叨着,真是一张好犁,又吃泥,又扯不断。

    ⑤太阳满满地堆在犁铧上,犁铧像一面镜子,反射出冷艳的光芒,水珠给镜面打上稀疏的斑点,但还是能把人的眼睛刺得一塌糊涂。

    ⑥第二天,祖父出去翻地,牛在前面走着,祖父和犁铧走在后面。外边到处能听到赶牛的吆喝声,一张又一张犁铧插进村庄的泥土里,泥巴翻起来的那个空隙,阳光正好打在劳作的犁铧上,透过浅水折射回来,周围的路上屋顶山上有数不清的光斑在游荡,像是村庄里的一个个游魂。空气的成分陡然变得复杂多义起来,那是青草混合着新泥、牛类、汗臭的味道,对准路人的鼻子长驱而入,想伸手去遮挡,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发现这味道竟是生活的枝框,早已沉埋在身体的某一处皱褶。

    ⑦到了黄昏,祖父赶着牛从地里回来,屋里已经点上了煤油灯,灯火里的犁铧还沉浸在劳作的时态,像一条小溪一样淌着水,祖父把它轻轻放回墙角。我有些不明白,一张犁铧,随便丢在哪里都可以,为什么偏要放在屋里呢?弄得屋子里水汪汪的。

    ⑧后来我才知道,犁放在外面,夜里会打露水,沾了露水就会长锈,长了锈就容易坏。这是祖父的原话。别看祖父长得五大三粗,其实很温和,成天笑呵呵的。祖父告诉我,这张犁是他父亲也就是我的曾祖父留下来的。曾祖父小的时候,家里开了一家药铺,后来家道表落,药铺关了,地和房子也卖了,四十岁的曾祖父租了人家的一块地学做农活,用一张犁养活一家人。我无法想象一双瘦弱的抓惯了药材的手怎样驾驭那张犁铧,顺溜地把土地翻开?

    ⑨虽然我知道了犁铧的来历,打着沉重和温暖的烙印,但我还是怕它,它那冰冷的雪光里,好像总带着一股腾腾的杀气。

    ⑩祖父慢慢老了,用不动犁铧了,父亲接了过来,还是在同一片土地上,一次又一次把古老的泥土一页页翻开。新翻的一页泥土,就是祖父曾经翻过的一页,只是祖父的那一页已经找不到了。父亲留下的犁痕,就是祖父当年犁出的沟壑。原来,土地和人一样,都在延续着同一条血脉。

    ⑪犁铧转到两个哥哥的手里时,没用上几年,村庄里的犁铧使在机器的麦鸣声中败下阵来。我家的犁铧也随着大流,沿着一条曲曲弯弯的路,走到了谢幕的时刻。

    ⑫圣·埃克佩里说,人们不是为了犁铧才去耕种。有谁会为了一张犁铧去耕种呢?

    ⑬现在,犁铧放到一栋空房子的楼上,燕巢已经空了,燕子不再来去,蛛丝横织竖结,四周草丛里的爬虫迁移过来。犁铧沦落到这步田地,很快衰老了,锈蚀攻陷了它的眉心。

    ⑭犁铧,没有人再提起它,都把它给遗忘了。犁铧在空荡里看得到时间的来来回回,它在时间的来回里反刍着自己的傲慢和辉煌,反刍着一个村庄的来路。

    ⑮村庄太小,已经容不下一张犁铧。我偶然回去,还能看到它,只是我不再怕它,我和它默默相望,从它衰败的眉眼里,能感知到传递过来的泥土的温度。

    ⑯擦去时间堆叠的锈迹,上面有一行清晰的字:光绪二十四年。

    ⑰它是我家唯一的古董,是我那个村庄的图腾。

(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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