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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题 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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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模拟题 难易度:困难

贵州省遵义航天高级中学2018届高三语文假期模拟考试试卷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天嚣

赵长天

    风,像浪一样,梗着头向钢架房冲撞。钢架房,便发疟疾般地一阵阵战栗、摇晃,像是随时都要散架。

    渴!难忍难挨的渴,使人的思想退化得十分简单、十分原始。欲望,分解成最简单的元素:水!只要有一杯水,哪怕半杯,不,一口也好哇!

    空气失去了气体的性质,像液体,厚重而凝滞。粉尘,被风化成的极细小的砂粒,从昏天黑地的旷野钻入小屋,在人的五脏六腑间自由遨游。它无情地和人体争夺着仅有的一点水分。

    他躺着,喉头有梗阻感,他怀疑粉尘已经在食道结成硬块,会不会引起别的疾病,比如矽肺?但他懒得想下去。疾病的威胁,似乎已退得十分遥远。

    他闭上眼,调整头部姿势,让左耳朵不受任何阻碍,他左耳听力比右耳强。

    风声,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他仍然充满希望地倾听。

    基地首长一定牵挂着这支小试验队,但无能为力,这隔一百公里,运水车不能出动,直升机无法起飞,在狂虐的大自然面前,人暂时还只能居于屈辱的地位。

    他不想再费劲去听了。目前最明智的,也许就是进入半昏迷状态,减少消耗,最大限度地保存体力。

    于是,这间屋子,便沉入无生命状态……

    忽然,处于混沌状态的他,像被雷电击中,浑身一震。一种声音!他转过头,他相信左耳的听觉,没错,滤去风声、沙声、钢架呻吟声、铁皮震颤声,还有一种虽然微弱,却执着,并带节奏的敲击声。

    “有人敲门!”他喊起来。

    遭雷击了,都遭雷击了,一个个全从床上跳起,跌跌撞撞,竟全扑到门口。

    真真切切,有人敲门。谁?当然不可能是运水车,运水车会揿喇叭。微弱的敲门声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大家:不是来救他们的天神,而是需要他们援救的弱者。

    人的生命力,也许是最尖端的科研项目,远比上天的导弹玄秘。如果破门而入的是一队救援大军,屋里这几个人准兴奋得瘫倒在地。而此刻,个个都象喝足了人参汤。

    “桌子上有资料没有?,当心被风卷出去!”

    “门别开得太大!”

    “找根棍子撑住!”

    每个人都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摆好了下死力的姿势。

    他朝后看看。“开啦! ”撤掉顶门柱,他慢慢移动门闩。

    门闩吱吱叫着,痛苦地撤离自己的岗位。当门终于脱离了销眼,那门,便呼地弹开来,紧接着,从门外滚进灰扑扑一团什么东西和打得脸生疼的砂砾石块,屋里刹时一片混乱,像回到神话中的史前状态。

    “快,关门!”他喊,却喊不出声,但不用喊,谁都调动了每个细胞的力量。

    门终于关上了,一伙人,都顺门板滑到地上,瘫成一堆稀泥。

    谁也不作声,谁也不想动,直到桌上亮起一盏暗淡的马灯,大家才记起滚进来的那团灰扑扑的东西。

    是个人,马灯就是这人点亮的,穿着战袍,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蒙语,他知道别人听不懂,所以不多说,便动手解皮口袋。

    西瓜!从皮口袋里滚出来,竟是大西瓜!绿生生,油津津,像是刚从藤上摘下,有一只还带着一片叶儿呢!

    戈壁滩有好西瓜,西瓜能一直吃到冬天,还不稀罕,稀罕的是现在,当一口水都成了奢饰品的时候,谁还敢想西瓜!

    蒙古族同胞利索地剖开西瓜,红红的枝叶,顺着刀把滴滴答答淌,馋人极了!

    应该是平生吃过的最甜最美的西瓜,但谁也说不出味来,谁都不知道,那几块西瓜是怎么落进肚子里去的。

    至于送西瓜人是怎么冲破风沙,奇迹般的来到这里,最终也没弄清,因为谁也听不懂蒙语,只好让它成为一个美好的谜,永久地留在记忆里。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开头不仅形象地描写了风沙的狂暴,也细致地表现了人物的直觉印象与切身感受,烘托并渲染了气候恶劣的状况和现场恐怖的气氛。 B、被困队员身陷绝境却调动起所有能量开门救助敲门人,送瓜人在被困队员生死关头奇迹般的出现,这都说明生命奇迹无法解释。 C、小说善于运用细节表现人物,开门前试验队员一句“桌子上有资料没有?当心被风卷进去”,就体现了科研工作者高度的责任意识。 D、试验队被困队员与素不相识的送瓜人之间的故事,不仅令人感动,还揭示出一个朴素而有意味的人生道理:帮助别人,也是帮助自己。
(2)、小说以“渴”为中心谋篇布局,这有什么好处?请简要说明。
(3)、小说以一个没有谜底的“美好的谜”结尾,这样处理有怎样的艺术效果?请结合作品进行分析。
举一反三
阅读下文,完成后面练习

想北平(节选)

老舍

如果让我写一本小说,以北平作背景,我不至于害怕,因为我可以捡着我知道的写,而躲开我所不知道的。让我单摆浮搁的讲一套北平,我没办法。北平的地方那么大,事情那么多,我知道的真觉太少了,虽然我生在那里,一直到廿七岁才离开。以名胜说,我没到过陶然亭,这多可笑!以类推,我所知道的那点只是“我的北平”,而我的北平大概等于牛的一毛。

可是,我真爱北平。这个爱几乎是要说而说不出的。我爱我的母亲。怎样爱?我说不出。在我想作一件讨她老人家喜欢的时候,我独自微微的笑着;在我想到她的健康而不放心的时候,我欲落泪。言语是不够表现我的心情的,只有独自微笑或落泪才足以把内心揭露在外面一些来。我之爱北平也近乎这个。夸奖这个古城的某一点是容易的,可是那就把北平看得太小了。我所爱的北平不是枝枝节节的一些什么,而是整个儿与我的心灵相粘合的一段历史,一大块地方,多少风景名胜,从雨后什刹海的蜻蜓一直到我梦里的玉泉山的塔影,都积凑到一块,每一小的事件中有个我,我的每一思念中有个北平,只是说不出而已

真愿成为诗人,把一切好听好看的字都浸在自己的心血里,象杜鹃似的啼出北平的俊伟。啊!我不是诗人!我将永远道不出我的爱,一种象由音乐与图画所引起的爱。这不但是辜负了北平,也对不住我自己,因为我的最初的知识与印象都得自北平,它是在我的血里,我的性格与脾气里有许多地方是这古城所赐给的。我不能爱上海与天津,因为我心中有个北平。可是我说不出来!

……

伦敦、巴黎、罗马与堪司坦丁堡,曾被称为欧洲的四大“历史的都城”。我知道一些伦敦的情形,巴黎与罗马只是到过而已,堪司坦丁堡根本没有去过。就伦敦、巴黎、罗马来说,巴黎更近似北平,不过,假使让我“家住巴黎”,我一定会和没有家一样地感到寂苦。巴黎,据我看,还太热闹。虽然那里也有空旷静寂的地方,可是又未免太旷,不像北平那样既复杂而又有个边际,使我能摸着——那长着红酸枣的老城墙!面向着积水滩,背后是城墙,坐在石上看水中的小蝌蚪或苇叶上的嫩蜻蜓,我可以快乐地坐一天,心中完全安适,无所求也无可怕,像小儿安睡在摇篮里。是的,北平也有热闹的地方,但是它和太极拳相似,动中有静。巴黎有许多地方使人疲乏,所以咖啡与酒是必要的,以便刺激;在北平,有温和的香片茶就够了。

……

是的,北平是个都城,而能有好多自己产生的花、菜、水果,这就使人更接近了自然。从它里面说,没有像伦敦的那些成天冒烟的工厂;从外面说,它紧连着园林、菜圃与农村。采菊东篱下,在这里,确是可以悠然见南山的。像我这样的一个贫寒的人,或许只有在北平才能享受一点清福吧。

好,不再说了吧,要落泪了。真想念北平呀!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1) ——(4)题。

马兰花 

李德霞

大清早,马兰花从蔬菜批发市场接了满满一车菜回来。车子还没扎稳,邻摊卖水果的三孬就凑过来说:“兰花姐,卖咸菜的麻婶出事了。”

马兰花一惊:“出啥事啦?”

三孬说:“前天晚上,麻婶收摊回家后,突发脑溢血,幸亏被邻居发现,送到医院里,听说现在还在抢救呢。”

马兰花想起来了,难怪昨天就没看见麻婶摆摊卖咸菜。三孬又说:“前天上午麻婶接咸菜钱不够,不是借了你六百块钱吗?听说麻婶的女儿从上海赶过来了 ,你最好还是抽空跟她说说去。”

整整一个上午,马兰花都提不起精神来,不时地瞅着菜摊旁边的那块空地发呆。以前,麻婶就在那里摆摊卖咸菜,不忙的时候,就和马兰花说说话,聊聊天,有时买菜的人多,马兰花忙不过来,不用招呼,麻婶就会主动过来帮个忙……

中午,跑出租车的男人进了菜摊。马兰花就把麻婶的事跟她男人说了。男人说:“我开车陪你去趟医院吧。一来看看麻婶,二来把麻婶借钱的事跟她女儿说说,免得日后有麻烦。”

马兰花就从三孬的水果摊上买了一大兜水果,坐着男人的车去了医院。

麻婶已转入重症监护室,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门口的长椅上,麻婶的女儿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马兰花安慰了一番,放下水果就出了医院。男人撵上来,不满地对马兰花说:“我碰你好几次,你咋不提麻婶借钱的事?”

马兰花说:“你也不看看,那是提钱的时候吗?”

男人急了 :“你现在不提,万一麻婶救不过来,你找谁要去?”

马兰花火了 :“你咋尽往坏处想啊?你就肯定麻婶救不过来?你就肯定人家会赖咱那六百块钱?啥人啊!”

男人铁青了脸,怒气冲冲地上了车。一路上,男人把车开得飞快。

第三天,有消息传来,麻婶没能救过来,昨天她女儿火化了麻婶,带着骨灰连夜飞回了上海。

男人知道后,特意赶过来,冲着马兰花吼:“钱呢?麻婶的女儿还你了吗?老子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女人!”

男人离开时,一脚踢翻一只菜篓子,红艳艳的西红柿滚了一地。

马兰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从此,男人耿耿于怀,有事没事就把六百块钱的事挂在嘴边。马兰花只当没听见。 一天,正吃着饭,男人又拿六百块钱说事了。男人说:“咱都进城好几年了,住的房子还是租来的,你倒好,拿六百块钱打了水漂儿。”

马兰花终于憋不住了,眼里含着泪说:“你有完没完?不就六百块钱吗?是个命!就当麻婶是我干妈,我孝敬了干妈,成了吧?”

男人一撂碗,拂袖而去,把屋门摔得山响。

日子水一样流淌。转眼,一个月过去。

这天,马兰花卖完菜回到家。一进门,就看见男人系着围裙,做了香喷喷的一桌饭菜,马兰花呆了,诧异地说:“日头从西边出来啦?”  

上小学二年级的女儿嘴快,说:“妈妈,是有位阿姨给你寄来了钱和信,爸爸高兴, 说是要犒劳你的。”

马兰花看着男人说:“到底咋回事?”

男人挠挠头,嘿嘿一笑:“是麻婶的女儿从上海寄来的。”

“信里都说了些啥?”

男人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汇款单和一封信,说:“你自己看嘛。”

马兰花接过信,就着灯光看起来。信中写道:“兰花姐,实在是对不起了。母亲去世后,我没来得及整理她的东西,就大包小包地运回上海了。前几天清理母亲的遣物时,我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小本本,上面记着她借你六百块钱的事,还有借钱的日期,根据时间推断,我敢肯定,母亲没有还这笔钱。本来母亲在医院时,你还送了一兜水果过来,可你就是没提母亲借钱的事。还好我曾经和母亲到你家串过门,记着地址。不然麻烦可就大了。汇去一千元,多出来的四百块算是对大姐的一点心意吧。还有一事,我听母亲说过,大姐一家住的那房子还是租来的,母亲走了,房子我用不上,一时半会儿也卖不了,大姐如果不嫌弃,就搬过去住吧,就当帮我看房子了,钥匙我随后寄去。”

马兰花读着信,读出满眼的泪水……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回答文后各题。

血的故事

林海音

    南腔北调的夏夜乘凉会,一直聊到月上中天,还没有散去的意思。

    大家被彭先生的故事迷住了。

    彭先生是张医师的朋友。张医师最近常鼓励大家去验血型。大家都没有动过大手术,对于血的一切不够亲切。

    今晚又谈到了血型。这位彭先生说,作为现代的国民,血型不可不验,而且它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妙用呢!

    这时,钱太太开腔了:“干脆说罢,我就怕验出是AB型的!”

    钱太太所以这么说,实在也怪张医师,他曾说AB型是不祥之兆。

     “我丈母娘就是AB型的。”这时,彭先生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钱太太“咯”地笑了:“还管丈母娘的血型呢!”

     张医师紧接着说:“提到彭先生的丈母娘,你们别笑,这里还有段恋爱悲喜剧呢!倒是可以请彭先生讲给你们听。”

    “谈起来,是五年前的事了,”彭先生躺在藤椅上,仰着头,喷着烟,微笑着,他倒真是在做甜蜜的回忆呢!“那时秀鸾在秘书室做打字员,天天从我办公桌的窗前经过。”

    “你就拿眼盯着看!”有人插嘴。

    “不错,我盯着她那会说话的眼睛,淘气的鼻子,甜蜜的小嘴儿……”

    “结果认识了没有?”

    “我们当然有机会认识啦!日子一久,我们就坠入情网了,互订终身。热带的小姐,实在另有她们可爱之处。”

    “台湾小姐?”到这时大家才知道是位台湾小姐。

    “糟糕的就在秀鸾是台湾小姐。”彭先生接着说。

    “我知道,一定是聘金的问题。”有人说。

彭先生悠然地吸着烟,摇摇头:“是我那位老丈人的问题!”

    “我那老丈人真是铁打的心肠,任凭秀鸾怎么哀求,就是不许她嫁给我。”

    “他认准了‘外省郎’没好的。秀鸾跟她爸说,如果不答应,她宁可去死。老头子也说,你要嫁给那小子,我只当你死了。结果,秀鸾还是投进了我的怀抱。”

    “但是关于你丈母娘的AB型呢?”这时钱太太又想起了这件事。

    大家笑起来了,彭先生接着讲:“我是很乐观的,我总以为我们结婚以后,一定会把我们翁婿之间的关系慢慢调整过来。可是一年下来,我的愿望始终就没实现,有时看着秀鸾挺着大肚子进去,就让我风里雨里站在门口,我真想冲进去。可是我心疼秀鸾,到底还是忍住了。”

    “真惨!”林太太不胜唏嘘。

    “倒是我那丈母娘会偷偷出来塞给我点心什么的。”

    “有一天我独个儿上了老丈人家的门儿喽!”

    “好大胆子!”有位先生插嘴。

    “你以为我上门找打架哪,我是报告秀鸾入院待产的消息去了。大胖儿子生下了,算是又见了一代,可是我们的情形并未见好转,老丈人在他女儿面前连半个字都没问过我。”

    “迭格【注】老泰山凶得来!”

    “硬是要不得!”

    “有一天,”这段回忆大概很有趣,彭先生自己也未语先笑了,“秀鸾匆匆忙忙回来了,慌慌张张地说:‘爸爸病了!’‘什么病呀?’‘肠子!肠子要剪断!快走。!唉!我那铁石心肠的老丈人呀!也有一天柔肠寸断了!”

大家听到这里哄然大笑。林太太说:“彭先生,你解恨了,是不是?”

    “不敢!”彭先生虽然这么说,可是仍然可以看出他的轻松。“秀鸾说爸爸需要输血,但秀鸾是A型,小舅子是B型,丈母娘是AB型……”

    “他们都不能给病人输血,买血要五百块钱100CC.共需300CC一千五,秀鸾母女在着急。我对秀鸾说:‘这样说来,你爸爸是O血型的喽?’秀鸾点点头。我说:‘你何必着急呢!现成的大血人在这儿哪!我也是O型的呀!’

    “第二天,我那干巴巴的老丈人,一把拉住我的手,‘你金家伙!你金家伙,’……”

    “你金家伙?是日本话,还是骂人的话?”

    “‘你金家伙’,台湾话‘你真正好’也!我们爷儿俩的手紧紧地握着,两股热血交流,一切嫌隙都被血般的事实给溶化了!彭先生说到这里,向张医师挤了一下眼,微笑着,“所以,我要奉劝诸位,血型不可不验,它实在有意想不到的妙用!”

    故事讲完了,大家觉得非常有趣,林先生首先说:“血型不可不验,明天就去验。张医师,先给我挂个号。”

    “对!对!血型不可不验。”大家同声地说。(有删改)

【注】迭格:吴方言,意为“这个”。

阅读下面的文章,完成下列各题。

写字

毕飞宇

    当父亲的做决定往往是心血来潮的,这是父性的特征之一。一清早父亲把我叫到他的面前,用下巴命令我坐下来。父亲说:“从今天起,你开始学写字。”这个决定让我吃惊。

    我才七岁,离“上学”这种严肃正确的活法还有一段日子。更关键的是,现在刚刚是暑假,父亲的决定在这个时刻显得空前残酷。他是学校里仅有的两个教师之一,而另一位教师恰恰就是我的母亲。我坐在小凳子上,拿眼睛找我的母亲。母亲不看我,只给我一块背。我知道她和父亲已经商量好了,有了默契,就像宰猪的两个屠夫,一个拿刀,一个端盆。过去母亲可不是这样的。过去父亲一对我瞪眼,我就把脸侧到母亲那边去,而母亲一定会用两眼斜视我的父亲。①那样的目光就像电影上的无声手枪,静悄悄地就把事情全办掉了

    父亲是教识字的老师,母亲教的是识数。识字和识数构成了这所乡村小学的全部内容与终极目标。可关键是我才七岁,而刚刚又放了暑假。这段日子里我忙于观察我的南瓜,是我亲手种的。我用我的小便哺育了它。即使在很远的地方我也会把小便保留在体内,到家之后幸福地奉献给我的南瓜。可是我的南瓜长得很慢,就像我的个子,一连四五天都不见起色。成长实在是一种烦恼。

    现在,一切都停下来了。成长现在放在了写字之外,成了副业。

    ……

    学校总是有一块操场的,而这块操场在暑期里头就是我家的天井了。操场不算大,但是相对于天井来说它又显得辽阔了。因为写字,我整天被关在这个天井里头。我望着操场上的太阳光,它们锐利而又凶猛,泥土被晒得又白又亮。写字的日子里我被汉字与大太阳弄得很郁闷,在父亲午睡的时候我望着太阳光,能做的事情只有叹息和流汗。我的暑期分外寂寞。

    这样的时刻陪伴我的是我的南瓜。乡村故事和乡村传说大部分缠绕在南瓜身上,被遗忘的南瓜往往会成精,而另一种说法更迷人,当狐狸在遭受追捕时它们会扑向南瓜藤,在千钧一发之际狐狸会十分奇妙地结到瓜藤上,变成瓜。这样的事情我都没有见过,但是,我向往南瓜身上的鬼狐气息,基于这种心情,我主动向父亲询问了“南瓜”、“瓜藤”这一组汉字的写法。但是父亲拒绝了“狐狸”这两个字。由于没有“狐狸”这两个汉字做约束,狐狸的样子在我的想象里头越发活蹦乱跳了,水一样的不能成形。

    我的功课完成得相当顺畅,在专制下面我才华横溢,会写的字越来越多。我甚至主动要求写字,以积极巴结的心情去迎合奉承专制。我在下课的时候十分讨好地说:“再写几个吧。”父亲便拉下脸来,说:“按我说的做。我说什么,你做什么,说多少,做多少。”②专制不领巴结的情,只有服从。这是专制的凌厉处,也是巴结的无用处。然而,我写字的瘾是吊上来了。在父亲给我放风的时候,我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尖刀走上了操场。操场上热浪滚滚。我蹲在操场上,开始了书写。一上来我就不由自主地写下了这样的一行:

    我是爸爸。

    接下来就是批判。我用“坏”、“狗屁”等词汇向我的敌人进行了疯狂攻击。“打倒小刚坏吃狗屁”。我一定要用粉笔把这句狗屁不通的话写到他家的土基墙上去。我的字越写越大,越写越放肆。我甚至用跑步这种方式来完成我的笔画了。整个夏季空无一人,我站在空旷的操场上,一地的汉字淹没了我。那些字大小不一,丑陋不堪,伴随了土地的伤痕和新翻的泥土,但是我痛快。我望着满地的疯话,它们难于解读,除了天空和我,谁都辨不清楚。我的心中充盈了夏日里的成就感,充盈了夏日黄昏里痛苦的喜悦。我是爸爸。

    夜里下了场雷暴雨。我听到了,睡得很凉快。

    这个上午令我最为愉快的是操场。一夜的暴雨把操场洗刷得又平整又熨帖,干干净净,发出宁和的光。所有的字都让雨水冲走了。我守望着操场,舍不得从上面走。我在等太阳。太阳一出来操场就会晒硬的,到那时,平展熨帖的操场没有负担,可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可写最新最美的文字。

    我决定在这一天从父亲那里把“狐狸”两个字学过来,把我知道的狐狸的故事都写下来,写满整个操场。……

    但是父亲没有告诉我“狐狸”的写法,而操场也面目全非了。

    操场的毁坏关系到一个人,王国强。一夜的雷暴雨冲坏了他们家的猪圈。为了修理猪舍,王国强,这个狗屁东西,居然把他家的老母猪和十六只小猪崽赶到学校的操场上来了。我的光滑平整的操场表面被一群猪弄得满目疮痍。我自己都舍不得下脚,居然让猪糟蹋了,我对这群猪怒目而视,可它们不理我。我回到家,对母亲大声说:“你看,操场全弄破了!”

    夏日里的阳光说刺眼就刺眼了。太阳照在操场上,那些丑陋的、纷乱的猪爪印全让太阳烤硬了,成了泥土表面的浮雕。这些猪爪印像用烙铁烙在了我的心坎上,让我感受到疼痛与折皱,成为一种疤,抚不平了。

(节选自《写字》,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我只欠母亲

赵鑫珊

    人生的笑和哭常常发生在同一时刻。

    一九五五年八月上旬,我一直在期待录取通知书的到来,前途未卜,是否能考取,没有把握,虽然自我感觉考得不错。是否能考取第一志愿第一学校,更是个未知数。不能有奢望。

    八月中旬,羊子巷、马家先一带有几位考生已经接到通知,更叫我心焦——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心焦或焦虑,不安和焦虑也会有助于打碎平庸。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一天送两回信:上午约十点,下午约四点,我是天天盼着决定命运的信件。

    一天下午,我在马家巷大院内同一群少年玩耍。

    “赵鑫珊,通知书!”邮递员的叫声。

我拆信的手在颤抖。旁边围观的少年首先叫了起来:“北京大学!”

中国章回小说常用这样两句来形容人的幸福时刻:“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我看到母亲的表情是满脸堆笑,为儿子的胜利。

    第二天,母亲为我收拾行装。一共带两个箱子,一条绣花被子。

    母亲把一件件衣服放进箱里,并用双手抚平,泪水便滴在衣服上。

    “妈,你哭什么?我考上了,你应该快活才是!”我这一说,妈妈的泪水流得更多,但她没有解释她为什么哭。

    后来我成长了,读到唐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才渐渐明白母亲为什么暗暗垂泪。

    母亲不善言辞。她预感到,儿子这一走,在娘身边的日子就不会多。母亲的预感是对的,大学六年,我一共回过三次家,加起来的时间不到两个月,主要原因是买不起火车票。

    母亲死后二十年,大妹妹才告诉我,我去北京读书的头两年,妈妈经常哭,以至于眼睛受伤,到医院去看眼科。

    听妺妹这样述说往事,我发呆了好一阵子。我对不起母亲!过去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后悔我给母亲的信很少且太短。

后来邻居对我说:“你娘总是手拿信对我们说:“你们看我儿子的信,就像电报,只有几行字!’”我总以为学校的事,母亲不懂,不必同母亲多说一一今天,我为我的信而深感内疚!在校六年,我给母亲报平安的家信平均每个月一封。每封不会超过三百个字。

六年来,我给母亲的信是报喜不报忧。这点我做得很好。我的目的很明确,不让母亲为我分心、牵挂、忧愁。按性格,我母亲的忧心太重,不开朗。以下事情我就瞒着母亲:我非常穷,却老说我的助学金很多、足够。去学校报到,母亲东借西借,为我凑了三十元,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向母亲要过一分钱。当时我父亲已接近破产,家境贫穷。“反右”运动我受到处分,也没有告诉母亲。读到四年级,我故意考试考砸主动留一级,更瞒着她。她也没有觉察,我怎么要读六年。

大妹妹问过母亲:“妈,你为什么最喜欢哥?”

    “你哥是妈烧香拜佛求来的崽。”

祖父一共有五个儿子。我父亲是长子,母亲头胎和第二胎都是女儿,不到两岁便天折不久,我二婶生了儿子叫赵宝珊,这样一来大家庭的长孙便在二房,不在大房。我母亲的地位大受威胁,遭到歧视。在饭桌上,祖父常用讽刺的口吻,冷言冷语敲打我母亲:“先长胡子的,不如后长须的。”意思是二婶后来者居上,先得了儿子,我母亲落后了,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国,重男轻女,母以子贵现象很严重。

    母亲忠厚、老实,只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她偷偷地去万寿宫拜佛,求菩萨保佑赐给她一个儿子。不久我出生了。

我刚四岁,母亲便让我读书,发蒙,为的是赶上大我两岁的宝珊。所以整个小学、中学,我和堂兄宝珊都是同年级,母亲的良苦用心只有等到我进了大学,我才知道。母亲说:“你为娘争了口气!”

    离开家乡的前一夜,妈舍不得我,抱着我睡。当时我十七岁。其实自我出生,从没有离开过娘。好在我走后,还有弟弟妹妹在母亲身边。

    往北京的火车渐渐开动的时候,我看到我母亲、大妹妹梅秋(十岁)、弟弟光华(八岁)和小妹云秋(四岁)久久站在站台上目送我。这回妈没有哭。

    我这个人,活到今天,谁也不欠,只欠我母亲的,没有能在她身边侍奉她八年、十年,使我深感内疚。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文后各题。

虚 拟

毕飞宇

    这个冬天特别冷。

祖父神情淡然,但手指头在动,是欲言又止的那种动,祖父的大限不远了,他要对我交代什么了。

父亲看在眼里,退了出去。望着父亲的背影,祖父很轻地咳了两声。我了解我的祖父,祖父的咳嗽大部分不是生理性的,是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

作为物理老师的儿子,父亲最有机会上大学;但是,祖父把时间全部给了学生,父亲在另外一所中学读书,父亲没有考上,祖父的57个学生考上了31个,在当年,这是“放卫星”般的天文数字。九月,省报的记者把祖父的故事写成一篇长文:《春蚕到死丝方尽》。黑体的通栏标题很吓人的,还配了祖父的一张标准像。

祖父在享尽殊荣的同时冷静下来了,突然就有了愧疚。他建议他的儿子去补习。可祖父忽略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春蚕》是一只无坚不摧的拳头,把父亲的自信给砸烂了,父亲拒绝了“春蚕”的建议:“忙你的去吧。”

父亲不是省油的灯,他模仿祖父的笔迹给教育局长写了一封信,要求他给自己的儿子安排一份工作,口吻酷似祖父。那些年,这样的事求之不得呢。局长爽快地让父亲进了县教育局。

一个月后,祖父急匆匆地来到了父亲的办公室,他瘦小的身体暴发出了雷霆般的震怒:上补习班去!局长打圆场了:“教育局挺好的……”祖父指着局长的鼻尖:庸俗!鼠目寸光!一年之后,祖父做了校长,而教育局长有机会出任副县长了。在组织部人员面前,祖父重复了那六个字,教育局长功亏一篑,他的委屈和愤懑落在了父亲头上。

父亲是祖父的一块肿瘤,硬硬的,始终长在祖父的体内。祖父很少喝醉,但是,只要喝醉了,他都要来一次规定动作:跪在马桶前沿,对着马桶一口一个“对不起”。呕吐出来的“对不起”毁掉了这一对父子,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他们也说话,却不看对方的眼睛。

但醉后的祖父说得最多的却是一届又一届的高才生,祖父记得清清楚楚,涉及面极广,诸如名牌大学、国家机关、公司名称、荣誉机构,院士、教授、研究员、副省长、副县长、办公室主任、董事长。也有记不住的时候,他在记忆阻塞之前往往要做一次深呼吸,随后,一声长叹。这一声长叹比马桶的下水道还要深不可测。

祖父的癖好,往好处说,爱才;往坏处说,他眼里其实没有人,只有高智商,他酷爱高智商。一旦遇上,不管你是谁,他的血管就陡增激情,奔涌起宗教般的癫狂和牺牲精神,沉着,持久。“爷爷做了三十五年的教师,三十二年的班主任,九年零十个月的教导主任,六年零八个月的副校长,两年半的校长……”祖父对自己还算得意。

父亲退出去了,我打破沉默:“嗨,不就是爸爸那点事嘛……”

祖父说:“这事吧,我有责任。我呢,痛苦了好久。你爸退休那天,我就释怀了……”

    我很意外——他的眼神里不是释怀。

    “……你说……你说我能得到多少个花圈呢?”祖父凄然地望着我。似乎鼓足了勇气。

    这算什么事呢。

“当年荣校长182个。我数过两遍。”祖父十分凄凉地憋了半天,轻声却又清晰地说。

荣校长的职务是祖父接替的,“182”也成了祖父岁岁年年的梦。

“你想要多少个就有多少个!”我想让说话轻松一点,特地挑选了嘻哈的语气。

“不能做假。”语气刻板,严厉,中学教师特有,“不能做假!”

祖父赋闲多年了,他又不像荣校长在岗位上轰轰烈烈地倒下去的;再说了,这年头早就不是1982年了;再再说了,这是什么时候?大家都忙着过年呢。

我的祖父,我们县里最著名的物理老师兼中学校长,他死在了小年二十六。这一天特别特别地冷。

祖父曾为解寂寞,开了微博,我在上边发了讣告。微博长久寂寞。

我取出钱包,来到了花圈出租处,要来纸、笔、墨。我努力回忆祖父大醉的那些夜晚说出的那些名字职务单位,我不可能记得住,但意思无非是这样的——

    剑桥大学东方语言学中心副主任罗绍林遥寄哀

    思斯坦福大学高能研究所研究员茅开民遥寄哀思

    清华大学化学系教授储阳遥寄哀思

    ……

一口气写了两个多小时,并不悲伤。事后我没有数,我不想知道具体数据。

世界就在这里了,我亲爱的祖父,你桃李满天下,——这从来就不是一件虚拟的事。

父亲没有给祖父送花圈,只是亲笔书写了一副挽联: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父亲一直站在遗体旁,却没有瞻仰祖父的遗容,一秒也没有。他紧抿双唇,头有些昂,目光在扫视他手书的挽联,最终落在下联上。他没有泪,但是,毕竟上了岁数,有了水光,眼神很亮,像洞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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