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章,回答后面的问题。一块怀表
耿建
前些日子,89岁的老父亲因病去世。临终前一天,他掏出跟随自己大半辈子的怀表,叮嘱我交给我的儿子、他的孙子,“给孩子留个纪念,让他好好工作”。
人生来如风雨,去似微尘。第二天,父亲就走了,那一刻,儿子在一线工作,错过了与爷爷的最后一面。听到爷爷去世的消息,儿子悄悄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号啕大哭。连接他和爷爷之间的,只剩下这块怀表。
从1951年考入南口铁路司机养成所,父亲一生的基调就已奠定。虽然只是一名普通的铁路工人,但43年的工作经历,已经幻化成融在骨髓里的对铁路的热爱。这份独特的情感,构建出一个老铁路人的心理秩序。不管外界怎样变化,始终不乱。就像他留下的那块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从生到灭,始终如一。
父亲这一代人对待工作的态度坚定而执着,有些做法今天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但他们会认为那是天经地义。
父亲是唐山人,从铁路司机学校毕业以后,先是分到张家口成为一名火车司机,后来又开着火车一路向西,到大同支援铁路建设,全家也随之在大同安家落户。
在我的印象里,家里哪怕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父亲正常出车。
1976年,家里真的发生了天大的事。唐山大地震时,父母在唐山的亲人大大小小共9口人遇难,包括奶奶。令人感慨的是,面对巨大的灾难和打击,父亲强忍着悲痛,依然正常出车,没耽误一天工作。
一切以工作为中心,是父亲行为动作的准则。从苦难中爬出来的父辈,用他们的朴素信仰支撑起吃得下任何苦、咽得下任何难的一生。
与两根钢轨打了40年的交道,父亲的性格也像那笔直的铁轨一样,有原则、有底线。1960年,物质极度匮乏,父亲饿得全身浮肿。但就是在那样极端的条件下,即使拉的是一车车能救命的生活物资,即使拿一点很难被发现,父亲也从来没动过一丝念头。
父亲是其机务段最后一批蒸汽机车司机,随着电力机车时代的到来,父亲的火车司机生涯也告一段落。交接过渡时期,父亲被委以重任为防止电力机车在试运行期间出现状况影响正常运行,100多对蒸汽机车必须随时待命,保证能够及时顶替电力机车出车。寒冬腊月,即将被淘汰的蒸汽机车水箱不能结冰,炉膛的火不能熄灭。为确保万无一失,父亲在100多对蒸汽机车之间来回穿梭察看。那段时间,父亲的嗓子喊哑了,腿也跑肿了,甚至鞋底也磨破了。就是这样,父亲也从没说过一句抱怨的话。他沉浸在认认真真做好眼前事的认知世界里,不说苦、不喊累,做正确的事,以及正确地做事。父亲那一代人,虽然文化水平没多高,但他们却是知行合一的典范。
也是从那以后,只有火车司机才配发的怀表,履行完它的使命后光荣下岗。父亲特别喜欢他的这块怀表,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即便后来坏到没办法修理也始终揣在怀里,直到生命的结束。它是父亲情感的寄托,父亲揣着它,就像揣着一份契约-他和自己一生的约定。
父亲对孙子和他在同一单位工作非常自豪,情感上讲,孙子满足了他凝结着信念的铁路情怀。尽管我也在铁路部门工作,但在他看来,我所工作的医院不和两根钢轨打交道,不算真正的铁路人。
从父亲驾驶着蒸汽机车驶入大同,到2019 年年底“复兴号”奔驰在广袤的晋北大地上,大同铁路在经历了蒸汽时代、内燃机时代、电气时代,一路高歌进入高铁时代。我们一家三代人的经历,像一个缩影,见证了大同铁路光辉的发展史,也正是一代代铁路人永葆不怕苦、不怕累的本色,传承着小家与大家、大家与国家共呼吸共命运的精神底色,才有了中国铁路蓬勃发展的今天。
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人走了,精神可以永存。吾家之宝,后人谨记。
学校的《疾风》文学社推出了“文学作品大家赏”栏目,本期赏读的是散文《一块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