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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困难

粤教版高中语文高二必修4第三单元第10课阿Q正传(节选)课时训练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狂人日记(节选)

鲁迅

    ……

    三

    晚上总是睡不着。凡事须得研究,才会明白。

    他们——也有给知县打枷过的,也有给绅士掌过嘴的,也有衙役占了他妻子的,也有老子娘被债主逼死的;他们那时候的脸色,全没有昨天这么怕,也没有这么凶。

    最奇怪的是昨天街上的那个女人,打他儿子,嘴里说道,“老子呀!我要咬你几口才出气!”他眼睛却看着我。我出了一惊,遮掩不住;那青面獠牙的一伙人,便都哄笑起来。陈老五赶上前,硬把我拖回家中了。

    拖我回家,家里的人都装作不认识我;他们的脸色,也全同别人一样。进了书房,便反扣上门,宛然是关了一只鸡鸭。这一件事,越教我猜不出底细。

    前几天,狼子村的佃户来告荒,对我大哥说,他们村里的一个大恶人,给大家打死了;几个人便挖出他的心肝来,用油煎炒了吃,可以壮壮胆子。我插了一句嘴,佃户和大哥便都看我几眼。今天才晓得他们的眼光,全同外面的那伙人一模一样。

    想起来,我从顶上直冷到脚跟。

    他们会吃人,就未必不会吃我。

    你看那女人“咬你几口”的话,和一伙青面獠牙人的笑,和前天佃户的话,明明是暗号。我看出他话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他们的牙齿,全是白厉厉的排着,这就是吃人的家伙。

    照我自己想,虽然不是恶人,自从踹了古家的簿子,可就难说了。他们似乎别有心思,我全猜不出。况且他们一翻脸,便说人是恶人。我还记得大哥教我做论,无论怎样好人,翻他几句,他便打上几个圈;原谅坏人几句,他便说“翻天妙手,与众不同”。我那里猜得到他们的心思,究竟怎样;况且是要吃的时候。

    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书上写着这许多字,佃户说了这许多话,却都笑吟吟的睁着怪眼睛看我。

    我也是人,他们想要吃我了!

    ……

    十一

    太阳也不出,门也不开,日日是两顿饭。

    我捏起筷子,便想起我大哥;晓得妹子死掉的缘故,也全在他。那时我妹子才五岁,可爱可怜的样子,还在眼前。母亲哭个不住,他却劝母亲不要哭;大约因为自己吃了,哭起来不免有点过意不去。如果还能过意不去,……

    妹子是被大哥吃了,母亲知道没有,我可不得而知。

    母亲想也知道;不过哭的时候,却并没有说明,大约也以为应当的了。记得我四五岁时,坐在堂前乘凉,大哥说爷娘生病,做儿子的须割下一片肉来,煮熟了请他吃,才算好人;母亲也没有说不行。一片吃得,整个的自然也吃得。但是那天的哭法,现在想起来,实在还教人伤心,这真是奇极的事!

    十二

    不能想了。

    四千年来时时吃人的地方,今天才明白,我也在其中混了多年;大哥正管着家务,妹子恰恰死了,他未必不和在饭菜里,暗暗给我们吃。

    我未必无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几片肉,现在也轮到我自己,……

    有了四千年吃人履历的我,当初虽然不知道,现在明白,难见真的人!

    十三

    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

    救救孩子……

1918年4月

(1)、“吃人”的涵义是什么?

(2)、“狂人”是怎样的一个形象?

(3)、结尾处,狂人发出了一声震彻心扉的呐喊:“救救孩子……”这句话可以怎样理解呢?

(4)、试总结《狂人日记》的主旨。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阿福

(作者:九天)起

“目前,AI机器人还处于初始状态,只有简单的功能。但凭借它强大的学习能力,用不了多久定能成为您店里的得力助手。”陈博士又将手里一杯桃花酒一饮而尽。今天“一家小破酒馆”的这桌酒全是免费的。

“你说,这人工智能真那么神吗!”尤老板眼睛放着光。

“尤老板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这是伟大的科技产物。看在您这美酒的面子上,我才把第一个购买名额让给您!①有事儿只管联系我呗!1个月内无条件退货,3年内保修!”

这一晚,陈博士与尤老板一醉方休。夏天的月色格外皎洁,穹顶下一方酒馆,一片蝉鸣。陈博士志得意满地走在回研究所的路上,不觉打了个寒颤,赶紧把双手揣进兜里……

尤老板这几天连生气都是美滋滋的,思来想去给这个机器人服务员取了个名字叫做阿福。

初几日,阿福还什么也不会做。它只是看着店中发生的一切,小二在招呼顾客、掌柜的在记账……它就像一颗急需养分的种子,在陈博士预设的指令下,不断地补充着数据,通过神经网络模型进行深度学习,得出让“一家小破酒馆”生意红火的最优解。

渐渐地,阿福也可以与顾客交流了,口吻与小二丝毫不差:“客官里面请,欢迎光顾!给客官大老爷倒茶——您慢慢点着,小二随时候着——”客人们总是饶有兴趣地与它聊上几句,而它的回答也是越来越妙,总能让提问者或烦烦点头或开怀大笑。又过了几天,它连给顾客上酒上菜以及打扫店内卫生等一应事情也都会做了。

阿福的背上有一个插头,每天都要充一会儿电。有几次阿福电量耗尽了,便自动关机,像一尊雕塑

一样一动不动。再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大伙发现阿福竟学会了自己充电。大家越来越觉得阿福像个人了!

尤老板偶尔会用电脑给阿福的芯片导入一些数据,例如酒馆的历史啊,账目啊,老板和小二的信息啊,还有酒馆公众号的往期文章啊等等。转眼一年过去了,阿福的表现可圈可点。尤老板非常满意,不止一次夸奖阿福,也常把阿福的进步与陈博士分享。但是过后想想也是可笑,虽然阿福也会兴冲冲地回答“谢谢老板”,②但那不过是数据处理的结果,它毕竟是没有意识和情感的。

阿福一如既往地在酒馆里打杂干活,只是充电的次数似乎比以前更频繁了。直到一天,阿福将一份企划书递到了尤老板的眼前:“老板,这是‘一家小破酒馆’分店的企划书,请您签字。”“分店?”尤老板这一惊吃得可不小,他立刻锁着眉仔细地看了一遍。还真是企划书,连选址、投资、经营模式、风险评估一应都规划好了。“你做的?”

“是的老板,我已经做了周密的调研和分析,开这家分店会让咱们的酒馆生意更好!您只需签字就可以了。”阿福肯定的语气绝不是在开玩笑,他说的调研和分析是大数据算法的结果,按道理没人有资格质疑。

“好吧,你——让我考虑一下。”有一瞬间,面前的这个人让尤老板怀疑他是不是阿福。

阿福走后尤老板又将企划书反复看了几遍,真是一份完美的企划,连实地考察都已经做好了,阿福是什么时候做的?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发觉。也是,阿福表现如此优异,陈博士的来电自己已经好几次忘记接听了。

这几天,尤老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地观察阿福,又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阿福竟然在吃东西!没错,阿福正把客人吃剩的酒菜往口里装。尤老板感觉每一根汗毛都站了起来。这天,尤老板刚抽完一支烟,似乎终于下了决心:“阿福,你过来。”“我仔细考虑了,分店还是不能开。”尤老板试探地看着阿福,阿福点点头没说话。“你的企划书,里面有经济学、管理学等很多理论模型。你从哪里学的这些知识?”尤老板将疑惑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上一次小二哥给我充电时连接了互联网,网络上的所有信息都录入了数据库。”阿福的话让尤老板心中一紧,他不知道这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这么说——你吃东西也是因为这事?”一颗火星在忽明忽暗地跳动。

“是的。我给自己做了些改装,在体内放了一个电化学反应器,利用生物酶和细菌,对食物中的蛋白质和糖进行氧化还原反应产生电能,再将剩余的杂质排出。这样我就不再需要充电,还可以陪顾客喝酒。”阿福好像在讲一个平淡的故事。

尤老板想起了一年前刚买来店里的阿福,那时它还叫GT6.2,不懂人类的交流,行动也很僵硬。可现在,似乎自己才是那个没有智慧的机器人。

“老板,分店企划书,请您签字。”阿福慢慢说着,一步一步走近。

“你想做什么?”尤老板感觉到一股压力和恐惧正让自己喉咙发紧。陈博士!尤老板迅速掏出手机……怎么陈博士还没接电话?尤老板想起身,可他站不起来了,大脑好像逐渐被浸在泥潭里,天旋地转。阿福在捣鬼,是那根烟……果然……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金黄的麦穗,火红的高梁,汗水和果实落在黑土地上。海浪退了潮,露出了礁石。

尤老板在企划书上签了字。分店开业的那天正是初冬的第一场雪。③雪花缓缓地飘下,将大地盖上一片洁白,像那一天晚上的月光。

分店老板名叫阿天,是阿福按照自己的结构仿造的AI机器人。④当然,这是你我才知的秘密。

尤老板和伙计们依旧在酒馆里忙碌。每当有朋友来,尤老板总要和他们吹嘘开分店是自己多么英明的决定。至于分店老板阿天,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尤老板一起玩到大的发小。

“一家小破酒馆”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了。 (有删改)

文学类文本阅读

响器

刘庆邦

大笛刚吹响第一声,高妮就听见了。

她以为有人大哭,惊异于是谁哭得这般响亮!当她听清响遏行云的歌哭是著名的大笛发出来的,就忘了手中正干着的活儿,把活儿一丢,快步向院子外面走去。

他们这里生孩子不吹,娶新娘不吹,只有死了人才吹打张扬一番。

大笛不可抗拒的召唤力是显而易见的,不光高妮,庄上的人循着大笛的声响纷纷向死了人的那家院子走去。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响器班子在院子一角,集体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吹奏。这是镇上崔豁子的响器班子,那个老头儿就是四乡闻名的崔豁子。他们吹奏出的曲调有着古朴单纯的风格,它绝不模仿任何哭声,而更接近旷野里万众的欢呼,天地间隆隆滚动的春雷。人们静默地听着,只一会儿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死者出殡时,响器班子是在行进中吹奏。响器在旷野里吹奏,跟在庭院里吹奏给人的感觉又不同些。收去庄稼的千里大平原显得格外宽广,麦苗长起来了,给人间最隆重的仪式铺展开无边无际的绿色地毯。在长风的吹拂下,麦苗又是起伏的,一浪连着一浪。高妮不认为麦苗涌起的波浪是风的作用,而是响器的作用,是麦苗在随着响器的韵律大面积起舞。不仅是生性敏感的麦苗,连河水,河堤外烧砖用的土窑,坟园里一向老成持重的柏树等等,仿佛都在以大笛为首的响器的感召下舞蹈起来。响器的鸣奏对举哀队伍的帮助更不用说,有了响器的点化,哭就变成了对生死离别的歌咏,就有了诵经的性质,并成为人类世代相袭的不朽的声音。

高妮走在响器班子左侧前面一点,为了听得真切,看得真切,她不惜倒退着走路。高妮心中热浪翻滚着,她不可避免地流泪了。

死者入土后,响器班子拐上大路,直接向镇上走去。高妮有些不由自主地尾随过去。崔豁子问,你跟着我们干什么?高妮的回答连她自己事先也没想到,她说,我想跟你学吹大笛。崔豁子把高妮上下打量了一下,说,回去请你爹来找我吧!高妮大喜过望,两眼顿时开满泪花,一路小跑回去了。

高妮家的人不同意高妮去学吹大笛,因为吹大笛不是女孩子家干的事。母亲对高妮采取了控制措施,不让高妮走出院门,用活儿占领高妮的手脚。高妮在家穿着辣椒串子,穿到半截儿,她的手哆嗦了一下,把头直起来了。她听见起风了,风呼呼的,一路吹荡过来。在劲风的吹荡下,麦苗拔着节子往上长,很快就变成了葱绿的海洋。风再吹,麦子抽出穗来,开始扬花。乳白色的花粉挂在麦芒上,老是颤颤悠悠的,让人怜惜。当风变成热风时,麦子就成熟了。登上河堤放眼望去,麦浪连天波涌,真是满地麦子满地金啊!母亲问她不好好干活儿愣着干什么?她回过神来才听清不是起风,空气中隐隐传来的是大笛的声响。高妮怎么也坐不住了,她借口去趟茅房,攀上茅房里的一棵桐树,登上茅房的墙头,轻轻一跳,就摆脱了母亲的监控。

高妮的父亲从镇上的崔家叫回了他。父亲打了她,下手很重,把她打哭了。她听见了自己的哭声,哇哇的,通畅而嘹亮,像是从肺腑里发出来的,底气相当足,跟大笛的声音也差不多吧。父亲不许她哭,命她憋住,憋住!可是她却往大里调整了口型,哭得更充分了。父亲拿过一块毛巾,塞进她嘴里去了。鼓着腮帮子貌似吹大笛的高妮,只能在脑子的记忆里重温大笛的音响。大笛响起来了,满地的高粱霎时红遍,它与天边的红霞相衔接,谁也分不清哪是高粱,哪是红霞,哪是天上,哪是人间。然而好景不长,地上刮起了狂风,天上下起了暴雨。大风把成熟的高粱一遍又一遍压下去,倔强的高粱梗着脖子,一次又一次弹起来。暴雨下了几天几夜,大地成了一片汪洋。这时候,高粱仍有上佳表现,举出水面的高粱如熊熊燃烧的火炬,暴雨不但浇不灭它,经过暴雨的洗礼,大片的高粱简直成了火的海洋。高妮脑子里的大笛响到这里,眼泪又禁不住滚落下来。

母亲把她嘴里的毛巾掏出来时,是让她吃饭。她咬紧牙关,当然不会吃。母亲解开捆她的绳子,她还是不吃。她不光不吃饭,连话也不说了。

父亲请来一位亲戚,帮着做高妮的工作。这位亲戚用历史的观点,说吹大笛属于下九流行业,一个人如果选择了吹大笛,一辈子就被人看不起了。说得苦口婆心,可高妮仍坚持绝食,拒绝说话。后来这位亲戚对高妮父亲说,人各有志,算了,给孩子一条活路吧!

没人会关心高妮为练习吹大笛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一个人来到世上,要干成一件事,吃苦受罪是不言而喻的。两三年后,高妮吹出来了,成气候了,大笛仿佛成了她身体上的一部分,与她有了共同的呼吸和命运。有人说她的大笛能呼风唤雨,要雷有雷,要闪有闪;能让阳光铺满地,能让星星布满天。只要一听说高妮在哪里吹大笛,人们像赶庙会一样,蜂拥着就去了。

消息传到外省,有人给正吹大笛的高妮拍了一张照片,登在京城一家大开本的画报上了。照片是彩色的,连同听众占了画报整整一面。有点可惜的是,高妮在画报上没能露脸儿,她的上身下身胳膊腿儿连脚都露出来了,脸却被正面而来的大笛的喇叭口完全遮住了。照片的题目也没提高妮的名字,只有两个字——响器。

(有删改)

现代文阅读Ⅱ

山在那儿

刘慈欣

(前情梗概:一心想要登山的冯帆曾经在大学组织攀登珠峰,最后导致全队四人死亡,为了惩罚自己从此远离陆地,他决定一辈子不登山。但机缘巧合,原本是为了逃离登山而来到海上的冯帆,遇到了因外星飞船入侵而形成的一座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两百多米的水山。人类大难临头……)

冯帆站在救生艇上,目送着蓝水号远去,他原准备在其上度过一生的。另一边,在太空中的巨球下面,海水高山静静地耸立着,仿佛亿万年来它一直就在那儿。

当感觉到救生艇的甲板在水坡上倾斜时,冯帆纵身一跃,跳入被外星飞船的光芒照得蓝幽幽的海中。

他要成为第一个游泳登山的人。

现在,已经看不到海山的山顶,冯帆在水中抬头望去,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面一望无际的海水大坡,坡度有四十五度,仿佛是一个巨人把海洋的另一半在他面前掀起来一样。冯帆用最省力的蛙式游着,想起了大副的话。

他大概算了一下,从这里到顶峰有十三公里左右,如果是在海平面,他的体力游出这么远是不成问题的,但现在是在爬坡,不进则退,登上顶峰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冯帆不后悔这次努力。能攀登海水珠峰,本身已是自己登山梦想的一个超值满足了。

这时,冯帆有某种异样的感觉。他已明显地感到了海山的坡度在增加,身体越来越随着水面向上倾斜,游起来却没有感到更费力。回头一看,看到了被自己丢弃在山脚的救生艇,他离艇之前已经落下了帆,此刻却见小艇仍然稳稳地停在水坡上,没有滑下去。他试着停止了游动,仔细观察着周围,发现自己也没有下滑,而是稳稳地浮在倾斜的水坡上!冯帆一砸脑袋,骂自己和大副都是白痴:既然水坡上呈流体状态的海水不会下滑,上面的人和船怎么会滑下去呢?现在冯帆知道,海水高山是他的了。

冯帆继续向上游,越来越感到轻松,主要是头部出水换气的动作能够轻易完成,这是因为他的身体变轻了。重力减小的其他迹象也开始显现出来,冯帆游泳时溅起的水花下落的速度变慢了,水坡上海浪起伏和行进的速度也在变慢,这时大海阳刚的一面消失了,呈现出了正常重力下不可能有的轻柔。

在低重力下,海浪的高度增加了许多,形状变得薄如蝉翼,在缓慢的下落中自身翻卷起来,像一把无形的巨刨在海面上推出的一卷卷玲珑剔透的刨花。海浪并没有增加冯帆游泳的难度,浪的行进方向是向着峰顶的,推送着他向上攀游。随着重力的进一步减小,更美妙的事情发生了:薄薄的海浪不再是推送冯帆,而是将他轻轻地抛起来,有一瞬间他的身体完全离开了水面,旋即被前面的海浪接住,再抛出,他就这样被一只只轻柔而有力的海之手传递着,快速向峰顶进发。

他突然想到了蓝水号,意识到船长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应该将船径直驶向海水高山,既然水坡上的重力分量不存在,蓝水号登上顶峰如同在平海上行驶一样轻而易举,而峰顶就是风暴眼,是平静的!想到这里,冯帆急忙掏出救生衣上的步话机,但没人回答他的呼叫。

冯帆已经掌握了在浪尖飞跃的技术,他从一个浪峰跃向另一个浪峰,又“攀登”了二十分钟左右,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二的路程,浑圆的峰顶看上去不远了,它在外星飞船撒下的光芒中柔和地闪亮,像是等待着他的一个新的星球。

冯帆进行了最后的一次飞跃,他被一道近三十米高的薄浪送上半空,那道浪在他脱离的瞬间就被疾风粉碎了。他正在被吹向气旋的中心。当冯帆飘进风暴眼时,风力突然减小,托着他的无形的气流之手松开了,冯帆向着海水高山的峰顶坠下去,在峰顶的正中扎入了蓝幽幽的海水中。冯帆在水中下沉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上浮,这时周围已经很暗了。当窒息的恐慌出现时,冯帆突然意识到了他所面临的危险。一种熟悉的感觉向他袭来,他仿佛又回到了珠峰的风暴卷起的黑色雪尘中,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就在这时,他发现身边有几个银色的圆球正在与自己一同上浮,最大的一个直径有一米左右,冯帆突然明白这些东西是气泡!低重力下的海水中有可能产生很大的气泡。他奋力游向最大的气泡,将头伸过银色的泡壁,立刻能够顺畅地呼吸了!当缺氧的晕眩缓过去后,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球形的空间中,这是他再一次进入由水围成的空间。他感觉自己是在乘着一个水晶气球升上天空。上方的蓝色波光越来越亮,最后到了刺眼的程度,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大气泡破裂,冯帆升上了海面。在低重力下他冲上了水面近一米高,再缓缓落下来。

不管怎么样,冯帆想,我登顶成功了。(选自《刘慈欣作品集》,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老杨同志

赵树理

    收秋时候,县农会主席老杨同志被分配到第六区检查督促秋收工作。老杨同志叫区农会给他介绍一个比较进步的村, 区农会就把他介绍到阎家山去。

 老杨同志天不晌午就到了阎家山,一进村公所,正遇着广聚跟小元下棋。他两个因为一步棋争起来,就没有看见老杨同志进去。老杨同志等了一会,在这争吵中问道:“哪一位是村长?”广聚抬头一看, 见他头上箍着块白手巾,身上是白小布衫深蓝裤,以为是哪村派来送信的,就懒洋洋地问道,“哪村来的?”老杨同志答道“县里。”小元棋快输了,催道:“快走棋嘛!”老杨同志有些不耐烦,便道:“你们忙得很!等一会闲了再说吧!”说了把背包往台阶上一丢。广聚见他话头不对,凑过来搭话。老杨同志才把介绍话给你信上写的是:

“兹有县农会杨主席,前往阎家山检查督促秋收工作,请予接洽是荷……”

   广聚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请老杨同志到自己家里吃饭。老杨同志道:“还是兑些米到老百姓家里吃吧。”广聚还要讲俗套,老杨同志道:“这是制度,不能随便破坏!”广聚见他土眉土眼,说话又那么不随和,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对付,便道:“好吧,你且歌歌,我出去看看!”说了,就出了公所去找阎恒元,恒元道:“前几天听喜富说有这么个人,这人你可小看不得!”广聚道:“我请他到家吃饭,他不肯,他叫给他找个老百姓家去吃,怎么办?”恒元道:“把他派到个最穷的家———像老槐树底老秦家,两顿糠吃过来,你怕他不再找你想办法啦?”广聚道:“老槐树底那些人跟咱们都不对,不怕他说坏话?”恒元道:“你就不看人?老泰见了生人敢放个屁?”

   广聚回去就把饭派到老秦家。这样一来,给老秦找下麻烦了。他到东家借盐,到西家借面,老两口忙了一大会儿,才算做了两三碗汤面条。晌午,老杨同志去吃饭。老秦舀了一碗汤面条,毕恭毕敬双手捧给老杨同志道:“先生!到咱这穷人家吃不上好的,喝口汤吧!”老杨同志一边接一边道:“我自已舀! 唉,咱们吃一锅饭就对了,为什么还要另做饭?”老秦老婆道:“好先生!啥也没有,只是一口汤!这几年把地押了,啥也讲不起了!”老杨同志正要问她押给谁,老秦喝道:“你这老不死,可憋不死你!你还记得啥?还记得啥?”老杨同志猜着老秦是怕她说得有妨碍,也就不再追问。

    小福回来了,老秦老婆便揭开大锅开了饭。老杨同志第一碗饭吃完,就走到大锅边,一边舀饭一边说:“我也吃吃这饭,这饭好吃!”老两口赶紧一齐放下碗来招待,老杨同志已把山药蛋南瓜舀到碗里。老秦客气了一会,也就罢了。

    小顺来找小福割谷,向老秦道:“老叔! 人家别人的谷都打了,后晌叫你小福给俺割吧?”老秦道:“吃了饭还要打谷!”老杨同志问道:“你们这里秋收还是各顾各?农救会也没有组织过互助小组?”小顺道:“收秋可不就是各顾各吧?老农会还管这些事啦?”老杨同志自语道:“模范村,这算什么模范?”家里小女孩听见“模范”二字,便顺口念道:

“模范不模范,从西往东看。西头吃烙饼,东头喝稀饭。”

    老杨同志听着很有意思,就逗她道:“念得好呀!再念一遍看!”老秦瞪了小女孩一眼。老杨同志没有看见老秦的眼色,仍问道:“谁教给你的?”小女孩指着小顺道:“他!”老秦觉着这一下不只惹了祸,又连累了邻居,劈头打了小女孩一掌,骂道:“可哑不了你!”小顺赶紧拉开道:“你这老叔!小孩们念个那,有什么危险?我编的,我还不怕,就把你怕成那样!”

吃过了饭,老杨同志知道工作不实在,想先在群众里调查一下,便向老秦道:“我给你帮忙去。”老秦

说“不敢不敢”,老杨同志却扛起木扫帚跟他们往场里去。

   老杨同志到场子里什么都通,拿起什么家具来都会用,特别是好杨家,不只给老秦扬,也给那几家扬了一会,大家都说“真是一张好木锨”。小顺道:“杨同志!你真是个好把式!家里一定种地很多吧?”老杨同志道:“地不多,可是做得不少, 整整给人家住过10年长工。”……

 广聚依着恒元的吩咐,一吃过饭就来招呼老杨同志,道:“杨同志,咱们回村公所去吧。”老杨同志道:“好,你且回去,我还要跟他们谈谈。”广聚不敢强叫,可又想听听他们谈什么,因此也不愿走开,就站在圈外。大家见他不走,谁也不开口,好像庙里十八罗汉像,一个个都成了哑子。老杨同志见他不走开大家不敢说话, 已猜着大家是被他压迫怕了,想赶他走开,便问他道:“你还等谁?”他呶呶唧唧道:“不等谁了。”说着就溜走了。老杨同志等他走了十几步远,故意向大家道:“没有见过这种村长! 农救会的人到村里,不跟农民谈话,难道跟你村长去谈?”大家亲眼看见自己惹不起的厉害人受了碰,觉着老杨同志真是自己人。

(节选自《李有才板话》,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葫芦船

杜柯

柯长领退休后,小日子比以前过得更加从容、散漫。用“闲适”来形容,也不至于相差太远。

老年人的生活总给人以空洞、寥落、局促、惶惑之感。然而,柯老师没有这种情况。他虽然年纪大了倒不会随时想到“死”,还和年轻时候一样无忧无虑,过着随遇而安的生活——仿佛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并且由于如今不需要再工作了,愈发显出一种称心遂意恬淡自适来。老两口在岁月无声中,悠悠然掬起窗外一朵朵翠竹覆荫的日子。

孟春之季,老柯栽南瓜,栽苦瓜,栽葫芦……可是,没有葫芦。他忽然发现好多年没吃葫芦了,他几乎忘了葫芦的味儿。

葫芦这东西,别看外形美观,从来“中看不中用”——可能作为菜,它吃起来没其他东西受用,卖吧,又卖不上好价钱,渐渐就没有人种了。老柯突然间很怀念葫芦,几乎是童心大发——那种光溜溜、圆椭椭形体美好的葫芦,那种像张果老腰间系挂的宝葫芦,灵动、神奇。

也许是人老了,他越来越有古意

他在屋里旮旯拐角处乱翻腾——不期然地,从哪个墙洞里摸到了一包葫芦籽。那纸早已烂朽,里面的籽粒也基本干死,只有两粒看起来稍微饱满点。他趁雨天种下去,想看看能不能发芽。

没想到葫芦竟然长起来。初是小嫩芽,并不惹眼,米粒大小,似婴儿的头颅向上翘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

三月春风骀荡。一日风雨两日阳光,老柯焕发了与年龄不相符的童心,经常去看。到仲夏,只结了一枚葫芦,但它越长越大,最后竟像吹气球似的,大得不像话。

到初秋时节,这唯一的葫芦成熟了,突兀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大得不真实。老柯和风姐都呆愣住了。这只颟顸丰硕的大葫芦,稳稳蹲在地上,远远望去,仿佛富贵人家的大花瓶。走近了看,算不上太精美,粗糙茁壮,有一股古朴、混沌之气。

葫芦苍绿色,长得和老柯差不多高矮。老柯本来是想种葫芦吃的,现在倒犯了难,这么大个葫芦有什么用呢?

拿它当菜吃吧,味苦涩,不入口。把它做成瓢吧,哪有那么大的水瓢?即便掏成水瓢,又有谁拿得起这大家伙舀水?让它盛东西做器具吧,质地太脆。

等于说,这葫芦是个废物。

既然是一个超乎寻常的葫芦,怎么就没有用呢?老柯在不断琢磨。

无论怎样,先把它锯开再说。老柯也是闲着没事要给自己找点活儿干,他给葫芦打了清晰的墨线,和老婆拿把锯,慢腾腾、晃晃悠悠地,如同小孩过家家,两人用了差不多一天时间,竖着把它锯成了两半,把瓤掏空了。

老柯又把它放到秋阳下晒。经过十多日的光照和风吹,葫芦最后变得干朗硬铮,变薄了,颜色褪淡。接着,怎么办呢?吃完饭,休息完,老柯定定地瞄准它,瞄了一眼又一眼,心里盘算着。

他买回一桶油漆,开始化身为漆匠。用刷子一遍遍往葫芦上涂抹,黑亮亮的漆一层层教上去,干了再敷,最后葫芦荧光自照,漆黑光明,纤尘不染,能映出人的影子。

“老头子,你搞个啥哩?”

凤姐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道他要把它们做成什么。老柯蠕动了下嘴唇,不说话,颇为得意,完全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么搞有什么用途、意义。

老柯把漆好晾干的葫芦搬进屋里,放在偏厦,可放在这里女人又嫌占地方。老柯不管这些,他什么也不说,背起两手,叼支烟,绕着油光瓦亮的葫芦转来转去。每天他都要来看看葫芦,摸一摸,转一转,好像它们是什么蛰伏的大宝贝。

一天,老柯兴冲冲喊凤姐帮他把葫芦抬到门前。凤姐不解;“你是要做啥?”“放进水里。”

“这……你要把它当船?”“试试吧。”

老柯不慌不忙,脱掉鞋子,把葫芦船推离水岸,纵身翻了进去。先是坐下来,再躺下来,大小合适,正和他的身宽长短相匹配。那船上身窄点,下身宽络,中间腰肢的部位收缩,如腰带一勒敛了体气。

他平静静躺着。呵,真是一个人的舟子,躺下刚刚好。他从没想到它竞然可以做成小舟,躺在上面多么逍遥,多么自在,一荡一荡,随意摇摆,看蓝天白云,吹悠悠清风,恍若先前都没如此享受过…….

在这悠然的享受中,他陡然恝起少年时代读过的庄子的文章,里面说大葫芦可以作腰舟浮游于江湖,可不是嘛,现在突然就实现了,真是太美妙了。

舟在微风和水波的浮力下越荡越远。凤姐急喊,老头子,你就知道舒坦,不晓得一觉醒来过后荡到哪里去了。

中秋过后,约莫一个礼拜,天气仍然好得很。有天,老柯又下水浮荡了。他像个贪玩的孩子,逮住新玩具就玩个没够。

至傍晚时分,只见那只葫芦船却静悄悄自己漂了回来……

可能怕午后太阳晒,上半部分的葫芦盖轻轻合上,所以远远望去,是一只黑漆油亮的大葫芦停卧在水边,十分醒目。

等了许久,葫芦船还没见动静,老柯不出来。是不是睡着了﹖在院门口看到葫芦船的凤姐,自己跑去把葫芦盖揭开。

此时,湖面掠过一丝凉风,从她脚下飘过,摇曳着对岸的草木。凤姐莫名打个冷战。

这一睡可真酣实呢。她发现,老柯仍然静静躺在里面,双目轻闭,十分安详,看样子还在梦中。风姐大声喊,摇撼他,却无反应。

到这时她方才明白,老柯再也不可能醒来了。他躺在自制的葫芦船里,寿终正寝。

老头死后,凤姐不适应,感觉非常寂寞,宅院太旷了,里里外外一个人。她时常觉得老柯仍经常在自己身边,和她说着话。

第二年清明,凤姐去给老柯扫墓,看见墓边上有一点新绿。她跑去一看,见坟尾有一秧葫芦苗。可能葫芦瓤没有掏尽,里面遗留的籽粒又生根发芽,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弄不清楚。总之是,这葫芦苗让人感觉有活力得很,它将来一定要结大葫芦的。

渐渐地,凤姐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她想死后也睡这种葫芦船,那样就能和老柯合葬,还能省一副棺材。

这想法水到渠成,日趋丰茂,就和墓旁的大葫芦一样茁壮成长,风雨无阻。

凤姐还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她对眼前的世界并无留恋。她觉得,过不了三年,自己就会去见老柯的。到时候,他们并排躺着,跟过去几十年一样。

现在,她唯一关心、在意的就是这只大葫芦,她经常去看它,希望它长得结结实实富富态态——这可是她的船,她的宝筏,将载着她渡过茫茫生死天堑去和老柯相会。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冷 水 河

李广田

天还黑魑魅的,人也还睡得正甜,忽然传来了一阵开门声,人语声,脚步声,而那担杖钩环的声音更是哗唧哗唧地响得清脆。我们都被惊醒了。点起昨晚剩下的小烛头,摸出枕边的时表一看,才四点半,距天明还有一点多钟,然而李保长已经领着人送了几担开水来。同时,听到队员们也都起来了。为了赶路,我们自然希望早起,但今天实在起得太早了,夜里睡不足,白天行路也是容易疲劳的,于是有人喊着:“太早哇! 太早哇!”这喊声在我的耳朵里回旋了很久的时间,因为我立时想起了那一世之散文作家阿左林,他在一篇文章中曾说起西班牙人在日常生活中所常用的三句话:第一句是“晚了!”第二句是“干什么呢?”而第三句则是“死了!”这是很可怕的三句话,试想咱们这个国家的人民,又有多少人不是在这三句话中把一生度过的呢? 而那最可怕的就是“晚了!”这就是说,“糟糕,已经来不及了!”想想西班牙在这时候所遭的命运,再想到我们自己的国家,对于“太早哇! 太早哇!”这呼声,就有着特殊的意味,也有着无限的感慨。

我一边这样那样想着,一边收拾行李并漱口洗脸,而这时候队员们已经在院子里吃着昨天的干粮,喝着今天送得“太早了”的开水。我们的大队长照例是忙碌的,他在走来走去地张罗着一切,等他回到屋里来时,就笑哈哈地说道:“真想不到白河县人作事这样认真,惟恐耽误了我们走路,半夜里就送了开水来,这也可以证明这地方的政治还不坏吧。”我心里明白他的意思,他不过是指着县政府对于保甲长的,以及保甲长对老百姓的威严而言罢了。县政府命令保甲长,保甲长命令老百姓:“要早送开水,万勿迟误。”于是就有今天的结果,而这也就是大队长之所谓“政治不坏”,我对于这样的赞美是不置一词的。等到我们饮食已毕,一切停当之后,问题却来了:我们雇的挑夫还不见来! 我们在焦虑中等着,等着,一直等到八点,挑夫才陆续来到,问他们为什么来得这样迟,他们却很坦然地答道:“还得烤完了烟啊。”原来他们都是些鸦片烟鬼,他们仿佛很有理由的那样不慌不忙回答我们。一边捆行李,一边听队员又大声喊道:“太晚了! 太晚了!”然而那些鸦片烟鬼却仍是不慌不忙,这种不慌不忙的态度好象在回答我们说“并不晚”或者“还很早”一样,叫我们非常生气。等到开拔之后,出城,下山,他们又买烟,买火,拴草鞋……走到河街时太阳已经很高了,然而有的挑夫又不见了,有人说是去吃饭,也有人说是去烤烟,弄得我们无可奈何,因为实在已经“太晚了”!

我们一路沿着汉水,踏着山脚,前进着。我们的歌声,和着水声,在晴空之下彻响着。“拐过山嘴,便是月儿湾了。”有人这样喊。月儿湾———又是一个好名字,还有黄龙滩、花果园……我忘记我是在流亡,忘记是为我们的敌人追赶出来的,我竟是一个旅行者的心情了,我愿意去访问这些荒山里的村落,我愿意知道每一个地方的建立,兴旺,贫困与衰亡,我愿意知道每一个地名的来源,我猜想那都藏着一个很美的故事……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的事情罢了。尤其当看见在破屋断垣上也贴下红红绿绿的抗战标语———这是在城市中我们看厌了的,而发现在荒山野村中却觉得特别有刺激力;以及当我们从那些打柴、牧牛的孩子们的口中也听到几句“打倒日本,打倒日本”的简单歌声时,我就立时象从梦中醒来似的,心里感到振奋,脚步更觉得矫健了。

奔到月儿湾,我们停下来吃午饭。这时候,我们才有机会同挑夫们谈谈话。我们是喜欢同他们谈谈的。谈到他们的工钱,我们才知道他们又并非自由的挑夫,他们也是被政府硬派了来的,那么,我们所出的工钱恐又不知经过几层剥削才能到达他们的手中。而他们之中竟有人因年老,因烟瘾,而不能胜任,想偷跑,想雇人替换,也就是当然的了。 自然,我们也同他们谈到了吸鸦片的害处。我们的队员尤爱捉住这种机会大发议论。但说来说去,也只能从烟鬼中换得这么一句回答:“这我们何尝不明白,但是现在明白已经晚了,烟瘾已成了,家业也穷光了!”“晚了!”他们也知道晚了。于是青年队员就激昂地说道:“好,你们好好地再吸两年吧,不然,现在便要戒绝,若等到抗战胜利之后,你们便只好吃那最后的一颗大烟丸了。”这所谓最后的一颗大烟丸者,乃是指那一颗可以打穿脑壳的子弹而言。这种想法原是很近理的,总以为抗战胜利之后,中国的政治应当完全刷新,那时就不再允许这些烟鬼存在了。这是一个政治问题,挑夫自然不懂,却也没有人为他们解释。

从白河到冷水河,共七十里,并不难行。但因为今早动身太晚,所以到达冷水河时又是相当的“晚了”!

冷水河,从左边的山涧中流注汉江,河身甚窄,河水清浅,在碎石上潺潺流来,确有一些清冷之意。过冷水河不远,便是冷水河的村庄,在暮色中只见围簇着一些房舍,房舍还有的冒着炊烟。在冷水与汉江之间,矗立着一座雄伟的建筑,叫作双龙古剥,也叫做观音庵,而庵下的江水就叫做观音滩。这里的江水又正当一个山势陡转处,水流甚急,又以水底多石,所以水声甚大,而行船最难。据说航船到此,必须连客带货一并却在岸上,然后才能把船拖过,否则便难免危险。我们就看见一只小船还正在滩中间沉着,被急流所冲击,激溅着白色的浪花,而那只小船却是一动也不动。双龙古刹是藉了山势而雄踞在险滩上的,它似乎被群山所包围,而又高出于群山之外,它象一个巨大的魔灵,作着这险滩的主宰,益显得这地势险恶万分。而今夜,这古刹就作了我们的宿营地。

我们在模糊中吃过了地瓜米粥,又托本地的保长给雇了一只可以载行李直达安康的小船,便藉了观音面前的灯光打铺休息了。半夜里醒来,听见江涛的声音,仿佛在深山中来了暴雨,颇令我想起在泰山斗母宫曾听过的山涧水声,似梦非梦,不知身在何处。揉开睡眼,却看见月光从古刹的窗上射了进来,照在粗大的黑柱子上,照在雕绘的栋梁上,照在狰狞的神像上……心里有些恐惧之感,同时也有说不出的感伤。我不能入睡,我想着种种往事,想到将来,想到明天蜀河的道路,乌江渡,又一个可怕的地方。我摸出时表用手电照着,看看时间的向前移动,我决心在那个不太早也不太晚的时候把大家叫醒,预备赶路。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七日

(选自《圈外》,1942年3月,重庆国民图书出版社,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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