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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丁
谢大立
老白一头白发。衣服也是白的,那种蓝色的劳动布工作服洗得多了的白。当他出现在监狱的门口,欲往大门里走去时,工作人员说,这位白……同志。
他爽快地答,哎!
工作人员说,要进里面去办事,先登记,填写理由,申报给上级领导,批准了你才能进去。又说,先拿身份证登记。
老白说,来时走得急了,忘了带了……
工作人员说,你今天就白来了,你找谁,有什么话,我们可以替你转达。
老白说了杨名的名字,工作人员说,他呀,你就是有身份证也白搭,他连爹娘妻儿都不见,昨天乘人不备撞墙自杀,现在整个脑袋都包着纱布,可能还处在昏迷状态。
这个我知道,就是听说了他撞墙自杀,一急,到了监狱门口,才知道身份证忘了带了。不过我想,你们应该会让我和他见个面的,因为我是来帮你们的。
你来帮我们?
是呀,他不见任何人,我可以说不包括我。只要让我见了他,保证他不再撞墙自杀。
工作人员是个胖子,很和善的面孔,一笑说,你有这个把握?你等等,我给领导打个电话,把你的话转给领导。能不能让你见他,就看你的运气了。也许能,因为领导正为这个人伤脑筋。
电话通了,工作人员汇报后,里面的人说了一会后,把电话给他说,领导直接跟你说。电话里领导说,即使同意你见,你也看不到他,他的头上缠着纱布,似乎仍在昏迷。
他说,缠着纱布没关系,他的昏迷要是装的呢?他只要能听到我的话就行。
领导顿了顿说,那就让你见他一面试试。
杨名躺在床上让人推着出来,与老白隔着一面玻璃墙,老白对着麦克风说,杨名,我是你读初中时的白老师,你还记得我吗?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可是记得你……老白见被子里动了一下,接着说,那年你用助学金偷偷买了个肉包子吃了,有同学把状告到了我这里,我上课时不点名地批评了你,晚上熄灯号吹响后,你偷偷地到我宿舍门前哭,我把你让进宿舍,表扬你说,知错就改才是个好孩子,你果然从此后超过了班里所有的孩子……
被子里连着动了几下,那种抽搐的动。老白笑了,站起来说,我得走了 , 来得急,没带身份证,在门口磨蹭了半天,再不走就赶不上回去的班车了,过些时我再来看你。
老白再次来,就成了这里的客人,胖子工作人员还给他倒了茶,说,自上次你来后,杨名变得平静多了,没见他再寻死,还主动交待了以前没被掌握的情况,监狱方面正在考虑为他减刑的事。老白说,那就好,那就好……在老白说着时,工作人员对着电话说,带杨名,他的白老师来看他了。
还是隔着玻璃墙。杨名是自己走进会见室的,头上没有了纱布,但他从走进会谈室到坐到那把指定的凳子上,头始终没有抬一下,老白说,我是进城进花苗顺道来看你的,这几年我按照你的话,把花圃扩大了很多,花的品种也多了很多……老白见杨名的面部愣怔了一下,说,你忘了我可没忘,那年你回乡见了我屋前屋后的花,说我的花养得不错,建议我干脆把屋前屋后的自留地都变成养花基地,这几年我就是这么在干,有些城里的人还寻到我的家里买花……见杨名的面部又愣怔了一下,适可而止地说,不说了不说了,我得走了,再不走我那些花苗就要遭罪了,为了降低成本,买的是没带土的裸苗,三轮摩托车停在太阳底下……杨名虽然始终没有说话,老白要走时,他礼貌地站了起来,还内容多多地看了他一眼。
老白又一次来看杨名,杨名看了他一眼说,白老师,上次您买的那些花苗有死的吗?老白心里一高兴,有点慌神,迟疑了一下说,有,不多,有的现在还看不出来,你白老师到底不像您,是学这个专业的,你白老师总在想,如果能够得到你的亲自指导,咱爷俩一定能把这个蛋糕做大。杨名的眼神变得游移,过了一会说,但愿真的有那一天。老白的老泪就纵横起来,说,有的,一定有的,好好表现,争取那一天早日到来。
这一次老白与杨名在一起呆的时间最长,直到到了规定的时间。老白从会谈室出来,对胖子工作人员提要求说,杨名从监狱里出去的那一天,一定要通知他,他要亲自开车来把他接出去。并留下了联系方式。
杨名保外就医从监狱里走出来,是个春暖花开的日子。监狱方面给老白打电话,说杨名获准保外就医了,杨名请他作为保人,监狱方面也认为老白合适。老白立即开起他的三轮来接杨名,帮杨名办了手续,三十公里的路程两个小时不到就到了老白的家。老白的老伴去世早,又没有儿女,独门独户住在离村子几百米的地方。
阳光明媚,油菜花更显得金黄,恬静的金黄一望无际,只有蜜蜂嗡嗡的采花声。杨名眺望了一阵油菜花,就迫不及待地寻找老白所说的花圃,老白的花园还是过去那样,只是花园的旁边多了几块新翻过土的地。杨名看一眼老白,老白对他点点头,说,这块地也正是为你搭建的舞台,一张白纸可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随着老白的话,杨名流下了动情的泪。
(选自《芳草潮》2017年4期,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