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题

试题 试卷

logo

题型:问答题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普通

人教版语文选修《先秦诸子选读》《有无相生》检测题

谈谈 《有无相生》中“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一句的含义。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包容是文化对话的前提

当今世界任何一种文化都不可能在单一语境中自给自足,不同文明的交流是当代世界文明发展的一条必由之路。在世界多元文化的共存与对话中,中国传统文化中所蕴涵的“包容”精神是当前特别值得重视和提倡的。包容,既是“和谐”的表现形式,也是达成“和谐”的基本前提。早在春秋时期,中国古代的先哲就已经认识到“和实生物,同则不继”的道理,将“和”作为最理想的社会政治状态。在中国古代先哲看来,过分狭隘的视野与心胸,无助于事业的成功和社会的发展。在治国上,要做到海涵大量,虚怀若谷,宽容包纳,不以一人之智为智,而以众人之智为智。具体到文化选择上,便是在坚持思想主体性的同时,以开放的心态,充分汲取其他学派理论中的合理因素,为思想的整合、文化的构建创造更为广阔的空间,保持更为积极的活力。

从世界历史的经验来看,凡是提倡包容、立足和谐的时代,多是世界处于相对和平,社会经济走向繁荣,国际关系相对缓和,民众生活安宁平静的时代,多是充满生命力、创造力的时代。历史上也不时出现过以自我为天下中心,企图垄断真理、垄断思想、垄断言论、垄断利益的现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拒绝包容,拒绝交流,这样的立场、态度、做法,曾使民族陷于巨大的灾难,导致各种矛盾愈演愈烈,争斗纷至沓来,后果极其严重,教训至为深刻。

可惜,直到今日,那种排他性的文化追求、同一性的文明取舍,依然还有市场。在一些人那里,文化自大症,文明优越感,并未随着时代的进步而有所改变,他们总以为真理在握,总是热衷于扮演“教师爷”的角色,总是喜欢占据着道德与政治的制高点对其他国家与其他民族指手画脚。这样一来,导致正常的文化对话与交流变得非常困难。因为,对弱势一方来说,他们主张对话,却无法赞成居高临下式的不平等对话;他们希望交流,却难以认同只有被动妥协式的单向型接受。所以,这种罔顾历史教训与文明发展规律的做法,不仅无益于世界文明的对话与交流,而且也会阻碍自身的发展与进步。

目前,在对中国发展道路怀有疑虑、对中国现实政治抱有抵触、对中国文化传统展示存有偏见的人之中,真正持敌视的立场与态度、总在“妖魔化”中国的只是极少数。而这“极少数”之所以会如此,恐怕很大程度上与缺乏包容的思想有关。因为没有包容之心,就很难以平等的态度尊重他人的意愿,很难去理解并接受异质的文化,就一定会常常处在隔膜与误解之中,也就很难以积极的态度去认同并开展正常的对话。

在这种情况下,认知并借鉴中国传统文化中立足于“和而不同”基础上的包容,就显得尤为重要与迫切了。老子有云:“大邦者下流”,“大者宜为下”,王弼释云:“江海居大而处下,则百川流之;大国居大而处下,别天下流之”,其中所揭示的包容之核心价值观,可谓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完全值得令人思考与借鉴。

关于不同文明之间的关系,社会学家费孝通曾经说过:“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我很赞同这个观点。但我们也要明白:“各美其美”与“美人之美”是一个事物的两面,缺一不可。如果只是“各美其美”而不能“美人之美”,甚至还竭力丑化他人,那这个世界是不可能“美美与共”的。我们更要警惕:不能在包容中迷失自我,“包容”不能成为迷失自我的迷魂汤,包容与坚守应该是一对孪生兄弟。

衷心期待,“包容”能成为人类不同文明之间良性互动、共谋发展的一项价值层面上的指导原则。

                                           (选自《人民日报》2013年10月24日)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春天,我的春天

史光柱

    我最后一个用眼睛看到的春天是被疯狂的绞肉机绞碎的,春天淌着血,连同那天的太阳一起绞断。留下一条根,深埋在岁月里。那是1984年的事,至今已整整二十个年头。往前一年,春天是和平的橄榄绿;再往前一年,我走在滇东老家的山道。父母送我入伍,父母爱、故乡情勾动情怀。路边有青青的麦苗、棕榈和灌木林。青青的麦田和灌木是春天。翻过山岗,便看不见了我熟悉的木屋和炊烟,能让我爬上山岗,回头再望一眼的故乡是春天。

    花不标价,草不打折,那时的春天没有商家炒作的痕迹。伸进树丛的牛头、羊嘴告诉我日子香甜,啃嚼鲜美。一张慈祥的面容从天涯海角如期而至,它掏出钱褡子,传播慈善、慈祥。一枚枚类似金币、银币的东西,从山湾、地湾冒出来,从野茅草返青的沟崖露出来。这时我总在想,城里的春天,大厦装不下吧?为何城里工作的人回乡探亲,脸上都泛着红光?立交桥向四方炫耀,现代化进驻山乡。可霓虹灯跟油灯的距离越拉越大。我托着腮帮坐在灯影下苦思:什么时候大山不阻断遥远,我也把牛车上的梦搬到汽车上。生日有红烛,天天有饼吃,可能春天进家了吧!外婆跟我说,如能一天从鸡窝里捡两个蛋,你的春天也就来了,石榴树露出腼腆的神色,抛出红绣球招引我忧郁的眼神,春天是家里买了一包盐,不用再吃淡菜,是季节熬出头,说是苦尽甜来。

    狗尾巴草穿花衣服是春天;蒲公英凑趣闪出身向路人报幕是春天;老地疤长新肉、添新喜是春天。这个季节,谁最尖刻——草尖儿,谁最淘气——春风,谁的腰肢最细——链子草,谁的嗓音清亮,声带最长——溪流,谁最高兴——布谷鸟和油菜花一样招眼的秧子,谁的嗓门最大,是村长大块头。他把开春的调门起得很高。

    春天,何止大地蒸蒸日上,青麦苗暖阳坡,它还让汉子们将缩在衣领里的脖子伸直,起早上山,让士人们拉家常时不只嬉笑,还看山色。耕牛和我们的腿脚没闲着,担子压在人肩上,愿望长翅。一个被贫穷剥夺书本的女娃,接过爷爷挖药材换来的学费,朝房头登枝的小鸟招招手。

    春天来了,根的愿望得到伸展,种子跟苗床说着喷香的悄悄话。冷漠的土地找到掏心窝子的人,痛快地宣泄着压抑已久的心情。孩子们有了玩场,破口鞋成了打老鼠脸的锐利武器。穷山沟的弦子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童话。天被雨婆婆刷洗成蓝屋檐,白云洗成春雪莲。丁香花刷得特丁香,鸟寓里的雏鸟是他们宠爱的丑小鸭,泥塘子当成天鹅湖,娃娃鱼成了美人鱼,蚂蚱窝当成星星屎。星星会拉屎撒尿,不知是哪位祖先注册在人们头脑里的童话。因为故事离奇,也因传说蚂蚱窝有消食败火的功能。老人们便说星星屎不脏,吃了长聪明。孩子们也想不呆不傻,长大后挣大钱,盖大屋,娶好媳妇,想聪明的孩子见到半个火柴盒大的蚂蚱窝,从枝叶上掰下,拿回家串烤着聪明。胆子小的孩子,掰开蚂蚱窝,瞅着金色的虫卵囊仔细观瞧,最终不敢拿在火上烤熟亲尝。

    山道如线,扯着木屋放飞的风筝。坡地挂在高山上。谁在翘首?谁在顾盼?谁是年岁中的春蚂蚱?弓着腰,鼓着眼四下寻找。情缤纷,梦缤纷,青瓜棚看呆看傻了。在管生不管死、管成长不管成熟的春天,我怀着树的冲动,肩挑憧憬,根盘串蚂蚱情节的领地。

    如今,我娶了相知的人,小屋不大,但装得下工作之余的温馨。我拄着盲杖,敲打着未知的路面,能敲打未知,来来去去是春天。春景斩断殆尽,深埋在心里的根却在时时发芽。时时发芽的根是春天。

    大概我现在的春天就那么多了。就那么多的春天,牵动着我忙碌的身影。我握着生命的犁铧,翻犁一沟接一沟漆黑的命运。能翻犁命运、播种未来是春天。你的春天是什么?是耕耘霓虹点点的春色?还是在嫩叶和花瓣间寻找她的眼神与面容?

【注】①史光柱,1964年生,云南马龙人。1984年在保卫边疆的战斗中身受重伤,双目失明。1985年自学写作,出版了多部作品。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我只欠母亲

赵鑫珊

    人生的笑和哭常常发生在同一时刻。

    一九五五年八月上旬,我一直在期待录取通知书的到来,前途未卜。是否能考取,没有把握,虽然自我感觉考得不错。是否能考取第一志愿第一学校,更是个未知数。不能有奢望。

    八月中旬,羊子巷、马家巷一带有几位考生已经接到通知,更叫我心焦——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心焦或焦虑。不安和焦虑也会有助于打碎平庸。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一天送两回信:上午约十点,下午约四点。我是天天盼决定命运的信件。

    一天下午,我在马家巷大院内同一群少年玩耍。

    “赵鑫珊,通知书!”邮递员的叫声。

    我拆信的手在颤抖。旁边围观的少年首先叫了起来:“北京大学!”

    中国章回小说常用这样两句来形容人的幸福时刻:“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我看到母亲的表情是满脸堆笑,为儿子的胜利。

    第二天,母亲为我收拾行装。一共带两个箱子,一条绣花被子。

    母亲把一件件衣服放进箱里,并用双手抚平,泪水便滴在衣服上。

    “妈,你哭什么?我考上了,你应该快活才是!”我这一说,妈妈的泪水流得更多,但她没有解释她为什么哭。

    后来我成长了,读到唐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才渐渐明白母亲为什么暗暗垂泪。

    母亲不善言辞。她预感到,儿子这一走,在娘身边的日子就不会多。母亲的预感是对的。大学六年,我一共回过三次家。加起来的时间不到两个月。主要原因是买不起火车票。

    母亲死后二十年,大妹妹才告诉我,我去北京读书的头两年,妈妈经常哭,以至于眼睛受伤,到医院去看眼科。

    听妹妹这样述说往事,我发呆了好一阵子。我对不起母亲!过去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后悔我给母亲的信很少且太短。

    后来邻居对我说:“你娘总是手拿信对我们说:‘你们看我儿子的信,就像电报,只有几行字!’”我总以为学校的事,母亲不懂,不必同母亲多说一一今天,我为我的信而深感内疚!在校六年,我给母亲报平安的家信平均每个月一封。每封不会超过三百个字。

    六年来,我给母亲的信是报喜不报忧。这点我做得很好。我的目的很明确,不让母亲为我分心、牵挂、忧愁。按性格,我母亲的忧心太重,不开朗。以下事情我就瞒着母亲:我非常穷,却老说我的助学金很多、足够。去学校报到,母亲东借西借,为我凑了三十元,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向母亲要过一分钱。当时我父亲已接近破产,家境贫穷。“反右”运动我受到处分,也没有告诉母亲。读到四年级,我故意考试考砸主动留一级,更瞒着她。她也没有觉察,我怎么要读六年。

    大妹妹问过母亲:“妈,你为什么最喜欢哥?”

    “你哥是妈烧香拜佛求来的崽。”

    祖父一共有五个儿子。我父亲是长子。母亲头胎和第二胎都是女儿,不到两岁便夭折。不久,我二婶生了儿子叫赵宝珊,这样一来大家庭的长孙便在二房,不在大房。我母亲的地位大受威胁,遭到歧视。在饭桌上,祖父常用讽刺的口吻,冷言冷语敲打我母亲:“先长胡子的,不如后长须的。”意思是二婶后来者居上,先得了儿子,我母亲落后了。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国,重男轻女,母以子贵现象很严重。

    母亲忠厚、老实,只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她偷偷地去万寿宫拜佛,求菩萨保佑赐给她一个儿子。不久我出生了。

    我刚四岁,母亲便让我读书,发蒙,为的是赶上大我两岁的宝珊。所以整个小学、中学,我和堂兄宝珊都是同年级。母亲的良苦用心只有等到我进了大学,我才知道。母亲说:“你为娘争了口气!”

    离开家乡的前一夜,妈舍不得我,抱着我睡。当时我十七岁。其实自我出生,从没有离开过娘。好在我走后,还有弟弟妹妹在母亲身边。

    往北京的火车渐渐开动的时候,我看到我母亲、大妹妹梅秋(十岁)、弟弟光华(八岁)和小妹云秋(四岁)久久站在站台上目送我。这回妈没有哭。

    我这个人,活到今天,谁也不欠,只欠我母亲的,没有能在她身边侍奉她八年、十年,使我深感内疚。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岁月里的空心菜

罗张琴

    正午,与一老妇人错身而过。老妇人怯怯放下肩上那副担子,取下脖颈间那条已然被汗水浸透的毛巾,擦了擦脸叫住我:“女俚,买把空心菜?”她拧开土箕里的矿泉水瓶子,却并没有将水倒进干渴的嘴里。她用手掌托着水,均匀仔细地洒在一把把整齐码好的空心菜上,咂摸了一下嘴,“看,很新鲜。”细细的茎,嫩嫩的叶,是长在菜园里水灵蔬菜的模样。关于故乡南山岭的记忆瞬间在我的眼前呈现。

    南山岭不是岭,它是我们村的一处菜园子。菜地边,散落古树若干,一如保家卫国的士兵。大人荷锄劳作,孩子穿梭嬉戏于迷宫般的阡陌。傍晚,远山如黛,我与姑婆坐在院中那棵长满绿意的葡萄架下,撕南瓜藤,摘肥胖甜嫩的花生。那种用柴火、铁锅、茶油翻炒出来,盛在粗瓷碗里的空心菜我竟是许久没吃到了。

    母亲也种过空心菜,她做的空心菜极好吃,父亲却不买账。母亲直到最近才明白,父亲恼的不是她本来炒得极好的空心菜,而是与空心菜有关的岁月。

    父亲六岁不到,他母亲就病逝了;爷爷常年在外唱戏,亲情寡淡。是父亲的姑姑、我的姑婆收留了他。他跟着守寡的姑婆艰难漂泊,靠姑婆沿街卖煎饼果子和出售手工刺绣物品维持生计。

    生活的苦不算苦,最使姑婆和父亲屈辱的是,总有些牙尖嘴利的乡野妇人,一口一声“空心菜”“小空心菜”地叫唤他们。唤人空心的缘由,大概是:指姑婆无子无根、无家无业,父亲背井离乡、寄人篱下吧。姑婆从此对空心菜敏感,也不让父亲吃。

    姑婆有回听戏,唱的是《封神演义》。被挖心的比干当时并没有死,却在听到卖无心菜的老婆婆说“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即死”后倒地身亡。姑婆觉得这无心菜就是空心菜。空心菜的确是无根可活的,一截被掐断的苗栽进土里,不几天,便风姿绰约。几千年了,它一直空着心,从田垄上走过,向着岁月的方向,昂起头。姑婆突然觉得空心菜一样的人,也可以努力活得更好。

    一个男人晓得姑婆所有的好,娶她进门。姑婆说服姑公,带着父亲回白沙老家。姑婆说,白沙有千年的祖宗,不变的血脉,回去,才有根。大队给父亲分了田,姑婆也有了属于她的南山岭。她在菜园里种了许多菜,当中居然就有空心菜。之后,父亲在宗族祠堂里拜堂成亲,给孩子上谱……一个家慢慢枝繁叶茂起来。

    20世纪80年代,父母住在厂里职工宿舍,母亲在厂子仓库后头辟了一方菜园。繁殖快的空心菜顺理成章成了母亲菜园的主角。父亲本是反对的,但也无法辩驳,空心菜一吃就是好几个夏天。暑假的一早一晚,我和弟弟们跟着母亲去菜园掐空心菜。父母上班后,我一个人拎着小桶子,举着小脸盆,在水龙头下,一遍遍将空心菜清洗干净。沾着水的空心菜躺在白色搪瓷盆里,那模样儿好看极了。那个时候,父亲是平静欢喜的。他时常对着母亲一脸温润地笑,总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摸摸我们的小脑袋瓜子。

    一场车祸将父亲对空心菜的隐忍暴露无遗。也是夏天,在县上买了房的父亲心情好,摩托车开得快了些,出了车祸。好在父亲戴了头盔,命大。医生准许父亲不再吃流食的那天,母亲特意熬了半只猪脚。母亲说,那一天,父亲的吃相将她吓坏了,转眼间一锅子猪脚见了底。一连几天,父亲拒绝母亲带来的空心菜,只将所有大荤狼吞虎咽剿灭一空。母亲惴惴不安,其实她忽略了重要的一点,父亲好久没吃过这么隆重、纯粹的荤了。病中的父亲,理直气壮地狠狠解了一次馋。

    海角天涯,心安即吾乡。这株曾被人唤作“小空心菜”的男人,大难不死,还置下了属于自己的家业。家业,是父亲的南山岭。

    每个人的内心都渴望贴近属于自己的天地,我心有戚戚,恨不得把老妇人这两土箕菜全部买走。我从老妇人的土箕里买了两把空心莱,老妇人谢过我,挑着菜转身向前走。我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南山岭。

(选自2018年4月6日《光明日报》,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祖母的季节

苏童

挂在门楣上的粽叶已经发出了灰褐色。风飒飒地吹着那捆粽叶,很像是雨声。真的下雨了,雨丝白茫茫地扫过村弄,在我家门前织起一张网,那捆粽叶又沙沙地响起来,像是风声了。祖母坐在门槛上,注视着檐下的雨水像小瀑布一样跌落下来,汇在石硌路上,匆匆忙忙地流走了。

很早以前祖母就聋了,但是那个秋天她说她什么都听见了。每天早晨她被雨声和潮声惊醒,便对灶边烧火的母亲说:“凤英子,今天我要走了。”

但次年春夏时节,祖母还坐在后门空地上包粽子呢。有一只洗澡的大木盆装满了清水,浸泡着刚从湖边苇地里劈下的青粽叶,我家屋前屋后都是那股凉凉的清香味。我走过去把手伸进木盆,挨祖母骂了,她不让人把码齐的青粽叶搞乱了。我们白羊湖一带的人都包“小脚粽”,大概算世界上最好看最好吃的粽子。祖母把雪白的糯米盛在四张粽叶里,窝成一只小脚的形状来,塞紧包好,扎上红红绿绿的花线。有一只粽子挂到我的脖子上了,我低头朝那只粽子左看右看,发现祖母包的粽子一年比一年大,挂着香喷喷、沉甸甸的。祖母挎着竹篮走过横七竖八的村弄,去五里外的白羊湖边采青粽叶。我跟着她。我们站在湖边的黄沙地上望着四处可见的苇丛,然后赤脚涉过一片浅水,走进最南面那丛芦苇里。祖母喜欢这里的粽叶。

“这水里有小青蛇,我看见过。”祖母说。“你不怕吗?”我看见祖母踩在一片暗水中。“小青蛇不咬人。小青蛇游过的水里,长苇子都是甜的。”祖母采着白羊湖的青粽叶,时不时俯视身下的湖水,湖水波动着,把她穿蓝袄的影子搅碎了。有一次她俯视着那个影子,突然手里抓的苇叶掉落了。祖母站在湖水里颤抖着,告诉我她刚才看见了祖父的脸。她说她没有眼花,那确确实实就是我祖父。“老家伙来拉我走了。”祖母对着湖水自言自语。她一笑起来脸上便苍老了许多,那种笑是又凄凉又欣慰的。我记得祖母的头发就是那个春天白的。她常常一个人到湖边去,去很长时间。有一片芦苇的叶子差不多让她劈光了。她赤着脚站在冷冷的湖水里,俯视着水面,说她又看见了老家伙的脸,湖上下网的人看见我祖母在水里又是说又是笑又是哭的,都说她的眼睛也许真看见了什么。

家里人猜祖母是看见了游过水下的小青蛇。我祖父属蛇,他跟我这么大的时候,村上人都喊他小蛇儿。他十七岁娶了我祖母,我祖母就成了“小蛇儿家里的”。

去年端午节前后,祖母坐在后门空地上不停地包粽子,几乎堆成了一座粽子山。没有人去劝阻她。祖母年近古稀但并不糊涂,直到去世没干过一件糊涂事。

“小蛇儿从前最能吃粽子,一顿能吃八个。”有一天村西的老寿爷踱过我家门前,看见了门楣上一捆捆的粽叶,这样对我父母亲说。

父母亲一个编竹篓,一个劈柴,他们对老寿爷笑着,没有说什么。

我祖父也死于秋天。死于异乡异地一个叫石码头的地方。许多年了村里人还是喊我祖母“小蛇儿家里的”。

有一年老寿爷跟着贩米船溯水而上,来到湖北一个码头上,遇见了我祖父。他正在码头的石阶上为一个瞎女人操琴卖唱。在异乡见到村里的熟人,祖父并不激动。他抛下瞎女人和围观的人群,跟着老寿爷上了贩米船。他帮着村里人把船上的米袋卸完,拉着老寿爷进了一家小酒店。就是那次我祖父酒后还吃了八只粽子。

“你回去吧,你儿子会满村跑了。”老寿爷说。

“不回去。”祖父喝白干喝得满脸通红,摇着头说,“出来了就不回去了。”大家都站在东去的船上向他挥手。看见祖父一动不动站在岸边一块突出的石头上,身边滚动着浓浓的晨雾。那地方多雾。

去年秋天不是好季节,那没完没了的雨就下得不寻常。我祖母坐在门槛上凝视门楣上的旧粽叶,那些粽叶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祖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向每一个走过家门的村里人微笑,目光里也飘满了连绵的雨丝。从白羊湖的黄沙滩传来了潮声,她在那阵潮声中不安起来,屏息静气,枯黄的脸上泛起了不祥的潮红。

“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我听见父亲对母亲说。母亲对串门的亲戚说。串门的亲戚也这么说。那天父母亲去田里收山芋了。雨还在下,门前的石硌路上静静的,半天没有人经过。我看见祖母倚着木板门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神秘而悠远。我过去轻轻摇了一下她瘦弱的身子,她没动,我紧张地喘着粗气,突然她微笑了,眼睛却仍然紧闭着。“我没死。你这傻孩子。”她说。

秋天下最后一场大雨的时候,我母亲从箱子里找出了祖母的老衣,那是我祖母几年前自己缝的,颜色像太阳一样又红又亮。我见过村里几个死去的老人,他们身上最后一件衣服都挑选了鲜亮的颜色,那大概是有道理的。母亲把红色的老衣挂在她房里,光线黯淡的房间便充满了强烈的红光。母亲说是为了镇邪。红颜色能镇邪,后来我母亲打开了祖母常年锁着的一只黑漆木盒,木盒里空空的,我母亲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急忙走到后门去。

“没有了。”母亲对编竹篓的父亲说。

“什么没有了?”“那块金锁。”母亲说,“我嫁过来的时候她给我看过的。又不想要她的,她干什么藏起来呢?”

我父亲沉默了一阵子,来到祖母身边,轻轻地把她从昏睡中唤醒。“娘,你的金锁呢?”

“没了,早没了。”祖母那会儿依然清醒,她定定地看着父亲的脸。“娘,我们不要,让你老带走的。”母亲说。“我不带走,死了还带金锁干什么?”祖母说完真切地微笑了一下,那是她一辈子最后一次微笑。笑得那样神秘,让人永远难忘。我父母亲凝视着她布满皱纹和老人斑的面容。愣怔了半天,等着她告诉什么。但是祖母闭上眼睛了,不再说话,微笑也渐渐消退。父亲站在那儿,忽然浑身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他朝母亲背上推了一把,沙哑着嗓子说:“走吧。”

他们两个踮着脚尖,轻轻地离开。祖母在连绵不绝的雨声中继续着她的梦境。我祖母清贫了一辈子,没有留给家里任何值钱的物件,连唯一的金锁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只有一捆一捆的旧粽叶还挂在我家的门楣上,沙沙沙地响。

在长长的秋天里,我在祖母留下的旧粽叶下面出出进进,总能闻到白羊湖边芦苇的清香,春天那个祖母的季节就浸润着这股清香。我料定在每年的端午节,祖母还会将温暖的手伸向我,在我的脖颈挂上那只用红线扎紧的“小脚粽”。我挂着这只粽子跨出家门,走过村弄,在白羊湖一带燕子样掠过。走过春天走过秋天,即使在白羊湖外面的世界里,祖母的粽子也会留下永恒的清香。祖母的坟在白羊湖边。坟上长着一株娇黄的迎春。没有青草,青草还没有长出来。

(有删改)

返回首页

试题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