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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困难

广东省江门市第二中学2018-2019学年高二下学期语文第二次月考试卷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舌苔上的记忆

雷抒雁

    在人类所有的记忆里,我以为以味觉的记忆最为深刻,最为顽固。

    那是在你饥饿时,或者在你的成长期里,某种饮食以它独特的滋味突然地闯入,或者是经常性地光顾,刻写在你的舌苔上,濡染了你的味蕾,使你有了一种与生俱在的感觉记忆。此后,随着年岁的增长,环境的迁易,也许有过无数次更美妙的食物冲洗、覆盖过你的舌苔,那种特殊口味的记忆却生机勃勃地清醒着,牵动着你一生的神经。

    有些口味缘地域而形成群体,成为地域文化的重要内容。

    居京的陕西乡党,每每有机会聚会,必到“蓝花花”“老孙家”什么的陕西馆子里去,饱餐一次 “土得掉渣”的陕西食品。那时的快乐,肯定是舌头挑起的。吃着辣辣酸酸,油油汪汪的油泼面,或来一碗掰得细细的、煮得烂烂的、肉肥汤醇的羊肉泡馍。一时之间,只听见吸吸溜溜、呼呼噜噜的进食声。

    只有吃陕西这种合口味的饭,老陕们才有这种旁若无人、汪洋恣肆的场面。三碗下肚,打个饱嗝,用厚厚的掌心抹一把油嘴;然后,几双豹眼,吃傻了一般,呆呆地相互望着,半晌嘣一句重重的陕西话:“美!”这叫“解馋”。只有在这种场合,那些学了多年的、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才会一概扔掉,显出西北语言凝重、朴拙的本色。

    一位目睹了这场面的外省人,惊得连连摇头:“要真正认识陕西人,你得看陕西人吃陕西饭!” 口味,就是这样让你变得原始,甚至恢复野性。

    陕西乡党到一起,说文学,论世事,多有见仁见智,唯在这吃食上,意见一致得惊人。凭着那一口辣、一口酸,让撸起袖子去拼命,也都值得。

    我的老母亲,已是八旬高龄,总惦记家乡县城钟楼巷里那家卖馄饨的。说那馄饨皮薄,馅香,煮馄饨的汤,是老母鸡炖的。还有家乡的蜂蜜与凉粽子,甜、软、香。老太太说起这些时,总会蠕动嘴唇,还要不时用手擦擦嘴。北京有的是馄饨,有的是凉粽子。不行,吃了后,说不是味,不如家乡的好。我和老娘开玩笑,说有位皇帝想吃“珍珠翡翠白玉汤”的故事,逗得老太太直乐,说:“也怪,这口味一旦有了,硬是改不了! ”

    说改不了,也真是。日前回西安小住几日,朋友安排我在一家豪华饭店里。一上餐桌,打开菜谱,溜一眼:川、粤、潮州,生猛海鲜,应有尽有,唯独没有魂牵梦绕的陕西地方食品。朋友热情,珍馐满桌;我却淡然,难以下箸。

    第二天早早起来,穿街过巷,只在味觉记忆的顽强指引下,寻那早年让我恋恋难去,又常因无钱而空回的地摊食品。

    先来一碗胡辣汤。中国饮食,说全了,色、香、味、器、形、意,字字得到。可这种街头传统食品,重的只在一字:味!若看那色,黑糊糊一锅浓汤,没少倒酱油,少打淀粉;里边若隐若现些白菜、粉条、肉丸之类。很像旧时的木匠师傅做活时,熬下的一锅皮胶,腾腾冒着热气。要是外省人看了,怕要呕出胃来。可咱要的,就是那一口“味”儿!

    拿起汤匙细品那碗胡辣汤,几十年前的种种记忆,裹了一些人和事,都一勺勺,或酸或甜地随它灌进肚子去。吃罢,那辣、那粘、那香,似乎跨越岁月,和生长在记忆中的口味衔接在了一起,舌齿之间,久久难去。虽说只是一碗俗常饭食,此时,冲击情感,竟如面晤久违亲朋,或者徜徉于友人书信的墨香之中。

    在西安的日子,天天如在梦里,有时驱车十里八里,也就为吃一碗开胃的“歧山臊子面”,或者一块干硬的乾州“锅盔”。

    往事、乡情,我是用舌头一点一点贪婪地品尝它的滋味。

    前些年,我去了趟台湾,偏偏台北就有一家羊肉泡馍馆子。入座,老板操一口地道陕西乡音迎上,只三、五句交谈,便一见如故,把所有陕西饭食,都一一端了上来。只可惜,名实相去甚远,大大走了口味。想想也是,几十年的阻隔,那水、那土、那用料,全不是故乡的了,连食客的口味,也变得失去辨别力。可是,环顾左右,那些客居的陕西乡党,吃得却是津津有味。其实,来这里的人,吃的也只是那食品的名字,以及由此引起的乡思,满足的也不过是深深打上故乡烙印的味觉怀旧。如果某一日,能回到陕西,真真切切地触摸一下折磨了他们几十年的味觉记忆,怕会未曾举箸泪先落了。

    舌苔上的记忆,是渗入血肉和生命同在的东西。那根,深深扎在故乡情思的厚土里!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作者不惜笔墨写自己细品胡辣汤,既是为了弥补早年留恋却无钱品尝的遗憾,也是为了强调故乡胡辣汤味道的正宗。 B、文中写外省人对老陕们进食场面的惊叹后,又写了自己的真切感受,富有生活情趣,凸显了故乡美食的独特魅力。 C、作者以具体事例从“群体”和“个体”两方面印证“舌苔记忆”的深刻,其中作者老母亲的口味属于“个体”方面。 D、开篇独句成段,总领全文,以“深刻”“顽固”突出了味觉记忆的无比独特和难以改变,点明主题,吸引读者兴趣。
(2)、结合上下文,简要赏析文中画线句子的精妙之处。
(3)、有人认为本文至倒数第三段已可作结,最后两段内容多余。你是否同意这一看法?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文章,完成后面的题。

如水的越剧

    如果是液体,那它就是妩媚的水;如果是植物,那它就是水边的柳;更如果江南是一艘典雅精致的画舫,那它分明就是咿呀的橹声和旖旎的水波。从六朝金粉的秦淮到晓风残月的西湖,从烟花三月的扬州到枫桥夜泊的姑苏,再没有哪种戏剧比越剧更令人缱绻悱恻、至性至情了。

    很难想象近一百年前,越剧于江南的诞生,是怎样的一种奇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戏剧更浓缩着一方风情的灵魂和精华。粗犷厚朴的黄土地适宜于秦腔的撒野,茂密火红的高粱田孕育了二人转的品格,温山软水的江南无疑就是越剧千回百转的河流和湖泊。

    不仅如此,越剧的诞生更在江枫渔火、烟柳画桥,自古便以阴柔为美的江南,大大延拓了观美、享美的疆域,构建了审美、赏美的磁场。在吸收容纳昆曲、绍剧、滩簧、京剧以至话剧、舞蹈等诸多精华的同时,更构筑起一座美妙的岛屿,让所有热爱江南戏剧的芸芸众生,无不以登临为乐。

    有道是女子是水做的骨肉,阴柔之美莫不以女子为甚。如果说三十年代前,男女混演的“绍兴文戏”已如一匹妩媚的绸缎,颇具阴柔之秀的话;那么1938年以后,旦、生、面、丑诸角色以女子出演的新越剧,更是一条女性的河流,顾盼流转千娇百媚里,将女子的阴柔之美、江南的阴柔之美,充盈铺张到了极致,流泻洒扬到了极致。  

    就像婉约清丽的江南之水体现了江南的本性一样,曲调和唱腔同样以委婉柔美、深沉哀怨著称的越剧,亦淋漓尽致地演绎着江南之水的本性和特质。四工调的明快恰如春天里的桃花汛,弦下调的幽怨仿佛深秋中的芭蕉雨,而尺调作为越剧最主要的唱腔,那一份无以复加的洒脱和柔美,则更似初夏时节新绿荷塘里孟浪的涟漪。 

    曲调和唱腔是如此,越剧的器乐无疑亦是江南之水的天籁和传真。江南丝竹本来便凝水的声色和精灵,在江南众多的戏剧里,这样的声色和精灵怕以越剧为最。

    总思量江南地域里众多越剧的舞台常离不了水,或依偎于河边,或矗立于水中。这样的以水为伴,固然有江南水乡水路便捷的因素,但细细地想来,当委婉的唱腔贴着水面活泼泼地度向四邻八乡,当飘飘的水袖袭着水波妖娆娆地迭出片片倒影,甚至当娇嗔的眼波借着水光的映衬湿漉漉地愈见鲜亮,那份极至的柔美和水灵,又岂是远水的舞台所能比拟?所能打量?

    如果说“私订终生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不无肤浅地概括了诸多越剧剧目故事主题、情节主线的话,那么哪怕在如此肤浅的概括里,越剧所演绎、所展示的情感审美,尤其是女性情感的审美,其内涵和形态也已如江南之水的绮丽和丰沛一样,是何等缤纷和华美了。《红楼梦》里焚稿葬花的林黛玉,渗透的是一腔彻骨的愁怨和苍凉;《白蛇传》中断桥寄情的白素贞,洇漫的是一份大胆的追求和浪漫;而《梁山伯与祝英台》里,十八相送的祝英台,鼓荡的更是一种惊世的叛逆和勇敢——一部越剧大典,何尝不是水做骨肉的江南女性、乃至中国女性情感的演示台、命运的演示台、人生的演示台?总说柔情如水,如水的越剧却让如水的柔情化为冰、化为火、化为永远芬芳在江南天空和地域上一坛情感的女儿红,让每一个品尝过越剧的人从此情也缱绻、梦也缱绻,侠骨氤氲、柔肠百回。

    当一阵阵水样委婉的唱腔、一声声水样妩媚的娇嗔,在江南的乡野市肆间、在江南的谷场河流上悠悠沉浮的时候,那是如水的越剧在水样的流淌。自然的河流,让多雨的江南分外娇媚,而越剧的河流,更让多情的江南令人迷醉。

阅读下面的材料,完成下列小题。

    ①整个说来,宋诗的成就在元诗、明诗之上,也超过了清诗。我们可以夸奖这个成就,但是无须夸张、夸大它。

    ②据说古希腊的亚历山大大帝在东宫的时候,每听到他父王在外国打胜仗的消息,就要发愁,生怕全世界都给他老子征服了,自己这样一位英雄将来没有用武之地。紧跟着伟大的诗歌创作时代而起来的诗人准有类似的感想。当然,诗歌的世界是无边无际的,不过,前人占领的疆域愈广,继承者要开拓版图,就要配备更大的人力物力,出征得愈加辽远,否则他至多是个守成之主,不能算光大前业之君。所以,前代诗歌的造诣不但是传给后人的产业,而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向后人挑衅,挑他们来比赛,试试他们能不能后来居上、打破纪录,或者异曲同工、别开生面。假如后人没出息,接受不了这种挑衅,那末这笔遗产很容易贻祸子孙,养成贪吃懒做的膏粱纨绔。有唐诗作榜样是宋人的大幸,也是宋人的大不幸。看了这个好榜样,宋代诗人就学了乖,会在技巧和语言方面精益求精;同时,有了这个好榜样,他们也偷起懒来,放纵了摹仿和依赖的惰性。瞧不起宋诗的明人说它学唐诗而不像唐诗,这句话并不错,只是他们不懂这一点不像之处恰恰就是宋诗的创造性和价值所在。明人学唐诗是学得来惟肖而不惟妙,像唐诗而又不是唐诗,缺乏个性,没有新意,因此博得“瞎盛唐诗”、“赝古”、“优孟衣冠”等等绰号。宋人能够把唐人修筑的道路延长了,疏凿的河流加深了,可是不曾冒险开荒,没有去发现新天地。用宋代文学批评的术语来说,凭借了唐诗,宋代作者在诗歌的“小结裹”方面有了很多发明和成功的尝试,譬如某一个意思写得比唐人透彻,某一个字眼或句法从唐人那里来而比他们工稳,然而在“大判断”或者是艺术的整个方向上没有什么特著的转变,风格和意境虽不寄生在杜甫、韩愈、白居易或贾岛、姚合等人身上,总多多少少落在他们的势力圈里。

    ③鄙薄宋诗的明代作者对这点推陈出新都皱眉摇头,恰像做算学,他们不但不许另排公式,而且对前人除不尽的数目,也不肯在小数点后多除几位。“规矩者方圆之自也,即欲舍之,乌乎舍?”――这是鄙薄宋诗的明人的话,只知道拘守成规,跟古人相“同”,而不注重立“异”标新了。

(选自钱钟书《〈宋诗选注〉序》)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生如水稻

陈甲元

    和一季水稻的收割一样,父亲走了再不回来。父亲躺在他亲手打造的木门上,木门上垫着稻草,柔软、温暖。这是老家的习俗,像喜欢睡暖和芳香的稻草床一样。这令我慰藉,也令我不止一次开始审视水稻,这样一种伴随我们终生的植物,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农村的伢子,有几个没亲手侍弄过水稻呢?懵懵懂懂,清明下种,三起三落,浸种催芽。本县种子公司制种的威优46是父亲最信任的品种。用父亲的话说,稳产,饭好吃;老朋友稳当,靠得住。春夜魅人,经常要更换的25瓦的葫芦形白炽灯泡被一根花线连着,吊在青黑瓦屋厨房的横梁上,灯泡泛着黄光,照亮厨房门前泥浆色的大木桶。父亲晾晒两天的稻种拆了包,用强氯精消了毒,加温水泡着,长着厚茧的老手不时捞起轻浮的秕谷,手掌摊开着对看热闹的我们说,看,这就是秕谷,没用的家伙!

    我一直怀疑父亲和水稻处久了,身上也秉承了稻子身上的一些东西。比如每年的稼穑,春种秋收,晴耕雨读,他都安排得像稻粒一样饱满;穗期,他扛一把锄头,为稻子的抽穗扬花保驾护航,我远望着墨绿的稻浪托举着他头顶的草帽,能想起课堂上老师吹来的唐宋的微风;冬天,天气寒冷,间或会有小雪,打湿院落的矮墙和柴火,通红的炭火旁,父亲使劲搓着稻草绳,身后的墙壁挂着他前些年亲手搓成的草鞋、草绳、草帽。只是稻草的手工成品经过岁月的淘洗,已有了沉郁欲言的褐色……父亲躺在稻草上多年后,我不经意间想起,对父亲,对父亲亲手摩挲了一辈子的植株,就怀有难以名状的心绪。

    于是,我习惯了回去。想父亲,想从前的时候,我就一次次往回走。回老家看山岭,看老屋,看稻田,看稻子。

    老家本身是稻区。不是山岭房屋环绕着青黄相间的稻田,就是或青绿或金黄的稻田环抱着山岭房屋。很多时候,田畴无言,却又千言万语、欲说还休,一种亘古千年、内蕴深沉的姿态,是天底下最朴实和厚重的无华。站在旷野的田畴深处,我总能感觉自己的卑微和轻小。那么多的农人,祖先的祖先赤脚走在田埂上的远远近近的身影,没有隔膜般素朴和亲切。田垄里,依稀听见犁铧清脆的声响和牧童的短笛飞扬。

    而躬耕田垄一辈子的父亲,对稻田更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感。他不但靠着田垄四季常新的稻子,养活了一家人;而且,仙风道骨的祖母说过,我家六姊妹,有两个的出生就和田垄和水稻紧密相连。

    一个是二哥。正是苍翠欲滴的插秧季节,正是插秧竣工那天的黄昏时刻,家门口的田垄里刚刚插下青绿秧苗,母亲兴致勃勃挺着大肚子在青黑瓦屋的灶房间忙碌,突然间下身一热,连忙呼唤炉膛前烧火的小脚祖母。添丁之喜,大好兆头。脚上还沾着新泥的父亲,紧张局促地抱着哇哇叫的二哥,只知道咧着大嘴对着帮忙插秧的亲友们傻笑。

    还有小妹。小妹来到这个世界时是中午时分,稻子收割的季节,田野到处金碧辉煌。人力打谷机在父亲脚下嗡嗡地响,也没请其他劳力,父亲和大哥两人轮流给稻谷脱粒。二姐一路小跑来到田埂对父亲说:妈妈让我告诉你,她生了,父亲手里捂着要脱粒的稻穗,大声说知道了,告诉你妈妈,我们打满这一担谷就回家吃中饭……前面有了五个崽女,父亲对又一个新生命的来临已然淡定,四十不惑,小妹来临的时候,父亲的思想是不是已渐趋成熟?他看生命是不是也像看他手中的稻子一样,一茬一茬,心里有了新的内容?

    应该是有了一茬一茬新内容的。父亲耕作了一辈子水稻,睡了一辈子稻草床,在稻草的拥绕下离去以后,我也开始从事一项和水稻相关的职业,更近距离地走近和了解水稻,也更深刻地了解父亲。天生万物,相辅相成,水稻和人类,从一万余年前我们的祖先在湖南道县的玉蟾岩发现和种植后,人类的文明已达到相当的高度。千百年来,人们不停地观察、改良、提炼,期望这喂养我们躯体和灵魂的作物在灌满海水的盐碱地也能赐予我们食粮。

    催芽,播种,育秧,除草,施肥,收割;萌芽,分蘖,抽穗,扬花,结实。一次生育,一段旅程。临了,稻桩化成基肥,哺育又一季新的生命。这样的轮回,和父亲这样的农人个体的生命又有多少差别?每年水稻成熟季,那如黄缎子一样铺陈在华夏四野、铺天盖地的水稻厚毯,又何尝不是为生命打底的最好成色?

    又一年冬天,又一年稻子收割后的空旷来临。记得当年稻草垛,转眼又是白头翁。我身在城市的高楼以当年在田野依偎草垛的姿势躺倒,想:原来和父亲一样,像水稻一样活着,到最后,都活成了大地不悔的精魂。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超人

冰心

    何彬是一个冷心肠的青年,从来没有人看见他和人有什么来往。他不轻易和人打招呼,也永远没得到过一封信。他不但是和人没有交际,凡带一点生气的东西,他都不爱,屋里连一朵花、一根草都没有。他从局里低头独步回来,关上门,便坐在书桌旁边。偶然疲倦了,拉开帘幕望一望,但不多一会儿,便又闭上了。

    程姥姥算是他另眼看待的一个人。她端进饭去,有时便站在一边,絮絮叨叨,问他为何这样孤零。何彬偶然答应几句:“人和人都不过如同演剧一般:上了台是父子母女,亲密的了不得;下了台,摘了假面具,便各自散了。尼采说得好,爱和怜悯都是恶。”

    这一夜他忽然醒了。听得对面楼下凄惨的呻吟,这痛苦的声音,断断续续,在这沉寂的黑夜里只管颤动。他虽然毫不动心,却也搅得他一夜睡不着。月光如水,从窗纱外泻将进来,他想起慈爱的母亲,天上的繁星,院子里的花……他的脑子累极了,极力想摈绝这些思想,无奈这些事只管奔凑了来,直到天明,才微微的合一合眼。

    他听了三夜的呻吟,看了三夜的月,想了三夜的往事——

    他每天还是机械似的做他的事,然而在他空洞洞的脑子里,凭空添了一个深夜的病人。

    第七天早起,他忽然问程姥姥对面楼下的病人是谁?程姥姥一面惊讶着,一面说:“那是厨房里跑街的孩子禄儿,腿摔坏了,每夜呻吟。这孩子真可怜,今年才十二岁呢……”何彬自己只管穿衣戴帽,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走到门边,却慢慢的从袋里拿出一张钞票来:“给那禄儿罢,叫他请大夫治一治。”说完了,头也不回,径自走了。

    程姥姥一看那巨大的数目,不禁愕然,何先生也会动起慈悲念头来!

    呻吟的声音,渐渐的轻了,月儿也渐渐的缺了。何彬还是朦朦胧胧的——慈爱的母亲,天上的繁星,院子里的花……他的脑子累极了,竭力的想摈绝这些思想,无奈这些事只管奔凑了来。

    程姥姥带着禄儿几次来叩门,要跟他道谢;他好像忘记了似的,冷冷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看,又摇了摇头,仍去看他的书。禄儿仰着黑胖的脸,在门外张着,几乎要哭了出来。

    这一天晚饭的时候,何彬告诉程姥姥说他要调到别的局了,后天早晨便要起身,请她将房租饭钱,都清算一下。

    他觉得很疲倦,一会儿便睡下了。——忽然听得自己的门钮动了几下,接着又听见似乎有人用手推的样子。他不言不动,只静静的卧着,一会儿也便渺无声息。

    第二天他自己又关着门忙时,忽然想起绳子忘了买了。他打开门,只见人影儿一闪,再看时,禄儿在对面门后藏着呢。他踌躇着四围看了一看,一个仆人都没有,便唤:“禄儿,你替我买几根绳子来。”禄儿趑趄的走过来,欢天喜地的接了钱,如飞走下楼去。

    不一会儿,禄儿跑的通红的脸,喘息着走上来,一只手拿着绳子,一只手背在身后,微微露着一两点金黄色的星儿。他递过了绳子,仰着头似乎要说话,何彬却不理会,拿着绳子自己进屋去了。

    累了两天了,何彬闭上双眼,又想起了深夜的病人——慈爱的母亲,满天的繁星,院子里的花……十几年来隐藏起来的爱的神情,又呈露在何彬的脸上;十几年来不见点滴的泪儿,也珍珠般散落了下来。

    微微睁开眼,四面的白壁,一天的微光,屡屡清香,一个小人儿,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临到门口,还回过小脸儿来,望了一望。

    何彬竭力的坐起来。那边捆好了的书籍上面,放着一篮金黄色的花儿,花篮底下还压着一张纸:

    这篮子里的花,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是我自己种的,倒是香得很,我最爱它。我想先生一定是不要的。然而我有一个母亲,她因为爱我的缘故,也很感激先生。先生有母亲么?她一定是爱先生的。这样我的母亲和先生的母亲是好朋友了。所以先生必要收下母亲的朋友的儿子的东西。

    禄儿叩上

    何彬看完了,捧着花儿,回到床前,不禁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清香还在。窗内窗外,互相辉映的,只有月光,星光,泪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歪 毛 儿

老 舍

    小的时候,我和白仁禄一下了学总到小茶馆去听评书。我俩每天的点心钱不完全花在点心上,留下一部分给书钱。其实,我俩真不够听书的派儿:我那时脑后梳着个小坠根,结着红绳儿;仁禄梳俩大歪毛。孙二大爷用小笸箩打钱的时候,一到我俩面前便低声地说,“歪毛子!”把钱接过去,他马上笑着给我们抓一大把煮毛豆角,或是花生米来。“吃吧,歪毛子!”他不大爱叫我小坠根,我未免有点不高兴。可是说真的,仁禄是比我体面的多。他的脸正像年画上的白娃娃的,虽然没有那么胖。单眼皮,小圆鼻子,清秀好看。

    他不淘气,可是也有背不上书来的时候。歪毛仁禄背不过书来本可以不挨打,师娘不准老师打他。他是师娘的歪毛宝贝:上街给她买一缕白棉花线,或是打俩小钱的醋,都是仁禄的事儿。可是他自己找打。每逢背不上书来,他比老师的脾气还大。他把小脸憋红,鼻子皱起一块儿,对先生说:“不背!不背!”不等老师发作,他又添上:“就是不背,看你怎样!”老师磨不开脸了,只好拿板子打他。

    奇怪,这么清秀的小孩,脾气这么硬。

    一直有十几年的工夫,我们俩没见面。听说,他大学毕了业,到外边去做事。

    去年旧历年前的末一次集,天很冷。我转了一圈,没看见什么对我的路子的东西,本想不再绕,可是集南边有个地摊,摆着几本书,看书的时候,我看见卖书人的脚,一双极旧的棉鞋,袜子还是夏季的单线袜。别人都跺着脚,天是真冷;这双脚好像冻在地上,不动。把书合上我便走开了。

    走了几步,我不由地回了头。他穿着件旧灰色棉袍,很单薄,头上戴着顶没人要的老式帽头。

    我好似被他吸引住了,决定回去。他身上有那么一股高傲劲儿,像破庙似的,虽然破烂而仍令人心中起敬。无论怎说吧,我又立在他面前。

    “是不是仁禄哥?”我大着胆问。

    他又扫了我一眼,又去看山,可是极快的又转回来。他的瘦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腮上微微的动了动,傲气使他不愿与我过话,可是“仁禄哥”三个字打动了他的心。他没说一个字,拉住我的手。

    “走吧,我住的离这儿不远。”我一手拉着他,一手拾起那几本书。

    没有五分钟便到了家。他坐在屋中了,我才放心,仿佛一件宝贝确实落在手中。可是我没法说话了。问他什么呢?我改变了战略,开始告诉他我这些年的经过,费了许多周折,我才用上了这个公式———“我说完了,该听你的了。”“还不都在乎脾气,”他微微摇着头。“那时候咱俩还都是小孩子,所以我没对你说过;说真的那时节我自己也还没觉出来是怎回事。后来我才明白了,是我这两只眼睛作怪。”

    “不是一双好好的眼睛吗?”我说。

    “平日是好好的一对眼;不过,有时候犯病。”

    你不用看人脸的全部,而单看他的眼,鼻子,或是嘴,你就看出点可恶来。特别是眼与嘴,有时一个人正和你讲道德说仁义,你能看见他的眼中有张活的春画正在动。那嘴,露着牙喷粪的时节单要笑一笑!越是上等人越可恶,上等人会遮掩。假如我没有这么一对眼,生命岂不是个大骗局?还举个例说吧,有一回我去看戏,旁边来了个三十多岁的人,很体面,穿得也讲究。我的眼一斜,看出来,他可恶。正在这么个当儿,查票了。这位先生没有票,瞪圆了眼向查票员说:“我姓王,没买过票,就是日本人查票,我姓王的还是不买!”我没法管束自己了。我并不是要惩罚他,是要把他的原形真面目打出来。我给了他一个顶有力的嘴巴。你猜他怎样?他嘴里嚷着,走了。要不怎说他可恶呢。这不是弱点,是故意的找打———只可惜没人常打他。

    “那么你很愿意犯病!”我故意的问。

    他似乎没听见,我又重了一句,他又微笑了笑。“我不能说我以这个为一种享受;不过,不犯病的时候更难堪———明知人们可恶而看不出,明知是梦而醒不了。”

    “以前,我见着可恶的便打,至少是瞪他那么一眼,使他哆嗦半天。我虽不因此得意,可是非常的自信,自信我比别人强。及至一想结婚,与世界共同敷衍,坏了;我原来不比别人强,不过只多着双病眼罢了。很希望别人指着脸子说我可恶,可是没人肯那么办。”他又愣了一会儿。“生命的真文章比人作的文章更周到?耶稣为仇人、为土匪祷告:他是个人物。他的眼或者就和我这对一样,能始终是硬的,因为他始终是软的。普通人只能软,不能硬,所以世界没有骨气。我只能硬,不能软,现在没法安置我自己。人生真不是个好玩艺。”

    他把酒喝净,立起来。

    空中飞着些雪片,天已遮满了黑云。我送他出去,谁也没说什么,一个阴惨的世界,好像只有我们俩的脚步声儿。到了门口,他连头也没回,探着点身在雪花中走去。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秋风桐槐说项羽

梁衡

①这里属于江苏省宿迁市。我原本以为故里者只是一座古朴的草房,或农家小院,不想这项羽故里竟是一座新修的旅游城,而城中真正与项羽有关的旧物也只有两棵树了,一棵青桐和一棵古槐。斯人远去,旧物难寻,今天要想触摸一下他的“体温”,体会一下他的情感,就只有来凭吊这两棵树了。

②那棵青桐,树上专门挂了牌,名“项里桐”。据说,项羽出生后,家人将他的胞衣(胎盘)埋于这棵树下,这桐树就特别的茂盛,青枝绿叶,直冲云天。项羽是公元前232年出生的,算到现在已有两千二百多年了。梧桐这个树种不可能有这么长的寿命。但是,这棵“项里桐”却怪,每当将要老死之时,树根处就又生出一株小桐,这样接续不断,代代相传。现在我们看到的已是第九代了。在中国神话中梧桐是凤凰的栖身之地,有桐有凤的人家贵不可言,项羽在此树下出生盖有天意。

③桐树之东不远处,有一棵巨大的中国槐,说是项羽手植。它体型庞大,巍然如山,又寿命极长。由于此地是黄河故道,历史上黄河几次决口,这故里曾被淹没、推平,唯有这棵槐树不死。其树身已被淤没六米多深,我们现在看到的其实是它探出淤泥的树头,而这树头又已长出一房之高,翠枝披拂,二人才能合抱。岁月沧桑,英雄多难,这个从淤泥中挣扎而出的树头某年又遭雷电劈为两半,一枝向北,一枝向南,撕肝裂肺,狂呼疾喊,身上还有电火烧过的焦痕。向北的那枝,略挺起身子,斗大的树洞,怒目圆睁,青筋暴突,如霸王扛鼎;向南的一枝已朽掉了木质部分,只剩下半圆形的黑色树皮,活像霸王刚刚卸落的铠甲。但不管南枝、北枝都绿叶如云,浓荫泼地。两千年的风雨,手植槐修成了黄河槐;黄河槐又炼成了雷公槐。这摄取了天地之精、大河之灵的古槐,日修月炼,水淹不没,沙淤不死,雷劈不倒,壮哉项羽!

④项羽的家乡在苏北平原,两千年来不知几经战火,文物留存极少,而他的故里却一直没有被人忘记。清康熙四十年,时任县令在原地竖了一块碑,上书“项王故里”四个大字,从此这里就香火不绝,直到现在有了这个旅游城。城内遍置各种与项羽有关的游乐设施,其中有一种可在架子上翻转的木牌,正面是项羽、虞姬等各种画像,翻过来就是一条条因项羽而生的成语。如:破斧沉舟、取而代之、一决雌雄、所向披靡、拔山扛鼎、分我杯羹、沐猴而冠、锦衣夜行……。现在我们常用到的成语总共也就一千来条,项羽一人就占到百条。要知道他才活了三十一岁呀,政治、军事生涯也只有五年。后人多欣赏他的武功,倒忽略了他的这一份文化贡献。

⑤项羽是个失败的英雄,他的失败缘于他人性的弱点。他学而无恒,不肯读书,学兵法又浅尝则止;他性格残忍,动不动就活埋俘虏几十万;他优柔寡断,鸿门宴放走刘邦,铸成大错;他个人英雄,常单骑杀敌,陶醉于自己的武功。这些都是他失败的因素。但他却在最后失败的一刹那,擦出了人性的火花,成就了另一个自我。垓下受困,他毫无惧色,再发虎威,连斩数将。当他知道已不可能突围时,便对敌阵中的一个熟人喊道,你过来,拿我的头去领赏吧。说罢拔剑自刎。他轻生死,知耻辱,重人格。宁肯去见阎王,也羞于再见江东父老。他与刘邦长期争斗,看到生灵涂炭,就说百姓何罪?请与刘邦单独决斗。狡猾的刘邦当然不干。这也看出他纯朴天真的一面。

⑥项羽刚烈坚强又优柔寡断,欲雄霸天下又留恋家乡。他少不读书,临终之时却填了一首“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好歌词,感天动地、流传千古。他杀人如麻,却爱得缠绵,在身陷重围、生死存亡之际还与虞姬弹剑而歌。他身上的这些矛盾、冲突、故事,有巨大的悲剧之美,因此他是艺术境界中的人物,是艺术创作的好原型,民间说唱的好话题。连国粹京剧都专为他设了一个脸谱。直到现在,他的故里又出现了这个旅游城,城门、大殿、雕像、车马、演出、射箭、投壶、立体电影、仿古一条街。

⑦项羽是民间筛选出来的体现了平民价值观和生活旨趣的人物,人们喜欢他的勇敢刚烈、纯朴真实,就如喜欢关羽的忠义。百姓自觉地封他为神,这就像商人把关羽奉为财神,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信,自觉地信。历史上的“两羽”一勇一忠,成了中国人的偶像,是与岳飞的精忠报国、文天祥的青史丹心并存的两个价值体系。一个是做人,一个是爱国。

⑧项羽是一面历史的多棱镜,能折射出不同的光谱,满足人们多方位的思考。后人纷纷从不同角度褒贬他,评点他,抒发自己的感慨。唐代诗人杜牧抱怨项羽脸皮太薄:“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宋代的李清照却推崇他的这种刚烈:“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毛泽东则借他来诠释政治:“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而就在这个园子里,在秋风梧桐与黄河古槐的树荫下,我看见几个姑娘对着虞姬的塑像正若有所思,而一个小男孩已经爬到乌骓马的背上,作扬鞭驰骋状。

⑨这个旅游城的设计是以游乐为主,所以强调互动,游人可以上去乘车骑马,可以与雕像拥抱照相,可以出入项羽的卧房、大帐。但是有两个地方不能去,那就是青桐树下和古槐树旁。两棵树周都围了齐腰的栏杆,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再嬉闹的游人到了树下也立即肃穆而立,礼敬有加。他们轻手轻脚,给围栏系上一条条红色的绸带,表达对项王的敬仰并为自己祈福。于是这两个红色的围栏便成了园子里最显眼的、在绿地上与楼阁殿宇间飘动着的方舟。秋风乍起,红色的方舟上托着两棵苍翠的古树。

⑩站在项羽城里,我想,我们现在还能知道项羽,甚至还可以开发项羽,第一要感谢司马迁,第二要感谢这两棵青桐和古槐。幸亏有这青桐、古槐为项羽故里存了一脉魂,为我们存了一条汉文化的根。我以为要记录历史有三种形式。一种是文字,如《史记》;一种是文物,如长城、金字塔;第三种就是古树。因为世间比人的寿命更长,又与人类长相厮守的活着的生命就只有树木了。它可以超出人十倍、二十倍地存活,它的年轮在默默地帮人类记录历史。

⑾秋风梧桐,黄河古槐,塑造了一个触手可摸的项羽。

(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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