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美妙的结局
[俄] 契诃夫
列车长斯特奇金有一天不当班,在他家里坐着柳博芙·格里戈里耶夫娜,一个四十岁上下、相貌端庄、身体壮实的女人。她专事说媒。斯特奇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抽着雪茄,说:“认识您非常愉快。我吧,柳博芙·格里戈里耶夫娜,已经五十二岁了,也就是说,在我这样的年龄,本该子女成群了。我的职业是稳定的。财产虽说不多,但要养活心爱的女人和孩子们完全不成问题。我私下里告诉您,除了薪水,我在银行里还有存款,这些钱是按我的生活方式节省下来的。我为人正派,滴酒不沾,过着严谨而合理的生活。可是话又说回来,我还是有所欠缺——没有家庭的温暖,没有生活的伴侣,我像个到处漂泊的匈牙利人,居无定所,没有任何娱乐,没有人可以商量,一旦生病,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等等,等等。我这人受过教育,又有钱。因此,我十分希望徐门①能来牵线——也就是说,跟一位般配的女士缔结合法婚姻。”
“这不成问题,”她说,“那么您,尼古拉·尼古拉伊奇,想找个什么样的新娘呢?”
“我吗?那就随缘吧。”
“讲到缘分,当然也对。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口味。有人喜欢黑头发的,有人却喜欢金发女郎。”
“您知道吗,柳博芙·格里戈里耶夫娜,”斯特奇金庄重地叹息道,“我为人正派,性格刚强。美貌以及一般的外表在我看来是次要的,因为,您也知道,脸蛋不能当水喝,娶个漂亮老婆要操心的事太多。我这么认为:一个女人重要的不在于外表,而在于内里,也就是说,她要心地善良,各方面的品性都好。……不用说,如果老婆长得富态,看着当然舒服,不过,这对双方的幸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智慧。可是老实说吧,其实女人也用不着智慧,因为有了智慧她就会自命不凡,就会想入非非。最主要的是,她得敬重我,她得明白,是我给了她幸福。”
“那当然。”
“好吧,现在来谈谈名词②问题……富贵人家的千金我不要。我不能作践自己,居然为了金钱去结婚,我希望我不至于吃女人的面包,而是要她吃我的面包,还要让她心里明白这一点。可是穷苦人家的姑娘我也不能要。我这人虽说有点钱财,虽说我结婚不是出于贪财,而是出于爱情,但是,我也不能娶个穷女人,因为,您也知道,现在物价昂贵,再说日后还要生儿育女。”
“可以找个有陪嫁的。”媒婆说。
列车长考虑一下,说:
“不,谢谢您。承您好心关照,我心领了。现在容我问一下,您给人张罗一个新娘要收多少钱?”
“要得不多。您按老规矩给个二十五卢布外加一件衣料,我就多谢了……至于找有陪嫁的女人,那就是另一个价码了。”
斯特奇金在胸前交叉抱着胳膊,开始沉思起来。他想了一会儿,叹口气说:
“这价太贵了……”
“一点儿也不算贵,尼古拉·尼古拉伊奇!从前吧,做成的婚事多,收费也就便宜些,如今这年头,我们能挣几个钱啊?要是在不持斋的月份③ , 能挣上两张二十五卢布,那就得谢天谢地了,老实告诉您,老爷,光靠说媒我们是发不了财的。”
斯特奇金疑惑不解地望着媒婆,耸耸肩膀。
“哼!真没想到,干那种事居然能挣大钱。五十卢布!那可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挣到这个数目的!请喝呀,别客气……”
媒婆又干一杯,眉头不皱一下。斯特奇金默默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说:
“五十卢布……这么说,一年就是六百啊……请喝呀,别客气……有这么多红梨④ , 您可知道,柳博芙·格里戈里耶夫娜,您给自己找个新郎,也不难啊……”
媒婆不好意思了。斯特奇金也不好意思了,他挨着她坐下。
一阵沉默。斯特奇金开始大声擦鼻涕,媒婆则满脸通红,羞答答地望着他,问:
“那么您,尼古拉·尼古拉伊奇,一月有多少收入呢?”
“我吗?七十五卢布,不算奖金……另外,我们在硬脂蜡烛⑤和兔子⑥上也有些进账。”
在沉默中又过了一分钟。斯特奇金站了起来,开始激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不找年轻姑娘,”他说,“我是上了年纪的人,我需要那种……像您那样……中年以上、做事稳重、有您那种身段的女人……我觉得您的那些品性正合我的心意。我这人作风正派,滴酒不沾,如果您也中意,那……那就最好不过了!请允许我向您求婚!”
媒婆激动得掉下了眼泪,随即又哧哧笑起来。为了表示同意,她立即跟斯特奇金碰杯。
“好了,”喜气洋洋的列车长说,“现在容我来向您说明,我希望您怎样待人接物,怎样持家过日子……我希望我的妻子要明白,我是她的恩人,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一八八七年七月二十五日
(有删改)
【注释】①应为“许门”,希腊神话中的婚姻之神。他读错了。②俄语中“名词”与“实际”谐音,他读错了。③按东正教习俗,在持斋的月份不举行婚礼。④应为“红利”,他读错了。⑤指查抄火车上的蜡烛。⑥指向逃票乘客索要钱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