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模拟题 难易度:困难
四川省成都市2020届2017级高三语文第二次诊断考试试卷
丢失的脚步
王开岭
大,正让城市削掉双足,脚步日渐枯萎。点与点之间的遥远,让我们望而却步,不得不折叠起双足,换之以轮胎和轨道。现代人的日常身份,不再是“行人”,而是“乘客”。
北京城,已套上了第6个大呼拉圈,且环距越来越大。
没人再敢把城市当棋秤、视自己为棋子了。城市的态势只能用涟漪来形容,且是巨石“扑嗵”激起的那种。面对急剧的放扩,没人敢吹嘘熟悉每一条波纹了,连的士司机都像片警那样,专挑熟悉的“片”跑。
由于太大,任何人都只能消费极小一部分,无法从整体上参与它、拥有它。
这是一盘谁也下不完的棋。人只能在上面流浪,胡乱移动。某种意义上,已无真正的“北京人”“上海人”“广州人”。无边无际、日夜更新的城市,所有人都变成了它的陌生客。据说,法国学者皮埃尔·卡蓝默访问了几座中国城市后感叹:“它们太大了,每一次进入我都忍不住发抖。”
在无界的大面前,脚力是渺小的,所有的腿都会恐惧、自卑、抽搐。
由于“脚”和“历程”之间的逻辑驰散了,“人生脚步”一词,正丧失其象征性。城市无法用脚来丈量,人生也不再用脚来记录。我的办公室同事,人均每日乘车3小时,那是一种天天出差的感觉。一家伙恶狠狠道:“天天三小时!三小时!他妈的……”
是的,我们最有效的生命时间,虚掷在了路上。
而且,这是纯物理、纯机械的“赶路”,绝无精神活动和审美可能:堵、挤、抢、操、刮擦、焦灼、噪音、污染……整个一皱眉和不断骂娘的过程。
我一直深以为——
美好的地方一定是养脚的地方。诗意的城市应该是漫步的城市。
在一座美好之城里,道路系统应在细节上处处体现对行人的体恤,人行道应享有特殊的荣誉和尊严。
那天,我要到马路对面去,一个外地来的朋友正拼命挥手,可附近既无天桥亦无路口,我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跨越几十米天蜇,最后招了辆车,到一桥底再绕回来,跋涉了几公里,才和朋友握上手,真可谓咫尺天涯。
丹尼贝尔说:城市不仅是一个地方,更是一种心理状态,一种生活方式的象征。
选择一座城市,就是投奔一种生活。
规划一座城市,就是设计一种生活。
柳永有过一篇《望海潮》,写宋朝杭州市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读罢,我真有股冲动,恨不得即刻动身,奔赴那座伟大的城池。那样的户外,你想不挪步都难,会觉得呆屋里是犯罪,走得太急也是犯罪。
不可否认,长安街乃京城最伟大的街。但真正对漫步发出邀请的是胡同。其一砖一木都有体温,元素鲜活、细节密集,最具酵母气息和微生物色彩,所遇之人也有趣……重要的是,你能与它对话,一副门礅、春联,一棵槐树和一窝喜鹊,一丛墙头草或一只流浪猫,都是一个有趣的信息体。而长安街,你就没法交流,它根本不打算和你平等。那些威风凛凛的建筑体,阴郁僵冷,拒绝握手,拒绝攀谈,只接受瞻仰、服从。
胡同街区的枯萎、市井活性的夭折、“步行街”的出世,皆意味着漫步文化渐行渐远。
“这样的城市非常乏味,它显示的是技术能量,没有灵魂。”皮埃尔·卡蓝默说。
给双足一块有力量的落点吧。
脚,是要用来走路的。否则,从肉体到精神皆有“失足”感。
那年,崔永元拉一帮人去搞“新长征”,红旗飘飘,走了趟物非人非的老路。央视栏目做了期纪录片,讲这群好事者如何折磨自己,如何痛并快乐着。还发明了个词:“精神足疗”。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帮废足已久、萎靡不振的现代人做了次“足底按摩”罢了。
据说疗效不错,很多脚激动得热泪盈眶。足底穴位那么多,通着那么多的经络和神经元,不治百病才怪呢。
(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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