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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普通

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第三中学2017-2018学年高一下学期语文期末考试试卷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下山

    ①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如今夏季的雨越来越稀疏,冬季的雪也逐年稀薄了。它们就像我身下的已被磨得脱了毛的狍皮褥子,那些浓密的绒毛都随风而逝了,留下的是岁月的累累瘢痕。坐在这样的褥子上,我就像守着一片碱场的猎手,可我等来的不是那些竖着美丽犄角的鹿,而是裹挟着沙尘的狂风。

    ②西班他们刚走,雨就来了。在这之前,连续半个多月,太阳每天早晨都是红着脸出来,晚上黄着脸落山,一整天身上一片云彩都不披。炽热的阳光把河水给舔瘦了,向阳山坡的草也被晒得弯了腰了。我不怕天旱,但我怕玛克辛姆的哭声。柳莎到了月圆的日子会哭泣,而玛克辛姆呢,他一看到大地旱得出现弯曲的裂缝,就会蒙面大哭。好像那裂缝是毒蛇,会要了他的命。可我不怕这样的裂缝,在我眼中它们就是大地的闪电。

    ③安草儿在雨中打扫营地。他直了直腰,伸出舌头舔了舔雨滴,冲我笑了。他一笑,他眼角和脸颊的皱纹也跟着笑了——眼角笑出的是菊花纹,脸颊笑出的是葵花纹。雨水洒下来,他那如花的皱纹就像是含着露珠。

    ④我们这个乌力楞氏族只剩下我和安草儿了,其他人都在早晨时乘着卡车,带着家当和驯鹿下山了。以往我们也下山,早些年去乌启罗夫,近年来到激流乡,用鹿茸和皮张换来酒、盐、肥皂、糖和茶等东西,然后再回到山上。但这次他们下山却是彻底离开大山了。他们去的那个地方叫布苏。帕日格告诉我,布苏是个大城镇,靠着山,山下建了很多白墙红顶的房子,那就是他们定居的住所。山脚下还有一排鹿圈,用铁丝网拦起,驯鹿从此将被圈养起来。

    ⑤我不愿意睡在看不到星星的屋子里,我这辈子是伴着星星度过黑夜的。如果午夜梦醒时我望见的是漆黑的屋顶,我的眼睛会瞎的;我的驯鹿没有犯罪,我也不想看到它们蹲进“监狱”。听不到那流水一样的鹿铃声,我一定会耳聋的;我的腿脚习惯了坑坑洼洼的山路,如果让我每天走在城镇平坦的小路上,它们一定会疲软得再也负载不起我的身躯,使我成为一个瘫子;我一直呼吸着山野清新的空气,如果让我去闻布苏的汽车放出的那些“臭屁”,我一定就不会喘气了。我的身体是神灵给予的,我要在山里,把它还给神灵。

    ⑥两年前,达吉亚娜召集乌力楞氏族的人,让大家对下山做出表决。她发给每人一块白色的裁成方形的桦树皮,同意的就把它放到妮浩遗留下来的神鼓上。神鼓很快就被桦树皮覆盖了,好像老天对着它下了场鹅毛大雪。我和安草儿是最后起身的,不过我们不像其他人一样走向神鼓,而是火塘,我们把桦树皮投到那里了。

    ⑦我回到屋里,坐在狍皮褥子上,守着火塘喝茶。以往我们搬迁的时候,总要带着火种。达吉亚娜他们这次下山,却把火种丢在这里了。没有火的日子,是寒冷和黑暗的,我真为他们难过和担心。但他们告诉我,布苏的每座房子里都有火,再也不需要火种了。可我想布苏的火不是在森林中用火镰对着石头打磨出来的,布苏的火里没有阳光和月光,那样的火又怎么能让人的心和眼睛明亮呢!我守着的这团火,跟我一样老了。无论是遇到狂风、大雪还是暴雨,我都护卫着它,从来没有让它熄灭过。这团火就是我跳动的心。

    ⑧虽然营地只有我和安草儿了,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孤单。只要我活在山里,哪怕是最后的一个人了,也不会觉得孤单的。

(节选自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我”是历史的亲历者和见证者,是回忆的主体;文章使用第一人称,不仅增加了文章的可信度,而且使叙事更自由与方便。 B、小说第②③段,面对大旱,玛克辛姆和柳莎的“哭”,和安草儿的“笑”形成鲜明对比,体现了前者的无助及后者的顽强。 C、离开大山,定居大城镇,虽然物质方面得到改善,却是一种对祖祖辈辈故土的抛弃和不敬,这是城镇化进程中不容忽视回避的问题。 D、“我守着的这团火”中的“火”运用双关手法,一指用火镰对着石头打磨出来的火种,代表原生态生活;一是喻指“我”对故土火一般的跳动的热心。
(2)、小说中“我”生活的环境有何特点?请简要分析其在文中有何作用。
(3)、你赞成“我”的决定,还是赞成达吉亚娜的决定?为什么?请结合文本作简要分析。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文后各题。

控诉大会

杨绛

    三反运动【注】期间,我在清华任教,曾参与几个“酝酿会”。那就是背着被控诉的教师,集体搜索可资控诉的材料,例如某教师怎么宣扬资产阶的生活方式,某教师怎么传布资产阶级的思想等等。

    我当时教一门“危险课”,大三的英国小说。外文系的“危险课”原有三门:诗歌、戏剧、小说。后来这三门课改为选修,诗歌和戏剧班上的学生退选,这两门课就取消了。我教的是大三的英国小说,因为仍有学生选修,我只好开课。我有个朋友思想很进步,曾对我说,你那老一套的可不行了,得我来教教你。我没有虚心受教,只留心回避思想意识,着重艺术上的分析比较,当时选定精读的小说是狄更斯的《大卫考伯菲》,狄更斯公认为进步小说家。

    可是狄更斯的进步不免令人失望,比如小说里少不了谈情说爱的部分,我干脆把谈恋爱的部分全部都跳过拉倒。跳,有时有绊脚石。一次,精读的部分里带上一句牵涉到恋爱的话,主人公的房东太太对他说:“你觉也不睡,饭也不吃,我知道你的问题。”学生问:“什么问题?”我得解答:房东太太点出他在恋爱,我说:写恋爱用这种方式是陈腐的滥调,十八世纪斐尔丁的小说里,主人公虽然恋爱,照常吃饭,照常睡觉。十九世纪的狄更斯却还未能跳出中世纪骑士道的“恋爱准则”。我就这样踢开了绊脚石。

    酝酿控诉大会的时候,我正为改造思想做检讨,我的问题,学生认为比较简单。我不属“向上爬”的典型,也不属“混饭吃”的典型,我只是满足于当贤妻良母,没有新中国人民的主人翁感。我的检讨,一次就通过了。开控诉大会就在通过我检查的当天晚饭后。我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随我的亲威同去听控诉。我那位亲威不知哪里听说我的检讨获得好评,特来和我握手道贺,然后和我同去开会,坐在我旁边。主席谈了资产阶级思想的毒害等等,然后开始控诉。

    有个我从没见过的女孩子上台控诉,她不是我班上的学生,可是她咬牙切齿,顿足控诉的却是我。她提着我的名字说:

    “XXX先生上课不讲工人,专谈恋爱。”

    “XXX先生教导我们,恋爱应当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XXX先生教导我们;见了情人,应当脸发白,腿发软。”

    “XXX先生甚至于教导我们,结了婚的女人也应当谈恋爱。”

    我的亲威张大了眼睛,几千双眼睛都射着我。我只好效法三十年代的旧式新娘,闹房时戴着蓝眼镜,装作不闻不见,木然默坐。控诉完毕,群众拥挤着慢慢散去,一面闹哄哄地议论。我站起身,发现我的亲威已不知去向,谁这么巧妙地断章取义,提纲上线的,确实为控诉大会立了大功,我得承认,这番控诉非常动听,只是我给骂得简直不堪了。

    我走出大礼堂,恰似刚从地狱出来的魔鬼,浑身散发着硫磺臭,还带着熊熊火焰;人人都避得远远的,忽然我们的系主任吴达元先生走近前来,悄悄问:“你真的说了那种话吗?”

    我说:“你想吧,我会吗?”

    他立即说:“我想你不会。”

    我很感激他,可是我也谨慎地离他远些,因为我知道自己多么“臭”。

    我独自一人回到家里。假如我是一个娇嫩的女人,我还有什么脸见人呢?我只好关门上吊啊!

    季布壮士,受辱而不羞,因为“欲有所用其未足也”。我并没有这等大志,我只是火气旺盛,像个鼓的皮球,没法按下个凹处来承受这份悔辱,心上也感不到丝毫惭愧。我看了一会儿书就睡觉,明早起来,打扮得喜盈盈的,拿着个菜篮子到校内莱市上人最多的地方去招摇,看不敢理我的人怎样逃避我。

    有人见了我及早躲开,有人佯佯不睬,但也有人照常和我招呼,而且有两三人还和我说话,有一人和我说笑了好一会儿。避我只在情理之中,我没有怨尤;不避我的,我对他们至今感激。

    不久,《人民日报》上报道了我校对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控诉大会,还点了我的名为例。幸亏我不是名人,点了名也未必有多少人知道,我的安慰是从此可以不再教课。可是下一学期我这门选修课没有取消,反增添了十多个学生,我刚经过轰轰烈烈的思想改造,诚心诚意地做了检讨,决不能再消极退缩,我也认识到大运动里的个人是何等渺小,我总不能借这点委屈就掼纱帽呀!我只好自我譬解:知道我的人反正知道;不知道的,随他们怎么想去吧。

    人生在世,冤屈总归是难免的。

    虽然是一番屈辱,却是好一番锤炼,当时,我火气退去,就活像一头被车轮碾伤的小动物,血肉模糊的创口不是一下子就能愈合的。可是,往后我受批评甚至受斗争,总深信这场控诉大大增强了我的韧劲。

一九八八年九月

【注】三反运动:三反运动是指解放初期在中国共产党和国家机关内部开展的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运动。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老刘喜秋香

    秋高气爽,菊花飘香。

    老伴已故一百零一天了。老刘半宿起来,打开灯,奋力地擦地擦窗抹完桌子后,赶快把白日才买回的两盆亮黄的菊花摆放在正厅最显眼的位置。今天,老刘胆量倍增,要冲出子女为他找老伴所设的所有包围圈,去老家把和他同岁的寡妇秋香妹子接来。

    这个日期,是秋香暗示给他的。老伴烧“一·七”那天,闺女菊花很懂老刘的心思,开着车把她秋香姑接来。菊花牢记妈在家种地时,秋香姑和妈好的似亲姐妹,帮妈干活,帮妈伺候瘫痪在炕的奶奶。奶奶拿她当亲闺女待,家里有了好吃的,都给她送一份。

    那天,秋香刚进门就看到了老刘那热辣辣的目光,尽围着他发射。在菊花的示意下,秋香把老刘拉到里间,掩上门,轻轻地给了他两捶,把菊花的意思变成了死命令:“嫂子没过百日,不准你胡来,城里像你这样的尽他妈出洋相,老伴去世没几天,就领个来家,还形影不离地到处瞎显摆,见了熟人,没说话,先咯咯咯地笑,丢死人了!”

    秋香的捶暖温温的,把老刘一下子就捶到了中学时代。那时,秋香是四庄八屯的大美人,老刘是村里唯一一个高中生,状元哎。老刘上学,家里没有咸菜捎,秋香就把她家里的豆酱饼子烤得黄黄的香香的拿给他。老刘就痴乎乎地认为,秋香要和他好呢。在一个月圆的晚上,老刘把秋香约到村头上,吞吞吐吐地提出了订婚要求,结果,秋香变着脸,气抖擞地该出手时就出手,狠巴巴地给了他两捶说:“你傻了?不成材料!我关心你,是叫你考上大学,成人才!我已定婚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吧!”这时,老刘就听到了杏花姐在草垛后“咯、咯、咯”的笑声,还说:“使劲捶!”也就是秋香的这两捶,把老刘捶得头脑清醒地进了大学,成了国家干部。

    秋香对老刘有恩。老刘就山誓海盟:非秋香不娶,别说等一百天,就是等三百天也要等!秋香守了七年寡了,伺候偏瘫的婆婆(王婶),就是最贤慧的闺女也比不上。老刘想起秋香帮老伴伺候母亲的那些日日夜夜,今天,该是他大显身手帮秋香伺候王婶了。老刘决不含糊,在准备给王婶住的东卧室忙得汗流浃背,把才买的数字电视放到东墙边架好,把才买的可移动的高级便盆放到床边用专用布盖好,还有暖瓶、餐巾纸都各就各位。老刘有滋有味地忙着,就把孩子们给他制定的苛刻“婚姻法”抛到九霄云外了。

    那是烧“七·七”那天,还是菊花去把她秋香姑请了来。两个儿和两个儿媳,很明白,像老刘这样高工资,伺候窝里拉窝里尿的老母亲辛苦了三年的有功之臣,是城里老寡妇们争抢的对像。

    于是,烧完了“七·七”,家中浓云密布,在严肃、紧张的气氛中,由大儿宣布了老刘找老伴的四不准:不准打结婚证;不准找有病的;不准找熟人;不准找拖儿带女的。这四不准把老刘和秋香成婚的道一下堵死了。老刘火冒三丈,喘气的声音,活像气棒在打气。

    秋香一看他那张苦瓜脸,赶快把他拽到里间里,狠狠地拧了他两下说:“您就照孩子们说的办吧!”

    “那咱俩就不用结婚了?”

    “这事我从未敢想过。我是不会来找难看出洋相的。我要在家好好伺候老人!”

    “我要把王婶接来,和您一块儿伺候!”

    “您是俺亲哥哥,千万千万别犟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八点整!”

    自鸣钟一报时,老刘慌了。他怕孩子们来了捣乱,他要先把生米做成熟饭,便急三火四地梳洗打扮了一番,一个七十岁的老头,楞是感觉年轻了十岁。

    老刘快速提着给秋香买的高档羊毛衫,夹起提包,刚走到门口就被两个儿和两个儿媳堵了个正着。大儿伸开双臂挡着,嬉皮笑脸地说:“爸,您那儿也不能去!”

    老刘怒火中烧,质问:“为啥?”

    “您要给俺留条做人的道。”

    “就是那四不?”

    “那是告诉市里老寡妇的,让您清静省力少费口舌呢。”

    老刘正莫名其妙,楼下欢快的汽车鸣笛声,给老刘送来了惊喜。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赶快往下跑。老刘从窗上一望,喜从天降,是菊花把她秋香姑和她王奶奶接来了。老刘立刻老泪纵横了。

    厅内的菊花,鲜艳亮丽,好香,好香啊!

阅读下面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孩子,请你搬走

    孩子,今天你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暗示妈妈,说市中区的房价,又在飙升,如果再不行动,或许以后你和女友,连一间栖身的小屋都没有。

    我淡淡地看你一眼,终于没有像你希望的那样,说出“妈妈给你们买”的话来。而你,也在这样尴尬的沉默里,即刻气嘟嘟地放下碗筷,摔门出去。我从窗户里看着你远去的背影,瘦削,懒散,有些玩世不恭和任性,你还是赖在父母怀里,始终不肯独立。

    可是,亲爱的孩子,你已经25岁,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需要呵护的女友,日益老去的父母,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让你成熟,承担一个成人该担负的责任?

    从很小的时候,你就习惯有事来找妈妈。5岁的时候,你要妈妈帮你整理扔得到处都是的玩具;10岁的时候,看见同学脚上气派的皮鞋,就哭闹着让我也去买来给你;15岁的时候,你写情书给班里的女孩子,说,我妈妈认识很多的人,谁要是欺负你,尽管告诉我;20岁的时候,你读大学,每次打电话来都是抱怨,说食堂的饭菜如此糟糕,为什么不多寄些营养品?今年25岁的你,在一次与同学的闲聊里,很骄傲地说,我爸妈早已给我备好了买房的钱,我即便不怎么奋斗,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每一次我都宽容地笑笑,就淡忘掉了。

    我习惯了听你的吩咐,只以为,对你的每一滴好,你自会记得,且在将来我们老去你已壮年的时候,可以得到你的细心照料。可是而今,你日日回家蹭饭,又时常将女友带回家来久住,让依然工作的我,还要为你们的一日三餐奔波劳累。这样的景况,终于让我连一丝的微笑,都无法挤出。我发现,这样苦掉自己全力为你的方式,只是使你心底的自私和懒惰,愈是潜滋暗长,无沿无边。

    我终于承认,25年来对你无节制的宠爱,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有一次开玩笑,我说妈妈或许活不到你娶妻生子呢,你一下子便急了,说,那怎么行,将来谁给我们洗衣做饭,谁给我们照料孩子?当时的我,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忧伤。原来当我们老掉,依然要为你继续操劳,直到生命的终点.我们不是养育了一只日渐丰满有力的雄鹰,而是养了一只寄居的虫子,它要将滋养了它的鲜嫩的骨头,一直啃到干枯腐朽,再无营养。

    亲爱的孩子,我不得不残忍地告诉你,你的前半生,与我息息相关,而你以后的道路,我将不再过问。妈妈已经将兼职的工作辞掉,我不能为了你的幸福,而将自己退休后的悠闲时光,交给继续为你挣钱买房的苦痛。也请你,从父母的身边搬走,用自己的薪水租房去住。孩子,妈妈抱歉,不该这样爱你。而你,也应对那些将父母啃到疲惫的往昔感到愧疚。且让我们,彼此原谅,彼此放手。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舌苔上的记忆

雷抒雁

    在人类所有的记忆里,我以为以味觉的记忆最为深刻,最为顽固。

    那是在你饥饿时,或者在你的成长期里,某种饮食以它独特的滋味突然地闯入,或者是经常性地光顾,刻写在你的舌苔上,濡染了你的味蕾,使你有了一种与生俱在的感觉记忆。此后,随着年岁的增长,环境的迁易,也许有过无数次更美妙的食物冲洗、覆盖过你的舌苔,那种特殊口味的记忆却生机勃勃地清醒着,牵动着你一生的神经。

    有些口味缘地域而形成群体,成为地域文化的重要内容。

    居京的陕西乡党,每每有机会聚会,必到“蓝花花”“老孙家”什么的陕西馆子里去,饱餐一次 “土得掉渣”的陕西食品。那时的快乐,肯定是舌头挑起的。吃着辣辣酸酸,油油汪汪的油泼面,或来一碗掰得细细的、煮得烂烂的、肉肥汤醇的羊肉泡馍。一时之间,只听见吸吸溜溜、呼呼噜噜的进食声。

    只有吃陕西这种合口味的饭,老陕们才有这种旁若无人、汪洋恣肆的场面。三碗下肚,打个饱嗝,用厚厚的掌心抹一把油嘴;然后,几双豹眼,吃傻了一般,呆呆地相互望着,半晌嘣一句重重的陕西话:“美!”这叫“解馋”。只有在这种场合,那些学了多年的、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才会一概扔掉,显出西北语言凝重、朴拙的本色。

    一位目睹了这场面的外省人,惊得连连摇头:“要真正认识陕西人,你得看陕西人吃陕西饭!” 口味,就是这样让你变得原始,甚至恢复野性。

    陕西乡党到一起,说文学,论世事,多有见仁见智,唯在这吃食上,意见一致得惊人。凭着那一口辣、一口酸,让撸起袖子去拼命,也都值得。

    我的老母亲,已是八旬高龄,总惦记家乡县城钟楼巷里那家卖馄饨的。说那馄饨皮薄,馅香,煮馄饨的汤,是老母鸡炖的。还有家乡的蜂蜜与凉粽子,甜、软、香。老太太说起这些时,总会蠕动嘴唇,还要不时用手擦擦嘴。北京有的是馄饨,有的是凉粽子。不行,吃了后,说不是味,不如家乡的好。我和老娘开玩笑,说有位皇帝想吃“珍珠翡翠白玉汤”的故事,逗得老太太直乐,说:“也怪,这口味一旦有了,硬是改不了! ”

    说改不了,也真是。日前回西安小住几日,朋友安排我在一家豪华饭店里。一上餐桌,打开菜谱,溜一眼:川、粤、潮州,生猛海鲜,应有尽有,唯独没有魂牵梦绕的陕西地方食品。朋友热情,珍馐满桌;我却淡然,难以下箸。

    第二天早早起来,穿街过巷,只在味觉记忆的顽强指引下,寻那早年让我恋恋难去,又常因无钱而空回的地摊食品。

    先来一碗胡辣汤。中国饮食,说全了,色、香、味、器、形、意,字字得到。可这种街头传统食品,重的只在一字:味!若看那色,黑糊糊一锅浓汤,没少倒酱油,少打淀粉;里边若隐若现些白菜、粉条、肉丸之类。很像旧时的木匠师傅做活时,熬下的一锅皮胶,腾腾冒着热气。要是外省人看了,怕要呕出胃来。可咱要的,就是那一口“味”儿!

    拿起汤匙细品那碗胡辣汤,几十年前的种种记忆,裹了一些人和事,都一勺勺,或酸或甜地随它灌进肚子去。吃罢,那辣、那粘、那香,似乎跨越岁月,和生长在记忆中的口味衔接在了一起,舌齿之间,久久难去。虽说只是一碗俗常饭食,此时,冲击情感,竟如面晤久违亲朋,或者徜徉于友人书信的墨香之中。

    在西安的日子,天天如在梦里,有时驱车十里八里,也就为吃一碗开胃的“歧山臊子面”,或者一块干硬的乾州“锅盔”。

    往事、乡情,我是用舌头一点一点贪婪地品尝它的滋味。

    前些年,我去了趟台湾,偏偏台北就有一家羊肉泡馍馆子。入座,老板操一口地道陕西乡音迎上,只三、五句交谈,便一见如故,把所有陕西饭食,都一一端了上来。只可惜,名实相去甚远,大大走了口味。想想也是,几十年的阻隔,那水、那土、那用料,全不是故乡的了,连食客的口味,也变得失去辨别力。可是,环顾左右,那些客居的陕西乡党,吃得却是津津有味。其实,来这里的人,吃的也只是那食品的名字,以及由此引起的乡思,满足的也不过是深深打上故乡烙印的味觉怀旧。如果某一日,能回到陕西,真真切切地触摸一下折磨了他们几十年的味觉记忆,怕会未曾举箸泪先落了。

    舌苔上的记忆,是渗入血肉和生命同在的东西。那根,深深扎在故乡情思的厚土里!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卜    白

袁良才

    民国时期的上海,凭一张纸名满天下且赚得盆满钵满的,只有《申报》。《申报》副刊《自由谈》更是牛气冲天,在上面发稿的多是鲁迅、郁达夫、茅盾、叶圣陶等这样的超级大腕。文豪扬眉吐气,编辑、记者先生也神气活现,洋气十足。但凡事都有例外。卜白就是个例外,不,简直是个另类。他是《申报》的资深编辑,却土得掉渣,土得冒烟儿。瘦高个儿,白净无须,常年着一袭青布长衫,足穿黑色方口布鞋,架着一副琇琅圆形近视眼镜,讲一口江南土语。

    在报社,他专司划版、校对,有时副刊缺边少角的,主笔大人就会说一声,卜先生,您给补一点白吧。卜白二话不说,展纸挥毫,须臾立就:或杂谈,或轶闻,或小幽默,或诗画配,虽短小得可怜,却鞭辟入里,妙趣横生,无不是锦绣文章。不少读者就是冲着卜白的补白文章,才订买《申报》的。其补白文字,政治、经济、文化,天文、地理、历史,无所不包,涉笔成趣。依其姓名谐音,人送雅号“补白大王”。

    别小看了补白,实则大有学问,弄不好会闯下大祸。九一八事变,东北沦陷,国人悲愤。有位大学马校长给《时事新报》发去一首小诗《哀沈阳》:“告急军书夜半来,开场弦管又相催。沈阳已陷休回顾,更抱佳人舞几回。”主笔安排作补白之用,不想惹怒了少帅,差点派兵砸了报馆。

    怪才必有怪癖。他嗜茶。西湖龙井、碧螺春、太平猴魁,他宁愿饿肚子也要设法买来饮。有好事者悄悄作了统计,卜白每天饮茶能饮掉五瓶热水,可见嗜茶之深。但他很少如厕,你说怪也不怪?

    据说卜白是陈寅恪的高足,国学功底不可作等闲观,咋甘当划版、校对、补白的微贱活儿?没人去问,也没人说得清。但卜白似乎全不在意,甚至还有些乐此不疲。

    一天,主笔大人对卜白说,卜先生,您也该给自己的人生补补白啦。卜白会意,三十好几的人,竟酡红了脸,期期艾艾道,不急,不急。事业未就,何以家为?主笔不由分说,扯着卜白的青布长衫袖口说,别把自己生生弄成套中人,以后同仁该改叫你别里科夫先生了。走!我陪您去见一位女士,我太太已候在那里了。卜白见到那位神情忧伤的女士,得知她男人是谢晋元的部下,在淞沪战役中为国捐躯了,撇下孤儿寡母,卜白竟爽快地应承了这桩婚事,主笔夫妇大感意外,又惊又喜。卜白一段话让女士为之涕泪交流:我虽一介书生,亦当为抗战效绵薄之力。让我为你这个抗日英烈之家补白吧!再说,你的娘家福建安溪有好茶“铁观音”呢!

    卜白没啥业余爱好,除了饮茶,就是看看京戏,尤其迷梅兰芳的戏,一来二去,结识了梅兰芳,成为票友。一次,梅兰芳在天蟾舞台演《贵妃醉酒》,观者如堵,一票难求。卜白却接到了梅兰芳专门差人送来的戏票。卜白急急地赶到剧场,戏正待开演,梅兰芳的嗓子突然发不出声音了,在后台急得团团转!卜白听闻,急急如风地挤进后台,对梅兰芳说,救场如救火!你在台前演,我在台边唱,合作一曲双簧。梅兰芳将信将疑,台下的观众已作哄叫闹起来,梅兰芳只得上台去。“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剧场顿时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整场戏下来,梅兰芳的表演与卜白的唱腔念白浑然一体,俱臻妙境,竟无一名观众识破此中玄机。事后,梅兰芳特意答谢,卜白又是一句,急人所难,君子不可不为,补白亦大快事也!

    民国三十八年初夏,解放军的隆隆炮声响彻大上海城郊,吴淞口外。汤恩伯率重兵扼守上海。《申报》选派战地记者,“大笔杆子”们虽西装革履,却顿失绅士风度,不是低头狠劲抽烟,就是把咖啡喝得嘴里一半、地上一半。卜白饮了一口铁观音,一抹嘴,石破天惊地说,我去!有一天,上海市民突然从《申报》上看到一则快讯: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副司令刘昌义中将率部投诚,为解放军打开进入上海中心城区的大门。谁也没想到,这竟是卜白平生最“得意之作”。多年后,卜白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写道,我是中共隐蔽战线的一名战士,策反敌人弃暗投明,是我对军事斗争的一种补白!

    解放后,卜白担任宣传文化部门的高级领导,直至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卜白留下遗嘱:丧事一切从简,请把我安葬在普通百姓的墓地之侧,为逝者补白。

    卜白,姓卜名白,一生补白。

(选自《小小说月刊》2017年8期,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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