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题

试题 试卷

logo

题型:文学类文本阅读 题类: 难易度:普通

吉林省长春市东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2024-2025学年高三上学期语文第三次摸底考试试卷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偏枯

王思玷

刘四,……唉,这个苦人儿!他得了半身不遂的病了。……他没日没夜地,躺在他的屋子里,失却了一切举动的自由,生活的快乐。

他的屋子,是靠着佛寺的院墙盖的。大殿的高大的红山墙,和殿前顶着朵朵如花的嫩芽的大白果树,作了他的背景。屋子里的右边,土炕上,躺着刘四,二子睡在他的脚下,左边一口小锅,墙上贴着灶神码子,还有乱杂的一些破盆,破罐子,破锄头,破镰刀,几年的斗笠,蓑衣,愈多愈显着不值钱。

院的左边,树底下,进门的一边,铺一片破席,阿大哄着他他小兄弟三儿,在那里玩耍,他们的母亲,靠门搭个架子,在那里打着草苫子,手头极不熟悉,脸上合着一种说不 出来的悲哀。

“我若不趁早给你打个苫子,以后还有谁给你打?”她喃喃地说着。

忽然一个燕子飞过了,吱吱啁啁地叫着,把阿大惊觉了。他一边仰着脸看着,一边喊:“妈……妈……燕子来了!……财主们又好盖屋了!……该锄地了!……收麦的时候也快了! … … "

他母亲不但不看那个燕子,更极可怜地说:“傻孩子,不要再提那一些了!你父亲睡在那里,有谁再去锄地,再去作泥瓦匠给人家盖屋。唉,麦与我们也断缘了!”

“不!”他在屋里说,“我不时就要好了。我常常梦着在屋上工作,或在地里割麦呢!唉,我的那张锄,卖得可惜!唉,这都是因为我的病呀!这是个什么病呵!什么是半身不遂,也就算是周身全死定了。”

一个催命的判官来了!他的小二子起来了。他呆着小脸定省一会,一边用手揉着眼,

慢慢地走到他母亲的身边。他母亲又犯了愁了,好歹地哄着睡了的,怎么又起来?又要闹 吃了。那种干煎饼,他一定还是不愿意吃。好的,又哪里有?她不由地就恳求似的说:“你那边给你兄弟玩去吧!一会我烧煎饼汤给你喝,好孩子,去吧!”

一时,一个小院落都寂静。她又自己念着:“怎么和尚也不来呢?”

阿大急促地说:“母亲,快别提他了!那人,老大地不好。我昨天见他把他徒弟,按在凳子上,使板子把臀打得通红,就要露出血来了!我怪害怕的。”

于是她的头垂下去了,忧愁,恐惧,而且悲伤;又极力地隐藏着,不愿叫小孩子看见,只说:“不好吗?……那个人不好吗?……不好? …… ”

她的眼珠,一时全被泪痕包起。她极力自持,想把它收回去,但是她的鼻涕,又出来了。她无聊地瞅着她打的苫子,苫子老大的又不成样子。一头愈打愈宽,绳口也没结紧密。她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泉一般地奔出来。

“不要打啦!”刘四在屋里说:“离用苫子的时候早啊,那时我也就好了。我从来没做过坏事,老天爷一定不等教我终于这样的。”

“三儿的父亲!”她说:“这我是气忿我自己。唉!多无用呵!这不是你的病累赘你,是我累 赘了你了。上年三儿那个时候,我足足病倒了三个月。你竟然什么也没教他缺乏。借债,人都争 着借给你。因为你是个有用的人呵!这临到我身上,竟然就不行了。”

“不要悲伤了!”他说:“你不是个女人吗?”  “三儿的父亲!”她说:“我上了女人的当了!”

这时,二子急促地说:“母亲,母亲,张奶奶来了!”

她转过脸去,擦擦眼,果然张奶奶来了。刘四也凄惨地抬起他病黄了的脸,但是他的身子,却不服他的命令,不能起来致敬来宾。他无奈地喊着:“张婶子!张婶子!”他的两个嘴角,就酸下去了,再不能说了。他的妻子,只怔着眼,看定张奶奶的脸儿,包藏无限的恐惧,无限的忧思,好像有许多吉凶参半的问题,亟待张奶奶判断出来,但是她不敢先问她。

张奶奶看着他们,开口就吁出一 口气来:“唉!我适才来又遇见和尚。他也说:‘怪可怜的。无论怎样,我没有不应承的。’论起来,也不错,不过是他的规矩大点,唉 …… ”

“我都给你串通好了,你若愿意做奶妈,钱可多啦!每月三吊大钱!我是和孙老爷说的。孙 太太还应承我叫你带着二子。他那样人家,每天吃他两顿饭,是不要紧的,这样可倒怪好。阿大,二子,都有了吃饭的地方。你的工钱,也满可以养活病人——只有一件,这个吃奶的小孩子,是必须离 …… ”

“我的小孩吗?”

张奶奶开始说的时候,她的一双眼睛就盯在她的脸上,以后渐渐有了泪了,以后竟哭起来了。“不要顾惜我了!你们想法活命去吧!张婶子!我忘不了你的好处!”刘四哀惨地在屋里说。“你们不要急躁!咱慢慢商议。”张奶奶说。

“不用商议了,张奶奶。”她决断地说,“一定是得走这条路的!大的一定得去当和尚的!只有这小 …… ”

阿大猛然哭起来了!口里不住地喊:“母亲……母亲……俺不愿当和尚呀……俺怕呀……母亲……俺不愿意当和尚呀……俺怕呀……母亲 …… ”

张奶奶说:“阿大别哭了,你母亲是说不叫你做和尚了!叫你和你弟弟,都跟你母亲 上李太太家吃馒头去!等你父亲好了再回来。我看四哥的脸上,好了老多了,也像快要好 了 。”

刘四说:“婶子说得不错。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难道教我就这样了吗?”

张奶奶好歹把阿大哄得半信半疑地不哭了。他的母亲,只顾站在那里,一个连一个地 坠她的眼泪。张奶奶再把三儿抱起来,看着他的小面庞,说:“嫂子,你把这个小可爱的,赏给我吧!可怜我这没儿女的老虫。”那无知觉的小爬虫,竟挺起身来,伸开一只小拳头,拥着张奶奶的老嘴巴,吱吱咯咯地笑起来了。饱满的小腮上,笑出两个深涡。无儿女的老 妈妈,何曾尝过这样的甜蜜,不知不觉地也落下两点泪来。

这时的太阳,将要沉下去了。大白果树上,满含着弥漫的春烟。金日脚从大殿的红山墙映到小院子里,像一片血雾。人们的愁惨的面庞,都像浴在血里。这时,外面忽然又有 一阵脚步声,想是和尚来了。

【注】①偏枯,中医指半身不遂的病。②王思玷(1895—1929),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文章对刘四家境的描写突出了“多”字。盆、罐、锄头、镰刀、斗笠,蓑衣 ……,可见在刘四生病前,这个家的生活还是富足的。 B、小说中的这对贫贱夫妻淳朴善良、相互体谅、患难与共,有着中国农民身上传统的勤劳坚忍的优秀品格和深沉博大的爱心。 C、小说《偏枯》中的主要人物刘四夫妻自始至终没有性格的变化,不过是张奶奶一来,人物性格的内在矛盾更加激化而已。 D、没儿没女的中间人张奶奶,滴下了同情和母性之爱的泪水,她与鲁镇上特意寻祥林 嫂悲惨故事来听的人本质是不同的。
(2)、下列对本文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开篇明丽的自然环境描写与刘四一家暗淡的现实处境形成反差,作者用壮观的佛寺给破烂不堪的小屋当背景,意味深长。 B、小说语言很具地方特色,人物对话使用民间方言。“催命的判官”“老大地不好”“怪害怕”等,使小说充满生活的气息。 C、《 偏枯》这篇小说故事情节曲折复杂,引人入胜,情节发展过程虚实相间,不和盘托出,更使小说显得耐人寻味。 D、本文以一个贫穷家庭的悲惨经历来表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民生凋敝的社会现实,体现了短篇小说以小见大的写作特点。
(3)、小说的题目“偏枯”有什么含意?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4)、小说中“和尚”这一人物虽未出场,但对小说人物心理刻画与主题表现均有重要作用。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各题。

扶贫往事

侯德云

    下乡,一行四人,坐在吉普车里。吉普车是老朱的。老朱当过多年乡镇领导,年前才调入瓦城。

    路过一个叫八里的村子,这个村子以种桃出名。春天的时候,村子还张罗过一场“桃花节”,可以想见,桃树的种植规模有多大。现在是夏天,正是收桃季节。人、桃、车挤在公路两边,道路一下子窄了很多。

    四个人的话题里自然而然就有了桃。说桃的价格、桃的味道,说桃的其他种种。

    吉普车拧拧巴巴终于离开了八里村,这时话题已经转到樱桃上。

    不管是说桃还是说樱桃,老朱都是主讲。后来才知道,老朱是内行,农大毕业生。

    老朱不光说桃说樱桃,还说了些扶贫往事。

    老朱说,他在三台乡当农业助理那会儿,搞扶贫,动员农民栽樱桃。乡干部一拨拨挨村动员,大会小会,可村民一个个都木着脸,袖着手,似听非听。白给的樱桃树苗没人要。乡长气得拍桌子,说:“他们不栽,我们栽!把树苗栽到老百姓的地里去,非逼着他们富起来不可!”

    车内一阵哄笑。

    我说:“真去栽啊?”

    老朱说:“可不是!那个春天,我们天天栽树,灰头土脸的。”

    我在心里感慨,没想到乡镇干部还得上劳动课。

    老朱继续说:“你说可气不可气,有的村民,就站在地头上,叼着烟,看你给他栽树,好像这事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后来呢?”

    “后来,”老朱说,“四五年后,樱桃结果,市价居高不下,老百姓尝到了甜头,不少人跑到乡政府要樱桃树苗。乡政府又不是苗圃,哪有苗啊?”

    我们三个听众都感慨:“扶贫这事儿,真是不容易。”

    老朱又说起他当副乡长期间发生的事儿。“我们在一个村里搞试点,原计划只扶持十户,结果二十多户报名,那个吵啊。没办法,乡里咬咬牙,决定扶持二十户,每户提供一定的资金和技术,还挖了沼气窖,干净,也节省能源。忙了一秋天。快到过年的时候,一天,我们正在开会,突然听到一阵农用车的轰隆声进了政府大院。走到窗前一瞅,我吓了一跳,心说这是谁要闹事啊?一溜三辆农用车,装满青黄的蔬菜,挤在政府小楼门口。每辆车的车斗边沿,还都坐着两三位壮汉。我赶紧下楼,仔细一瞅,乐了,这不是种植大棚蔬菜的那些人吗?大伙儿见了我,也乐,说:‘第一批蔬菜下来了,我们不能忘本,给政府送些来,让领导尝尝。’”

    我故意问老朱一句:“三车蔬菜,怎么处理的?”

    老朱说:“我指挥他们送食堂里了。”

    三个听众都笑。

    老朱说:“笑什么笑?没白吃!我们哪能占老百姓的便宜?不光没白吃,我随后还给他们联系了几个蔬菜批发商,定期到村里收购。现在那个村,已经是蔬菜大棚专业村了。”

    “噢,干得不赖。”三个听众都感慨。

    四个人都笑。

    老朱沉默了一瞬,又说:“还是我当副乡长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怪人。那年乡政府决定,为水稻种植区内的贫困户补助一些稻种和化肥。挺好的事儿,大伙儿都高兴。第二年春,一天我正在办公,突然‘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一个老农冲进来,敲着我的桌子说:‘你是不是庄稼人啊?什么时候了,还不送稻种和化肥?’”

    三个听众忍不住,还是笑。

    老朱说:“我抬头一看,认识,就是前一年我的贫困户,老李头。老李头气得浑身发抖,他腋下还夹了两只蛇皮口袋。”

    老朱说:“你说那老李头,那么蛮横,为什么呢?”

    我给老朱的三个故事加以概括,得出的结论是:“扶贫这事儿,难心,开心,偶尔也闹心。”老朱听罢,连连点头:“对对对,就这意思。”

(选自《百花园》,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三松堂断忆

宗璞

    ①转眼间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快一年了。

    ②去年这时,也是玉簪花开得满院雪白,我还计划在向阳的草地上铺出一小块砖地,以便把轮椅推上去,让父亲在浓重的树荫中得一小片阳光。因为父亲身体渐弱,忙于延医取药,竟没有来得及建设。九月底,父亲进了医院,我在整天奔忙之余,还不时望一望那片草地,总不能想象老人再不能回来,回来享受我为他安排的一切。

    ③在父亲的最后几年里,经常住医院,八九年下半年起更为频繁,九〇年初,父亲因眼前有幻象,又住医院,他常常喜欢自己背诵诗词,每住医院,总要反复吟哦《古诗十九首》。有记不清的字,便要我们查对,“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他在诗词的意境中似乎觉得十分安宁。一次医生来检查后,他忽然对我说:“庄子说过,生为附赘悬疣,死为决疣溃痈。孔子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张横渠又说,生吾顺事,没吾宁也。我现在是事情没有做完,所以还要治病。等书写完了,再生病就不必冶了。”我只能说:“那不行,哪有生病不治的呢!”父亲微笑不语。我走出病房,便落下泪来。坐在车上,更是泪如泉涌。一种没有人能分担的孤单沉重地压迫着我。我知道,分别是不可避免的。

    ④我们希望他快点写完《新编》,可又怕他写完。在住医院的间隙中,他终于完成了这部书。亲友们都提醒他还有本《余生札记》呢。其实老人那时不只有文艺杂感,又还有新的思想,他的生命是和思想和哲学连在一起的,只是来不及了,他没有力气再支撑了。

    ⑤人们常问父亲有什么遗言。他在最后几天有时念及远在异国的儿子钟辽和惟一的孙儿冯岱。他用力气说出的最后的关于哲学的话是:“中国哲学将来要大放光彩!”他是这样爱中国,这样爱哲学。当时有李泽厚和陈来在侧。我觉得这句话应该用大字写出来。

    ⑥然后,终于到了十一月二十六日那凄冷的夜晚,父亲那永远在思索的头脑进入了永恒的休息。

    ⑦作为父亲的女儿,而且是数十年都在他身边的女儿,在他晚年又身兼几大职务,秘书、管家兼门房,医生、护士带跑堂,照说对他应该有深入的了解,但是我无哲学头脑,只能从生活中窥其精神于万一。根据父亲的说法,哲学是对人类精神的反思。他自己就总是在思索,在考虑问题。因为过于专注,难免有些呆气,他晚年耳目失其聪明,自己形容自己是“呆若木鸡”。其实这些呆气早已有之。抗战初期,几位清华教授从长沙往昆明,途经镇南关,父亲手臂触城墙而骨折。金岳霖先生一次对我幽默地提起此事,他说:“当时司机通知大家,不要把手放在窗外,要过城门了。别人都很快照办,只有你父亲听了这话,便考虑为什么不能放在窗外,放在窗外和不放在窗外的区别是什么,其普遍意义和特殊意义是什么,还没考虑完,已经骨折了。”这是形容父亲爱思索。他那时正是因为在思索,根本就没有听见司机的话。

    ⑧父亲一生对物质生活的要求很低,他的头脑都让哲学占据了,没有空隙再来考虑诸般琐事。而且他总是为别人着想,尽量减少麻烦。一个人到九十五岁,没有一点怪癣,实在是奇迹。父亲曾说,他一生得力于三个女子:一位是他的母亲、我的祖母吴清芝太夫人,一位是我的母亲任载坤先生,还有一个便是我。一九八二年,我随父亲访美,在机场上父亲做了一首打油诗:“早岁读书赖慈母,中年事业有贤妻。晚来又得女儿孝,扶我云天万里飞。”确实得有人料理俗务,才能有纯粹的精神世界。近几年,每逢我的生日,父亲总要为我撰寿联。九〇年夏,他写最后一联,联云:“鲁殿灵光,赖家有守护神,岂独文采传三世;文坛秀气,知手持生花笔,莫让新编代双城。”父亲对女儿总是看得过高。“双城”指的是我的长篇小说,第一卷《南渡记》出版后,因为没有时间,没有精力,便停顿了。我必须以《新编》为先,这是应该的,也是值得的。当然,我持家的能力很差,料理饭食尤其不能和母亲相比,有的朋友都惊讶我家饭食的粗糙。而父亲从没有挑剔,从没有不悦,总是兴致勃勃地进餐,无论做了什么,好吃不好吃,似乎都滋味无穷。这一方面因为他得天独厚,一直胃口好,常自嘲“还有当饭桶的资格”;另一方面,我完全能够体会,他是以为能做出饭来已经很不容易,再挑剔好坏,岂不让管饭的人为难。

    ⑨父亲自奉俭,但不乏生活情趣。他并不永远是道貌岸然,也有豪情奔放,潇洒闲逸的时候,不过机会较少罢了。一九二六年父亲三十一岁时,曾和杨振声、邓以蛰两先生,还有一位翻译李白诗的日本学者一起豪饮,四个人一晚喝去十二斤花雕。六十年代初,我因病常住家中,每于傍晚随父母到颐和园包坐大船,一元钱一小时,正好览尽落日的绮辉。一位当时的大学生若干年后告诉我说,那时他常常看见我们的船在彩霞中飘动,觉得真如神仙中人。我觉得父亲是有些仙气的,这仙气在于他一切看得很开。在他的心目中,人是与天地等同的。“人与天地参”,我不止一次听他讲解这句话。《三字经》说得浅显:“三才者,天地人。”既与天地同,还屑于去钻营什么!那些年,一些稍有办法的人都能把子女调回北京,而他,却只能让他最钟爱的幼子钟越长期留在医疗落后的黄土高原。一九八二年,钟越终于为祖国的航空事业流尽了汗和血,献出了他的青春和生命。

    ⑩父亲的呆气里有儒家的伟大精神,“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强不息到“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地步;父亲的仙气里又有道家的豁达洒脱。秉此二气,他穿越了在苦难中奋斗的中国的二十世纪。他的一生便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化的一个篇章。

⑪据河南家乡的亲友说,一九四五年初祖母去世,父亲与叔父一同回老家奔丧,县长来拜望,告辞时父亲不送,而对一些身为老百姓的旧亲友,则一直送到大门,乡里传为美谈。从这里我想起和读者的关系。父亲很重视读者的来信,许多年常常回信。星期日上午的活动常常是写信。和山西一位农民读者车恒茂老人就保持了长期的通信,每索书必应之。后来我曾代他回复一些读者来信,尤其是对年轻人,我认为最该关心,也许几句话便能帮助发掘了不起的才能。但后来我们实在没有能力做了,只好听之任之。把人家的千言信万言书束之高阁,起初还感觉不安,时间一久,则连不安也没有了。

    ⑫时间会抚慰一切。去年初冬深夜的景象总是历历如在目前,我想它是会伴随我进入坟墓的了。当晚,我们为父亲穿换衣服时,他的身体还那样柔软,就像平时那样配合。他好像随时会睁开眼睛说一声“中国哲学将来会大放光彩”。我等了片刻,似乎听到一声叹息。

    ⑬然而日子居然过去快一年了,只好对自己说,至少有一件事稍可安慰。父亲去时不知道我已抱病。他没有特别的牵挂,去得安心。

    ⑭文章将尽,玉簪花也谢尽了。邻院中还有通红的串红和美人蕉,记得我曾说串红像是鞭炮,似乎马上会劈劈啪啪响起来,而生活里又有多少事值得它响呢?

(本文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1963年过年

刘国芳

    男人挑了一担灯芯,要出门。一个女孩儿,蹦蹦跳跳跑了过来,女孩儿说:“爸爸要去哪儿呀?”

    男人说:“卖灯芯。”

    女孩儿说:“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男人说:“过年回来。”

    男人说着,出门了。女孩儿跟了几步,女孩儿说:“爸爸,给我买新衣裳过年。”

    男人应一声,走了。

    男人很快出了村,往荣山方向去。男人要经过荣山,去一个叫抚州的地方。从荣山到抚州,有六七十里。男人肩上挑着满满的一担灯芯,但灯芯没重量,一担灯芯只十几斤,男人不把这担灯芯当回事,他一天就能走到抚州。

    果然,这天傍晚,男人到抚州了。一到街上,男人喊起来:“卖灯芯,点灯的灯芯。”

    有人应声说:“几多钱一指?”

    男人说:“三分。”

    应声的人讨价还价:“两分卖不卖?”

    男人说:“拿去。”

    就有人走到男人跟前来,犹犹豫豫掏两分钱给男人。男人拿一指灯芯给人家,很少的一指,只有小指头那么粗。又有人过来,要买一角钱,男人也拿了一指给人家,这一指大些,大拇指那么粗。再没人过来了,男人又挑起灯芯喊道:“卖灯芯,点灯的灯芯。”

    此后,抚州大街小巷都听得到男人的声音。

    在抚州卖了几天,男人就离开抚州了。男人一路前去,去流坊,去浒湾,再去金溪……最后返回荣山回家。这样来来回回,要在外面呆一个多月。但不管走多远,男人都会在过年前赶回来。

    这天,男人到浒湾了。

    天晚了,街两边的房屋透出灯光,很暗的光,星星点点。这样星星点点的光,无法照亮巷子。一条巷子,黑漆漆的。男人挑着灯芯,高一脚低一脚走在巷子里,仍喊道:“卖灯芯,点灯的灯芯。”

    一户人家,没点灯,屋里黑漆漆的。黑漆漆的屋里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说:“你来得及时,我屋里的灯芯刚好用完了。”

    说着,拿出两分钱,买一指灯芯回去。

    俄顷,那屋里有光了。

    一个人站在一家小店铺前,男人见了,就说:“你店里有棒棒糖么,我用灯芯换你棒棒糖。”

    那人点点头,同意了。

    在男人换糖时,男人家里的女孩儿在想爸爸了,女孩儿问着大人说:“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大人说:“还早哩,过年才回来。”

    确实还早,男人那时候还在金溪。随后,男人去了南城南丰,再去了建宁和泰宁,还去了福建邵武、光泽。这一路花费其实很大,男人白天要吃,晚上还得住旅社。这一切开销,全在一担灯芯里。为此,男人一路很节约。有时,他一天只吃两个包子。但该买的,男人还得买。男人有一天就在邵武买了好几块布,好看的花布,是给家里女人买的。男人还买了一件红灯芯绒衣服,买给女孩儿的。男人还买了一根扎头的红绸子,也是给女孩儿买的。这东西可买可不买,男人犹豫了很久,拿出二分钱,买下了,然后放在贴身口袋里。

    男人回来时,灯芯全部卖掉了。但男人肩上的担子,没轻下来,反而重了。男人担子里放着布,放着衣裳,还放着麻糖、花生糖和拜年的灯芯糕。女孩儿早就等在家门口,老远看见男人回来了,女孩儿蹦蹦跳跳跑过去,女孩儿说:“爸爸,给我买了新衣裳吗?”

    男人说:“买了。”

    女孩儿就跳起来。

    不一会儿,女孩儿就让妈妈帮她穿好了红灯芯绒的衣裳。男人买的红绸子,也扎在女孩儿头上。随后,女孩儿含着棒棒糖出去了。在外面,女孩儿看见几个孩子了,女孩儿于是把口里的棒棒糖拿出来,然后跟几个孩子说:“我爸爸回来了,给我买了新衣裳,还买了扎头的红绸子和棒棒糖。”

    女孩儿说着时,有爆竹噼噼啪啪响起来。

    过年了。

【注释】1963年是一个重要的时间拐点,三年困难时期刚结束,经济、民生待兴。

阅读下文,完成问题。

一个村庄的半径

丘脊梁

①一个村庄的半径有多长?对蒋山人来说,从降生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人生就围绕着这个原点慢慢展开。

②蒋山在湘东北,是从洞庭湖平原进入山区的咽喉。往里走,是一个接一个的山间盆地,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和莽莽苍苍的林地,进去后,似乎到了遥远的天边和世界的尽头。往外走,则是渐渐开阔起来的平原和越来越喧嚣的城镇,当然还有机会与梦想。

③在我的记忆中,它似乎像一个巨大的背景,衬托出我童年的虚空和渺小。我与小伙伴们翻山越岭去找野果、扯笋子,忙碌了大半天,始终没有走出牛角冲的地盘;我陪八十多岁的曾祖母去她的娘家山枣坡,她颠着一双小脚颤颤巍巍地走了一上午差点都没赶上中饭;我替班主任黄老师到杨泗庙代销店买肥皂,跑步去跑步回,累成了一条狗,还是没能在课间十五分钟内完成任务。整个蒋山如同一个广袤的王国,童年的我在这片疆域里纵情奔跑,但始终没有越过它的边界。

④后来我像许多人一样,从这里走到了城市。三十年了,每每想起蒋山,我依然觉得它的地域广阔而且复杂,道路弯曲并且漫长。即使是驾车回乡,眨眼就穿越整个村庄,我也并不认为它过于窄小,而是认为速度缩短了长度,科技改变了世界。

⑤直到这次回家,我才惊讶地发现,蒋山的半径居然是那么的短小!那天晚饭后散步,沿着门前的水泥路,下行至杨泗庙,又上行到关塘坳,再回到家门口,我觉得已经走了很远,但拿起手机一看,天啊,怎么只有三千多步?按一步六十五厘米算,整个蒋山的长度,充其量不过一千二百米。而我们村庄的半径,只有区区六百米!这太让我感到意外了!我没有想到,在我的心中纵横了几十年的那个广袤世界,居然只是一个弹丸之地。

⑥明明是一段很短的路程,为何会一直觉得它很长?想来想去也没理出一个头绪,只好肤浅地认为,孩童的眼界太小了,总是把事物无限放大,并深藏到记忆中,以致若干年后回想起来,仍是最初的印象。

我想起了我的曾祖母。我不确定她年轻时有没有走出过村庄,但她的晚年,没有离开过这里半步。她去得最远的地方,是她的娘家山枣坡,离我家充其量不超过一千米;她去得最多的地方,是菜园里和对门岭,为的是去摘瓜菜、晒瓜菜,两地距离家中都不过百来米。她活了将近九十岁,战胜了贫穷、疾病甚至是时间,受到所有人的敬重。但现在看来,她的人生是多么的单薄和苍白。她漫长的一生,其实只有可怜的六百米。

⑧好在还是有不少蒋山人拓展了生活的半径。他们从这里出发,追赶着自己的理想,不屈不挠地向前进。他们有的打着赤脚,有的穿着草鞋;有的身着长衫,有的头戴礼帽;有的外出经商,有的出门求学……在村庄里,大家熟知很多外村人深感陌生的东西。比如洞庭湖的各种船舶,蒋山人总是讲得头头是道,原因是蒋山人在那修了多年码头;比如北京四合院的构造与价位,蒋山人往往说得八九不离十,原因是多个蒋山装修队在这专事仿古装饰;比如莫斯科的气候和伏特加的特性,蒋山人谁都能道说一二,原因是有个蒋山名人曾在那里生活了七八年。

我又想起了曾祖母。她在村庄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威信,很多人来找她拿主意、断是非。我起先以为是因为她年纪大,别人尊重她,后来才发现是她比村里的任何人都更明事理。原来每一个蒋山人出远门回来,必定会第一时间来看望她,详细向她报告所见所闻。她也总是充满兴趣地问这问那,不露痕迹地引导对方讲出她想知道的事情,并默默地进行横向对比。这些人似乎就是她的眼睛和腿脚,他们到达的地方,她也一个不落地到达了。我的曾祖母,是村庄里走得最慢最慢的人,但她这一生,却又走得很远很远。

⑩远行的蒋山人,将村庄的半径拉长,也让自己的人生变得精彩和丰富。无数的事实让蒋山人越来越相信行走,他们觉得一个人是否成功,与他离开故乡的半径大有关系。但不管走多远,生活在哪个城市,这些人做起菜来肯定是蒋山味道,说起梦话肯定是蒋山方言,想起事情肯定是蒋山逻辑。而且走得越远,内心与蒋山也就贴得越近。

我在蒋山生活了十多年,离开已有三十多年,但闭上眼睛,这里的山水田园,却依然清晰如昨。在我的心底,长年隐藏着一条秘密通道,每当在城里感到疲惫和厌弃时,我就通过这秘道随时潜回故乡。走过千山万水,这个半径六百米的地方,依然是我的整个世界。

⑫一个村庄的半径有多长?我想只有等到终老的那天,生命才会帮我交出准确的答卷。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采浆果的人

迟子建

这天晚上苍苍婆是紫着嘴唇回到金井的,一看她那逍遥的步态,人们就知道她犯了年轻时的老毛病了。她将空盆子当草帽一样提着,并且不时晃悠两下,像个调皮的少女。她刚进村子,就碰见了从田地归来的患有智障的双胞胎兄妹大鲁二鲁,他们拉着手推车,车上堆着七八麻袋的土豆。大鲁肩上挎着绳子在前拉,二鲁则在车尾推车。他们的脸被泥土和汗水弄成了花脸。

大鲁二鲁见了苍苍婆,停下车来,等着一贯爱跟他们说话的苍苍婆问他们话,也顺便歇口气。

苍苍婆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她先是用手中的空盆打了一下装满了土豆的麻袋,骂:“都是你们不懂事,你们就那么俊啊,非让大鲁二鲁把你们从土里起出来,要不他们进山采浆果,能挣多少钱啊!”接着,她又用空盆打了一下大鲁的胳膊,骂:“死心眼,就知道笑!”①大鲁确实笑着,笑得就像刚从乌云中钻出来的太阳。二鲁不等苍苍婆吆喝她,就笑着主动从车尾走到苍苍婆面前,苍苍婆依旧用空盆打了一下二鲁,打在她的肚子上,也轻声骂了她一句,二鲁笑得更欢了。

苍苍婆就在大鲁二鲁的笑声中叹息着走开了。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收浆果的地方。收浆果的人跟她已经熟了,他逗提着空盆子的苍苍婆:“你采的果子哪儿去了呀,是不是都让狐狸给偷吃了?”②苍苍婆哈哈笑了,她不无得意地用左手的食指点着自己的鼻尖说:“让这只老狐狸给吃了!”

牛桂丽正领着豆芽等着给浆果估价,她说苍苍婆:“你又偷吃都柿了?醉了吧?”

苍苍婆绷着脸说:“我采的我吃了,怎么是偷?”

苍苍婆便不再理会牛桂丽,转头问收浆果的人,哪几个坛子还空着?③那人笑着说:“苍苍婆,牙各答和山丁子都收足了,就等您的都柿呢!您看来是不缺钱用啊,全都自己享受了!”收浆果的人为了安慰她,曾丢给她一张十元钞票,让她买酒,苍苍婆捡起钞票,运足一口气,又把它吹回地上,苍苍婆说:“钱是什么,不就是一张落叶么?蚂蚁合伙举过落叶,这样的叶子它们没见过,留着给蚂蚁们举着玩,当遮阳伞使吧!”说完,她就一摇一摆地走了。

这时候又有三个采浆果的人回来了,他们与其他的金井人一样,每天天没亮就进到深山去采摘浆果,全然忘记了其他的事情。一年一度的秋收本来像根缜密坚实的绳子,可是那些小小的浆果汇集在一起,就化成了一排锐利无比的牙齿,生生地把它给咬断了。大鲁二鲁是金井人中惟一还在秋收的人。

大鲁二鲁刨完了土豆,又砍了白菜和大头菜,把它们运回来,腌了两缸酸菜和一缸咸菜,然后把余下的菜下到窖里。之后,他们把遗落在地里的菜帮也捡起来,装进麻袋,拉回家堆在仓房旁,作为猪饲料。最后,他们踏着更浓重的霜,去了大草甸子,夏天时大鲁打了一些猪草,早已晾干了,他们用绳子把猪草背回来。干草在他们背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让他们觉得背着的不是草,而是戴着花环的小女孩。 

就在大鲁二鲁扛回猪草的那个夜晚,天空悄然凝聚了一团又一团的乌云,星星和月亮全然不见了。乌.云越聚越多,夜色浓重,气温骤降,雪花就像一位端庄、美艳、率性的公主,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乘着冬天的雪橇来了。金井人没人注意到下雪了,因为雪是在夜里来的,在森林河谷中奔波了一天的采浆果的人,都沉浸在梦乡中了。

雪越下越大,到了清晨,雪深近两尺。当金井的主妇们推开家门抱柴生火时,发现世界已改变了颜色。雪没有停的意思,仍然漫天飘舞着。女人们慌慌张张进屋喊起了丈夫,又吆喝起了孩子,他们纷纷奔到窗前,看着苍茫的大地,一个个目瞪口呆。

金井人一年的收获,就这么掩埋在大雪之下了。大地彻底地封冻了。

人们脸上满是凄苦的表情。有的女人甚至扑倒在雪地上哭了起来,哭他们的土豆、白菜和红红的萝卜,好端端地就被冬天给糟践了。他们冬天吃什么?他们的牲畜和家禽吃什么?他们觉得上了收浆果的人的当,纷纷走出家门,不约而同地朝卡车停放地走去。哪里还有什么卡车的影子,它早已不见了,村路上连个车辙都没留下,可见他是在雪花到来前就走了。想着卡车上那些装载着浆果的坛子,金井人恨不能戳瞎自己的眼睛。他们认定这辆卡车是魔鬼变成的。

卡车曾经停留的地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只有苍苍婆没有来到卡车平素停靠的地方。不是她没出家门,她出来了,到大鲁二鲁家去了。她站在他们的院门前,隔着白桦木栅栏,望着这户人家,她的心中先是涌起一股苍凉,接着是羡慕,最后便是弥漫开来的温暖和欣慰。

二鲁推开屋门,她出来抱柴火了。大鲁也出来了,尽管雪仍在下,他还是拿起扫帚清理积雪了。④他们抬头眺望着远处金井的山峦,看着昨天还是花花绿绿的日历,今天就突然变成了白的,他们相视而笑了

苍苍婆注意到,二鲁的脖颈上有一圈火红的东西。虽然离着很远,无法仔细辨别,但她知道那一定是串野刺莓。金井的女孩,最喜爱穿这样的项链来戴。野刺莓多生长在田间的高岗上,它们春天开花,夏季结果。到了秋天,它的果实就风干了,像是一粒粒火红的珠子。看来在秋收的间隙,大鲁二鲁也采了浆果。只不过他们只采了很少的一种,并且为它们做了最美的镶嵌。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马石山上

峻青

篝火,一堆连着一堆,在山脚下燃烧着。

熊熊的火光,撕破了夜的黑幕,照见了篝火后面的敌人的影子。他们有的端着枪在篝火的旁边走来走去,有的在烤火,有的在东倒西歪的睡大觉。熊熊的火光,也照见了山脚下面的乱石纵横的山路,光秃秃的枯树,冻了冰的发光的小溪。一个正在来回走动的鬼子哨兵,突然停住了脚步,侧起耳朵听了一下,山坡上面,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在狂风怒吼的树下,他断不定这是一种什么声音,像洪水冲破了堤岸,又像暴雨横扫着山野。他眯起眼睛,竭力地向那响着声音的地方望去,可是,火光晃着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他端起枪来,砰砰地向山上打了两枪,山上没有响枪,可是,那声音却还在响着。

当鬼子打枪的时候,宫班长和战士们已经冲到了离火堆不远的地方,他们在水沟沿上的一堆岩石后面停了下来。紧随在他们后面的人群,也都在离火堆稍远一点的地方停了下来。当这些怀着紧张的心情的人们气喘吁吁地收住了脚步的时候,他们感到了一种深沉的寂静。在这深沉的寂静中,他们听见了篝火燃烧着的毕剥声,寒风吹着松树的呜呜声,溪水在冰下奔流的叮咚声,饥饿了的战马的嘶鸣声,鬼子们叽哩哇啦的说话声。这寂静在继续的深沉着,扩大着,变成了一种难耐的紧张,在叩击着人们的心。宫班长伏在潮湿的沟沿上,用力地紧贴着地面,把头从枯草中探出来,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面前的火堆,他看见了隐在火堆后面的密集的敌人和那无数枝黑洞洞的枪口,铁似的下颚又剧烈地蠕动起来了。他知道,火光照耀,是非常不利于突围的,他要设法弄熄几处篝火,把这个火网撕破。突然,他的眉毛一扬,迅速地把棉大衣脱了下来,轻轻地砸开了小溪里的薄冰,把棉大衣放在水里浸了一浸,向着大老矫把手一挥,就向火堆那面猛扑过去。大老矫会意地把机枪在岩石上架好,他看见班长像一道闪电似的窜到了篝火的前面,把湿淋淋的大衣往火上一罩,扑灭了篝火。于是,他端起机枪,就向着敌人猛烈地扫射起来。紧接着,南面和北面的战士,也都用手榴弹炸息了山头上的几堆篝火,杀开了一条血路,立刻,寂静的山谷,突然震天动地的沸腾起来了。滚滚的人群,就像一道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似的,顺着黑黝黝的山谷,猛烈地倾泻出来了。

敌人被这意外的打击弄昏了,他们慌乱地怪叫着,谩骂着,跌跌撞撞地奔跑着,乱成了一片。大老矫冲出火网外面,把机枪架在一个小山岗上,猛烈地扫射着慌乱的敌人,几天来积压在心底的怒火,此刻总算爆发了。黑洞洞的枪口,在漆黑的夜间,吐出了一串串耀眼的火花,照亮了他的因激动而变红的脸。人群潮水似的在汹涌地倾泻着。

这里是被累年的山洪冲刷成的一道长而深的山谷,它从半山腰里,弯弯曲曲地一直通到山脚下。靠着马石店村的一个放牛老人的指引,班长选择了这样一个好的突围地点。敌人的火网在这里被撕破了一个缺口,潮水似的人群,就像一股汹涌的山洪,顺着弯弯曲曲的深谷,从山腰间直冲下来。深谷两旁高地上的篝火被扑灭了,谷口周围是一片黑暗,虽然在这浓密的黑暗中,仍然闪烁着机枪、步枪射击的火光,但是深谷仍然保障了大部分突围群众的安全。

这时候,敌人已经从突然震惊中清醒过来了,但是,他们的兵力来不及集中,一时间又弄不清突围的确实地点,只有盲目的乱打枪。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砰砰叭叭的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呜哩哇啦的喊叫声。

一片大骚动,大喧嚷,好像天要塌下来一般。

然而,在突围的人群中,却是一片坚毅的沉默。除去杂沓而紧张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以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老头子们咬着牙忍住咳嗽不声不响的往外冲,母亲们用奶头塞住婴儿的嘴不声不响的往外冲,前面的一个倒下了后面的立刻把他背起来不声不响的往外冲。

大老矫继续在射击着,和他在一起的是小张,他们不断地变换着阵地,敌人始终弄不清他们有多少人,有几挺机枪。在紧张的战斗中,他们不断地回头向山谷里张望,山谷里乌沉沉的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千万脚步踏着乱石的一片巨大的轰鸣,这声音把大地都震动起来了。从这巨大的脚步声中,他们觉得似乎是他们两人用两双有力的手,在撑住了这个网口,于是,他们感到了一种特别的兴奋。

现在,在他身旁的只有小张一个人,然而,他们并不感到孤单,他们继续在射击着,撑住了网口。

人群,继续从撕破了的网口里,汹涌地向外倾泻。

(选自峻青《马石山上》,有删改)

注:《马石山上》是峻青根据自己"亲身经历亲眼目睹的真实事件"写成的。日军对山东抗日根据地进行拉网合围式大"扫荡",数千名群众被围困于马石山区。路过此地的八路军胶东军区的 10名战士,在没有上级命令的情况下,毅然决定帮助身陷绝境的群众突围。

返回首页

试题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