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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题 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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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 难易度:困难

湖北省随州市广水市2023-2024学年九年级上学期语文第一阶段考试卷

阅读下面的文学类文本,完成小题。

活着就是冲天一喊

一部名为《我的诗篇》的影片感动了很多人,陈年喜是片中的六个主人公之一,人们叫他“矿工诗人”。在《我的诗篇》拍摄之前,陈年喜已经写了二十多年的诗。尽管他的生活一直那么粗粝,看起来离诗意有万里之远。

陈年喜的家乡位于“秦尾楚首”的陕南商洛市丹凤县,中国最贫困的地区之一。那里奇山险水。常年洪灾,至今仍是山高沟狭的不毛之地。男人们只能外出打工,多半去了矿山。

一开始陈年喜的工作是拉车,用架子车一趟趟把爆破下来的矿石或废石拉出洞口倒在渣坡上。漆黑而低矮的矿洞里没有灯,昏暗的手电筒挂在他胸前,汗水落在车子上、安全帽上、衣服上、毛发里、眼里、鼻孔里……每天下班,就像一只拱出灰土的土拨鼠,洗三盆水也洗不干净。后来他改做巷道爆破,在洞穴深处打眼放炮、炸裂岩石。这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工作之一,与雷管、炸药整日纠缠在一起。16年间,经他手使用的炸药雷管大概要用火车厢来计算,垮塌、透水、松动的碎石,扑向人的机器,死亡也多次和他擦肩而过。

不只是死亡的威胁。陈年喜说矿山的生活“非常非常寂寞”,有时“只能靠对面山尖上的雪线高低来分辨气候的变化”。工友们闲下来的时候打牌,喝廉价的酒。他和别人不一样,他看书,凡是有字的都看,墙上糊着的报纸,看完了正面,用水淋湿了,再小心翼翼揭下来看背面。他写诗,还没有网络的时代,在纸片、烟盒上写,在睡觉垫的空炸药箱上写。走的时候卷起铺盖,下面是满满一床的诗。

2020年3月23日,陈年喜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天,丹凤县中医医院一张CT影像胶片,清清楚楚地写下他半生的倒影,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尘肺病。他静静地坐了一个下午,没有告诉妻儿。这是矿工们最主要的职业病,每天吸入大量粉尘,这些工人的肺部会纤维化,变成“石头肺”“全属肺”——这种病无法逆转,且会让人逐渐失去劳动力,而一旦进入后期,甚至连站着呼吸都是一种奢求。

消息传出去后,人们为他捐款、抢购他的诗集,这一年诗集《炸裂志》售出了近四万册,成为许多年轻人书架上的读本。他在扉页为每一个索要签名的读者写下赠言,有时不知该写什么,就写上:“以诗为证”。

2020年9月,在创始人王克勤的邀请下,陈年喜成为大爱清尘公益基金会的驻会作家。他开始走访尘肺病人,写下他们的故事。妻子劝他别再去了,“你经历了太多,希望你不要再看到太多”。但他还是希望借用他的文字,让更多人关注这些被忽视的人群和声音。

陈年喜相信,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从没在任何作家笔下出现过。他说代沟代代有,而深处的悲欣大多相通。它也将成为一个人继续写作下去的动力。

 (作者樊晓敏,有刑改)

(1)、我们身边不乏自强不息的人,他们的精神让我们感动,搜集和讲述他们的故事,可以让大家获得启迪。请根据文章内容完成下面表格,让更多的人了解陈年喜,受到鼓舞。

人物

陈年喜

职业

矿工、诗人

所遇

困境

    

②矿山工作寂寞,与工友们志趣不同。

③得了矿工们最主要的职业病——尘肺病,无法逆转。

如何

自强

④在矿洞拉车、做巷道爆破,辛勤工作16年。

⑥成为大爱清尘公益基金会的驻会作家,为尘肺病人发声。

(2)、本文用纪实的手法、质朴的语言写“矿工诗人”陈年喜,让人印象深刻,请根据要求赏析句子。

①每天下班,就像一只拱出灰土的土拨鼠,洗三盆水也洗不干净。(从修辞角度品味语言)

②他静静地坐了一个下午,没有告诉妻儿。(品味细节描写,分析人物心理)

(3)、本文题目“活着就是冲天一喊”是陈年喜的诗歌《秦腔》中的一句诗,也是一部由陈年喜所著的非虚构故事集的书名,请结合全文和拓展资料分析其包含的深刻意蕴。

拓展资料:2012年,诗评家秦晓宇等诗人创办了一个网络诗歌奖。在井喷一样的投稿中,他们发现了陈年喜们的诗作。他开始关注这些人,发现了一个更让他震惊的隐秘事实:在当今中国,起码有一万名工人诗人在生产线,建筑工地、矿井和石油工地上默默劳作,同时也在默默地用诗句记录自己的喜怒哀乐。他极尽可能将这些诗编辑发表,他说这是陈年喜们在为命运同路人立言,为历史做证词。

举一反三
阅读下文,回答相关问题

                                                                                               海燕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象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海鸥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呻吟着,——呻吟着,它们在大海上飞窜,想把自己对暴风雨的恐惧,掩藏到大海深处。
      海鸭也在呻吟着,——它们这些海鸭啊,享受不了生活的战斗的欢乐:轰隆隆的雷声就把它们吓坏了。
      蠢笨的企鹅,胆怯地把肥胖的身体躲藏在悬崖底下……只有那高傲的海燕,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泛起白沫的大海上飞翔!
      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海面直压下来,而波浪一边唱歌,一边冲向高空,去迎接那雷声。
      雷声轰响。波浪在愤怒的飞沫中呼叫,跟狂风争鸣。看吧,狂风紧紧抱起一层层巨浪,恶恨恨地将它们甩到悬崖上,把这些大块的翡翠摔成尘雾和碎末。
      看吧,它飞舞着,象个精灵,——高傲的、黑色的暴风雨的精灵,——它在大笑,它又在号叫……它笑那些乌云,它因为欢乐而号叫!
      这个敏感的精灵,——它从雷声的震怒里,早就听出了困乏,它深信,乌云遮不住太阳——是的,遮不住的!
      狂风吼叫……雷声轰响……
      一堆堆乌云,象青色的火焰,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大海抓住闪电的箭光,把它们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这些闪电的影子,活象一条条火蛇,在大海里蜿蜒游动,一晃就消失了。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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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成为你自己

周国平

    ①童年和少年是充满理想的美好时期。如果我问你们,你们将来想成为怎样的人,你们一定会给我许多漂亮的回答。譬如说,想成为拿破仑那样的伟人,爱因斯坦那样的大科学家,曹雪芹那样的文豪,等等。这些回答都不坏,不过,我认为比这一切都更重要的是,首先要成为你自己。

    ②姑且假定你特别崇拜拿破仑,成为像他那样的盖世英雄是你最大的愿望。好吧,我问你:就让你成为拿破仑,生活在他那个时代,有他那些经历,你愿意吗?你很可能会激动得喊起来:太愿意啦!我再问你:让你从身体到灵魂整个儿都变成他,你也愿意吗?这下你或许有些犹豫了,会这么想:整个儿变成了他,不就是没有我自己了吗?对了,我的朋友,正是这样。那么,你不愿意了?当然喽,因为这意味着世界上曾经有过拿破仑,这个事实没有改变,唯一的变化是你压根儿不存在了。

    ③由此可见,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最宝贵的还是他自己。无论他多么羡慕别的什么人,如果让他彻头彻尾成为这个别人而不再是自己,谁都不肯了。

    ④也许你会反驳我:你说的真是废话,每个人都已经是他自己了,怎么会彻头彻尾成为别人呢?不错,我只是在假设一种情形,这种情形不可能完全按照我所说的方式发生。不过,在实际生活中,类似情形却常常在以稍微不同的方式发生着。世上有许多人,你可以说他是随便什么东西,一种职业、一种身份、一个角色,或别的什么,惟独不是他自己。如果一个人总是按照别人的意见生活,没有自己的独立思考,总是为外在的事务忙碌,没有自己的内心生活,那么,说他不是他自己就一点儿也没有冤枉他。因为确确实实,从他的头脑到他的心灵,你在其中已经找不到丝毫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了,他只是别人的一个影子或事务的一架机器罢了。可见,真正成为自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⑤那么,怎样才能成为自己呢?这是真正的难题,我承认我给不出一个答案。我还相信,不存在一个适用于一切人的答案。我只能说,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要真切地意识到他的“自我”的宝贵,有了这个觉悟,他就会自己去寻找属于他的答案。在茫茫宇宙间,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存的机会,都是一个独一无二、不可重复的存在。正像卢梭所说的,上帝把你造出来后,就把那个属于你的特定的模子打碎了。名声、财产、知识等等都是身外之物,人人都可求而得之,但你对人生的独特感受是没有人能够替代的。你死之后,没有人能够代替你再活一次。如果你真正意识到了这一点,你就会明白,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活出你自己的特色和滋味来。

    ⑥你的人生是否有意义,衡量的标准不是外在的成功,而是你对积极人生的独特领悟和坚守。坚持这一标准,你的自我才能闪放出个性的光华。

(选自《周国平文选》,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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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回家

丁立梅

       陪一个父亲,去八百里外的戒毒所,探视他在那里戒毒的儿子。戒毒所坐落 在荒郊野外。我们的车,在乡间土路上颠簸着。路边,野葵和蒲公英开得兴兴的。做父亲的心,却低落得如一棵衰败的草,他恨恨地说,真不想来啊。

      一路之上,他不停地痛骂着儿子,历数着儿子种种的不是,说他毁了一个家,毁了他。他含辛茹苦养大他,为他在城里买了房,买了车,帮他娶了媳妇。那个不肖子,却被一帮狐朋狗友拖下水,去吸食毒品。他一辈子积攒的家业,几乎被他掏空了;我坐在一边,听他痛骂,隐隐担着心,这样的父亲,去见儿子,会有怎样的结果?

       车子静静地,一路向前。野葵和蒲公英,一路跟着。也终于,远远望见了几幢房,青砖青瓦,连在一起,坐落在一块开阔地。开车的师傅说,到了。做父亲的像突然被谁猛击了一掌似的,愣愣地,不相信地问,真的到了?一看表,快上午十点了。他急了,说,也不知能不能见着。因为按这家戒毒所的规定,上午十点之后,一律不允许探视。他一口气跑到大门口。还好,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办了相关手续,这个父亲一秒也不曾停留,急急火火往探视室跑。很快,他儿子被管教干部带进来。高高壮壮的年轻人,脸上也无欢喜也无悲。他看到父亲,嘴角稍稍牵了牵,像嘲讽。

       旁边,亦有来探视的人。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在玻璃窗外头,不停地用手指头在举起的另一掌上画着什么。在里头看着的,是个清秀的男孩子。他眼睛跟着女孩的手指转动,频频点头,含着泪笑。他是读懂她爱的密码的,从此,改了吧。还有几个人,男男女女,大概是一家子,围在一起,争着跟里面一个中年人说话。里面的中年人,憔悴着一张脸,却一直笑着,一直笑着。这时,他们中的一个,突然到探视室外面,叫了一个男孩进来。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白净的面容,文文弱弱的。孩子怯怯地打量了四周一眼,走到中年人那 里,拿过话筒,隔着玻璃窗,才说了一句什么,里面笑着的中年人,不笑了,他愣愣地看着孩子,眼泪下来了。

       哭什么呢?你会改好的!我听到那些人里的一个大声说。

       探视的时间,快要过去了,管教干部已进来提醒。一直跟儿子对峙着的父亲,这时掉过头来。我发现他与刚才的强悍,判若两人,竟是一脸的戚容,他低 声说,里面的日子,不好过的,看他,也黑了,也瘦了。

       他问我,你有纸笔吗?

       当然有。我掏出来给他,正疑惑着他要做什么,只见他低头在纸上迅速写下几个字,贴到玻璃窗上,给儿子看。里面的年轻人,看着看着,神情变了,两行泪,缓缓地,从腮边滚落下来。

       探视结束后,我看到这个父亲在纸上留下的字,那六个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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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房子(节选)

曹文轩

       眼看着就要汇演了,油麻地小学上上下下就为这么一个必须的秃头而苦恼不堪。

       柳三下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不行,我不能做秃鹤。”仿佛不是要剃他的发,而是要割他的头。

       很快,油麻地小学的学生们都传开了:“《屠桥》不演了。”都很遗憾。

       秃鹤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不说话。

       傍晚,孩子们都放学回去了,秃鹤却不走,在校园门口转悠。当他看到桑桑从家里走出来时,连忙过去:“桑桑,你给我送个纸条给蒋老师好吗?”

       “好吧。”桑桑接过纸条。

       秃鹤转身离开了校园,不一会工夫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

       蒋一轮打开了秃鹤的纸条,那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

       蒋老师:

       我可以试一试吗?

       陆鹤

       蒋一轮先是觉得有点好笑,但抓纸条的双手立即微微颤抖起来。

       当校长桑乔看到这个纸条时,也半天没有说话,然后说:“一定让他试一试。”

       秃鹤从未演过戏。但秃鹤决心演好这个戏。他用出人意料的速度,就将所有台词背得滚瓜烂熟。

       不知是因为秃鹤天生就有演出的才能,还是这个戏在排练时秃鹤也看过,他居然只花一个上午就承担起了角色。

       在参加汇演的前两天,所有参加汇演的节目,先给油麻地小学的全体师生演了一遍.当秃鹤上场时,全场掌声雷动,孩子们全无一丝恶意。

       秃鹤要把戏演得更好。他把这个角色要用的服装与道具全都带回家中。晚上,他把自己打扮成那个伪军连长,到院子里,借着月光,反反复复地练着:

       小姑娘,快快长,

       长大了,跟连长,

       有得吃有得穿,还有花不完的现大洋……

      【甲】他将大盖帽提在手里,露着光头,就当纸月在场,驴拉磨似的旋转,数着板。那个连长出现时,是在夏日。秃鹤就是按夏日来打扮自己的。但眼下却是隆冬季节,寒气侵入肌骨。秃鹤不在意这个天气,就这么不停地走,不停地做动作,额头竟然出汗了。

       到灯光明亮的大舞台演出那天,秃鹤已胸有成竹。《屠桥》从演出一开始,就得到了台下的掌声,接下来,掌声不断。当秃鹤将大盖帽甩给他的勤务兵,秃头在灯光下锃光瓦亮时,评委们就已经感觉到,桑乔又要夺得一个好名次了。

      【乙】秃鹤演得一丝不苟。他脚蹬大皮靴,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从耗上操起一把茶壶,喝得水直往脖子里乱流,然后脑袋一歪,眼珠子瞪得鼓鼓的:“我杨大秃瓢,走马到屠桥……”

       在与纸月周旋时,一个凶恶,一个善良;一个丑陋,一个美丽,对比得十分强烈。可以说秃鹤把那个角色演绝了。

       演出结束后,油麻地小学的师生们只管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而当他们忽然想到秃鹤时,秃鹤早已不见了。

       桑桑第一个找到了秃鹤。那时,秃鹤正坐在小镇的水码头的最低的石阶上,望着被月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河水。

       桑桑听到了秃鹤的啜泣声。

       油麻地小学的许多师生都找来了。

       纸月哭了,许多孩子也都哭了。

       纯净的月光照着大河,照着油麻地小学的师生们,也照着世界上一个最英俊的少年……

(选自曹文轩《草房子》)

      【注】①秃鹤:陆鹤的外号,因为陆鹤是秃头。

阅读下面的文章,完成下面小题。

父亲的手

林少华

    ①父亲病倒了。突然之间。脑溢血。

    ②急救室。我坐在他的病床前。他闭目合眼,昏迷不醒。但他的手仍在动,似乎只有手是清醒的。我握住他的手,叫了声“爸爸……”他的手明显回握了我一下。我再叫一声,他又回握了一下。

    ③我低头看着我手中的他的手。毕竟父子,他的手和我的手差不多。

    ④不是典型的男人的手。手掌不宽、不厚。手指不粗。手背没有老人斑。青色的血管在又白又薄的皮肤下十分清晰。整只手暖暖的、软软的。

    ⑤我看着、攥着、抚摸着。忽然察觉,我还是第一次接触父亲的手——自懂事以来的半个世纪时间里我居然从未接触过父亲的手!我感到惊愕。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因是父子,见面或分别固然不至于握手,但此外就没有接触的机会吗?没有,没有,是没有。我疏远了父亲的手。想到这里,我心疼地把父亲的一只手捧在怀里,注视着,摩挲着,眼睛随之模糊起来……

    ⑥尽管生活工作在乡下,但父亲这双手几乎没做过农活,更没做过家务,也不会,甚至侍弄房前屋后的小菜园都不太会。但我必须承认父亲是个很聪明也很努力的人。父亲解放初期只念到初一就工作了,由乡供销社到县供销总社后来转到人民公社即现今的镇政府。

    ⑦同样这双手,却打得一手好算盘,写得一手好钢笔字和好毛笔字,写得一手好文章,下得一手好象棋。别说十里八村,即便在整个县当时都是有些名气的。

    ⑧可惜他脾气不好。同样一句话,从他口中出来往往多了棱角,尤其让领导听起来不大舒坦。所谓手巧不如口巧,也是由于这个原因,他一辈子都没升上去。

    ⑨我继续搜寻记忆,搜寻父亲的手在父子感情之间留下的痕迹。记得大学三年级那年初夏我得了急性黄疸性肝炎,住在长春偏离市中心的传染病医院里。“文革”尚未结束,物资奇缺,连白糖都凭票供应,平时喝口糖水都不容易。而对肝炎患者来说,糖是最基本的营养品。

    ⑩一天中午,我在医院病床上怅怅地躺着。几个病友都睡了,我睡不着,想自己的病情,想耽误的课,想入党申请能否通过。正想着,门轻轻地开了。进来的竟是父亲。依旧那身半旧的蓝布衣裤,依旧那个塑料提包,依旧那副清瘦的面容。

    ⑪我爬起身,父亲在床沿坐下。父亲平时就沉默寡言,这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简单问了问病情,然后一只手拉开提包,另一只手从中掏出一包用黄纸包的白糖,又一个一个小心摸出二十个煮鸡蛋,最后从怀里摸出二十元钱放在我眼前的褥单上。

    ⑫父亲一个月四十七元五,母亲没工作。八口之家,两地分居。作为长子,我当然知道这二十元钱意味什么。我说钱我不要。父亲没做声,一只手把钱按在褥单上。而后打量了一下病房,又往窗外树上看了片刻,说:“我得走了,你好好养病。”说着,拎起完全空了的塑料提包。我望着他走出门时单薄的身影,鼻子有些发酸。

    ⑬我家在长春东边,他工作所在的公社在长春北边,各相距一百里——父亲是从百里外的家赶来,又赶去百里外的公社的。他在那里做公社党委宣传委员。我更紧地握着自己从不曾握过的父亲的手。我知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双手再不会为我做什么了。

    ⑭是的,父亲是个不善于用话语表达自己正面感情、尤其对子女感情的人,这双手也就给了我更多的回忆。

    ⑮时间迅速向后推进,也就在一年半以前,父母在我所在的青岛生活了两年,两人的身体都还好,我就在市区较为热闹的地段租了房子给他们单住。每星期去看望一两次。

    ⑯客厅有个不很长的长沙发,父亲总是坐在沙发一头看电视、看报。我去的时候也坐在长沙发上,有时坐在另一头,有时坐在稍离开他的中间位置。一次无意之间,我发现原本父亲靠着的靠垫正一点一点往我这头移动。细看,原来他用一只手悄悄推着靠垫。我佯装未见,任凭靠垫移到我的身旁。显然,父亲是让我靠这靠垫。但他没有说,也没有直接递给我,而是用手慢慢推移,生怕我察觉……

    ⑰如今,父亲的手永远地去了,去了三四个月了。化为青烟,化为灰烬,留在了一千多公里外的故乡一座荒山坡上。那里已经飘雪了,风越来越冷。

    ⑱世界上还会有一双男性的手为我从塑料提包里一个一个摸出煮鸡蛋、一点一点往我身旁推靠垫吗?

阅读下面选文,完成下面小题。

吴召儿

我们的机关搬到三将台,是个秋天,枣儿正红,芦苇正吐花我们来了一群人,不管牛棚马圈全住上,当天就劈柴做饭,上山唱歌,一下就和老乡生活在一块儿了。

②我组织民校妇女识字班,课程第一是唱歌,歌唱会了,剩下的时间就碰球。山沟的青年妇女们,碰起球来,真是热烈,整个村子被欢笑声浮了起来。

③有一天,我翻着点名册,随便叫了一个名字:“吴召儿!”

④我听见哧的一声笑了。抬头一看,在人群末尾,靠着一根白杨木柱子,站起一个女孩。她正在背后掩藏一件什么东西,好像是个假手榴弹,坐在一处的女孩子们望着她笑。她红着脸转过身来,笑着问我:“念书吗?”

⑤“对!你念念头一段,声音大点儿。大家注意!”

⑥她端正地立起来,两手捧着书,低下头去,就念开了,书念得非常熟快动听。就是她这认真的念书态度和声音,不知怎样一下就印进了我的记忆。下课回来,走过那条小河,我听到了只有在阜平才能听见的那紧张激动的水流的声响,听到在这山草衰白柿叶霜红的山地,还没有飞走的一只黄鹂的叫唤。

⑦十一月反“扫荡”。我当了一个小组长,我们的向导老不来。我跑到村长家里去找,一个女孩子跑出来。穿着一件红棉袄,一个新鲜的白色挂包,斜在她的腰里,装着三颗手榴弹。

⑧“真是,”村长也在抱怨,“这是反‘扫荡’呀,又不是到区里验操,也要换换衣裳!红的目标大呀!”“尽是夜间活动,红不红怕什么呀,我没有别的衣服,就是这一件。”女孩子笑着,“走吧,同志!”说着就跑下坡去。

⑨在路上,她走得很快,我跑上前去问她:“我们先到哪里?”“先到神仙山!”她回过头来一笑,这时我才认出她就是那个吴召儿。“到了神仙山,我有亲戚。”她说,“我姑住在山上,她家的倭瓜又大又甜。今天晚上,我们到了,我叫她给你们熬着吃个饱吧!”

⑩天黑的时候,我们才到了神仙山的脚下。她爬得很快,走一截就坐在石头上望着我们笑,像是在这乱石山中,突然开出一朵红花,浮起一片彩云来。

⑪北斗星转下山去,我们才到了她的姑家。“这都是我们的同志。”吴召儿大声对她姑说,“快给他们点火做饭吧!”老婆子拿了一根麻秸,在灯上取着火,就往锅里添水。吴召儿和她姑有说不完的话。“你爹给你买的新袄?”姑问。“他哪里有钱?是我给军队上纳鞋底换的。”

⑫第二天,我们在这高山顶上休息了一天。

⑬以后每天黎明,吴召儿就把我唤醒,一同到那大黑山的顶上去放哨。山顶不好爬,又危险,她先爬到上面,再把我拉上去。山顶上有一丈见方的一块平石,长年承受雨水,被冲洗得光亮又滑润。我们坐在那平石上,月亮和星星都落到下面去,我们觉得飘忽不定,像活在天空里。

⑭清早,我们就看见从邓家店起,一路的村庄,都在着火冒烟。我们看见敌人像一条虫,在山脊梁上往这里爬行。一路不断响枪,那是各村埋伏在山沟里的游击组。吴召儿说:“今年,敌人不敢走山沟了,怕游击队。可是走山梁,你就算保险了?兔崽子们!”

⑮敌人的目标,显然是在这个山上。吴召儿把身上的手榴弹全拉开弦,跳起来说:“你去集合人,我去截兔崽子们一下。”她在那乱石堆中,跳上跳下奔着敌人的进路跑去。我喊:“红棉袄不行啊!”“我要伪装起来!”吴召儿笑着,一转眼的工夫,她已经把棉袄翻过来。棉袄是白里子,这样一来,她就活像一只逃散的黑头的小白山羊了。一只聪明的、热情的、勇敢的小白山羊啊!

⑯她蹬在乱石尖上跳跃着前进。那翻在里面的红棉袄,还不断被风吹卷,像从她的身上撒出的一朵朵的火花,落在她的身后。

⑰必当我们集合起来,从后山上跑下,来不及脱鞋袜,就跳入山下那条激荡的大河的时候,听到了吴召儿在山前连续投击的手榴弹爆炸的声音。

⑱不知她现在怎样了。我能断定,她的生活和那段岁月会在我们这一代生活里放光的。

1949年11月

(选自《孙犁文集》,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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