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题

试题 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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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模拟题 难易度:困难

2017年四川省遂宁市高考语文三模试卷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各题。

遗落在乡村的果子

刘国芳

    我们已经去过好几次黄源了,这个村有许多老房子。这天,我们又去了,才进村,就有一伙孩子跟在我们后面,这些孩子大的十几岁,小的五六岁。见了我们,大一些的孩子会说:“又来看老房子呀?”

    我们笑笑说:“来看老房子。”

    然后我们在那些房子间穿行,孩子仍跟在我们后面,还说:“都是些烂房子,又没有人住,有什么可看的。”

    孩子说对了,房子确实很烂,也没人住。莫说这些烂房子,就是刚盖好的新房,因为主人出去打工了,那些房子也是门上一把锁,关了。我们当中有个人,第一次来,见了那么多孩子,就问:“这个村怎么这么多小孩,大人倒见不到一个。”

    一个孩子接嘴说:“我奶奶在家,她到地里去了。”

    我说:“大人都到外面打工去了,村里除了老人就是孩子。”

    我说着时,看到一个老人了,站在一棵树下。是一棵枣子树,秋天时节,枣子熟了红了。一个孩子见了枣子树,忽地蹿过去。这个孩子,我后来知道他的名字就叫康枣,身上的衣服脏得像刮刀布。看见这个叫康枣的孩子往枣子树下去,我以为他要摘枣子吃,但错了,康枣摘了枣子不是吃,而是当石头,往其他孩子身上扔。其他孩子也蹿到枣子树下摘枣子,摘了去扔那个叫康枣的孩子。然后便互相扔来扔去,跑走了。我们在孩子跑走后走近了老人,我说:“这些孩子怎么把枣子当石头扔呀,多浪费。”

    老人说:“这家人打工去了,几年都没回来,每年枣子都烂了落了。”

    我说:“你们也可以摘了吃呀。”

    老人说:“村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到处都是枣子,哪吃得完。”

    老人这么一说,我们才发现,村里真的到处都是枣子树。那些枣子都熟了红了,一些熟透了,掉得满地都是。

    而且,不但是枣子熟了没人摘,柿子熟了,也没人去摘。因为过了几天我们又去了黄源,在村口就发现好几棵柿子树,那些柿子熟透了,掉了一地,也没人摘。这时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走来了,我便问老人说:“我们可以摘树上的柿子吃吗?”

    老人说:“可以。”

    那孩子也说话了,他说:“想摘多少摘多少。”

    我看着孩子,问道:“你叫什么呀?”

    孩子说:“我叫李子。”

    孩子说着时,我们摘了柿子,给他吃,但这个叫李子的孩子不要,他说:“不要,我家有。”

    我们只好自己吃,熟透了,好甜。我于是问老人说:“这么好吃的柿子怎么不摘了卖?”

    老人说:“划不来,摘一天柿子也卖不了几个钱,而打一天工,可以赚好几百。”

    我说:“那不浪费了?”

    老人说:“浪费也没办法。”

    在黄源,许多橘子熟了,也没人摘,那些橘子最后黑了,同样落在地上,让人可惜。

    过来些时候,我们又去了。这天,看到的是很多柚子树下落了一地的柚子。康枣和李子还有其他孩子同样跟在我们身后,在柚子树下,他们把柚子当球踢来踢去。踢了一会儿,他们就打闹起来,那李子打了康枣一下,然后爬到柚子树上去。在树上,李子跟康枣说:“有本事上来呀。”

    康枣也往树上爬,但康枣穿着大人衣服,很笨拙,他倒是爬了上去,但树枝被他弄得摇来摇去,跌下来不少柚子。

    忽地,康枣也失足跌了下来。

    跌痛了,康枣趴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那个李子看康枣跌下树去,便往树下爬,可能手忙脚乱,他也一屁股跌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叫。

    我看着他们,忽然想到,这些孩子,其实也是遗落在乡村的果子。

(选自《小说月刊》2015年11期)

(1)、下列对小说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以“我们”去黄源看老房子为契机,着重描述乡村的房屋和果树,在读者面前展现出一幅冷清、衰败、荒芜的乡村图景,读后令人倍觉心酸。 B、小说的对话简洁传神,通过“我”与老人、孩子的对话,推动了情节的发展,揭示了社会时代背景,巧妙将乡村故事与当前时代联系起来。 C、小说将笔墨集中于一个叫康枣的孩子身上,通过刻画康枣肮脏而滑稽的穿着和言行来折射了留守孩子的群体形象,这种点面结合的写法别具匠心。 D、小说以康枣和李子相继从树上跌落,痛得大哭结尾,寄寓了作者对这些无人照顾的留守孩子的同情,表达了对乡村以及孩子前途命运的担忧。
(2)、“我”在小说中有何作用?请简要分析。

(3)、小说以“遗落在乡村的果子”为标题,有什么寓意?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问题。

选文三

央金归来

阿 来

阿巴说:云丹来了。

云丹牵着的马的背上坐着一个姑娘!

姑娘穿着粉红色的冲锋衣,围着白色丝质头巾,也从马背上仰起脸来向他微笑。

姑娘脸上的表情像夏日的天空一样迅速变幻,微笑过后,很快就乌云密布。这个美丽的姑娘好像还叫了他一声阿巴叔叔,然后就哭了起来。她没有哭出声来,只是两眼中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姑娘脸上的表情,像是夏日暴雨将临的天空,乌云翻卷,表现出惊喜悲伤交织的好多种深浅浓淡。

你是……你是?

那声音像银铃振响:我是央金!姑娘坐在马背上,向阿巴扬了扬只剩半截的腿。

阿巴知道她是谁了。爱跳舞的,自己截掉了断腿的央金姑娘!

阿巴扑上去,脸挨着她的断腿:好姑娘,你回来了!

阿巴说话时,已经带了哭腔。他以为不会再有泪水,但此时眼眶已经被泪水充满。

姑娘弯下腰,笑着对他说:阿巴叔叔,我自己下不了马。

云丹从马的另一边把她的好腿抬起来,央金姑娘揽住阿巴的脖子,让阿巴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阿巴扶着姑娘在草地上坐好。阿巴注意到姑娘一直不往村庄那边看,她依然灿烂地笑着。等阿巴把一碗热茶端到她面前,她依然没往村子那边看上一眼。她还特意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背对着那座已成废墟的村庄。她依然在笑,她喝了一口茶,便仰起脸来问阿巴:我漂亮吧?

她当然非常漂亮,眉眼间还带着她妈妈的神情,却比她妈妈更加生动,更加神采飞扬。涌到阿巴嘴边的话是:漂亮,漂亮,比你妈妈还漂亮!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地震后,这成了云中村人的本能,不是特殊的场合,尽量不提起那些逝去的亲人。阿巴经受不住这青春艳丽的照耀,把脸转向了别处,转向了村子那个方向。

又有两匹马从山下上来了。云丹从这两匹马的背上取下的是姑娘的东西:拐杖、假肢、轮椅和几只色彩艳丽的大包。

央金姑娘摘了一枝蓝色的翠雀花,样子像一只只正要奋力起飞的小鸟的翠雀花在手里摇晃着,开始歌唱。她的歌声一会儿兴奋、欢畅,很快又变得孤独凄凉。

阿巴认出这个姑娘后的第一反应是,她肯定会扑在地上大哭一场,他还准备好一套劝解的言辞,而她如此兴奋,如此喜气洋洋,反倒让他无所适从了。他只好说:好姑娘,喝点茶,这么长的山路,嗓子里的小人儿一定渴坏了。阿巴说了一句云中村人才懂得的话。云中村人说饿,说渴时,会说,我嗓子里那个小人儿都想从我嘴里伸出手来要吃要喝了。这是云中村人都懂的一个切口,但央金姑娘没有反应。

她像是陷入了沉思一样。至少她脸上的表情是安静下来要想想什么问题的样子,陷入某种思绪的样子。

阿巴起身穿过野草齐腰的荒芜田野,从自己的小菜园里摘来了新鲜的西红柿。阿巴往村里去,又手捧着两个鲜红的西红柿回来,也没能牵动姑娘的目光往村子里看上一眼。只是在一小口一小口咬着西红柿的时候,她的双肩开始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就那样低着头,带着哭声说:谢谢叔叔,我又尝到家乡的味道了。

姑娘拿出了手机,把手机上的时间设置为倒计时的状态。上面的数字不断变化。松树上有细微的风声。樱桃树摇晃的枝头上有一只鸟蹲着,声声啼叫。姑娘仰起脸看天。她说:那些云多么漂亮。

那些云真是漂亮。底部平坦,上部像一座座山,舒卷无定的边缘被太阳照得闪闪发光。

阿巴和云丹突然明白,姑娘设定的时间是那个时间。十年前,大地震动毁灭一切的那个时刻。于是,气氛立即变得庄严。还有三分钟的时候,姑娘手扶拐杖站起身来,第一次面朝云中村的废墟,迎面吹来的风使她后背的衣服鼓胀起来。静默。静默。时间一秒一秒走动。当那个时间点来到的时候,她扔掉了拐杖,用一只腿支撑着身体,开始舞蹈。那不是阿巴熟悉的云中村的土风舞,土风舞的每一个动作都代代相传。姑娘身体的扭动不是因为欢快,不是因为虔诚,而是因为愤怒、惊恐。那是绝望的挣扎,身体向左,够不到什么。向右,向前,也够不到什么。手向上,上面一片虚空,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供攀缘。单腿起跳,再起跳,还是够不到什么。于是,身体震颤;于是,身体弯曲,以至紧紧蜷缩。双手紧抱自己,向着里面!里面是什么?温暖?里面有什么?明亮?那舞蹈也不过两分钟时间,只比当年惊天动地的毁灭长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姑娘已经泪流满面,热汗和着泪水涔涔而下。

姑娘颓然倒在了地上。

喊她不应。摇晃她也不应。姑娘双眼紧闭,牙关紧咬。这让阿巴记起了她被埋在废墟下时,也是这个样子。那时,她的面孔糊满了泥浆,现在,这张脸苍白如纸。阿巴拿来调查队留下的水袋,对着她的脸喷了一口清冽的溪水。

姑娘睁开了眼睛。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用舌头把唇边的水卷进嘴里,说:好甜啊!

阿巴流泪了:央金姑娘,你就是云中村的溪水啊!

(节选自为纪念汶川地震十周年而作的长篇小说《云中记》,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恰同学少年(节选)

黄晖

蔡和森站在后面干着急,想挤挤不进去,踮起脚来也看不全公示栏上的内容,正没办法,看到前面站了个特别高的大个子,便拍了拍那人说:“这位老兄,老兄!”

身穿半旧长衫的大个子回过头来问:“什么事?”

“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考题是什么?”

大个子看了看蔡和森,说:“‘论小学教育’,以此为内容,题目自拟,篇幅不限。哎,你也是来报名的?”

蔡和森点点头,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脑袋,叹息道:“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啊。”

大个子朗声笑了:“就是。才招80个,来报名的倒有好几百!”

蔡和森正想接着问,却见大个子伸手拍拍他前面的一个清瘦小伙子,说:“哎,萧菩萨,想不想对个对子?上联是——叫花子开粥厂。”那位“萧菩萨”才回过头,还没来得及答话,大个子却自行接了下去:“眼前就是绝妙的下联——穷师范招学生。”

“萧菩萨”似乎和大个子很熟,习惯了他这样说话,很默契地问:“横批?”大个子一字一顿地说:“挤、破、脑、壳。”

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蔡和森也被逗乐了,他不禁仔细地多看了这个大个子几眼。只有紧挨在前面的刘俊卿皱起了眉头:竞争者之多已经令他不安,偏偏还有人拿这个开玩笑……他移开了几步,躲开了这笑声。

这时候,在不远处的操场大门前,一字排开的几张方案上,立着“报名处”的牌子,旁边还摆好了笔墨、报名表格等。黎锦熙站上台阶大声说:“请各位考生注意了,凡愿意报名者,到报名处来领取报名表,操场上摆了桌子供大家填写。填写后,交到这边来,换取考号。”

蔡和森随着人流,大家呼啦一下都围了过去,蔡和森抢到一张表格,他左右张望着,想找个位子坐下来填写表格,却看到那位“萧菩萨”在和一个同学打招呼:“哎,易礼容?”易礼容看时,惊叫道:“子升兄?你这湘乡第一才子也来考?你看看你看看,你这一跑来,我们还有什么指望啊?干脆直接回家得了。”

众人都回过头去,想看看这位名叫萧子升的湘乡第一才子长得是什么模样。蔡和森这时却瞅到了一个空位子,忙坐下提起毛笔填写。等他再去蘸墨的时候,发现身边坐的人也正好伸过笔来,顺着一双大手看上去,呵,这不正是刚才帮自己的那位大个子吗?大个子显然也认出了他,率先对他说:“你好!”

蔡和森回应着,把面前的砚台给他推近了些。大个子说着“谢谢”,无意间,却正好看见蔡和森表格上填好的姓名,一下子惊叫起来:“蔡和森!你就是蔡和森?铁路学堂那个蔡和森?”

蔡和森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呀?”大个子依然大着嗓门说:“嗨,长沙的学生,哪个不晓得有个蔡和森,去年考铁路学堂,作文考了105分。满分不够,还另加5分,天下奇闻啊!原来就是你呀。哎,你不是在读铁路学堂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蔡和森很坦率地回答:“那边!学费太贵,实在读不起,我已经退学了。”“哦!彼此彼此。穷师范招学生,还是咱们穷兄弟多。”大个子说道。

二人边填表边聊天。蔡和森问道:“对了,还没请教老兄贵姓啊?”“贵什么贵?”大个子把报名表递了过来,“我姓毛,毛泽东。”蔡和森的目光停留在表格的履历一栏上,那上面除了“工”一项外,农兵学商都打上了勾,他颇为惊奇:“嘿,毛兄干过那么多行当?农兵学商都全了!”

毛泽东得意地说:“我呀,是家在农村种过地,老爹贩米帮过忙,出了私塾进学堂,辛亥革命又扛枪。五花八门,反正都试了一下。”

“毛兄不过比我大一两岁,阅历却如此丰富,令人佩服。”蔡和森说道。“我们就不要你佩服我,我佩服你了。”毛泽东向蔡和森伸出手,爽快地说,“来,交个朋友。”

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毛泽东说:“以后,你我可就是同学了。”蔡和森笑道:“还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呢。”毛泽东手一挥:“怎么会考不上?肯定考得上!”

“……李维汉,255号;周世钊,256号;邹彝鼎,257号;罗学瓒,258号……”黎锦熙忙得一头微汗,依次收着考生交来的报名表,他一面读出考生姓名,一面往表上编定考号,这时又一张表格递了过来,收表格的同学抬起头一看,当即愣住了——面前是一个矮矮壮壮、留着粗粗的八字胡、戴着眼镜的中年人,那张脸上都已经有了皱纹,忙道:“这位老伯,对不起,学校规定要由考生本人报名,不能由家长代报。”

中年人笑着说:“我就是考生啊。”这话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中年人很温和地问:“年纪大是吗?可招生不是没限年龄吗?”

“年龄是不限,可是……您真的来报名?”这个同学有些疑惑地念着表格,“何叔衡?哟,您还是位秀才啊?”

黎锦熙听到何叔衡的名字,忙过来接过表格,看了看,猜疑地问道:“您不是宁乡的何琥璜先生吧?”“正是鄙人。”何叔衡笑着说。

“何先生,您好,我是一师的历史教师黎锦熙。您这是开什么玩笑?您可是长沙教育界的老前辈了,怎么能到我们这儿来报名呢?”

何叔衡赶紧解释说:“我真的不是开玩笑。何某虽说已经37岁了,在宁乡办过几年学,教过几年书,可过去学的,都是些老掉牙的八股文章,穷乡僻壤,风气不开,如果不多学些新知识、新文化,再教下去,只怕就要误人子弟了。所以,我是真心实意来贵校报名,想从头学起,做个民国合格的老师。怎么,不会嫌我这个学生太老了吧?”

“哪里的话?琥璜先生这么看得起一师,是我们一师的光荣。”黎锦熙对那个高年级的同学说:“陈章甫,来来来,大家都来,为何先生鼓鼓掌,欢迎何先生!”围观的报名考生都鼓起了掌,掌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有删改)

【注】①穷师范,指湖南第一师范。

现代文阅读Ⅱ

材料一:

一个泥水匠的完美生活
王千里

①孙宝平一直固执地认为,砌水泥墙这门传统手艺,传承是个问题。他的观点自然引来众多工友的嘲笑。

②“咱们这活,只要是个人就能干、都会干,还传统手艺,你咋不说是门艺术呢!”

③“孙宝平,你是不是放工以后在家里闲着没事短视频刷多了?咱们这就是砌墙抹灰的活计,自古以来哪个村没有十个八个泥水匠?你说说,这能叫什么传统手艺呢?还传承呢,传给谁?”

④“孙宝平呀孙宝平,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如果砌水泥都是一门传统手艺的话,那俺家媳妇的烙饼技术,得称得上是非遗了。”

⑤众人在笑声中调侃着孙宝平。孙宝平不吭声,不回答,不理会他们,自顾自拿了靠杆往砌好的一堵墙上靠,严丝合缝。他砌的墙砂浆饱满,砖块均匀,一条直线样。

⑥在脚手架下打下手的孙平江早就跃跃欲试:“宝平哥,你歇会儿,我垒几行砖试试。”他胸有成竹,嘴角挂满自信。

⑦孙宝平不声不响,拍了拍手,小心地下了脚手架。孙平江撅着屁股爬到脚手架上,片刻的工夫开始吆喝起孙宝平:“宝平哥,你上来吧,我真的不行。”孙宝平抬头看去,一行红砖逶迤如扭动的蛇身,砖体把绷直的线绳挤得东斜西歪。他叹了口气:“下来吧!”没埋怨,没嘲讽。

⑧倒是孙平江,脸膛红如猴屁股。刚才说这活人人都能干、都会干的就是他。现在的他,在心里感叹一声,咱就是个打下手的命,砌水泥真的就是一门传统手艺呢。

⑨孙宝平在砌墙前,要求提前把红砖洇透。砂浆灰的水泥标号、稀稠程度也是有要求的。他分外关注的这些,是跟砌墙息息相关的。干砖、干灰、稀灰,水泥标号低了、高了,直接影响墙体的质量。他的完美主义到了什么程度呢,就他放工以后的行装,都让那些一块儿干活的工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⑩乡村建筑队收工的时间相对来说要晚一些,夕阳西下,鸟雀归巢,饭菜的香味在村庄里飘起的时候,工头才让他们收工回家。那些建筑工下了脚手架,拍拍手,随手点着一支烟,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朝家里走去。

孙宝平下了脚手架,先去水池洗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搓洗干净,然后甩甩手,把手上的水仔细擦干。接着,来到搅拌机旁的工具箱旁,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又来到垒砌成框架的房屋里墙内,掏出衣裤换上,换下的衣物随手放进布袋里。从里墙出来的孙宝平,衣着干净,一双黑布鞋,一身白褂黑裤,有些仙风道骨了。

还有没走的工友,浑身沾满泥浆,望着换好衣服出来的孙宝平,咂着嘴:“宝平呀,你真是多此一举,咱就是干活的人,又不是放工以后去相亲~”孙宝平笑笑,提着布袋朝家里走去。村里有人知道他在村东干活,见了他,笑着招呼:“放工了,宝平!”孙宝平回之一笑。他们望着一身干净衣服,步履轻松的孙宝平,眼里满是艳羡。有不知道孙宝平在村东干活的,就问:“宝平,又进城了?”孙宝平笑笑.摇头:“干活呢。”

大家都是穿着脏衣服回家,衣服浆得很硬,竖在地上过夜,第二天又套到身上。孙宝平跟别人不一样,回到家以后,掏出布袋里的脏衣服,自己去水塘边把衣服洗了。搭在门廊旁的晾衣绳上,一夜风吹,第二天早上衣服就干了。

有人背地里感叹,打拼了二十年,还不如一个泥水匠的日子过得舒心呀!说这话的是张秋生,一个早年进城打拼,如今定居在城里的一家装饰公司的老板。有一次回乡,他听说了孙宝平的事,就在镇上悦客来酒楼特意请孙宝平喝了一场酒。

一个公司老板请一个乡村的泥水匠喝酒,说出去也是稀奇事。实际情况是,张秋生和孙宝平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孙宝平从小水性好,张秋生是个旱鸭子。早年,孙宝平从村后两米多深的水塘里,救出了正在水里挣扎的张秋生。张秋生发达了,是来报恩的。

那晚,张秋生端着酒杯,望着衣着月白小褂,黑色长裤,千层底布鞋,一脸泰然的孙宝平,眼里忽然就汪满了泪水。自己在外打拼二十多年,见惯了钩心斗角,厌恶了商场争斗,遽然回首,再见到幼时朝夕相处的玩伴,内心陡生几分温暖。

他举着酒杯,一脸真诚地跟孙宝平说:“宝平哥,泥水匠在城里已经不叫泥水匠,叫新产业工人。你就放一百个心啦,有人传承传统手艺的,国家重视呢!”

孙宝平抿了一口酒,轻轻点头。

窗外,夜色温柔。小镇的街道上亮起了霓虹灯,健身广场上开始热闹起来了。

材料二:

将一门技术掌握到炉火纯青,这固然是工匠精神,但工匠精神的内涵又远不限于此。有人说:“没有流的心性,就没有一流的技术。”的确,倘若没有发自肺腑、专心如一的热爱,怎有废寝忘食、尽心竭力的付出;没有臻于至善、超今冠古的追求,怎有出类拔萃、巧夺天工的卓越;没有冰心一片、物我两忘的境界,怎有雷打不动、脚踏实地的笃实。工匠精神中所深藏的,有格物致知,正心诚意的的生命哲学,也有技进乎道、超然达观的人生信念。从赞叹工匠继而推崇工匠精神,见证社会对浮躁风气、短视心态的自我疗治,对美好器物、超凡品质的主动探寻。我们不必人人成为工匠,却可以人人成为工匠精神的践行者。

(摘自《以工匠精神雕琢时代品质》)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采蒲台

孙犁

越过平原,越过一条大堤,就是白洋淀水乡了。

这里地势低下,云雾很低,风声很急,淀水清澈得发黑色。芦苇万顷,俯仰吐穗。

自从敌人在白洋淀修起炮楼,安上据点,抢光白洋淀的粮食和人民赖以活命的苇,白洋淀的人民就无以为生。鱼米之乡,变成了饿殍世界。

正二月间,正是环境残酷、白洋淀的人们没法生活的时候,县里派我到这一带组织渔民斗争,就住在采蒲台。

采蒲台是水淀中央的一个小村庄,平常敌人扫荡不到。支部书记把我领到紧靠水边的曹连英家去住下。

每天,天不明,这一家人就全起来了。曹连英背上回子,沿着冰上的小路,到砸好的冰窟窿那里去掏鱼。小红穿一件破花布棉袄,把苇放在院里,推动大石磙子来回碾轧。她整天在苇皮上践踏,鞋尖上飞破,小手冻得裂口。轧完苇,交娘破着,她提上篮子去挖地梨。直等到天晚了才同一群孩子沿着冰回来,嘴唇连饿带冻,发青发白;手指头叫冰凌扎得滴着血。娘抬头看见,眼里含着泪说:“孩子饿了,先去吃块糠饼子吧!开了凌,我们拿上席到端村去卖,换些粮食。”

小姑娘嚼着冰硬的饼子说:“粮食,粮食,什么时候我们才有粮食吃呀。”说完,她望着我。娘笑着说:“对,跟同志要吧!他是咱们的一个指望,他来了,我们就又快过好日子了!”

我看在眼里,也酸酸地难过,就说:“开了凌,我们去弄些吃喝来!”说着,连英也背着回子回来了,把鱼倒在筛子里,说:“淀里起风了,凌就要开!”

这一晚上,我听见小红在外间屋地下一边编席一边唱:

眉子细,席子白,

八路同志走了你还要来。

你们远出在外,

敌人,就上咱的台阶!

你快快打回来,

你快快打回来!

风越刮越大,整整刮了一夜。第二天,我从窗口一看,淀里的凌一丝也不见,全荡开了,一片汪洋大水,打得岸边劈劈拍拍地响。

这天正是端村大集,各村赶集的小船很多。小红和她母亲,也要带着编好的席、织好的网,到集上去换粮食,我也跟着到集上看看。

赶集的人很多,那些老乡们都是惊惊惶惶的。我跟着小红娘到了席市。

席一捆一捆并排放着,卖席的妇女都眼巴巴望着南边大梢门那里,等候着那收席的汉奸出来。

很久不见有人出来。巳时以后,那个收席的大官员,本街有名的地主豪绅冯殿甲家的大少,外号“大吉甲”,才前呼后拥地出来。他一手拿着一个丈量席子的活尺,一手提着黑色印桶。

收席的像员大将,站在席边,把尺丈一抛说:“五百!”

小红的娘吃了一惊,抬起头来说:“先生,这样的席五百一领呀?”

收席的说:“这是头等价钱!”

小红的娘叹口气说,“先生,你说小米子多少钱一斗啊?”

“我买的是你的席,我管你小米子多少钱一斗?”收席的愣着眼说,“不卖?好,看第二份!”

他从她的席上踏过,就来看第二家的席。小红的娘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席上。

第二家卖席的是个年轻人,五百一领,他哭丧着脸答应了,收席的就啪啪地在席上打上印记,过去了。年轻人一边卷着自己的席,一边回头对小红的娘说:“谁愿意卖呀!可是你不卖就是死路一条,除了他这里,你没有地方去买苇,他又不让别的客人来收席!大嫂,我看你还是卖了吧!”年轻人弯腰背起他那一捆席,到梢门口里换票去了。

背席进去的人,手里捏着一沓票出来换苇或是换米去了。太阳已经过午。小红的娘抬头看见了我,她许是想起家里等着她弄粮食回去,就用力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收席的汉奸那里说:“你收了我那一份席吧!”

“你不是说不卖吗?怎么样,过了晌午,肚子里说话了吧,生成的贱骨头!”

小红的娘卖了席,背进去换了一沓票出来。

我到梢门口那里一望,看见院里和河码头上,敌人收的苇席,垛得像一座座的山。我心里想:这一捆捆的、一张张的席都是这一带的男女老幼,不分昼夜,忍饥挨冻,一尺一寸织成了的。敌人收买席子的办法是多么霸道!这些卖席的人,竟像是求告乞讨,买席的一定要等到他们肚里饿得不能支持的时候,才肯成交。这还不如明抢明夺!他们设下一层层的圈套拴得老百姓多么紧!

晚上,就召集人们开会。

支部书记说:“同志,你知道,我们这围村子不大,却是个出鱼米的富庶地方。自从敌人在端村、关城、同口一带安上据点炮楼,扒大堤破坏了稻田,人们就没有粮食吃。我们这里出产好苇,远近驰名,就是织席编篓,也吃穿不尽。敌人和汉奸们又下令,苇席专收专卖,抢了席子去,压低席的价钱,把人们逼到绝路上来了。③端村大街,过去是多么繁华热闹!现在一天要饿死几口人!再有一年工夫,我们这水淀里就没有人了!”

我说:“我们要组织武装,寻找活路。我们把村里的枪支修理一下,找几只打水鸭的小船,组织一个水上游击队,先弄敌人的粮食,有了粮食,什么也就好办了。”

游击小队组织起来,一共有十只小船,二十个人。我们就在村南一带去年没有收割的大苇塘里驻扎,每天拂晓和黄昏演习。

有一天,小红在淀里顺着标志收鱼篓,看见敌人一只大船过来,她绕着弯飞快地来告诉我们。我们在大苇塘附近,第一次袭击了敌人,夺回一大船粮食,分给采蒲台的人们吃。

直到现在,白洋淀还流行着这首描写了真实战斗情况的歌:

队长下命令,

弟兄往前冲,

不怕流血,

不怕牺牲。

打得他们见了阎王。

盒子大枪敛了一大舱;

嘿!

一大船粮食送进大苇塘!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生活在天上

毕飞宇

蚕婆婆在这个悲伤的夜间开始追忆断桥镇养蚕的日子。成千上万的桑蚕交相辉映,洋溢着星空一般的灿烂荧光。它们弯起背脊,又伸长了身体,一起涌向了蚕婆婆。它们的身体像梦的指头,抚摩着蚕婆婆。每一个蚕季最后的几天总是难熬的,一到夜深人静,这个世界上最喧闹的只剩下桑蚕啃噬桑叶的沙沙声了。蚕婆婆像给爱蹬被单的婴孩盖棉被一样整夜为它们铺桑叶,往往是最后一张蚕床刚刚铺完,第一张蚕床上的桑叶就只剩下光秃秃的叶茎了。然后,某一个午夜就这样来临了,孩子们开始向麦秸秆或菜籽秆上爬去。蚕婆婆在这样的时候就会抓起一把桑蚕,把它们放在自己的胳膊上。它们会昂起头,像一个个光着屁股的孩子,既像晓通人事,又像懵懂无知,以一种似是而非的神情与你对视。蚕婆婆每一次都要被这样的对视所感动,被爬行的感触是那样地切肤,附带滋生出一种很异样的温存。

一到夜间蚕婆婆就会坐在床沿,眺望窗外的夜。蚕婆婆看久了就会感受到一种揪心的空洞,一种无从说起的空洞。这种空洞被夜的黑色放大了,有点漫无边际。星星在天上闪烁,泪水涌起的时候满天的星斗像爬满夜空的蚕。

日子一过了谷雨连着下了几天的小雨,水汽大了,站在二十九层的阳台上,就像是在天上,再也看不见地面了。站了一阵子,感觉到大楼在不停地往天上钻,真的是云里雾里。蚕婆婆对自己说:“一定得回乡下,和天上的云活在一起总不是事。”蚕婆婆望着窗外,心里全是茶色的雾,全是大捆大捆的乱云在迅速地飘移。

蚕婆婆再也没有料到儿子给她带回来两盒东西。蚕婆婆定了定神,发现盒底黑糊糊的,像爬了一层蚂蚁。她发现那些黑色小颗粒一个个蠕动起来了,有了爬行的迹象。它们是蚕,是黑色的蚕苗。蚕婆婆的胸口咕嘟一声就跳出了一颗大太阳。另一只盒子里塞满了桑叶芽。蚕婆婆捧过来,吸了一口,二十九层高楼上立即吹拂起一阵断桥镇的风,轻柔、圆润、濡湿,夹杂了柳絮、桑叶、水、蜜蜂和燕子窝的气味。蚕婆婆捧着两只纸盒,眼里汪着泪,嗫嗫嚅嚅地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蚕婆婆在新时代大厦的第二十九层开始了养蚕生活,就此生龙活虎了起来。她拉上窗帘,在阳台上架起了篾匾,一副回到断桥镇的样子。

蚕婆婆在新时代大厦的二十九层开始了与桑蚕的共同生活。她抚弄着蚕,和它们拉家常,说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的家乡话。蚕婆婆的唠叨涉及了她这一辈子的全部内容,没有时间顺序,没有逻辑关联,只是一个又一个愉快,一个又一个伤心。

蚕仔的身体一转白就开始飞快地成长了。所用的篾匾一天比一天多,所占的面积一天比一天大。阳台和整个客厅差不多都占满了。

离春蚕上山还有四五天了,大儿子突然要飞一趟东北。蚕婆婆一个人在家,心情很不错。她打开了一扇窗,在窗户底下仔细慈爱地打量她的蚕宝宝。快上山的桑蚕身子开始笨重了,显得又大又长。蚕婆婆从蚕床上挑了五只最大的桑蚕,让它们爬在自己的胳膊上。蚕婆婆指着它们,自语说:“你是老大,你是老二……”蚕婆婆逗弄着桑蚕,把自己的五个儿子重新怀了一遍,重新分娩了一遍,重新哺育了一遍。仿佛分散在全国各地的五个儿子又回到了眼前。

意外事件说发生就发生了,谁也没有料到蚕婆婆会把自己锁在门外了。蚕婆婆突然听见“轰”的一声,一阵风过,门被风关上了。关死了。蚕婆婆握着钱包,十分慌乱地扒在门上,拍了十几下,蚕婆婆失声叫道:“儿,儿,给你妈开开门!”

三天之后的清晨,儿子提了密码箱走出了电梯,一拐弯就看见自己的母亲睡在了过道上,身边堆的全是打蔫的桑叶和康师傅方便面。母亲面色如土,头发散乱。

儿子打开门,蚕婆婆随即就跟过来了。蚕婆婆走到蚕床边,蚕婆婆惊奇地发现所有的蚕床都空空荡荡,所有的桑蚕都不翼而飞。

蚕婆婆喘着大气,在二十九层楼的高空神经质地呼喊:“蚕!我的蚕呢!”

大儿子仰起了头,雪白的墙面上正开始着许多秘密。墙体与墙体的拐角全部结上了蚕茧。不仅是墙,就连桌椅、百叶窗、排风扇、抽水马桶、影碟机与影碟、酒杯、茶具,一句话,只要有拐角或容积,可供结茧的地方全部结上了蚕茧。然而,毕竟少三四天的桑叶,毕竟还不到时候,桑蚕的丝很不充分,没有一个茧子是完成的、结实的,用指头一摁就是一个凹坑。这些茧半透明,透过茧子可以看见桑蚕们正在内部困苦地挣扎,它们蜷曲着,像忍受一种疼,像坚持着力不从心,像从事着一种注定了失败的努力……半透明,是一种没有温度的火,是一种迷蒙的燃烧和无法突破的包围……蚕婆婆合起双手,紧抿了双唇。蚕婆婆说:“罪过,罪过噢,还没有吃饱呢,——它们一个都没吃饱呢!”

桑蚕们不再关心这些了。它们还在缓慢地吐。沿着半透明的蚕茧内侧一圈又一圈地包裹自己,围困自己。在变成昏睡的蚕蛹之前,它们唯一需要坚持并且需要完成的只有一件事:把自己吐干净,使内质完完全全地成为躯壳,然后,被自己束之高阁。

(选自毕飞宇《中国短经典•唱西皮二黄的一朵》)

现代文阅读II;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骄傲的人总是孤独的

哲贵

父亲六十多岁就去世了。父亲每顿能喝一斤白酒,连感冒药也没有吃过,怎么可能跟死亡发生联系?在梅巴丹的记忆中,父亲一直是满头银丝。她觉得父亲生来就是个“白头翁”,父亲这个形象是永恒的,如他的作品一样不朽,她以此为荣。对于梅巴丹来说,父亲突然弃世是个分界线,她的人生由此划分为两段。

父亲一直是沉默的。父亲像一块巨大的木头,对,是一块巨大的木头。虽然父亲像木头一样沉默,但梅巴丹不怵他。梅巴丹从他的眼神看出来,他看她的眼神是柔和而温暖的。

他们家在信河街丁字桥巷,有个独立小院子,人称梅宅。后院有个仓库,堆满从山上搜来的各种各样的木头。仓库出来有一个工作间,工作间也堆满木头,但跟仓库里的木头已大不一样、这些木头已被锯成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木块。工作间有一张大工作台,占了工作间一半位置。那些木料、半成品和成品大多散摆在工作台上。工作台上还有各类雕刻工具,有锯、尺子、敲槌、垫布、方凿、圆凿、斜凿、三角凿、针凿等等。工作间边上是陈列室,陈列室有两排大柜子,隔成大小不一的格子,每个格子里摆着雕刻好的人物、有关公、张飞、刘备、诸葛亮、苏东坡;也有观音菩萨、弥勒佛、南极仙翁、钟馗;还有一类是生活中的普通人物,如骑在牛背上的牧童、江上的渔夫、晚归的农人、浣衣的妇人等等等等。

梅巴丹从小在工作间玩,她见父亲雕木头,也拿凿子在木头上乱凿,父亲雕什么,她便凿什么。她将凿出形状的木头递给父亲看,父亲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一年之中,父亲会带她出一趟远门,去一个叫神农架的地方。父亲带着她,转了一趟又一趟车,最后,没车可转,他们便下去步行。

他们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峰。梅巴丹问父亲:“我们去哪里?”

父亲抬头看了看四周,伸手朝天上一朵白云指了指,说:“去那里。”

梅巴丹看了看那朵白云说:“白云飞得那么高,我们上得去吗?”

父亲没有回答。

梅巴丹走不动了,脚底磨出两个水泡,双腿发酸,不停颤抖。父亲背着她继续翻山越岭。梅巴丹趴在他背上,虽然脚上的水泡还在发热发痒,她心里甚至突然喜欢起它们来。她用手箍住父亲的脖子,温暖从父亲身上传来,弥漫她的身体,让她忘记了身体的存在。她喜欢这种感觉,身体越来越轻,越飞越高,飘到云朵上去了。而父亲如一只大鸟,在天地间飞行。

梅巴丹大学毕业后,在信河街文化馆当馆员,具体工作是收集和整理信河街非物质文化遗产材料。她很快明白,信河街非遗项目多得像夏天的蚊子,有黄杨木雕、渔鼓、布袋戏、舞龙、做酒、吹打,甚至有哭丧等等等等。根本弄不清楚嘛。梅巴丹兴趣索然。就是嘛,物以稀为贵,你弄得遍地都是,谁稀罕?梅巴丹所在的办公室每天有人找上门,自称是非遗传承人,打草鞋的,修篾的,剃头的,做圆木的,也有做豆腐的,都想报,一旦评上,每月会有一定补助资金。这当然是好事,为什么不报呢。梅巴丹不管这些事,她只负责收集材料。她不愿意坐办公室,有时去露个脸,有时连个脸也不露。

梅巴丹突然“决定”跟父亲学黄杨木雕。她没有将这个“决定”告诉父亲。这是她的事。她从懂事起,便拿着凿刀跟随父亲乱划乱刻,父亲从没有指点过她,可是,她哪里需要父亲的指点呀,对她来说,雕刻这些木头如吃饭喝水睡觉一样自然,日常生活而已,木雕就像她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与生俱来。

当梅巴丹整个人沉浸到黄杨木雕里,才发现,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结构不同,纹理不同,思维方式不同,看待世界的角度和方式更是不同。这么说吧,如果说世界是圆形的,人生和社会也是由一个个圆搭建而成,那么,黄杨木雕就是一个方形。它是独立于世界而存在的,它不与外部世界为伍,不人云亦云,即使沉默,也是为了坚持自己的声音。

瓯江江堤上的塑胶跑道上多了一个身影。每天东方透出第一缕亮光,梅巴丹便一身轻装从家里出发。街道上几乎没有人,显得空旷又萧条。所有人都像死一般地睡着。梅巴丹跑过马路,跑过一条街道,来到了瓯江边。梅巴丹调整了一下呼吸,撒开了步伐,身体笔直,微微前倾,手臂有序摆动,向东方飞驰而去。三公里之后,她忘记了身体的存在,只听见脚步声。再过不久,脚步声也消失了,只剩下呼吸声。再跑下去,潮水声悄然退去,也不是退去,而是那声音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气流,这气流将她托起来,使她飘浮在上面。她飞翔了起来,世界又重新出现了,却变得很小很小,如一颗尘埃。她要忘了这颗尘埃,也要忘记了自己。她这时只有一个念头:一直跑下去,一直跑到海的尽头。她不愿意就此停下来,她要继续飞翔,飞翔到遥远的不可知的地方。可是,她每一次都是在塑胶跑道的尽头落回到现实世界,无可奈何地返身往回跑。

半年之后,梅巴丹出现在了人来人往的望江路,她开的是一辆用黄杨木做成的小汽车。最后,小汽车被交警拦住了,交警让她出示行驶证,梅巴丹也没有。交警扣留了小汽车,让她去交警队处理。梅巴丹什么话也没有说,离开小汽车,转身回家,再也没有出来。

又过了半年,梅巴丹骑着一匹黄杨木做的木马出现在望江路。木马精神极了,浑身上下散发出七彩光芒,特别是它的眼睛,只要与它对视一下,魂魄立即被吸走。它有一股非凡的魅力,不像人世间应该有的。梅巴丹骑着她的木马,走上了江堤,在江堤上奔驰。半路上,又被上次那个交警拦下了,交警告诉梅巴丹,城市里不准骑马。

半年后,梅巴丹用黄杨木造了一条小木舟,她坐着这条小木舟,顺着瓯江水一路向东,刚刚进入东海,被一个浪头掀翻了。幸好有一条渔轮经过,将她捞起来。小木舟一沉下水,了无影踪。

半年以后,一天早晨,天微微明,有人看见梅巴丹骑着一只黄杨木做的大鸟,从家里翩然飞出,那大鸟有桑塔纳汽车那么大,两只翅膀像飞机一样张开来,像老鹰在空中飞翔。看见的人说,那一天,梅巴丹一身白衣,骑在大鸟上,绕信河街上空一圈,然后朝东飞去,再也没有回来。

(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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