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题

试题 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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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模拟题 难易度:困难

2017届天津市河东区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试语文试卷

阅读下面的文章,完成下列小题。

笔墨祭(节选)

余秋雨

    中国传统文人究竟有哪些共通的精神素质和心理习惯,这个问题,我思忖日久,头脑渐渐由精细归于朴拙,觉得中国传统文人有一个不存在例外的共同点;他们都操作着一副笔墨,写着一种在世界上很独特的毛笔字。不管他们是官屠宰辅还是长为布衣,是侠骨赤胆还是蝇营狗苟,是豪壮奇崛还是脂腻粉渍,这副笔墨总是有的。

    笔是竹竿毛笔,墨由烟胶炼成。浓浓地磨好一砚,用笔一舔,便簌簌地写出满纸黑生生的象形文字来。这是中国文人的基本生命形态,也是中国文化的共同技术手段。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干脆偷偷懒,先把玩一下这管笔、这锭墨再说呢?

    一切精神文化都是需要物态载体的。五四新文化运动就遇到过一场载体的转换,即以白话文代替文言文;这场转换还有一种更本源性的物质基础,即以“钢笔文化”代替“毛笔文化”。五四斗士们自己也使用毛笔,但他们是用毛笔在呼唤着钢笔文化。毛笔与钢笔之所以可以称之为文化,是因为它们各自都牵连着一个完整的世界。

    作为一个完整的世界的毛笔文化,现在已经无可挽回地消逝了。

    诚然,我并不否定当代书法的成就。有一位朋友对我说,当代书法家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古代书法家。我不同意这种看法。古代书法家的队伍很大,层次很多,就我见闻所及,当代一些书法高手完全有资格与古代的许多书法家一比高低。但是,一个无法比拟的先决条件是,古代书法是以一种极其广阔的社会必需性为背景的,因而产生得特别自然、随顺、诚恳;而当代书法终究是一条刻意维修的幽径。

    在这一点上有点像写古诗。五四以来,能把古诗写得足以与古人比肩的大有人在,但不管如何提倡张扬,唐诗宋词的时代已绝对不可能复现。诗人自己可以写得非常得心应手(如柳亚子、郁达夫他们),但社会接纳这些诗作却并不那么热情和从容了。久而久之,敏感的诗人也会因寂寞而陷入某种不自然。他们的艺术人格,或许就会因社会的这种选择而悄悄地重新调整。这里遇到的,首先不是技能技巧的问题。

    我非常喜欢的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几个传本法帖,大多是生活便条。只是为了一件琐事,提笔信手涂了几句,完全不是为了让人珍藏和恳挂。今天看来,用这样美妙绝伦的字写便条实在太奢侈了,而在他们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接受这张便条的人或许眼睛一亮,却也并不惊骇万状。于是,一种包括书写者、接受者和周围无数相类似的文人们在内的整体文化人格气韵,就在这短短的便条中泄露无遗。在这里,艺术的生活化和生活的艺术化相溶相依,一支毛笔并不意味着一种特殊的职业和手艺,而是点化了整体生活的美的精灵。我相信,后代习摹二王而惟妙惟肖的人不少,但谁也不能把写这些便条的随意性学到家。

    在富丽的大观园中筑一个稻香村未免失之矫揉,农舍野趣只在最平易的乡村里。时装表演可以引出阵阵惊叹,但最使人舒心畅意的,莫过于街市间无数服饰的整体鲜亮。成年人能保持天真也不失可喜,但最灿烂的天真必然只在孩童们之间。在毛笔文化鼎盛的古代,文人们的衣衫步履、谈吐行止、居室布置、交际往来,都与书法构成和谐,他们的生命行为,整个儿散发着墨香。

    相传汉代书法家师宜官喜欢喝酒,却又常常窘于酒资,他的办法是边喝边在酒店墙壁上写字,一时观者云集,纷纷投钱。你看,他轻轻发出了一个生命的信号,就立即有那么多的感应者。这与今天在书法展览会上让人赞叹,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整个社会对书法的感应是那样敏锐和热烈,对善书者又是如此尊敬和崇尚。这使我想起现代的月光晚会,哪个角落突然响起了吉他,整个晚会都安静下来,领受那旋律的力量。

    书法在古代的影响是超越社会藩篱的。师宜官在酒店墙上写字,写完还得亲自把字铲去,把墙壁弄得伤痕斑斑,但店主和酒保并不在意,他们也知书法,他们也在惊叹。师直官的学生梁鸽在书法上超越了老师,结果成了当时的政治权势者争夺的人物。他曾投于刘表门下,曹操破荆州后还特意寻访他,既为他的字,也为他的人。在当时,字和人的关系难分难舍。曹操把他的字悬挂在营帐中,运筹帷幄之余悉心观赏。在这里,甚至连政治军事大业也与书法艺术相依相傍。

    我们今天失去的不是书法艺术,而是烘托书法艺术的社会气氛和人文趋向。我听过当代几位大科学家的演讲,他们写在黑板上的中文字实在很不象样,但丝毫没有改变人们对他们的尊敬。如果他们在微积分算式边上写出了几行优雅流丽的粉笔行书,反而会使人们惊讶,甚至感到不协调。当代许多著名人物用毛笔写下的各种题词,恕我不敬,从书法角度看也大多功力不济,但不会因此而受到人们的鄙弃。这种情景,在古代是不可想象的。因为这里存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信号系统和生命信号系统。

    古代文人苦练书法,也就是在修炼着自己的生命形象,就像现代西方女子终身不懈地进行着健美训练,不计时间和辛劳。

    由此,一系列现代人难以想象的奇迹也随之产生。传说有人磨墨写字,日复一日,把贮在屋檐下的几缸水都磨干了;有人写毕洗砚,把一个池塘的水都洗黑了;有人边走路边在衣衫上用手指划字,把衣衫都划破了……最令人惊异的是,隋唐时的书法家智永,写坏的笔头竟积了满满五大麓子,这种簏子每只可容一百多斤的重量,笔头很轻,但五簏子加在一起,也总该有一二百斤吧。唐代书法家怀素练字,用坏的笔堆成了一座小丘,他索性挖了一个坑来掩埋,起名曰“笔冢”。没有那么多的纸供他写字,他就摘芭蕉叶代纸,据说,近旁的上万株芭蕉都被他摘得光秃秃的。这种记载,即便打下几成折扣,仍然是十分惊人的。如果仅仅为了练字谋生,完全犯不着如此。

(1)、本文标题“笔墨祭”中的“笔墨”在文中有何含义?

(2)、赏析文中画线的句子。

(3)、结合全文,说说“完整的毛笔文化”消逝的原因。

(4)、下列对文章的理解与分析,不正确的两项是(    )

A、选文蕴含大量的文化信息和文人掌故,话题虽凝重,但因其极具知识性和趣味性,又十分耐读。 B、文中多出运用比喻,手法娴熟,收到很好的效果。如以“五四”以来的诗人之于古诗,比喻当代文人之于毛笔书法,既增强了说理性,又拓展了知识内涵。 C、“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几个传本法帖,大多是生活便条”,说明书法家刻意写的字反而不如随便写的好。 D、作者认为,古代文人苦练书法,与谋生关系不大,更多是为了提高自身的修养,增强自己的人格魅力。 E、从文章的题目到选文的字里行间,无不渗透着作者对传统文化衰败的惋惜和无奈之情。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章,完成下列小题。

                                                                                        在母语的屋檐下

       少年时代的伙伴自大洋彼岸归来探亲,多年未见,把盏竟夜长谈,我们聊到故乡种种情形,特别谈到了家乡方言,兴之所至,后来俩人干脆用家乡话谈起来。

       本来以为这么多年不使用,很多方言都已忘记,不料却在此时鲜明地复活了,恍惚中,甚至忆起 了听到这些话时的具体情景,眼前浮现出了说话人的模样。友人感慨:真过瘾。

       在一种语言中浸润得深入长久,才有资格进入它的内部,感知它的种种微妙和玄奥,那些羽毛上的光色一样的波动,青瓷上的油彩一般的韵味。几乎只有母语,我们从牙牙学语时就亲吻的语言,才应允我们做到这一点。

        关于母语,英文里的一个说法,最有情感温度,也最能准确地贴近本质:mother tongue,直译就是“妈妈的舌头”。从妈妈舌头上发出的声音,是生命降临时听到的最初的声音,浸润着爱的声音。多么深邃动人的诗意!在母语的呼唤,吟唱和诵读中,我们张开眼睛,看到万物,理解生活,认识生命。

        诗作为浓缩提炼过的语言,是语言的极致。它可以做为标尺,衡量一个人对一种语言熟悉和理解的程度。“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坍了”,说的是世事沧桑,人生无常。“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说的是心绪流转,昨日遥遥,没有历史文化为之打底,没有人生经历作为铺垫,就难以深入地感受和理解其间的沉痛和哀伤,无奈和迷茫。它们宜于意会,难以言传。

       每一种语言都连接着一种文化,通向一种共同的记忆。文化有着自己的基因,被封存在作为载体和符号的特有的语言中,仿佛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中,阿里巴巴的山洞里,藏着稀世的珍宝。

       芝麻开门吧!”咒语念起,山洞石门俨然敞开,堆积的珠宝付光跃彩。

       但洞察和把握一种语言的奥秘,不需要咒语,时间是最重要的条件。在一种语言中沉浸得足够久了,自然就会了解其精妙。有如窖藏老酒,被时光层层堆叠,然后醇香。瓜熟蒂落,风生水起,到了一定的时候,语言中的神秘和魅惑,次第显影。音调的升降平仄中,笔画的横竖撇捺里,有花朵摇曳的姿态,水波被风吹拂出的纹路,阳光下明媚的笑容,暗夜里隐忍的啜泣。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有母语,才有这样的魅力和魄力,承担和覆盖。日升月落,春秋代序;昼夜不舍的流水,远古沉默的荒野;鹰击呼啸着射向天空,羊群蠕动成地上的云团;一颗从眼角滑落的泪珠有怎样的哀怨,一声自喉咙迸发的呐喊有怎样的愤懑。一切,都被母语捕捉和绾结,表达和诉说。

我骄傲于自己母语的强大生命力,五千年的漫长历史,灾祸连绵,兵燹不绝,而一个个方块汉字,就是一块块砖石,当它们排列衔接时看,遍仿佛垒砌了一个广阔而坚固的壁垒,牢牢守卫了一种古老的文化,庇护了一代代呼吸沐浴着它的气息的亿兆的灵魂。

       童年在农村度过,记事不久的年龄,有一年夏天,大人在睡午觉,我独自走出屋门到外面玩,追着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不小心走远了,一直走进村外一片茂密的树林中,迷路了,害怕得大哭。但四周没人听到,只好在林子里乱走,过了好久,终于从树干的缝隙间,望见了村头一户人家的屋檐。

一颗悬空的心倏的落地了。

       对于长期漂泊在外的人,母语熟悉的音调,带给他的正应该是这样的一种返归家园之感,一个汉语的子民,寄居他乡,母语便是故乡的方言土语;置身异国,母语便是方块的中文汉字。“官秩加身应谬得,乡音到耳是真归”,故乡的语言,母语的最为具体直观的形式,甚至关联到了存在的确凿感。

      因为时时相与,反而熟视无睹,就像对于一尾悠然游弋的鱼儿,水的环抱和裹抉是自然而然的,不需要去意识和诘问的,但一当因某种缘故离开了那个环境,就会感受到置身盛夏沙漠中般的窒息。被拘禁于全然陌生的语言中,一个人也仿佛涸辙之鲋,最渴望母语的濡沫,那亲切的音节声调,是一股直透心底的清凉水流。

       每一种语言的子民们,在自己的母语的河流中,泅渡,游憩,俯仰,沉醉,吟咏,创造出灿烂的文化,并经由翻译传播,成为说着不同语言的人们共同的精神财富。以诗歌为证,《鲁拜集》中波斯大诗人伽亚谟及时行乐的咏叹,和《古诗十九首》里汉代中国人生命短暂的感喟,贯穿了想通哲学追问;中世纪的意大利,彼特拉克对心上人劳拉的十四行诗倾诉,和晚唐洛阳城里,李商隐写给不知名恋人的无题七律,或者隽永清晰,或者宛转迷离,各有一种入骨的缠绵,让不同的语言彼此尊重,在交流中使各自的美质得到彰显和分享。

       热爱来自母亲的舌尖上的声音,应该被视为是一个人的职责,他的伦理的基点,他可以走向天高地阔,但母语是他的出发地,是他不断向前伸延的生命坐标轴线上,那一处不变的原点。

(原载《光明日报》,有删节)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题。

一粒麦子的诞生

柴春芽

    ①我想说到一粒麦子的诞生。

    ②城里的人们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一粒麦子是怎样来到我们的餐桌上的。一粒麦子,必须经过一段艰难的旅程,经过无数人的手,穿过一双双枯涩的眼睛,才能成为人们果腹的食物。这中间,有多少事情要发生啊。

    ③起先,春回大地,那些南来北往的风经过村庄打尖的时候,孩子们肮脏的脸上感到有一双女人的手在抚摩。春风把草药带到孩子们长满冻疮的脸上和手上。一场雨,或者含水量丰沛的雪,寂然飘临大地。大雁从南方迁徙而来,飞越村民青苍的头颅。那辽远的鸣叫像是一种对季节的命名。绕村流淌的名叫秦祁的小河,一层冰在牛蹄子下喀嚓一声破裂了,一尾鱼完成了对冬天的告别。漫山遍野的紫苜蓿把一颗颗嫩绿的小脑袋探出湿润的地层,张望着一只蝴蝶或一只蜜蜂在远处搬运着水和花粉。

    ④我们一家人——爷爷、阿达、尕[注]姑,还有奶奶,趁着清晨村庄的炊烟尚未散尽的时刻,踩着晨阳金子般的光辉,向田野走去。闲散了一冬的老黄牛,步履迟缓,体态臃肿。它得温习耕作的技巧,并且要逐渐习惯接下来繁重的劳作。

    ⑤土地是松软的,铧犁切开土地的皮肤。老黄牛喘了一口粗气。手握铧犁的爷爷赤脚走过第一道犁沟,接下来是尕姑,手心里攥着一把麦种,抖动臂腕,把种子均匀成一条线,撒落在犁沟里;后面是阿达,胸前挂着一个沉重的木斗,木斗里盛着粪土,他用一把木勺,把粪土一勺勺撒入犁沟,将那些种子覆盖。铧犁翻起的土地上,土坷垃随处散布。我和奶奶挥动着木杵,将一颗颗土坷垃敲碎。太阳在头顶,像一只短腿的大甲虫,缓慢地移动着。牛的步伐逐渐迟缓,牛的粗重的喘息使这田野上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阿达和尕姑脸上挂满了汗珠。我握着木杵的手掌上,血泡一个个破裂,流淌着脓血。但爷爷丝毫没有歇工的表示。劳动变成了苦役。爷爷像一台永不知疲倦的机器,我们就像是这一台机器上附属的零件。他在运转的时候,我们从来别想停下来。

    ⑥一块地终于被种子填满,我们得转向另一块土地。由于包产到户,每家的土地都小块分散在村庄两边的山坡上。我们从一块土地到另一块土地,很多时候就是从一个山头爬向另一个山头。我们疲倦的身体带着种子,负重走向陡峭的山坡。趁着春天的第一场雨水,我们要把种子植入土地。在大西北,三月以后是接连几个月的旱季。如果没有一层湿润的土层,种子在地下是无法存活的。三月过后,人们开始焦虑地期盼着雨水。东山头上的方神庙挤满了祈雨的村民。大西北农村的方神,就像是中国的基层乡长,每一个方神管辖着五六个村庄的风调雨顺、人畜兴旺和祸福吉祥。而这五六个村庄,则要为方神奉献牺牲和歌舞。每年春节村里的社戏和社火,就是献给方神的娱乐。到了五月,如果天空依旧干燥如不怀胎的女人,神职人员——神头,就会召集各个村庄的头人,商量举行大型的祭祀活动。一场盛大的仪式正在举行,方神被四个青壮的小伙子用一顶轿子抬着,从东山顶上的庙里出来。我目睹了一尊木雕之神的面目,其形状与古装戏里的人物没有区别——峨冠,长髯,一袭宽大的袍袖罩着干瘪的木雕。此前,关于方神的塑造,人们口头交换了种种传闻。我听说方神的内脏各由一种动物代替,心为鸽,肺为鸦,肝为蛙,肠为蛇。并且,鸽、鸦、蛙、蛇不是随便逮住就能装进方神的肚子里。它们必须是经过祈祷,获得方神以卜卦形式暗示了方位和时辰的动物。

    ⑦盛大的仪式需要进行整整一天。一条沿着神迹委蛇而行的道路被人的队伍连向十五里之外的另一个山头上。一件件乐器在劳动者粗砺的手中,破空长鸣,声声幽邃如在远古。一头羊在凄婉的啼叫中获得了神的认领。一把刀子取出了热血和温暖的肉体。牺牲的场面如此肃穆、庄严。人人想着天空中的雨水和土地中的麦子。羊、雨水和麦子,这本无关联的事物,就在这古老神秘的仪式里获得了一致。甚至是三个词,古汉语中最具词根意义的三个词,在回归生存本身的价值中,消解了对立和矛盾,成就了生活的意义和祭祀之美。

    ⑧终于,有了雨水。夜晚的积雨云倾泻着滂沱的大雨。孩子们裸身在雨中奔跑,呼喊;大人们把一张张愁苦的脸伸进雨中,呼念着诵神的咒言。麦子拔节的声音响彻田野。接下来的日子,我要跟着爷爷到麦地里施肥、锄莠草,一遍接着一遍,像呵护着一个婴儿。但一场冰雹像侵略者的铁蹄,突然扫荡了村庄。村庄变得沉默了。不知谁家女人一声尖利的哭喊,撕碎了暴雨后的寂静。人们在雨后的黑夜里涌出村庄,查看冰雹袭击之后麦地里的幸存者。我的眼里含着泪水。冰雹扫荡了东山。东山上一片荒凉。麦子像死亡的战士,倒伏一地。只有西山幸免于难,留下了成长中的麦子。

    ⑨夏天到了,麦芒被阳光晒成了金黄。西山上仿佛铺着一层厚厚的黄金。庭院里,镰刀霍霍,刀刃被磨得锋利无比。我随着大人冲上山坡,在麦海里拾取一年的粮食。七月的太阳每一束光线都是砸向大地的火把。我们被烤炙着。雨云在遥远的天边堆积,暗黑的云团隐藏着冰雹的子弹。我们必须和不可预测的冰雹竞赛,必须抢在冰雹降临之前,把地里的麦子收回粮仓。我们挥汗如雨,不分昼夜,许多老人就是在这个季节因不堪劳动重负而死于麦地。

    ⑩当我们在打麦场上手捧饱满的麦粒,许多人的眼睛里饱含着热泪。

    ⑪我十八岁在一首诗中写道:“平凡的麦子,卑贱的麦子,无声无泪无怨无悔的麦子,你哭一声吧,让省察苦难的少年附耳聆听。/聆听你的孤独你的寂寞,聆听你灵魂深处默默的歌。/麦子,你的一生就是我的一生。/固守一方瘠薄,却像纯粹的诗歌一样永远纯粹,千古如斯。”

【注】尕(ɡǎ):属于地方方言,是“小”的意思。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小题。

一  耳醒之地

    八溪乡只有四千多人,却一把撒向了极目难尽的广阔山地,于是很多地方见山不见人,任雀噪和蝉鸣填满空空山谷。

    近些年,青壮年又大多外出打工,去了广东、浙江、福建等以前很少听说的地方,过年也不一定回家,留下的人便日渐稀少。山里更显得寂静和冷清了。很多屋场只剩下几个闲坐的老人,还有在学校里周末才回家的孩子。更有些屋场家家闭户,野草封掩了道路,野藤爬上了木柱,忙碌的老鼠和兔子见人也不躲避。

    外来人看到路边有一堆牛粪,或者田边的一个稻草人,会有一种发现珍稀物品时的惊喜:这里有人!

    寂静使任何声音都突然膨胀了好多倍。外来人低语一声,或咳嗽一声,也许会被自己的声音所惊吓。他们不知是谁的大嗓门在替自己说话,不知是何种声音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闯下这一惊天大祸。

    很多虫声和草声也都从寂静中浮出来。一双从城市喧嚣中抽出来的耳朵,是一双苏醒的耳朵,再生的耳朵,失而复得的耳朵,突然发现了耳穴里的巨大空洞与辽阔,还有各种天籁的纤细、脆弱、精微以及丰富。只要停止说话,只要压下呼吸,遥远之处墙根下的一声虫鸣也可洪亮如雷,急切如鼓,延绵如潮,其音头和音尾所组成的漫长弧线,其清音声部和浊音声部的两相呼应,都朝着我的耳膜全线展开,扑打而来。

    我得赶快捂住双耳。

二  笑脸

    下乡的一大收获,是看到很多特别的笑脸,天然而且多样。每一朵笑几乎都是爆出来的,爆在小店里,村路上,渡船上,以及马帮里。描述这些笑较为困难。我在常用词汇里找不出合适的词,只能想象一只老虎的笑,一只青蛙的笑,一只山羊的笑,一只鲢鱼的笑,一头骡子的笑……对了,很多山民的笑就是这样乱相迭出,乍看让人有点惊愕,但一种野生的恣意妄为,一种原生的桀骜不驯,很快就让我由衷地欢喜。

    相比之下,都市里的笑容已经平均化了,具有某种近似性和趋同性。尤其是在流行文化规训之下,电视、校园、街道、杂志封面、社交场所等都成了表情制造模具。哪怕是在一些中小城镇,女生们的飞波流盼都可能有好莱坞的尺寸和风格,总是让人觉得似曾相识。男生们可能咧咧嘴,把姆指和食指往下巴一卡,模拟某个港台明星的代表动作——有一段时间我就好几次见到这种流行把戏。公园里的一个小孩不幸冲着照相机大笑了,旁边的母亲竟急得跺脚:“怎么搞的?五号微笑!五号!”吓得小孩赶快收嘴巴缩鼻子,整顿自己的表情。

    山里人远离着“五号”或者“三号”,不常面对照相机的整顿要求,而且平目里聚少散多,缺少笑容的互相感染和互相模仿。各行其是的表情出自寂寞山谷,大多是对动物、植物以及土地天空的面部反应,而不是交际同类时的肌肉表达,在某种程度上还处于无政府和无权成的状态,尚未被现代社会的“理性化”统一收编,缺乏大众传媒的号令和指导。他们也许没有远行和暴富的自由,但从不缺少表情的自由。一条条奔放无拘的笑纹随时绽开,足以丰富我们对笑容的记忆。

    我怀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以后,我在镜中是否也会笑出南瓜或者石碾的味道,让自己大感陌生?

(两篇小品文都选自韩少功的《山南水北》)

阅读下面这篇散文,完成下列各题。

故乡的胡同

史铁生

    ①40年前,一个男孩艰难地越过一道大门槛,惊讶着四下张望,对我来说,胡同就在那一刻诞生。很长很长的一条土路,两侧一座座院门排向东西,红而且安静的太阳悬挂西端。男孩看太阳,直看得眼前发黑,闭一会眼,然后顽固地再看太阳。因为我问过奶奶:“妈妈是不是就从那太阳里回来?”

    ②奶奶带我走出那胡同,可能是在另一年。奶奶带我去看病,走过一条又一条胡同,天上地上都是风、被风吹淡的阳光、被风吹得断续的鸽哨声。那家医院就是我的出生地。打完针,号啕之际,奶奶买一串糖葫芦慰劳我,指着医院的一座西洋式小楼说,她就是从那儿听见我来了,我来的那天下着罕见的大雪。

    ③是我不断长大所以胡同不断地漫展呢,还是胡同不断地漫展所以我不断长大?可能是一回事。

    ④有一天母亲领我拐进一条更长更窄的胡同,把我送进一个大门,一眨眼母亲不见了,我正要往门外跑时被一个老太太拉住,她很和蔼但是我哭着使劲挣脱她,屋里跑出来一群孩子,笑闹声把我的哭喊淹没。我头一回离家在外,那一天很长,墙外磨刀人的喇叭声尤其漫漫。这幼儿园就是那老太太办的,都说她信教。

    ⑤几乎每条胡同都有庙。僧人在胡同里静静地走,回到庙里去沉沉地唱,那诵经声总让我看见夏夜的星光。睡梦中我还常常被一种清朗的钟声唤醒,以为是午后阳光落地的震响,多年以后我才找到它的来源。现在俄国使馆的位置,曾是一座东正教堂,当我把那钟声和它联系起来时,它已被推倒。那时,寺庙多也消失或改作他用。

    ⑥我的第一个校园就是往日的寺庙,庙院里松柏森森。那儿有个可怕的孩子,他有一种至今令我惊诧不解的能力,同学们都怕他,他说他第一跟谁好时谁就会受宠若惊,说他最后跟谁好谁就会忧心忡忡,说他不跟谁好了谁就像被判离群的鸟儿。因为他,我学会了谄媚和防备,看见了孤独。成年以后,我仍能处处见出他的影子。

    ⑦18岁去插队,离开故乡三年。回来双腿残废了,找不到工作,我常独自摇了轮椅一条条再去走那些胡同。它们几乎没变,只是往日都到哪儿去了很费猜解。在一条胡同里我碰见一群老太太,她们用油漆涂抹着美丽的图画,我说我能参加吗?我便在那儿拿到平生第一份工资,我们整日涂抹说笑,对未来抱着过分的希望。

    ⑧母亲对未来的祈祷,可能比我对未来的希望还要多。她在我们住的院子里种下一棵合欢树。那时我开始写作,开始恋爱,爱情使我的心魂从轮椅里站起来。可是合欢树长大了,母亲却永远离开了我,几年前爱过我的那个姑娘也远去他乡,但那时她们已经把我培育得可以让人放心了。然后我的妻子来了,我把珍贵的以往说给她听,她说因此她也爱恋着我的这块故土。

    ⑨我单不知,像鸟儿那样飞在不高的空中俯看那片密如罗网的胡同,会是怎样的景象?飞在空中而且不惊动下面的人类,看一条条胡同的延伸、连接、枝枝杈杈地漫展以及曲曲弯弯地隐没,是否就可以看见了命运的构造?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三松堂断忆

宗璞

    ①转眼间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快一年了。

    ②去年这时,也是玉簪花开得满院雪白,我还计划在向阳的草地上铺出一小块砖地,以便把轮椅推上去,让父亲在浓重的树荫中得一小片阳光。因为父亲身体渐弱,忙于延医取药,竟没有来得及建设。九月底,父亲进了医院,我在整天奔忙之余,还不时望一望那片草地,总不能想象老人再不能回来,回来享受我为他安排的一切。

    ③在父亲的最后几年里,经常住医院,八九年下半年起更为频繁,九〇年初,父亲因眼前有幻象,又住医院,他常常喜欢自己背诵诗词,每住医院,总要反复吟哦《古诗十九首》。有记不清的字,便要我们查对,“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他在诗词的意境中似乎觉得十分安宁。一次医生来检查后,他忽然对我说:“庄子说过,生为附赘悬疣,死为决疣溃痈。孔子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张横渠又说,生吾顺事,没吾宁也。我现在是事情没有做完,所以还要治病。等书写完了,再生病就不必冶了。”我只能说:“那不行,哪有生病不治的呢!”父亲微笑不语。我走出病房,便落下泪来。坐在车上,更是泪如泉涌。一种没有人能分担的孤单沉重地压迫着我。我知道,分别是不可避免的。

    ④我们希望他快点写完《新编》,可又怕他写完。在住医院的间隙中,他终于完成了这部书。亲友们都提醒他还有本《余生札记》呢。其实老人那时不只有文艺杂感,又还有新的思想,他的生命是和思想和哲学连在一起的,只是来不及了,他没有力气再支撑了。

    ⑤人们常问父亲有什么遗言。他在最后几天有时念及远在异国的儿子钟辽和惟一的孙儿冯岱。他用力气说出的最后的关于哲学的话是:“中国哲学将来要大放光彩!”他是这样爱中国,这样爱哲学。当时有李泽厚和陈来在侧。我觉得这句话应该用大字写出来。

    ⑥然后,终于到了十一月二十六日那凄冷的夜晚,父亲那永远在思索的头脑进入了永恒的休息。

    ⑦作为父亲的女儿,而且是数十年都在他身边的女儿,在他晚年又身兼几大职务,秘书、管家兼门房,医生、护士带跑堂,照说对他应该有深入的了解,但是我无哲学头脑,只能从生活中窥其精神于万一。根据父亲的说法,哲学是对人类精神的反思。他自己就总是在思索,在考虑问题。因为过于专注,难免有些呆气,他晚年耳目失其聪明,自己形容自己是“呆若木鸡”。其实这些呆气早已有之。抗战初期,几位清华教授从长沙往昆明,途经镇南关,父亲手臂触城墙而骨折。金岳霖先生一次对我幽默地提起此事,他说:“当时司机通知大家,不要把手放在窗外,要过城门了。别人都很快照办,只有你父亲听了这话,便考虑为什么不能放在窗外,放在窗外和不放在窗外的区别是什么,其普遍意义和特殊意义是什么,还没考虑完,已经骨折了。”这是形容父亲爱思索。他那时正是因为在思索,根本就没有听见司机的话。

    ⑧父亲一生对物质生活的要求很低,他的头脑都让哲学占据了,没有空隙再来考虑诸般琐事。而且他总是为别人着想,尽量减少麻烦。一个人到九十五岁,没有一点怪癣,实在是奇迹。父亲曾说,他一生得力于三个女子:一位是他的母亲、我的祖母吴清芝太夫人,一位是我的母亲任载坤先生,还有一个便是我。一九八二年,我随父亲访美,在机场上父亲做了一首打油诗:“早岁读书赖慈母,中年事业有贤妻。晚来又得女儿孝,扶我云天万里飞。”确实得有人料理俗务,才能有纯粹的精神世界。近几年,每逢我的生日,父亲总要为我撰寿联。九〇年夏,他写最后一联,联云:“鲁殿灵光,赖家有守护神,岂独文采传三世;文坛秀气,知手持生花笔,莫让新编代双城。”父亲对女儿总是看得过高。“双城”指的是我的长篇小说,第一卷《南渡记》出版后,因为没有时间,没有精力,便停顿了。我必须以《新编》为先,这是应该的,也是值得的。当然,我持家的能力很差,料理饭食尤其不能和母亲相比,有的朋友都惊讶我家饭食的粗糙。而父亲从没有挑剔,从没有不悦,总是兴致勃勃地进餐,无论做了什么,好吃不好吃,似乎都滋味无穷。这一方面因为他得天独厚,一直胃口好,常自嘲“还有当饭桶的资格”;另一方面,我完全能够体会,他是以为能做出饭来已经很不容易,再挑剔好坏,岂不让管饭的人为难。

    ⑨父亲自奉俭,但不乏生活情趣。他并不永远是道貌岸然,也有豪情奔放,潇洒闲逸的时候,不过机会较少罢了。一九二六年父亲三十一岁时,曾和杨振声、邓以蛰两先生,还有一位翻译李白诗的日本学者一起豪饮,四个人一晚喝去十二斤花雕。六十年代初,我因病常住家中,每于傍晚随父母到颐和园包坐大船,一元钱一小时,正好览尽落日的绮辉。一位当时的大学生若干年后告诉我说,那时他常常看见我们的船在彩霞中飘动,觉得真如神仙中人。我觉得父亲是有些仙气的,这仙气在于他一切看得很开。在他的心目中,人是与天地等同的。“人与天地参”,我不止一次听他讲解这句话。《三字经》说得浅显:“三才者,天地人。”既与天地同,还屑于去钻营什么!那些年,一些稍有办法的人都能把子女调回北京,而他,却只能让他最钟爱的幼子钟越长期留在医疗落后的黄土高原。一九八二年,钟越终于为祖国的航空事业流尽了汗和血,献出了他的青春和生命。

    ⑩父亲的呆气里有儒家的伟大精神,“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强不息到“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地步;父亲的仙气里又有道家的豁达洒脱。秉此二气,他穿越了在苦难中奋斗的中国的二十世纪。他的一生便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化的一个篇章。

⑪据河南家乡的亲友说,一九四五年初祖母去世,父亲与叔父一同回老家奔丧,县长来拜望,告辞时父亲不送,而对一些身为老百姓的旧亲友,则一直送到大门,乡里传为美谈。从这里我想起和读者的关系。父亲很重视读者的来信,许多年常常回信。星期日上午的活动常常是写信。和山西一位农民读者车恒茂老人就保持了长期的通信,每索书必应之。后来我曾代他回复一些读者来信,尤其是对年轻人,我认为最该关心,也许几句话便能帮助发掘了不起的才能。但后来我们实在没有能力做了,只好听之任之。把人家的千言信万言书束之高阁,起初还感觉不安,时间一久,则连不安也没有了。

    ⑫时间会抚慰一切。去年初冬深夜的景象总是历历如在目前,我想它是会伴随我进入坟墓的了。当晚,我们为父亲穿换衣服时,他的身体还那样柔软,就像平时那样配合。他好像随时会睁开眼睛说一声“中国哲学将来会大放光彩”。我等了片刻,似乎听到一声叹息。

    ⑬然而日子居然过去快一年了,只好对自己说,至少有一件事稍可安慰。父亲去时不知道我已抱病。他没有特别的牵挂,去得安心。

    ⑭文章将尽,玉簪花也谢尽了。邻院中还有通红的串红和美人蕉,记得我曾说串红像是鞭炮,似乎马上会劈劈啪啪响起来,而生活里又有多少事值得它响呢?

(本文有删改)

阅读下面选文,完成下面小题。

阳光堆在犁铧上

晓寒

    ①犁铧是沿着墙角进入我的生活的,祖父说,它的年龄不知比我大了多少倍。不过看上去它一点也不老,时间的河流冷如刀锋,似乎从未与它遭遇,犁铧是一个叛逆的家伙,把自己丢在了时间之外。在一个初秋的早晨,它挣脱了时间的物锁,闯进我的视野和思维里,像一件刚刚铸好等着上战场的兵器,闪着傲慢的寒光。

    ②那时候我害怕锐利的东西,像刀斧锯凿之类,所以从来不敢去招惹它,就是从它身边经过,也是蹑手蹑脚,生怕惊残了它的好梦。

    ③它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停留在它生命源头的状态,用坚硬的目光,梳理这个村庄的筋脉,倾听暗夜里从遥远的另一头潜流过未的响动,思考它的命运和这个村庄的羁绊与纠葛。

    ④只有到了翻耕的季节,土地的脉动才把它召回,加入到村庄的烟大中来。祖父把它提倒在饱满的河水里,拿一把稻草慢慢擦拭。反复地擦,反复地洗,连一条小缝隙都不放过。祖父认为收拾得一尘不染之后,背回来放到屋坪里,让太阳慢慢把它晒干。祖父拿起他那把发黑的长烟杆,装一袋烟点燃,边味味地吸着,边圈着犁铧转圈,不时用手抚摸一下,嘴里念叨着,真是一张好犁,又吃泥,又扯不断。

    ⑤太阳满满地堆在犁铧上,犁铧像一面镜子,反射出冷艳的光芒,水珠给镜面打上稀疏的斑点,但还是能把人的眼睛刺得一塌糊涂。

    ⑥第二天,祖父出去翻地,牛在前面走着,祖父和犁铧走在后面。外边到处能听到赶牛的吆喝声,一张又一张犁铧插进村庄的泥土里,泥巴翻起来的那个空隙,阳光正好打在劳作的犁铧上,透过浅水折射回来,周围的路上屋顶山上有数不清的光斑在游荡,像是村庄里的一个个游魂。空气的成分陡然变得复杂多义起来,那是青草混合着新泥、牛类、汗臭的味道,对准路人的鼻子长驱而入,想伸手去遮挡,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发现这味道竟是生活的枝框,早已沉埋在身体的某一处皱褶。

    ⑦到了黄昏,祖父赶着牛从地里回来,屋里已经点上了煤油灯,灯火里的犁铧还沉浸在劳作的时态,像一条小溪一样淌着水,祖父把它轻轻放回墙角。我有些不明白,一张犁铧,随便丢在哪里都可以,为什么偏要放在屋里呢?弄得屋子里水汪汪的。

    ⑧后来我才知道,犁放在外面,夜里会打露水,沾了露水就会长锈,长了锈就容易坏。这是祖父的原话。别看祖父长得五大三粗,其实很温和,成天笑呵呵的。祖父告诉我,这张犁是他父亲也就是我的曾祖父留下来的。曾祖父小的时候,家里开了一家药铺,后来家道表落,药铺关了,地和房子也卖了,四十岁的曾祖父租了人家的一块地学做农活,用一张犁养活一家人。我无法想象一双瘦弱的抓惯了药材的手怎样驾驭那张犁铧,顺溜地把土地翻开?

    ⑨虽然我知道了犁铧的来历,打着沉重和温暖的烙印,但我还是怕它,它那冰冷的雪光里,好像总带着一股腾腾的杀气。

    ⑩祖父慢慢老了,用不动犁铧了,父亲接了过来,还是在同一片土地上,一次又一次把古老的泥土一页页翻开。新翻的一页泥土,就是祖父曾经翻过的一页,只是祖父的那一页已经找不到了。父亲留下的犁痕,就是祖父当年犁出的沟壑。原来,土地和人一样,都在延续着同一条血脉。

    ⑪犁铧转到两个哥哥的手里时,没用上几年,村庄里的犁铧使在机器的麦鸣声中败下阵来。我家的犁铧也随着大流,沿着一条曲曲弯弯的路,走到了谢幕的时刻。

    ⑫圣·埃克佩里说,人们不是为了犁铧才去耕种。有谁会为了一张犁铧去耕种呢?

    ⑬现在,犁铧放到一栋空房子的楼上,燕巢已经空了,燕子不再来去,蛛丝横织竖结,四周草丛里的爬虫迁移过来。犁铧沦落到这步田地,很快衰老了,锈蚀攻陷了它的眉心。

    ⑭犁铧,没有人再提起它,都把它给遗忘了。犁铧在空荡里看得到时间的来来回回,它在时间的来回里反刍着自己的傲慢和辉煌,反刍着一个村庄的来路。

    ⑮村庄太小,已经容不下一张犁铧。我偶然回去,还能看到它,只是我不再怕它,我和它默默相望,从它衰败的眉眼里,能感知到传递过来的泥土的温度。

    ⑯擦去时间堆叠的锈迹,上面有一行清晰的字:光绪二十四年。

    ⑰它是我家唯一的古董,是我那个村庄的图腾。

(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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