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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模拟题 难易度:普通

珠海市普通高中2017届高考高三语文3月模拟考试试题(六)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王 蒙

    ①我喜爱湖。湖是大地的眼睛,湖是一种流动的深情。湖是生活中没有被剥夺的一点奇妙。早在幼年时候,一见到北海公园的太液池,我就眼睛一亮。在贫穷和危险的旧社会,太液池是一个意外的惊喜,是一个奇异的温柔,一种孩提式的敞露与清流。

    ②我常常认为,大地与人之间有一种奇妙的契合。山是沉重的责任与名节的矜持。海是渺茫的遐思与变易的丰富。沙漠是希望与失望交织的庄严的等待。河流是一种寻求,一种机智,一种被辖制的自由……

    ③那时候我没有见过海,颐和园的昆明湖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浩浩然荡荡然的大水了。我每去一次颐和园,都要欣赏昆明湖的碧波,惊叹于湖水的美丽与自身的渺小。

    ④是的,湖是一种美丽,是一种情意。为了陆地不那么干枯,为了人的生活不那么疲劳,为了把凶恶的海控制起来,把生硬的地面活泼起来,为了你的眼睛与天上的月亮……你不觉得看到地面上的一个湖泊就像看到天上的月亮一样令人欣喜么,为了短暂的焦渴的生命中不能或缺的滋润,于是有了湖。

    ⑤北京的西山风景区是很美的,但是太缺少湖水了。这样,对于香山静宜园“双清”的池水,对于小小的儿童乐园式的眼镜湖,我自然是情有独钟。一见到这样的水波荡漾,脸上不由得出现衷心的笑容。

    ⑥后来到了新疆以后,那就开了眼啦。在乌鲁木齐与伊犁之间的天山深处,著名的高山湖泊赛里木湖曾经怎么样地令人眼界开阔呀!湖水是咸的,湖水一望无际,湛蓝如玉,盘山公路傍湖而过,无数拉运木材、粮食、水泥、钢筋、百货的重型卡车从湖边走过。四周是长满枞树的高处终年积雪的山坡。时而有强劲的风自由地吹过。我在这里,感觉到一种庄严,一种粗犷,一种阔大。我不能不庆幸我终于离开了大城市,离开了那一个区一个胡同一处房子。我面对着的是一个严峻的、带几分神秘和野性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有一个巨大而晶莹的咸湖,它冷静而又尊严,凛然而又高耸地存在着。你觉得你其实只能向往它却很难有机会去亲近它。

    ⑦在天山南麓的焉耆与库尔勒之间,有一个大湖——博斯腾湖,浩淼无际,芦苇丛生,坐着汽艇穿来穿去也见不到岸。据说有一个外国的总理看展览的时候看到博斯腾湖的照片甚感惊异,他说:“新疆不是不靠海吗?”那宛如内陆的海,那是远古时代的海的遗留,那是对于远离大海的新疆的特殊的慰安。

    ⑧在阿尔卑斯山的脚下,在芝加哥的北边,在布加勒斯特的市区,在高原墨西哥城近郊,我造访过许多湖泊。我流连忘返,我抱怨自己只能匆匆邂逅,匆匆离去,我太对不起上苍的得意创造与生活给予我的机缘。

    ⑨而珠海斗门的白藤湖呢?它是1993年6月走入我的记忆的。这是又一种心绪,又一番风趣。它是那样亲切随和,那样为人所有为人所用。它是一种景观更是一种资源,它是一种大自然的慷慨,也是特有的风水——它象征着斗门人的、白藤湖人的无限发达的可能。度假村的修建已经开辟了新的历史。白藤湖是一个更加人化的湖、人化的自然。1993年我有幸在这里居住了若干天。居住在白藤湖,我觉得好舒适而又平安。我觉得发展其实并不难,生活其实也不是那么困难。只要好好地做,只要不把力量放在破坏上。只要我们变得更近人情一些,更简单一些。只要我们多一点美好的祝愿,少一点恶狠狠的狼眼。

1994年4月

(1)、下面对这篇散文的赏析,不正确的两项是(    )

A、《湖》是一篇精美的状物抒情散文。“景无情不发,情无景不生”。这篇散文能将“湖”描绘得神奇美妙、秀色可餐,是因为作者对其有着发自内心的深挚的情感。 B、文章开头直抒胸臆——“我喜爱湖”,奠定了全文的感情基调。主体通过想象丰富成文,夹叙夹议,最后又结于感悟,感情上有所升华。首尾照应,圆和自然。 C、太液池给了幼年的“我”一个奇异的温柔,天山深处的高山湖泊——赛里木湖给了中年的“我”一种“庄严”和“庆幸”。 D、本文第4段围绕“湖是一种美丽,是一种情意。”这个中心句,连用五个排比句式,褒赞湖对人类的作用和深情。从物质到精神,从具象到抽象,从自然到人文等方面说明湖对人类的伟大贡献。 E、香山静宜园“双清”的池水,新疆赛里木湖的盘山公路上的重型卡车,远古时代海的遗留——博斯腾湖,都体现了湖对人类的一种情意。
(2)、理解文中划线句子的含义

①湖是大地的眼睛,湖是一种流动的深情。湖是生活中没有被剥夺的一点奇妙。

②我流连忘返,我抱怨自己只能匆匆邂逅,匆匆离去,我太对不起上苍的得意创造与生活给予我的机缘。

(3)、“我常常认为,大地与人之间有一种奇妙的契合”在文中有什么作用?

(4)、本文作者含蓄地表达了现代人对景观建设的复杂感情,结合本文,联系实际实例谈谈你的看法。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验钞机

加贝

    淇河市副市长梁醒刚到办公室,电话就响了。保卫科那头传来陌生的声音:“小梁,我知道你很忙,不得已才来找你,不会耽搁你多少时间的。”

    梁醒没有猜出叫他“小梁”的人是谁,便问“你是?”“我是赵德法啊!”来人小声说。“赵……你是赵老师?“梁醒终于听出来了,对方是他的初中班主任,也是淇河市下属县的前任财政局长,因贪污受贿被判了8年。

    面前的赵德法老师几年不见,头发全白了,没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梁醒给他倒了杯水,问有什么事。对方局促不安,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于是,他主动说:“赵老师,有事尽管说,只要不违背原则,学生能办的,尽量安排。“梁醒可怜他的处境,但又怕他真给自己出难题,特意加了句“只要不违背原则”。最后才明白赵德法想让他帮着找事做。

    他小心翼翼地红着脸说,“我被判了刑,开除了公职,老婆孩子跟我断绝了关系,亲戚朋友也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现在……”他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梁醒心中一软,但口气强硬:“但是你能干啥呢?”他怯怯地说:“体力活是干不了,能不能把我安排到市政府大门口的保卫科。我不要钱,只要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就行。”见梁醒没说话,他坐不住了:“小梁,难为你了。当财政局长这些年,我阅人无数,坏人的花花肠子一眼能看出来。你是副市长,圈子比我大,需要一个明辨是非的人替你把关。”

    梁醒心动了但不放心:“你只能帮我阅人,不能打着我的旗号办事,否则咱师生也会翻脸。”他喜形于色:“放心,我一定当好你的‘验钞机’!”

    他甄别的人都一一得到了验证。特别是梁醒的大学的铁哥们借故出差来玩,赵德法提醒他此人不可深交。没多久他就求梁醒办事,说有批货被海关查了,让梁醒出面打个招呼,并递了个厚厚的红包。梁醒最终没有答应这个铁哥们的要求。后来海关汇报从此人包中搜出了录音笔和微型拍摄器。梁醒惊出了一身冷汗。

    梁醒的妻弟在一个区里当副局长,工作干得好,因竞争局长过来找他。赵德法当即制止道:“工作真干得好就不用找人,找了人反而说不清了;干不好,打了招呼,组织也为难,群众意见也大。”听了建议,梁醒就没再过问。后来,妻弟当了局长,但他的竞争对手举报到省里,说梁醒给区里递了条子。省里一查,不但还了他一个清白,更提高了了他的威信。有了赵德法这个“验钞机”,梁醒顺风顺水,被省组织部列为市长人选。

    后来梁醒用合法方式让赵德法的恩人的儿子取得中标手续后,赵德法忙碌起来了。有天早晨,梁醒看到赵德法又黑又瘦,叫他去医院看看。赵德法眼圈一红:“没事。谢谢关心。”第二天保卫科说赵德法病重住院。梁醒大惊,直奔医院,在重症监护室找到了浑身上下插满管子的他。

    赵德法眼角滚出了一滴清泪,哆嗦着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梁醒:“这是那小子的工程财务复印件,我仔细查看了,有问题,要马上停工。”喘了一口气,又说“我的病是肝癌晚期,时间不多了。我给家乡抹了黑,不能在死前再对不起政府和良心,更不能对不起你,不想背着‘贪官’这个骂名……唉,还不知族人肯不肯原谅我,让我进入祖坟啊!”

    两天后,梁醒站在殡仪馆赵德法的遗体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哽咽着说:“赵老师,谢谢你这个无私的验钞机,替我验出了假币,让我避免了犯错。你放心,我一定亲自把你送回老家,说服你本家族人把你葬进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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泅渡兹勃鲁契河

【俄】巴别尔

    ①六师师长电告,诺沃格拉德·沃伦斯克市已于今日拂晓攻克。师部当即由克拉毕夫诺开拔,向该市进发。我们辎重车队殿后,沿着尼古拉一世用庄稼汉的白骨由布列斯特铺至华沙的公路,一字儿排开,喧声辚辚地向前驶去。

    ②我们四周的田野里,盛开着紫红色的罂粟花,下午的熏风拂弄着日见黄熟的黑麦,而荞麦则宛若处子,伫立天陲,像是远方修道院的粉墙。静静的沃伦,逶迤西行,离开我们,朝白桦林珍珠般亮闪闪的雾霭而去,随后又爬上野花似锦的山冈,将困乏的双手胡乱地伸进啤酒草的草丛。橙黄色的太阳浮游天际,活像一颗被砍下的头颅,云缝中闪耀着柔和的夕晖,落霞好似一面面军旗,在我们头顶猎猎飘拂。在傍晚的凉意中,昨天血战的腥味和死马的尸臭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③黑下来的兹勃鲁契河水声滔滔,正在将它的一道道急流和石滩的浪花之结扎紧。桥梁都已毁坏,我们只得泅渡过河。庄严的朗月横卧于波涛之上。马匹下到河里,水一直没至胸口,哗哗的水流从数以百计的马腿间奔腾而过。有人眼看要没顶了,死命地咒骂着圣母。河里满是黑乎乎的大车,在金蛇一般的月影和闪亮的浪谷之上,喧声、口哨声和歌声混作一团。

    ④深夜,我们抵达诺沃格拉德市。我在拨给我住的那间屋里,看到了一个孕妇和两个红头发、细脖子的犹太男人,还有个犹太男人贴着墙在蒙头大睡。在拨给我住的这间屋里,几个柜子全给兜底翻过,好几件女式皮袄撕成了破布片,撂得一地都是,地上还有人粪和瓷器的碎片,这都是犹太人视为至宝的瓷器,每年过逾越节才拿出来用一次。

    ⑤“打扫一下,”我对那女人说,“你们怎么过日子的,这么脏,一家子好几口人……”

    ⑥两个犹太男人应声而动。他们穿着毡底鞋,一蹦一跳地走动着,收拾掉在地上的垃圾。他们像猴子那样不发一声地蹦跳着 , 活像玩杂耍的日本人。他们把一条破烂的羽绒褥子铺在地板上,让我靠墙睡在第三个犹太人身旁。怯生生的贫困在我们地铺上方汇聚拢来。

    ⑦万籁俱寂,只有月亮用它青色的双手抱住它亮晶晶的、无忧无虑的圆滚滚的脑袋在窗外徜徉。

    ⑧我揉着肿胀的腿,躺到破褥子上,睡着了。我梦见了六师师长。他骑着一匹高大的牡马追赶旅长,朝他的眼睛连开两枪。子弹打穿了旅长的脑袋,他的两颗眼珠掉到地上。“你为什么带着你的旅掉转枪头?”六师师长萨维茨基冲着脑袋瓜开花的旅长怒吼道,就在这时我醒了过来,原来那个孕妇在用手指摩挲我的脸。

    ⑨“老爷,”她对我说,“您在梦里又是叫又是踢。我这就给您的地铺挪个角落,省得您踢着我爹……”

    ⑩她的两条骨瘦如柴的腿,支着她的大肚子,打地板上站了起来。她把那个睡着的人身上的被子掀开。只见一个死了的老头儿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他的喉咙给切开了,脸砍成了两半,大胡子上沾满了血污,藏青色的,沉得像块铅。

    ⑪“老爷,”犹太女人一边抖搂着褥子,一边说,“波兰人砍他的时候,他求他们说:‘把我拉到后门去杀掉,别让我女儿看到我活活死去。’可他们才不管哩,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他是在这间屋里断气的,临死还念着我……现在我想知道,”那女人突然放开嗓门,声震屋宇地说,“我想知道,在整个世界上,你们还能在哪儿找到像我爹这样的父亲……”

背景:1920年6月,列宁发动了苏波战争,推动德国工人起来暴动,将革命传遍欧洲和全世界。26岁的巴别尔,作为俄国南方通讯社的战地记者跟随第一骑兵军记录了沿途的所见所闻,据此整理写作而成的《红色骑兵军》出版后,举世震惊。本文是《红色骑兵军》的第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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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日夜

张爱玲

    去年秋冬之交我天天去买菜。有两趟买菜回来竟做出一首诗,使我自己非常诧异而且快乐。一次是看见路上洋梧桐的落叶,极慢极慢地掉下一片来,那姿势从容得奇怪。我立定了看它,然而等不及它到地我就又往前走了,免得老站在那里像是发呆。走走又回过头去看了个究竟。以后就写了这个——

    落叶的爱

    大的黄叶子朝下掉;慢慢的,它经过风,

    经过淡青的天,

    经过天的刀光,

    黄灰楼房的尘梦。

    下来到半路上,

    看得出它是要去吻它的影子。

    地上它的影子,

    迎上来迎上来,

    又像是往斜里飘。

    叶子尽着慢着,

    装出中年的漠然,

    但是,一到地,

    金焦的手掌

    小心覆着个小黑影

    如同捉蟋蟀——

    “唔,在这儿了!”

    秋阳里的水门汀地上,静静睡在一起,

    它和它的爱。

    又一次我到小菜场去,已经是冬天了。太阳煌煌的,然而空气里有一种清湿的气味,如同晾在竹竿上成阵的衣裳。地下摇摇摆摆走着的两个小孩子,棉袍的花色相仿,一个像碎切腌菜,一个像酱菜,各人都是胸前自小而大一片深暗的油渍,像关公领下盛胡须的锦囊。又有个抱在手里的小孩,穿着桃红假哔叽的棉袍,那珍贵的颜色在一冬日积月累的黑腻污秽里真是双手捧出来的,看了叫人心痛,穿脏了也还是污泥里的莲花。至于蓝布的蓝,那是中国的“国色”。不过街上一般人穿的蓝布衫大都经过补缀,深深浅浅,都像雨洗出来的,青翠醒目。我们中国本来是补钉的国家,连天都是女娲补过的。

    一个卖桔子的把担子歇在马路边上,抱着胳膊闲看景致,扁圆脸上的大眼睛黑白分明。但是,忽然——我已经走过他面前了,忽然他把脸一扬,绽开极大的嘴,朝天唱将起来:“一百只洋买两只!一百只洋两只买咧!伙计!一百只洋贱末贱咧!”这歌声我在楼上常常听见的,但还是吓了一大跳,不大能够相信就是从他嘴里出来的,因为声音极大,而前一秒钟他还是在那里静静眺望着一切的。现在他仰着头,面如满月,笑嘻嘻张开大口吆喝着,完全像SAPAJOU漫画里的中国人。外国人画出的中国人总是乐天的,狡猾可爱的苦哈哈,使人乐于给他骗两个钱去的。那种愉快的空气想起来真叫人伤心。

    有个道士沿街化缘,穿一件黄黄的黑布道袍,头顶心梳的一个灰扑扑的小髻,很像摩登女人的两个小鬈叠在一起。黄脸上的细眼睛与头发同时一把拉了上去,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的脸相。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但是因为营养不足,身材又高又瘦,永远是十七八岁抽长条子的模样。他斜斜握着一个竹简,“托——托——”敲着,也是一种钟摆,可是计算的是另一种时间,仿佛荒山古庙里的一寸寸斜阳。时间与空间一样,也有它的值钱地段,也有大片的荒芜。不要说“寸金难买”了,多少人想为一口苦饭卖掉一生的光阴还没人要。(连来生也肯卖——那是子孙后裔的前途。)这道士现在带着他们一钱不值的过剩的时间,来到这高速度的大城市里。周围许多缤纷的广告牌、店铺,汽车喇叭嘟嘟响,他是古时候传奇故事里那个做黄粱梦的人,不过他单只睡了一觉起来了,并没有做那么个梦——更有一种惘然。……

    从菜场回来的一个女佣,菜篮里一团银白的粉丝,像个蓬头老妇人的髻。又有个女人很满意地端端正正捧着个朱漆盘子,里面矗立着一堆寿面,巧妙地有层次地招叠悬挂;顶上的一撮子面用个桃红小纸条一束,如同小女孩头上扎的红线把根。淡米色的头发披垂下来,一茎一茎粗得像小蛇。

    又有个小女孩拎着个有盖的锅走过,那锅两边两只绊子里穿进一根蓝布条,便于提携。很宽的一条二蓝布带子,看着有点脏相,可是更觉得这个锅是同她有切身关系的,“心连手,手连心”。

    ……

    再过去一家店面,无线电里媚媚唱着申曲,也是同样的人情人理有来有去的家常是非。先是个女人在那里发言,然后一个男子高亢流利地接口唱出这一串:“想我年纪大来岁数增,三长两短命归阴,抱头送终有啥人?”我真喜欢听,耳朵如鱼得水,在那音乐里栩栩游着。街道转了个弯,突然荒凉起来。迎面一带红墙,红砖上漆出来栳栳大的四个蓝团白字,是一个小学校。校园里高高生长着许多萧条的白色大树;背后的莹白的天,将微欹的树干映成了淡绿的。申曲还在那里唱着,可是词句再也听不清了。我想起在一个唱本上看到的开篇:“谯楼初鼓定天下……隐隐谯楼二鼓敲……谯楼三鼓更凄凉……”第一句口气很大,我非常喜欢那壮丽的景象,汉唐一路传下来的中国,万家灯火,在更鼓声中渐渐静了下来。

    我拿着个网袋,里面瓶瓶罐罐,两只洋瓷盖碗里的豆腐与甜面酱都不能够让它倾侧,一大棵黄芽菜又得侧着点,不给它压碎了底下的鸡蛋;扶着挽着,吃力得很。冬天的阳光虽然微弱,正当午时,而且我路走得多,晒得久了,日光像个黄蜂在头上嗡嗡转,营营扰扰的,竟使人痒刺刺地出了汗。我真快乐我是走在中国的太阳底下。我也喜欢觉得手与脚都是年青有气力的。而这一切都是连在一起的,不知为什么。快乐的时候,无线电的声音,街上的颜色,仿佛我也都有份;即使忧愁沉淀下去也是中国的泥沙。总之,到底【甲】是中国。回家来,来不及地把菜蔬往厨房里一堆,就坐在书桌前。我从来没有这么快地写出东西来过,所以简直心惊胆战。涂改之后成为这样:

    中国的日夜

    我的路走在我自己的国土。

    乱纷纷都是自己人;

    补了又补,连了又连的,补钉的彩云的人民。

    我的人民,

    我的青春,

    我真高兴晒着太阳去买回来沉重累赘的一日三餐。

    谯楼初鼓定天下;

    安民心,

    嘈嘈的烦冤的人声下沉。

    沉到底。……

    中国,到底【乙】。

(节选自《传奇》增订本194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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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手上的花瓶

苏丽梅

    高考成绩揭晓了。

    男孩垂头丧气地走进家门,母亲正擦拭桌子,看到男孩脸上阴暗的表情,母亲把抹布扔一边,搭着男孩的肩走进屋,示意男孩在沙发上坐下。母亲小心翼翼地问道:“成绩怎么样?”

    “妈,我没考上,我…”男孩话没说完,眼泪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滴落在沙发上。

    “没事没事,没考上就没考上,咱明年再读一年,啊?”母亲说。

    “我不想复习了妈,太艰辛了,我觉得自己不是考学的料。”

    不急着做决定,假期还长呢。”

    第二天,母亲上班之前,敲开了男孩房间的门。母亲对男孩嘱咐道:“孩子,妈妈上班去了锅里有豆浆,冰箱里有蛋糕,你待会起来吃。”男孩“嗯”了一声,转身又睡了过去。

    母亲下班时,男孩的脸色更加阴郁:“妈,他们都考上了。

    “考上就考上,没事的。”母亲知道,他们是指男孩一块玩的伙伴们一强强和巍巍。平时三人一起上学,一起打球,还相约考取同一所大学。如今,他的伙伴们同时考上了,只有他没考上。母亲知道这消息对儿子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劝慰未必有用,只是用力按了按儿子的胳膊。

    第三天中午,母亲下班回来,放下包就直接来到厨房准备做饭,一眼瞥见锅里的早点,原封未动。母亲看了,心略嶝了一下,她推开男孩的房间门,里面根本没人。

    母亲告诚自己不能慌,她拿起手机给男孩打电话,电话没有人接;她又打电话给孩子外地的父亲,他也没有收到孩子的信息;于是她一边给强强、巍巍打电话,一边决定自己出去找一找孩子。同学们也没有男孩的消息,但是给她提供了几个男孩可能去的地址。

    母亲稳下心神决定先去篮球场,她在篮球场里转了一圏,并没有找到男孩,又继续去网吧寻找,几个小时后,她在网吧里找到了正在打游戏的儿子。

    男孩已经累得头晕眼花,一眼看到母亲,先是低下了头,嗫嚅道:“妈,你下午没上班?”

    “我这两天调休,正好陪你散散心,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男孩“嗯”了一声,带着不安和好奇跟着母亲回家了。

    转过天来,母亲带男孩来到一家“陶陶吧”,男孩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专注地做陶瓷,那个老板模样的人似乎在等待他们,径直带他们来到一架机器前,顺手拿给男孩一块泥巴,说:“会捏泥吗,小伙子?”男孩平时很擅长做手工的,他轻视地笑了一下,用劲捏了捏泥巴,可泥巴瞬间粘在了他手上,他放松了手劲轻轻揉搓,却也不起什么作用。母亲似乎也不在行,建议儿子说:“不然把泥巴放在板上揉?”她看出男孩有些小恼火,微笑着接了一下他的手臂。

    男孩沉下心来了,他琢磨出来捏泥力道是个关键,几番捣鼓,终于把泥巴捏得可以拉坯了。

    老板问他想做什么,他脱口说想做一个花瓶送给妈妈,母亲有些吃惊脸也有些红,老板开始示范:先把一块泥巴固定在转盘中心,然后打开电闸使转盘转动,在这同时耐心细致地塑造花瓶的形。男孩这次不敢掉以轻心,仔细观摩着老板的动作……

    制作要领了然于心之后,男孩自信地把双手固定在转盘边沿,双手放在泥巴表面,轻轻往上提,转盘转起来了,母亲紧张地看着,感觉花瓶的形已经出现了,可就在这时,那团泥巴很不配合地飞了出去,落到了盘子里,功亏一畴。男孩儿泄气地甩了甩手,老板哈哈笑着说:“这没啥小伙子,还没有哪个顾客是一次做成的呢!”男孩看到母亲沉静的笑容,又把双手放到转盘上。

    不知过了多久,当男孩把一个小巧的花瓶放到母亲面前时,母亲含着泪花喃喃地说:“谢谢儿子,你其实就是妈妈手中的花瓶。”

    从陶吧出来,男孩认真地看着母亲说:“妈,我明年再复读一年吧。”母亲晃了晃手里的花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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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不吭

【德国】海园里希·伯尔

下班后,我在长途电话交换站的出纳处领了工资,将钱装进一只信封,给妻子写了张便条:“我想明天见你,两点钟以前再给你打电话。”我把纸条塞进信封,用舌头舔舔涂了胶水的封口,犹豫了一会,又把钱抽出来,将一张十马克钞票放进大衣口袋,在纸条上添了两句话:“我拿了十马克,明天还你。吻孩子们,弗雷德。”

我快步跑到一家卖炸香肠的小店的遮雨篷下,买了一份炸香肠换开了那张十马克钞票,我一面嚼着香肠,一面往小店后墙上那面大镜子里望去,第一眼差点没认出自己来。看到那顶破旧的巴斯克小帽和我那张灰白的瘦脸,我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外表同那些到我家来向母亲兜售杂赁的商贩一模一样了。我小的时候,曾多次给小贩开过门,母亲从来不悲心将他们拒之门外。家里只要还有一片面包、一点钱,她准会把它们送给他们。我还清楚记得,小时候我晚上躺在床上,经常听见父亲一进家门还没走到餐室就大发雷霆。在这场可怕的吵闹中,母亲几乎总是一声不吭。

我咬着热香肠,牙龈被烫得疼痛难忍。从对面的镜子里,我看到了我的帽子、我那张灰白的瘦脸和一双阴郁的眼睛,我同那些小贩是多么相似啊!

五分钟后我从公共汽车里下来时,雨仍在下着,我跑到屋檐下按门铃,一个女佣人替我打开门,她温和的褐色眼睛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

我双手捧着杯子,一边喝着滚烫的咖啡,一边对着小贝萨姆那张健康的脸,慢慢讲述着分数运算法则,心里却很清楚,这样做完全是徒劳。小家伙很可爱,但是笨得出奇。

“克莱门斯拉丁文考试得了二分。”小家伙忽然盯住我说。

我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我的吃惊神情,他的话一下子勾起了我对儿子的回忆,一个男孩苍白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想起来了,在课堂上,他就坐在小家伙旁边。

“很好,”我十分勉强地说,“你呢?”

“只得了四分。”他疑惑的目光从我脸上掠过,仿佛在寻找什么。我的脸有点发烫,但对此并不在意,因为我看见了我的妻子和孩子们,一架投影机将他们巨大的脸映在我的脑海里,我仿佛看见我的孩子们被抛进一条无情的人生轨道……时间在流逝,虽然是慢慢地在流逝,但我又挣到了两马克五十芬尼。

十分钟后,我已坐在城南一间弥漫着醋味的厨房里了。一个面色苍白、有一双发黄的大眼睛的小姑娘向我背诵着拉丁字母。小女孩很用功,我也很卖力,但心里却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徒劳。一个钟头后,那个干瘦的妇人带着浓烈的醋味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看我一眼问道:“您认为她的功课跟得上吗?上次考试她得了三分,明天他们还得考一次。”

我摸着女孩枯黄的头发小声说:“她会学好的。”妇人说,“她一定得学好,我只有这一个孩子。我的丈夫在温尼察阵亡了。”我瞧了瞧她,眼前浮现出温尼察火车站的景象,肮脏的火车站上堆满了生锈的拖拉机。妇人突然鼓起勇气,说出她早已想说的话:“您是否能等几天,等我有了钱……”没等她说完,我便答应了。

每次到水龙头前来打水,我总要下意识地看看镜子里自己这张脸:一张瘦削、历尽生活艰辛的女人的脸。我的头发还很密,两鬓却已经斑白——这是我为两个死去的孩子哀伤的最细微的标志。他们夭折时才像弗朗茨现在这么大,刚刚能在床上站立,正牙牙学语,我的痛苦又同某种庆幸交织在一起,庆幸他们早早地脱离了这苦难的生活。

当流水声由沉浊变得清脆,我知道铅皮桶已经装满,把迷失在镜子深处的目光收回来,又看了看我的脸:颧骨微微突出,我渐渐消瘦了,苍白的脸显得发黄,我考虑着今晚也许我该用鲜红色的口红。

我现在该开始与尘土搏斗了。刚一挪动柜子,剥落的石灰块便从墙上扑面弹下来。那逐渐扩散开来的石灰烟尘意味着我又得忙碌一整天。透过小房间的板壁,我听见小儿子在咳嗽,这讨厌的灰尘呛到他嗓子里去了,我感到一阵痛苦的绝望,恐惧像一团乱麻堵在喉咙里,我竭力想把它吞下去。我打开窗户,把石灰块扫在一起,用抹布把所有的东西仔细擦一遍,再把抹布漫到水里。擦完三平方米,水已经混浊不堪。

透过镜中那张脸,我仿佛看见了那两个死去的孩子。他们是孪生兄妹,是弗雷德亲手将他们的脐带剪断的。当我在阵痛中喊叫时,他就抚摸我的额头。他是开小差溜回来的,在寒气森森、散发着霉味的地下室里,当我第一次抱起双生子喂奶时,他也在我身边。那时,克莱门斯坐在一张小椅子上看图画书,炮弹从我们家的屋顶上呼啸而过。

水流声又把我从沉思中惊醒,使我回到对尘土的斗争中来,我一次又一次将空桶放到木龙头细细的水流下,眼睛怔怔地望着镜子,透过那层银白色的雾,我看见我那两个孩子被臭虫咬得周身红肿,被虱子叮得体无完肤。是虱子给我的孩子们带来了死亡,他们发着高烧,小小的身体由于注射无效的针药而红肿起来,这些药全都是卫生部长表兄弟开的工厂生产的。我永远不会忘记!

桶里的水早已满了。即便是星期天,我也得做扫除,得与尘土作斗争,多年来,我坚持不懈地与我们仅有的一间房里的尘土搏斗着。

每放满一桶水,我便向镜子投去一瞥。我的目光从镜子深处的远方回到我的脸上,这张僵死的脸冷漠地看着那无形的生活闹剧。今天是星期天,我将同弗雷德会面。从院子的方向传来一个黑人沙哑的歌声:“他们把他钉在十字架上,……不管怎样,他一声也不吭……”

这歌声穿透嘈杂的喧嚣,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

(节选自长篇小说《一声不吭》)

【注】海因里希·伯尔(1917—1985):德国二战后作家,是“废墟文学”的代表作家。

【作品简介】二战后,西德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所谓“自省”时期;反映在文学上,则形成了“战后文学”(亦称“废墟文学”)。《一声不吭》就是这种“废墟文学”的代表作,发表于1953年,通过一对中年夫妇的婚姻悲剧,把小市民们穷愁潦倒的生活和苦闷彷徨的心理描绘得有声有色,从而展示了一幅二次大战后西德人民在废墟中重建家园的阴暗凄凉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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