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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题 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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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模拟题 难易度:困难

2016年四川省成都外国语学校高考语文五月模考试卷(2)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各题。

担水的

贾大山

    老魏是个担水的,一条担杖两只木筲,是他吃饭的家当。那时没有自来水,城里的每一条街道上,有两眼公用水井,每天早晨和黄昏,井台上就站满了人,有担水的,有抬水的。那些没有劳力的人家,或是有劳力,自己懒得担水、抬水的人家,就雇一个担水的,一担水二百钱(旧币,等于现在二分钱)。担水也是一个职业。

    老魏在西大街担水。西大街路北里,有一眼古井,东北两面是人家的墙壁,西、南两面,短墙环绕,亭台似的。井台上青石墁地,井口的石头上,有两道深深的沟,是井绳和岁月留下的痕迹。井很深,水很甜,老魏就从这里打水。

    老魏高大身材,浓眉大眼,脸上有一些络腮胡子;夏日赤膊,冬天穿一身薄薄的黑布棉衣,肩上总是搭着一块抹布似的手巾。他的年岁不小了,可是气力很充足,干活利落又热闹。朝井里“放筲”的时候,手不挨辘轳把儿,任那辘轳自己欢快地旋转着:格啦格啦格啦格啦。筲到水面了,用手把井绳猛地一逮,一摆两摆,扑通一声,一筲水就灌满了。担起水来,眼睛显得更大了,虎视眈眈的,一副奋勇向前的模样……

    老魏供应着许多人家喝水,除了西大街,府前街上也有雇他担水的。有一年夏天,我家房东也想雇他担水:“老魏,给我担水吧,一天十担。”

    “十担?”

    “浇花儿,近,钱不少给。”

    我家房东是个财主,土改的时候,“愿”了不少房屋,保留下一座小花园儿。那座花园儿就在井台对面,里面有一座假山,种着一些花木。老魏想了一下,不干,他说他只伺候人,不伺候花儿。

    老魏依然给人们担水,路近的二百钱一担,路远的也是二百钱一担。

    吃老魏的水,不用付现钱,十天结算一次也行,半月结算一次也行。谁家雇他担水,他便扔下一句话:“账,你记吧!”

    “你也记吧,以防差错。”

    “错不了,一个凉水!”他说。

    老魏没有账簿,用户也没有账簿。所谓记账,就是他担一担水,用户拿粉笔画一道杠儿,有的画在墙上,有的画在树上,有的画在水缸上。结算完了,擦掉,重画。

    夏日的中午,我们放学回家的路上,经常碰见他担水。我们一嚷口渴,他就把担子放到树凉里,让我们喝水。我们喝足了,他就把那担水泼掉了,再去打一担。我们谢他,他呵呵一笑,还是那句话:“不谢不谢,一个凉水!”

    他所卖的,好像不是力气,只是凉水。

    老魏除了担水,还管给人捞筲。那些自己担水、抬水的人家,不小心把筲掉到井里了,就去请老魏。他有一副捞筲钩子,形状像船上的锚,系在一条绳子上。井台上不忙了,他就把那捞筲钩子抛到井里,手握绳端,慢慢地打捞。那也真是一种技巧:闭着眼睛,屏着气息,一会儿捞上一只,一会儿捞上一只﹣﹣那些沉落井底一两年的铁桶、木筲,也出人意外地重见天日了。他把它们捞上来,用水冲洗干净,打满水,一字儿摆在井台上,等待失主认领。失主们给他钱,他不要,一定要给,他就急了,嚷:“我是担水的,担水的不挣捞筲的钱!”

如果给他一点儿吃的,他就要了。

    老魏没有妻室,没有拖累,净吃好的。他天天早晨坐在麻糖铺里,吃麻糖、喝豆浆,中午吃马蹄儿烧饼、喝豆沫。他最爱吃马蹄儿烧饼了,一买就是五六个。那些游手好闲的人(那时叫作懒婆懒汉),看见他吃马蹄儿烧饼,就说:“老魏,你的生活倒不错呀!”

    “是。”他说,“咱们城里头,遍地是马蹄儿烧饼,你得卖力气!”

    他相信自己的力气,更敬重那眼水井。每年腊月底,他总要到我父亲的小铺里,买一张黄纸、一股高香、一对蜡烛。他把那黄纸在柜台上裁了,让我父亲洗了手,写几个毛笔字:井泉龙王之神位。除夕把那神签贴在辘轳石上,焚一股香,点一对蜡烛,摆一些供果。黑暗里,那香着得欢欢的,像一朵静静开放的莲花……

担水的没有行会,但是到了除夕,他们都会这么做的,像粮行供奉火神,药行供奉药王,木匠行供奉鲁班,理行供奉罗祖。

    可是,后来人们不雇担水的了,全是自己担水吃,或是抬水吃。原因是解放好多年了,雇人担水,像雇“洋车”一样,有压迫、剥削劳动人民的嫌疑。

    老魏不担水了,井台上显得冷清了许多,再也听不到那欢快的格啦格啦的声音了。

(有删改)

【注】辘轳:汉民族民间提水设施,流行于北方地区。

(1)、下列对这篇小说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最恰当的两项是(    )

A、小说以孩童的视角叙述老魏的生活经历,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性;“担水也是一个职业”,反映了当地市民的懒散习气。 B、小说善于捕捉日常生活的细节,如描写老魏打水的动作与捞筲的神态,一动一静,细腻地表现了老魏富有美感的熟练技艺。 C、老魏说“遍地是马蹄儿烧饼”,是在强调只要肯出力气,就能生活得很好,突出了他对好吃懒做之人的嘲弄。 D、小说运用比喻等手法,形象地写出了祭神香火的旺盛,侧面表现了老魏对水井的敬重心理和对生活的认真态度。 E、小说通过人物对比的方法塑造了老魏形象,并借助直接议论的方式发掘出理性的思考和见解,从而升华主题。
(2)、小说中的老魏有着怎样的性格特征?请结合小说内容简要分析。

(3)、小说行文舒缓,叙事平淡,这样写对表现小说的内容有什么作用?

(4)、有人认为,这篇小说与沈从文《边城》的创作意图相似。你同意这种观点吗?谈谈你的理由。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南渡记

宗璞

莲秀二十五岁嫁到吕家,已经十五年了。十五年里,她的生活就是侍候老太爷。现在很多亲友都往南边去了,留下的也各自闭门不出。除凌京尧来过一次,不见任何人出现。

天越来越热了。一天黄昏,老太爷在院中闲坐,忽听有人轻轻敲门,随即推门进来。“搬到这里来了。”来人说。

“缪老爷,”莲秀大声在老人耳边说,“是缪老爷。”她很感动,到底人家心里惦记着啊。一面扶老人,搬椅子,一面让人沏茶。

缪东惠衣着还是那样清雅,态度还是那样从容。老人和他相识多年,许多见解不同,人是极熟的。去年还为小娃送药,现又来看望,心里高兴。相让坐下,谈笑风生。

渐渐说到时局,缪东惠叹道:“战事起了快一年了,简直看不出希望!去年上海失,南京陷,现在武汉也吃紧了。只要是中国人,谁不中心如焚,五内俱结!可是大局已如此。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百姓生活安定,这一方面我是尽力而为。想想多少爱国志士,也是处处以百姓为重。凡事从这方面考虑就通畅得多。”他素来口齿清楚,现在也是抑扬顿挫。

老人听出话中有话,于是带笑说:“我终日枯坐斗室,老病相缠,外头的事,知道很少。有什么高见,便请直言。”

“如果我的话不合您的意思,也请务必考虑,为亿万生灵的利益考虑。”缪东惠诚恳地说,“今年元旦成立了华北临时政府,半年来遭到不少反对,炸的烧的打枪的撒传单的都有。据我看,这样的骚扰对百姓来说,只能是帮倒忙,只能使日本人更用高压手段。有人说,我们是幸而亡国,不幸就要灭种啊!我看有道理。若有一个能使政安民和的政府,不让日本人直接管事,老百姓少吃多少苦头!这样的政府必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才能立得起来,其实只要挂名即可,不用做什么事。尝读史书,每服冯道为人。那样不顾毁誉,肯真为天下苍生出力的,才是了不起!”

老人哈哈一笑说:“我无文才武略,怎比得古人!”停了片刻,用力看着东惠,“你的逻辑很奇怪。②政安民和,是谁的天下?”他没有力气拍案而起,心里反觉平静,目光又有些茫然。

“我是真为大局着想——如公不出,如苍生何?”缪东惠努力说出了这句话。

老人微笑,端起茶杯举了一举,意思是送客。他的手猛烈颤抖,茶水泼洒出来。莲秀忙上前接过,看了客人一眼。缪东惠只好站起。老人也扶着莲秀站起,笑着说:“缪先生无艺不精,何时又学了苏秦?这亡国救民之论,还请别处发表。”

缪东惠无奈,躬身告辞。

莲秀送客回来,原以为老人会发脾气,把缪某大骂一通,却见老人在里屋安静地靠在床上,把玩着那柄龙吞虎靠镌镂云霞的宝剑,似乎已忘记有谁来过,把剑一举,说:“可怜这剑,只挂在墙上。”③“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老人惨然一笑。

……

不觉又过了半月。一天傍晚,夕阳晕红已退,满院蝉鸣。忽有杂乱的脚步声,走进三个中国人,三个趾高气扬的中国人。那为首的板着脸对吕老人说:“我们是江市长派来的,请老先生出任维持会委员。”说着递过一张大红聘书,约有一尺半长,烫金字闪闪发光。

老人见来了伪员,纹丝不动,仍一手捻须,一手拿过靠在椅边的拐杖,挡住聘书,说:“请转告江朝宗,我是中国人,不任伪职。”

来人对老人的态度似有准备,并不争竞,把聘书放在桌上。又拿出一张请帖,说:“市府明天宴会,请光临。聘任的事,三天内见报。告辞。”随手把请帖交给莲秀,转身就走。

“扔出去!把这些都扔出去!”老人突然暴怒。用手杖敲地,大声喝道。随扔了手杖,一把抢过请帖来撕,但纸太硬,撕不动,就向那几个人扔去,纸又太轻,飘飘地落下了。

那为首的人口头冷笑,又说一遍:“三天内见报。”

老人愤怒已极,挺直身子,把手杖用力向他扔去,手杖落地的声音很无力,紧接着是沉重的关廊门声。莲秀忙上前扶住老人,让他缓缓靠在椅背上。老人急促地喘息,莲秀为他揉胸捶背,轻声唤着:“老太爷,老太爷,莫生气,莫生气!”

吕贵堂等老人渐渐平静,先问莲秀:“是不是托凌老爷转缪老爷,想个法子拖一拖?”

“不用去!哪里也不用去!”老人高声说,“我有办法,你们不用担心!”

莲秀和贵堂交换着眼光。她有几分猜到老人的办法,却又不敢那样想。

……

莲秀轻轻推开正房门,只见老人端正地躺在矮榻上,双目微睁,面容平静,一点声息俱无。“老太爷,老太爷!”莲秀恐怖地大喊,想推醒他。可是永远做不到了。

凌京尧和吕贵堂大步赶来。京尧见条案上有一张纸,用一个安眠药空瓶子压着,纸上写着核桃大的毛笔字“生之意已尽死之价无穷”,另有一行“立即往各报发讣告”。这是老人的遗嘱了。

京尧一见这遗嘱,更明白老人是以一死拒任伪职,不禁百感交集,身子不觉伏了下去,跪在榻前痛哭。莲秀反镇定了,陪着跪下,一面拭泪,说:“凌老爷别哭了,老太爷就仰仗您了。”

发讣告,布置灵堂,将老人入殓。该做的事都做了,众人陆续散去。④京尧慢慢走出房门,看见院中青草踩折一片,那没有踩到的,仍旧欢快地生长。

【注】①节选自长篇小说《南渡记》第五章,有删改。小说以抗战时期北平沦陷、大学南迁为背景,表现了动荡年代知识分子群体的命运遭际与情感、精神世界。文中吕老人(吕清非)是前清举人,参加过同盟会,曾任民国国会议员。赵莲秀是他的续弦夫人。②小娃:吕清非的外孙。③冯道:五代时人,先后在后唐、后晋等五个王朝任职。④出自北宋贺铸《六州歌头》。

阅读下面的文字,回答问题。

竹林的故事

废名

出城一条河,过河西走,坝脚下有一簇竹林,竹林里露出一重茅屋,茅屋两边都是菜园:十二年前,它们的主人是一个很和气的汉子,大家呼他老程。

老程有一个小姑娘,非常的害羞而又爱笑。我们起初不知道她的名字,问她,她笑而不答,有一回见了老程呼“阿三”,我才挽住她的手:“哈哈,三姑娘!”我们从此就呼她三姑娘,一天我们的先生不在家,我们大家聚在门口掷瓦片,老程家的捏着香纸走我们的面前过去,不一刻又望见她转来,不笔直的循走原路,勉强带笑的弯近我们:“先生!替我看看这签。”我们围着念菩萨的绝句,问道:“你求的是什么呢?”她对我们诉一大串,我们才知道她的阿三头上本来还有两个姑娘,而现在只要让她有这一个,不再三朝两病的就好了。

老程除了种菜,也还打鱼卖。四五月间,霪雨之后,河里满河山水,搓衣的石头沉在河底,呈现绿团团的坡。老程把摇网朝水里兜来兜去,倘若兜着了,三姑娘小小的手掌,跟着她欢跃的叫声热闹起来,一直等到蹦跳蹦跳的鱼好容易给捉住了,才又坐下草地望着爸爸。流水潺潺,摇网从水里探起,一滴滴的水点打在水上,浸在水当中的枝条也冲击着嚓嚓作响。老程从荷包里掏出一把大红头绳:“阿三,这个打辫好吗?”三姑娘抢在手上,一面还接下酒壶,奔向灶角里去。见了妈妈抽筷子,便赶快拿出杯子——家里只有这一个,老是归三姑娘照管——踮着脚送在桌上。“爸爸喝酒,我吃豆腐干!”老程实在用不着下酒的菜,对着三姑娘慢慢的喝了。

三姑娘八岁的时候,就能够代替妈妈洗衣。然而绿团团的坡上,从此也不见老程的踪迹了——这只要看竹林的那边河坝上面,高耸着一个不毛的戒方一般模样的土堆,堆前竖着三四根吊着被雨粘住的纸幡残片的竹竿,就可以知道是什么意义。老程家的已经是四十岁的婆婆,穿的衣服都是青蓝大布,系鞋的带子也不用那水红颜色了。独有三姑娘的黑地绿花鞋的尖头蒙上一层白布,虽然更显得好看,却叫人见了也同三姑娘自己一样懒懒的没有话可说了。

正二月间城里赛龙灯,大街小巷,真是人山人海。最多的还要算邻近各村上的女人,她们像一阵旋风,大大小小牵成一串从这街冲到那街。然而能够看得见三姑娘同三姑娘的妈妈吗?不,一回也没有看见!锣鼓喧天,惊不了她母女两个,正如惊不了栖在竹林的雀子。堂嫂子们顺便也邀请一声“三姐”。三姑娘总是微笑的推辞。妈妈则极力鼓励着一路去,然而别的人渐渐走得远了,自己的不还是影子一般的依在身边吗?竹林里也同平常一样,雀子在奏他们的晚歌,然而对于听惯了的人只能够增加静寂。打破这静寂的终于还是妈妈:“阿三!你老这样守着我,到底……”

到底!这也什么到底不到底!我不欢喜玩!

三姑娘同妈妈间的争吵,其原因都出在自己的过于乖巧,比如每天清早起来,把房里的家具抹得干净,妈妈却说:“乡户人家呵,要这样?”偶然出门做客,只对着镜子把散在额上的头毛梳理梳理,妈妈却硬从盒子里拿出一枝花来。现在站在坝上,眶子里的眼泪快要迸出来了,妈妈才不作声。待到点燃了案上的灯,才知道已经走进了茅屋,这期间的时刻竟是在梦中过去了。

灯光下也立刻照见了三姑娘,拿一束稻草,一菜篮园里割回的白菜,坐下板凳,三棵捆成一把。

“妈妈,这比以前大得多了!两棵怕就有一斤。”

妈妈哪想到屋里还放着明天早晨要卖的菜呢?终于不出声的叹一口气,伴着三姑娘捆了。

三姑娘最后留给我的印象,也就在卖菜这一件事。三姑娘这时已经是十二三岁的姑娘。因为是暑天,②穿的是竹布单衣,颜色淡得同月色一般。这自然是旧的了,因为我们从没有看见三姑娘穿过新衣,总之三姑娘是好看罢了。三姑娘是这样淑静,愈走近我们,我们的热闹便愈是消灭下去。而三姑娘始终是很习惯的,接下铜子又把菜篮肩上。

一天三姑娘是卖青椒,我们大家商议买四两来煮鱼吃。其中有一位是最会说笑的,向着三姑娘道:“三姑娘,你多称一两,回头我们的饭熟了,你也来吃,好不好呢?”

三姑娘笑了:“吃先生们的一餐饭使不得?难道就要我出东西?”

我们大家也都笑了;③不提防三姑娘果然从篮子里抓起一把掷在原来称就了的堆里。

“三姑娘是不吃我们的饭的,我们没有什么谢三姑娘,只望三姑娘将来碰一个好姑爷。”

我这样说。然而三姑娘也就赶跑了。

从此我没有见到三姑娘。到今年,我远道回家过清明,阴雾天气,走到坝上,远远望见竹林,我的记忆又好像一塘春水,被微风吹起波皱了。正在徘徊,从竹林上坝的小径,走来两个妇人,一个站住了,前面的一个且走且回应,而我即刻认定了是三姑娘!

“我的三姐,就有这样忙,端午中秋接不来,为得先人来了饭也不吃!”

再没有别的声息:三姑娘的鞋踏着沙土,我急于要走过竹林看看,④然而也暂时面对流水,让三姑娘低头过去

(选自废名小说集《竹林的故事》,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同是门前一条河 (节选)

刘澍德

散会了,苏震九急匆匆向家里走。他步迈得大,手甩得高,到了门口,腾地跳进堂屋 , 脚步还没放稳,就大喊一声:

“奶奶! ”

奶奶霍地全身一哆嗦,就像凭空听见一声炸雷那样。她正蹲在灶台角落里,闭起眼睛等候着水涨饭熟。她睁开老眼,知道什么事也没发生,就说:

“你这造孽的小子!看,奶奶的魂险些让你吓走啦!”她做出生气的样子,眼睛怒视着震九。写完了,不由呵呵地笑起来。孙子像打架得胜的小公鸡,插着两条胳膊,眼睛闪光,精神抖擞地站在面前:

“奶奶,我们要在门前给你造出一条河! ”

“嗯,又来哄人啦,哄人啦!挖河?在山半腰?好简单!”奶奶闭上眼,连连摇头。

“不消一个月,你出门看看,一条比你念叨的那条还要大的河,就要在你面前淌过去! ”

奶奶六十八岁了。她耳不聋,眼不花,牙齿一个也没落,除了鬓角抹起一点白霜,脸上多起几条寿纹以外,时间对她似乎并没产生什么影响。听见孙子把修河说得这么神气活现、轻而易举,她很麻利地站起来,指着孙子说:

“你们如果造出一条河,奶奶饭不吃,一口气把它喝干! ”

“奶奶啊,宁吃过头饭,奖说过头话。人家要泡七八千亩田啦!喝干!喝干倒不用,只希望你老人家不要再想念那个老家就行啦! ”

震九喜欢新村,他跟许多青年人一样,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喜悦和信心,勇敢地去迎接,勇敢地去创造。为了修水库,让他搬到露天去住都行,何况新居又是这样好呢!新盖的北房,楼上楼下,都是红松到顶,比起下营的老屋好多了。拿外景来说,屋后靠着山,门前有远山,四周围鋊豁亮亮,不像老家那样,山像影壁似的横在屋前,走出大门害怕碰到鼻子。可是尽管你说好,奶奶硬是要挑眼,因为门前缺少那条河。

奶奶挑眼并不错,这个小坝子,地势很高,种田靠天雨,战菲靠井水。奶奶从记事直到六十八岁,全是活在河边上。修水库迁移,她不埋怨,因为那是为了大家好。但是选了这样的地方建新村,她可大有意见。她是个讲究实际的人,如果对于生产和生活全不方便,凭你环境再好,住宅再考究,她也不会高兴的。但是,她的不满,一直闷在心里。可有时候,媳妇孙子不在家,自己到井上来打水时,就忍不住发火了。 “山上无树不算山,家边无水不算家! ”她更觉得老家好,更加想念那条小河了。

吃过早饭,奶奶正在收拾屋子,忽然听见外面人喊马叫牛哞哞,声势比赶州街还热闹几倍。出门一看,原来是开沟修河的大军来到了。全社的男女老少,流水一般.胡着新村汇来。人马到齐之后,分成两个大队:一队劈山,队挖河。一声炮响,全休开工。小坝子里立刻沸腾了:人声、车声、挖土声、打钻声、伐木声,混成一片。

奶奶教眼前发生的事情弄得眼花缭乱,一直站在那里发愣。第二天,天一亮就吃了早饭。在做饭时,奶奶一顿煮了一天的饭,今日,她要参加挖河,才故意这样干的。看见奶奶要出工,儿子劝,媳妇也劝,奶奶无论如何也不放下锄头。她说,她一定要和大家一同挖好这条河。看见奶奶来到了工地,所有的男女老少,都向她表示欢迎。大家像早已熟识似的,问她迁到新村以后的生活情况。好说好笨的郭老奶也来向她逗父说: “挖出这条河,就不消再回下营去看了。”奶奶虽然劳动了一辈子,但在这样的大场合,同这么多人一起干这样一件大事情,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奶奶虽然年近七十,干活的劲头并不比小辈人差。人家挖几方,她也挖几方。这倒不是为了挣工分,而是怕给下营人丢脸。她一边挖土,一边拿眼睛瞄着河道的来龙去脉,估量河水是不是绕到新村的门前。

开沟和䢌河的工程,按原定日期完成了。直到放水那天,奶奶才知道,开出来的河水,是从水库杂的,现在门前这条河,还是从前门前那条河,它像个老朋友,不辞翻山越岭、道路崎岖的辛苦,又来和真心热爱它的人们相会了。

从放水起,奶奶在门前一直站到现在。水在奔流,人在欢呼,她乐得心都哆嗦起来了。哪个自然观赏家能够像她这么真诚,这么专注,对于面前景物这样倾心的爱呐! 有了这条大沟和这条河水,新村这个坝子,好像忽然亮起来了,美起来了,显得更有生气了。 “人呐,真真是了不起啊!”她大声对自己说着, “只要劲头一来,捋捋袖子伸出手,山也可以移动,水也可以搬家……同是门前一条河,可是这条草河,比从前下营的那一条;大不相同了。”

她走下河坎,蹲下身子,从河里捧起一捧水,低头尝一下,清清的水又凉又甜——是草河里的水啊!

水从手指缝一下便漏完了。她重新又捧了一捧,低下头去,一口气把它喝完。她觉得遍体清凉,好像又年轻了。

小河汹汹涌涌地向北面流去,唱着歌子奔入烟波浩荡的长湖。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春风夜

铁凝

俞小荷晚上睡觉前花了很长时间洗澡,洗得仔细,近于隆重。等在门外的刘姐就隔着门喊:差不多就行了吧,要是在别的主人家,谁能容你这么洗呀!俞小荷站在淋浴间的莲蓬喷头下,把调好温度的水龙头开到最大,缩着脖子眯着眼,享受着热水沐浴的快乐。她不理会刘姐的叫喊和不满,不搭她的腔,也不生她的气。在赵女士家里,刘姐主管买菜做饭。新来的俞小荷负责打扫卫生、洗衣服、照料室内的花卉,和刘姐两人同居一个房间。俞小荷的老公名叫王大学,开一辆大车跑运输,夫妻俩半年没见面了。明天王大学路过北京,两人约好见一面。这一夜她睡得不好,早晨一起床,就又去洗了个澡。这个澡洗得有点理亏,主人虽然不会说什么,可身为保姆一天洗两次澡,还是过分了。

三月的北京,春寒料峭。俞小荷急匆匆地出了花源湾,跨着大步往公交车站赶。她这一路要换两次公交车,再乘一段地铁,目的地是方庄。王大学给她发短信说,方庄附近有个叫“春风”的旅馆,跑车的司机们常住,便宜,管一顿早饭。五个多月前,因女儿在北京上大学,俞小荷从山西老家来到北京,经家政公司介绍到赵家上班。为了给主人一个稳定、踏实的好印象,也为了保住这份工作,她连春节都没回家。

俞小荷找到了春风旅馆102房。房间里黑咕隆咚,一股又一股烟臭、脚臭和汗酸气扑向俞小荷。从前她对这些气味并不陌生,但是今天她觉得这房间的气味真是呛人。他们和女儿见了面,一家三口就在同仁医院附近一个涮羊肉的小饭馆吃了晚饭。吃过饭,女儿说学校还有事,要先走。

天已经全黑。这样的春夜,是催人回家的夜晚,王大学和俞小荷在这样的晚上虽然无家可回,但有一个旅馆的房间在今夜属于他们,也足够他们心生喜悦了。他们回到春风旅馆,掀起被人掀过无数次的厚重的旅馆门帘,走进已不陌生的前厅,他们被前台的服务员叫住了。

服务员向俞小荷要证件。俞小荷恰恰忘了带身份证。她对服务员说早上出来得急,忘带身份证了。服务员说那就对不起了,你不能和他进房间。俞小荷想过回花源湾去拿身份证,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念头。一来一去需要两个多钟头,往返车钱得花12块。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一点十分,坐在屋角的服务员站起来对俞小荷下了逐客令。俞小荷对王大学说,那我就回了。他们一前一后出了春风旅馆。黑更半夜,人生地疏。比起别处,还是旅馆门前最安全。一会儿,俞小荷指着旅馆临街一扇亮灯的窗户说,那不是102房啊?两人就奔到窗下。王大学说,你看屋里屋外其实只隔一扇窗户,在这儿多站一会儿,没准儿我真当这外头是屋里,那屋里是外头呢。看,咱这“屋里”的地方比那“外头”还宽绰!俞小荷附和道,也是。两人就又开始在便道上来来回回地走。一阵夜风袭来,王大学“哼”了一声说,外头到底不比屋里,还是冷啊。俞小荷说,再冷也不是冬天那股劲了。

夜深人静,如果不能安睡,就是诉说衷肠的好时候。春风旅馆亮灯的窗户一扇接一扇地黑了,只有102的窗户亮着,就像为俞小荷、王大学的团聚固执地照着明。他们在这扇明窗的照耀下说了很多总也没工夫细说的话,他们的儿女,积蓄。也说到老人和买房。他们盘算着一家人往后的光景,盘算着他们最终会在哪里安家……凌晨五点了,俞小荷看看手机提醒男人说。王大学说,那你也回吧。俞小荷说,下趟什么时候过北京?王大学说,没个准头,哪儿有货,车就往哪儿开。

俞小荷回到花源湾时,赵女士一家还在安睡。刘姐问俞小荷怎么回来这么早,俞小荷讲了缘由。俞小荷的手机来了信息,是王大学发来的,上面写着俞小荷要他当面说给她听的那句话。俞小荷鼻子一酸,就要掉下泪来,可她忍住了。

俞小荷打量着温暖、宽敞的厨房,打量着兴致不错的刘姐,一阵困意袭了上来。这里也不是她的家,但这里能够让她歇息。是人都需要歇息,不管你前边还有多远的路。她有点不甘,又有点知足,在这儿闭一小会儿眼,她该去楼梯旁边的工具间拿她的拖把和抹布。

房间传出老人的咳嗽声,就这样,新的一天开始了。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黎明前的故事 (节选)

茹志鹃

小小还是照常爬到爸爸的阁楼上。阁楼上很黑,小小独个儿坐在爸爸的床上。往常这个时候是最热闹的,晚饭吃过了,大家都在家里,爸爸讲故事,妈妈检查功课,小小和姐姐吵嘴……都在这一刻。小小怔怔地看着楼梯口,心想爸爸也许会突然走上来,轻轻地叫道:“小小,吃晚饭了……”

半夜里,米米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吵醒了,打开电灯一看,门外进来的还是那些特务,可是他们后面……后面是谁? 爸爸! 米米弄不清这是真的还是在梦里。 “爸爸! 爸爸回来了? ”小小也坐起来喃喃着。米米赤着脚站在地上,看他们把爸爸拉上了阁楼,关上了楼门。小小起来,靠到姐姐身边站着,两个人仰着头,呆呆地望着楼上,只听楼上乱了一阵,就没动静了。一会儿,那个非常熟悉的很轻很轻的声音就嗒嗒地响了起来。

小小一听这声音,猛地想起一件事来。曾经有一次,小小夜里醒来,问过妈妈这是什么声音。妈妈想了想,就倚在床上,沉静地说道:“小小,这是一只奇怪的鸟,在给好人唱歌,它唱的歌从来不肯给坏人听到。它从晚上唱到天亮,唱得嘴里流血了,它还是唱; 没有力气了,它还要唱。”“啪嗒”一声,那个轻微的嗒嗒声停止了,接着就听见爸爸轻快地说道:“对不起,我收不到。”

“啪! 啪! ”两声,好像是动手打了,接着又是“哗啦”一声,似乎所有的枪都顶上了子弹。有人轻轻地问道:“你收不收? ”米米一把紧抱住弟弟,屏住了气,四周的空气也似乎凝固了。静止了一会儿,爸爸又说话了,声音还是那么轻快:“我不想收了,收也是白收,你们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米米和小小都深深地换了一口气。米米更紧地抱住了弟弟,但弟弟却在想:奇异的鸟不肯给坏人唱歌,妈妈讲过的,它只唱给好人听的……阁楼的门开了,那些人押着爸爸下来了。爸爸胡子很长,脸也变得黑了,他微微笑着,两排牙齿显得又白又亮。他的腿好像跛得很厉害,走路简直像是在用一条腿跳。那些人推着他走,爸爸只来得及回头向米米和小小笑了笑说道:“不要哭,爸爸不会死的……”话没说完,就跌跌撞撞地被推出了门。

每夜,每夜,上海的四郊——江湾、虹桥、青浦……响着枪声,多少孩子的父母兄姊,在这里成批成批地倒下。这些祖国优秀的儿女,在这黎明即将到来那一刻,或引吭高歌,或默默地走完这条人生最艰苦最光荣的最后路程。

现在,米米和小小每天早上起来,就听听炮声是不是近了一点。然后就到“卫戍司令部”门口去站一会儿。爸爸、妈妈就关在这里,米米、小小每天去,去了就在门外站一会儿。这一次,他们却意外地被接见了。这里面还有一排铁栅,中间隔出一条五六尺阔的巷子,有人拿着枪在这巷子里踱来踱去。米米和小小把脸紧紧地嵌在铁栅空当间,紧张地注视着里面。一会儿,妈妈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孩子,这些日子你们是怎么过的? ……”妈妈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们的脸,过了一会儿,才说, “小小要听姐姐的话,米米要照顾好弟弟,以后……日子马上就会好过了……不要忘记你们的爸爸……”妈妈话还没有说完,接见的时间就完了,妈妈只来得及说,“把爸爸的被子要回去!”小小像个哑巴似的,跟了姐姐去拿了爸爸的被子。被子上染着大片黑紫紫的血迹。他不能想象爸爸是怎么了,爸爸说过,他不会死的,但为什么不要被子了呢? ……

上海解放了,不过敌人还占据着部分地区。小小成天站在马路上,焦急地张望着,碰到解放军就上前问:“那边有没有解放? ”那些解放军总是说:“快了,小朋友,快回家吧!路上有流弹。”

小小问到后来,实在急了,只得拦路抱住了一个头上缠着绷带、拿着盒子枪的解放军问道:“叔叔,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放那边? ”那个解放军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说: “别着急,小朋友,那边会解放的。快回家,一会儿你妈妈该急了。”

“我妈妈就在那边,给反动派关着呢! ”那解放军忽然愣住了,半晌,才用他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小小的头发说:“那么你爸爸呢? ”“不知道……大概还关在那里,或者就死了。”那解放军听了,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好像他头上的伤口突然痛起来似的,默默地站了一刻,就拍了拍小小的肩膀说: “不要慌,那边马上就解放,你爸爸、妈妈不会死的。”说完就急急地向前走去了。

第二天一早,小小照例跑到街上去,但一会儿,他又喘吁吁地跑回来叫道:“上海统统解放了,爸爸、妈妈要回家了! ……”小小一把拖起姐姐,飞似的跑到弄堂口,好像爸爸、妈妈已等在弄堂口了。

“你看那边,我望这面。”米米决定后,就和弟弟背靠背地站着,向远处张望起来。

人行道旁的梧桐影子,斜长地一条条地横在地上,它不知不觉地移动着,渐渐地,树影都缩成一团团的了。“怎么还不来? ……”小小数到五十,数到五百,没有妈妈的影子,也没有爸爸的影子。梧桐树影从一条条变成一团团,又从一团团拉成一条条的了。

米米心慌了,一忽儿掉头朝这儿,一忽儿掉头朝那边,向四面张皇地注视着,竭力把眼光望得远些。不久,她觉得街上走路的人都像妈妈、爸爸,但又都不是妈妈、爸爸。她觉得房子在一排一排地横倒下来,天旋地转,米米头晕了。

晚上,米米、小小都没有说话,胡阿姨送来的饭也没吃,就躺到床上去了。米米望着帐顶,半晌才轻轻地说道: “小小,明天我们到江湾去找吧!”小小唔了一声,就伏在枕头上不动了。

“米米! 小小! ”突然,妈妈头发蓬乱地站在房门口。

“妈妈回来了! 爸爸呢? ”

 妈妈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住他们,眼眶里充满了激动的泪水。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题。

路标

茹志鹏

没有,没有,没有石子,没有草棍,没有树枝,更没有白粉,没有任何一点路标的痕迹。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在这灰蒙蒙的天地当中,只有自己,站在一条灰蒙蒙的路上。

伍原想喊一声,就这么“喂”地喊一声。这里没有人,只是喊给自己听,壮壮胆,解解怯,泄泄闷,他要世界活着,自己活着。

但是,不能喊,不敢喊。他要窒息了。

行军路线是向北,他是向北走的。走了有三小时,也许四小时。走了四十里,也许是五十里。应该到铁路了,也许站在铁路的边边上了?

停住脚,沉住气。再看一看,再听一听,只要点点与人有关的东西,一缕烟,一个脚印,一丝灯光……那么,一切就有希望。自己,自己背上的档案,那里有埋在淮河畔的小榕的入党报告。还有老邹,咯着血的老邹,只有自己知道他躺在什么地方。

没有,一切与人有关的迹象都没有。无声无息的泪水,乘着无月无星的夜,毫无顾忌地涌了出来。

“可能走岔了路?”伍原在心里跟自己商量着。“不,方向是对的。在接近敌区时,是不做路标的。”

“那么,现在已经接近敌区了?”

“肯定,快到铁路了。”

“那就快走!不能停留。”顿时,伍原感觉在这灰蒙蒙的后面,有什么东西活动了起来,无数隐蔽的眼睛,冰冷的枪口,潜伏的危机。但是,往哪里走呢?

棉衣已经湿得贴在了胸口,背上是越来越沉的档案。伍原狠狠地跺了一脚,听天由命地坐到地上,泪水便像决了的堤。

可是,慢!这是什么?好像冥冥中有神,不,鬼!鬼火?

远远的,贴在地上,就那么一小点,一小点黄黄的光,不飘忽,不闪烁。伍原不敢眨眼,屏息静气,站起身,啊!一站起,它便像钻入了地下。伍原赶紧趴下。在呢!荧荧的,黄黄的,小小的一点。在呢!在呢!伍原小心翼翼地,敏捷地,他不知哪里来的这份力气,竟像只猫似的向那一小点轻盈迅速地爬去。

这如豆的一小点光。

世界再不是死的,自己再不是孤独的,部队就在前面,档案当然安然无恙交给指导员,老邹当然也会马上接回来。这一点如豆的光,明天,包含着一切的明天,这不飘忽,不闪烁,小如绿豆似的光。

有人了!找到人了!我到底找到老乡啦!“老乡!”伍原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却不防把自己的眼泪叫得掉了下来。“老乡!老乡!”他连连地又叫了两声,一半是为了需要,一半是为了自己想叫。可是窝棚里静静地,没有任何反应。伍原赶紧爬到跟前,从高粱缝隙里看到,里面确确实实有一个人,一个老乡。他背对着棚口,席地坐着,正就着一盏油灯,低了头,紧张而有力地做着什么。

“老乡!”伍原稍稍放大了声音,那人依然低了头,急急地朝一个口袋里搓着玉米穗。看来,是一个聋子。伍原只得爬进棚去,正伸手想拉他一把,突然之间这聋子像背后长着触角,敏捷地跳起,把灯吹灭,然后转身想跑。伍原哪里肯让他跑掉,两臂一伸,把聋子的腿抱住了。那个人也不做声,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矮棚里,和伍原扭打起来。伍原不肯还手,一边抵挡着,一边死死抱住不放。明知他是个聋子,可还是大叫着:“老乡!老乡!”

“老乡!”那人却毫不理会,只是“唔唔”地叫着,挣出手来进行袭击。

伍原绝望了,这个人不但是聋子,还是个哑巴。伍原只得利用背上的重量,把他牢牢地掀在地上,但不知怎么才能让他明白自己是共产党,是野战军。伍原捉住哑巴的一只手,把它贴到自己帽子上,想让他明白,这不是国民党的大盖帽,这是八路军的帽子。可是哑巴并不理解,他死死捏紧拳头,硬勾着肘子,不肯就范,后来又忽然利用这个机会,迅速灵活地向伍原脸上猛击几下。

急,痛,头昏,眼前金星直冒,浑身大汗淋漓,不知如何才能摆脱这一窘境。伍原突然觉得疲惫之极,手脚发软,不住地冒汗,却不知怎么,流下了眼泪,好像刚才在路上没来得及流下的泪水,却一齐奔涌而出。伍原伏在哑巴身上,大哭了起来,为自己,为前面走不完的路,为小榕,为老邹,也为这个倒霉而顽强的哑巴。

忽然,伍原觉得有只手,轻轻地摸索着自己的头,自己的帽子,自己的脸颊。哑巴顿时“哇哇”地大叫起来,那一只手还拍着伍原的肩,一边挣扎着要起来。伍原松了手,但说不清为什么,人却仍伏在地上抽抽噎噎。

哑巴挣脱了出来,忙忙地摸了火镰打着,点上了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伍原。猛然,他似乎省悟了什么,双手直向棚外挥动,又急急地拿起灯,拉着伍原爬出窝棚。他一手擎着灯,一手直指东北方向,然后做了个正步走的姿势,一双眼睛急切地盯着伍原。伍原点头,然后敬礼,然后回身走去。

伍原走上大路,回头望望,那一星豆子似的灯光,不飘忽,不移动,像是镶嵌在夜空当中。

夜空下的世界,依然斗转星移。

(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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