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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题 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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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模拟题 难易度:普通

2016届四川新津中学高三下学期二诊模拟语文试卷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各题。

奶奶的第一次合影

陈敏

        奶奶一生有两个忌讳:不照相,不过生日。她认为照相会吸走人的精气,过一次生日就会折寿半年。她将这一理念坚持了一辈子,于是,我们做晚辈的,都尽量顺着她。不为她庆生,也不为她照相,尽管我曾偷拍过她几次,但终因怕她知道了不悦,也一直没让她看,她低调对待生命,不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她的任何印记。

        奶奶很上相。她坐在屋檐下剥玉米,银白色的头发贴在脑后,身材瘦削,穿着一件灰蓝色的长对襟衣,那模样本身就是一幅水墨画。我一直想给她拍张二寸彩照,等她百年之后使用,毕竟,她已年过90了,但她从不配合,一直未能成行。

        年过90的人几乎是风雨地里的一盏灯。

        入秋的那场雨下过,天气呼啦一下就凉了。奶奶的老疾病气管炎犯得很准时,年年秋后,奶奶尽量压低喘息,但咳嗽声还是传了过来,一阵一阵的,将她的身子压得越来越低,让她的脚步更加蹒跚。

        门外的那棵油桐树叶黄了,秋雨过后,“啪啪”地往地上落。叶落归根了!奶奶嘴里嘀咕一声,缩了缩身子,弯着腰回屋里了。奶奶怕风吹,就待在黑洞洞的屋子里不出来,有时,看半天没动静,喊她几声,她才应一声。

        有一回,母亲去屋子里看奶奶,大惊,出来变脸失色地告诉我父亲,说妈一辈子都没照过镜子,这会儿怎么突然照起镜子了?没听人说,老年人突然照镜子,不是好兆头吗?家要败呀!她又说:这也不好阻挡,要不,悄悄把镜子给藏起来?

        奶奶把我房子里的小圆镜拿进自己屋里,偷偷地照呢。父亲听后,没反应,半天,支吾一句,再老也是女人嘛,让她照照有啥呢?母亲一脸不悦,嘟囔了很久。

        一辈子连相都不照的奶奶,怎么突然就照起镜子了呢?不过,这种疑惑瞬间就从我的记忆中消退了。我和父亲的观点一样,奶奶再老也是女人,女人再老也爱美,照照镜子是合乎情理的事。

        转眼冬天来了。

        父亲打来电话,声音大得可怕,简直是吼,说:老房门前被画了白线,有高速公路要从门口过,这叫人咋活呀?

        这是很多农民当下面临的一个难题,谁也没办法,我还一直为我们家地处偏僻地带,不会被现代化设施骚扰而得意呢,没想到还是没躲过被拆迁这一劫,想着想着,头就大了,跟老板请了假,回去看看。

        院子里依然静悄悄的,只是房阶下三米以外的地方醒目地画了一条白线。那棵高高挺立的油桐树首当其冲,白线就画在它的根部。

        那条白线就像一道符,在太阳的光里显得阴森而恐怖。

        耳后,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传来,回头看,是奶奶。

        奶奶今天显得很精神,她将头发梳得光溜溜的,走出她宅了一冬的房子,微笑地看着我说,二丫,你知道不,咱家门前的这个油桐树是你爷爷盖房时栽的,你爹才7岁时,你爷爷蹬脚走了,他走时树才有碗口那么粗。

        我只知道吃从树上掉下来的油桐籽,却从不知道这颗树竟然有这么长的历史。它现在粗得我一抱都搂不严。

        奶奶说后,用手捋了捋头发,又说:过不了几天,这树就要被砍了,咱们的老屋和院墙肯定也保不住了,丫,你给我照张相吧,我要和树连同这老屋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也该到头了。

        我的眼泪竟然“哗”地落了下来,拿相机的手颤抖得厉害。

        奶奶端端地站在油桐树下,望着我,脸上透出少有的光。

        透过被泪水朦胧的眼,我看了看镜头里的奶奶,使劲地摁了快门。奶奶看了看相机里的照片说:我不敢看了,收起来吧,也不知道你爷爷敢不敢看。她颤颤巍巍地走回了屋里。

        一年后,奶奶和那棵老油桐以及老屋永远地待在了一起。

(1)、下列对这篇小说分析和鉴赏,最恰当的两项是(   )

A.小说比较巧妙地选取了奶奶的一些生活习惯,并通过语言、动作、肖像、细节描写等,刻画了奶奶这个人物低调的性格。

B.小说中写奶奶有一天突然照镜子,妈妈对此大为不解并有不悦之情,表达了作者呼吁人们要多关爱老人的主题。

C.“白线像一道符,显得阴森而恐怖”,写出“我”不愿离开老家,并借此强烈抨击了现代化进程中随意拆迁民房的行为。

D.作者善于运用对比手法刻画人物,通过奶奶从之前排斥照相,到后来主动要求留影的变化,生动刻画了奶奶这一形象。

E.小说中“转眼冬天来了”这句话意味深长,它既指季节上的冬天,更是暗指奶奶心理上的冬天,是推动了情节发展的关键环节。

(2)、文中多处提到“老油桐”,请简析油桐树在文章中有何作用。

(3)、小说结尾“我不敢看了,收起来吧,也不知道你爷爷敢不敢看”,请简析这句话的含义。

(4)、小说最初的题目为“根”,后更名为“奶奶的第一次合影”。这样改有什么好处?请联系全文简要分析。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朱先生退兵

陈忠实

    那天清晨,朱先生正在书房里诵读。门房老者张秀才来报告,说省府衙门有两位差人求见。朱先生头也不抬:“就说我正在晨诵。”张老秀才回到门口如实报告后,两位差官大为惊讶,随之上了火:“晨诵算什么?我这里有十万火急命令,是张总督的手谕,你问先生接不接?”张秀才再来传话:“先生正在晨读。愿等就等,不愿等了请自便。”两位差官只好等着。

    朱先生晨诵完毕,接了差官的信,果然是张总督的亲笔手谕。张总督信中说举事时逃跑的清廷巡抚方升,从甘肃宁夏拢集起二十万人马反扑过来,大军已压至姑婆坟扎下营寨,离西安不过二百里路,要与革命军决一死战,古城百姓将必遭涂炭。因此想请朱先生前往姑婆坟,以先生之德望,以先生与方升之交谊,劝方升退兵。

    朱先生看罢,对两个差人说:“儒子只读圣贤书,不晓军事,又无三寸不烂之舌,哪有回天之力!”说罢就转身走了。两个差官气得脸色骤变,气呼呼跳上车走了。朱先生听得门口清静下来,收拾行李,夹了一把黄油布伞就出了白鹿书院。午时,两位差官又驾着汽车来了,而且带来了张总督的秘书。门房老者张秀才如实相告:“走了。先生躲走了。”

    傍晚时分,在张总督的总督府门前,一位背着褡裢夹着油伞的人径直往里走。荷枪实弹的卫兵横枪挡住。那人说:“我找张总督。”卫兵嘴里连续呼出五个“去去去去去!”那人就站在门口大声呼叫起张总督的名字,而且发起牢骚:“你三番两次请我来,我来了你又不让我进门。你好不仗义!”这时候一辆汽车驶到门口停下,车上跳下两个人来,顺手抽了卫兵一记耳光,转过身就躬下腰说:“朱先生请进。”朱先生一看,正是早晨破坏他晨诵的那两位差官,便跟着差官走进总督府见了张总督。张总督挽着朱先生坐下,亲昵地怨喧道:“先生你是腿上的肉虫儿不得死了?放着汽车不坐硬走路!”朱先生说:“我是土人,享不了洋福,闻见汽油味儿就恶心想吐。”张总督说:“我真怕你不来哩!正准备三顾茅庐,我亲自去你的书院哩。”朱先生笑说:“纵是孔明再生,看见你这身戎装,也会吓得闭气,何况我这个土人。”

    第二天一早,张总督起来时,已经找不着朱先生,连连叹惋:“这个呆子,书呆子!”随之带了一排士兵乘车追出城去。

    朱先生已经踏上成阳大桥,一身布衣一只褡裢一把油伞,晨光熹微中,仍然坚持着晨诵,连呜呜吼叫的汽车也充耳不闻,直到张总督跳下车来堵住去路,朱先生才从孔老先生那里回到现实中来,连连道歉:“总督大人息怒!我怕打扰你的瞌睡就独自上路了。”张总督好气又好笑说:“这十二个卫兵交给你,请放心。我已经给他们交待过了。”朱先生转过身瞅一眼站成一排

    溜儿的兵士,摇摇头说:“这十二个人不够。把你的兵将一满派来也不够。要是你能打过方升,你还派我做什么?回吧回吧,把你这十二个兵丁带回去护城吧!”张总督不由脸红了说:“那你总得坐上汽车呀!”朱先生不耐烦了:“我给你说过,我闻不惯汽油味儿……”说罢一甩手走了,嘴里咕咕嘟嘟又进入晨诵了。张总督追上来再次相劝。朱先生却轻轻松松地说:“你诵一首成阳桥的诗为我送行吧!”张总督心不在焉又无可奈何地诵道: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朱先生击掌称好之后,自己也吟诵起来: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成阳桥……

    朱先生吟诵至此,热泪涌流,转过身扯开步径自走了。

    两日后,朱先生回到省城复命张总督。这时,方巡抚已经罢兵,带领二十万大军撤离姑婆坟,回归甘肃宁夏去了。

    张总督立即传令备置酒席,为朱先生接风洗尘压惊庆功。朱先生从褡裢里掏出食物,大吃大嚼起来。张总督难为情地说:“先生这不寒碜我吗?”朱先生不以为然。吃罢喝了一杯热茶,背起褡裢告辞。张总督死拉住不放:“我还想请先生留下墨宝。”朱先生又放下褡裢,执笔运腕,在宣纸上写下两行稚头拙脑的娃娃体毛笔字:

    脚放大,发铰短

    指甲常剪兜要浅

    张总督皱皱眉头不知所云。朱先生笑说:“我这回去姑婆坟,一路上听到孩童诵唱歌谣,抄录两句供你玩味。”说罢又背起褡裢要走。张总督先要用汽车送,又要改用轿子,又要牵马驮送。朱先生说:“不宜车马喧哗。”

(节选自陈忠实《白鹿原》,有删节)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侯发山

    周末,小伟回乡下看望父亲。

    看到小伟回来,父亲的眼角,眉梢,还有皱纹,舒心的笑意都一起弥漫出来。小伟还算个孝子,虽然在城里上班,平时没少回家看看,有时忙,回不来,打个电话,或是在微信上视频聊天,真的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一切都让父亲自豪、欣慰。

    吃罢晚饭,父亲提出要带小伟到东江捉鱼。

    晚上用鱼竿捉鱼?黑灯瞎火的能钓到吗?父亲要给自己做鱼吃?还是父亲缺钱花啊?小伟心里打了不少的问号,嘴上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他知道,老还小,人上了年纪,往往跟小孩子一样,会做出一些看似可笑或是愚蠢的事;小伟还知道,什么是孝顺,顺着老人的意思就是最好的孝顺。母亲死得早,是父亲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带大的,风里来雨里去,靠捕鱼供自己吃喝,供自己上学。小伟毕业参加工作后,想把父亲带进城,父亲执意不去,说自己在乡下惯了,说自己还能干得动,每天活动活动筋骨对身体有好处。小伟也就没再坚持,他心里清楚,最主要的,家里有母亲的影子和味道,父亲舍不得离开。

    来到江边,天已经完全暗下来,江和天似乎连接到一块了,只能听到江水不安分的波涛声。

    父亲没有拿出鱼竿,没有带鱼饵。小伟以为父亲忘了,正要自责自己没有提醒他,父亲笑了笑,说,孩子,不用鱼竿,照样可以捉鱼。

    小伟吃惊不小,心想父亲什么时候说会徒手逮鱼了?从未见过,也从没有听说过啊。难道是父亲早就有的绝技,今天要露一手给自己瞧?

    小伟正在胡乱猜测,父亲拉着他来到浅水处,让他往水里看。顺着父亲的手势,小伟辨认半天,才看清水底下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那是什么?小伟心里疑惑,正要问父亲,父亲说,小伟,那是蛤蟆鱼,也叫老头鱼,学名安康鱼。

    还有这种鱼?它怎么会发光呢?小伟惊诧不已。他又往水里细看,看到这种鱼头顶上有一根钓竿,这根钓竿不时会发出星星一样的闪光,像一只悬挂明灯的钓鱼杆。

    父亲说,蛤蟆鱼基本上是吃等食的,平时潜伏不动,以背鳍第一棘的皮瓣为钓饵,诱捕那些趋光的鱼虾类。

    说到这里,父亲挽起裤脚悄悄下水,探下身子,手猛地一伸,就抓到了那只蛤蟆鱼。

    蛤蟆鱼在父亲手里扭曲着身子,但被父亲牢牢抓在手里。小伟打开手机的电灯,看到这种鱼头大,口宽,胸鳍宽大,尾部细小,背紫褐色,腹面淡色。

    小伟呵呵一笑,对父亲说:“爹,这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种鱼肉少,吃起来不过瘾。父亲甩手把鱼扔进了江里,然后继续说道,咱江边好多渔民都喜欢逮蛤蟆鱼,好逮,不费劲。孩子,人跟这蛤蟆鱼一样,不能太出风头。

    父亲这是哪里话啊?小伟心里打了个愣。

    父亲说,你下乡扶贫,你改造危房,你资助贫困大学生,这些都没错,不要传到朋友圈嘛。

    原来父亲天天去自己的朋友圈里转,时时关注着自己呢!小伟恍然大悟,心里一下子热乎起来。天天点赞的不一定是朋友,不点赞的不一定就不是朋友,看来这话真是没说错。

    父亲说,你若挺不下来,或是做得不够圆满,让人揪住把柄,可就不好喽。你是单位的一把手,有时不能太招人眼了。

    小伟说,爹,我是故意那样做的。

    父亲愣怔了一下。

    小伟说,我那样做,一是督促自己坚持到底,不能半途而废,二是让大家监督自己,杜绝自己有谋私利的行为,还有一点,就是做一个样子给他们看!爹,无欲则刚,有什么好怕的呢?

    龟儿子,咋不早给我说呢?害得我担惊受怕,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父亲说着,拿起拳头轻轻捶了小伟的胸脯一下。

    有轮船的汽笛声从江面上飘过来。父亲指着远处的灯塔,自豪地说,小伟,爹希望你能像你说的那样,要做灯塔发出的光,不要做蛤蟆鱼身上的光

    小伟看着父亲,感觉到父亲的身板还是那样的结实,那样的硬朗。

    回家的路上没有路灯,黑瞎瞎的,有父亲在身边,小伟走得很踏实,一点也不用担心会迷路。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鸡毛

汪曾祺

她是一个住在西南联大里的校外人,她又的确是西南联大的一个组成部分。

昆明大西门外有片荒地,联大盖新校舍,出几个钱,零星的几户人家便搬迁了。文嫂也是这里的住户,她不搬。可她的两间破草屋戳在宿舍旁,不成样子。联大主事的以为人家不愿搬,不能逼人家走。跟她商量,把两间草房拆了,就近给她盖一间,质料比原来的好。她同意了,只要求再给她盖个鸡窝。

宿舍旁住着这样一户人家,学生们没觉得奇怪,都叫她文嫂。她管这些学生叫“先生”。时间长了,分得出张先生、李先生……但没有一个先生知道文嫂的身世,只知道她是一个寡妇,有一个女儿。人老实,没文化,却洁身自好,不贪小便宜。

她的屋门是敞开着的。她的所作所为,都在天日之下,人人可以看到。她靠给学生洗衣物、缝被窝维持生活,每天大盆大盆地洗。她在门前两棵半大的榆树之间拴了两根棕绳,拧成了麻花。洗得的衣服夹紧在两绳间,风把这些衣服吹得来回摆动。大太阳的天气,常见她坐在草地上(昆明的草多丰茸齐整而极干净)缝被窝,一针一针,专心致志。为避嫌疑,她从不送衣物到学生宿舍里去,让女儿隔着窗户喊:“张先生,取衣服!”“李先生,取被窝!”

文嫂养了二十来只鸡。青草里有虫儿种种活食,这些鸡都长得极肥大,肯下蛋。隔多半个月,文嫂就挎了半篮鸡蛋,领着女儿集市去卖。蛋大,红润好看,卖得也快。回来时,带了盐巴、辣子,有时还用马兰草提着一小块肉。

文嫂的女儿长大了,经人介绍,嫁了一个司机。她觉得这女婿人好。他跑贵州、重庆,每趟回来看老丈母,会带点曲靖韭菜花、贵州盐酸菜,甚至宣威火腿。女婿答应养她一辈子。文嫂胖了。

文嫂生活在大学环境里,她不知道大学是什么,却隐约知道,这些先生们将来都是要做大事、赚大钱的,尽管先生们现在并没有赚大钱、做大事、好像还越来越穷。

有个先生叫金昌焕,经济系的,算是例外。他独占宿舍北边一个凹字形单元。他怪异处有三点:一是他所有的东西都挂着,二是从不买纸,三是每天吃块肉。他的床上拉了几根铁丝,什么都挂在铁丝上,领带、鞋袜、墨水瓶……每天就睡在这些丁丁当当东西的下面。再穷的学生也得买纸。金先生从不花这个钱。纸有的是!联大大门两侧墙上贴了许多壁报、学术演讲的通告、寻找失物的启事,形形色色。这些通告、启事总有空白处。他每天晚上带一把剪刀,把这些空白处剪下来,并把这些纸片,按纸质大小、颜色,分门别类,裁剪整齐,留作不同用处。也不顾文告是否过期。他每晚都开夜班,这伤神,需要补一补,就如期买了肉,切成大小相等的块,借了文嫂的鼎罐(他用过鼎罐,洗都不洗就还给人家了),在学校茶炉上炖熟,密封在一个有盖的瓷坛里。每夜用完功,打开坛盖,用一支一头削尖了的筷子,瞅准了,扎出一块,闭目而食之。然后,躺在丁丁当当的什物之下,酣然睡去。

到了四年级,他在聚兴诚银行里兼了职。晚上仍是开夜班,搜罗纸片,吃肉。自从当上了会计,他添了一样毛病,每天穿好衬衫,打好领带;又加一件衬衫,再打一条领带。同屋的人送给他一个外号:“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金先生不在乎,他要毕业了,在重庆找好了差事,就要离开西南联大,上任去了。

这时,文嫂丢了三只鸡,一只笋壳鸡,一只黑母鸡,一只芦花鸡。这三只鸡不是一次丢的,隔一个星期丢一只。文嫂到处找过,找不着。她又不能像王婆骂鸡那样坐在门口骂——她知道这种泼辣做法在大学里不合适,便一个人叨叨:“我的鸡呢?我的鸡呢?”

文嫂出嫁的女儿回来了。她吓了一跳:女儿戴得一头重孝。女婿从重庆回来,车过贵州十八盘,翻到山沟里了。母女俩顾不上抱头痛哭,女儿还得赶紧搭便车到十八盘去收尸。

女儿走了,文嫂有点傻了。但她和女儿还得活下去,还得过日子。有很多先生毕业,要离开昆明,临走总得干净干净,来找文嫂洗衣服、拆被子的就多了。有的先生临走收拾好行李,总有一些带不了的破旧衣物,叫来文嫂,随她挑拣。然后她就替他们把宿舍打扫一下。

金昌焕不声不响地走了。同屋的朱先生叫文嫂过来看看,这位“怪现状”是不是也留下点值得一拣的东西。金先生把一根布丝都带走了,他的王国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个跟文嫂借用的鼎罐。文嫂照样替金先生打扫,她的笤帚扫到床下,失声惊叫了起来:床底下三堆鸡毛,一堆笋壳色的,一堆黑的,一堆芦花的!

文嫂把三堆鸡毛抱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哭起来。“啊呀天哪,我寡妇无业几十年,风里来雨里去,你咋个要偷我的鸡呀!……你先生是要做大事、赚大钱的,你咋个要偷我的鸡呀!……我女婿死在贵州十八盘,连尸都还没有收,你咋个要偷我的鸡呀!”

她哭得很伤心,很悲痛,好像把一辈子所受的委屈、不幸、孤苦和无告全都哭了出来。

一九八一年六月六日

(选自《汪曾祺经典小说》,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生命中的镜子

田 鑫

我对镜子,总是心怀敬畏的。

但我却曾故意打碎过一面镜子。

过程是这样的,我正因为一件事情哭得很伤心时,一抬头就看见那面镜子里的另一个我也哭得很伤心,于是,我的伤心就被镜子复制,导致我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从伤心里走出来。

我攥起拳头,冲着镜子上站立的鹤头打过去,咔嚓,原本直立的鹤,随着镜子碎成了很多片。顾不上手的刺疼,我被眼前这些碎片吓坏了,打它之前我并没有考虑过后果,现在它破碎了,我害怕了。镜子像是报复,无数个碎片上,有无数个因惊吓而恐慌的脸。

这是我们家当时唯一的一面镜子,是母亲的陪嫁。现在,它不完整了,这意味着我闯了祸,一顿教训是躲不过了。当天,父亲打完我,找来胶布,把面积比较大的碎片粘连在一起,那只完整的鹤的形象,荡然无存,一面因破损而丑陋的镜子就一直立在我的记忆里。本来清苦的生活,被镜子照出来的时候,更多了破败之感。

经此一事,我怀疑,这面被我打碎的镜子把我们家那点事全部记录下来了,我们家的贫穷、无奈、伤悲以及偶尔的小喜悦,它都一一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有人知道我们的底细,随时准备在我们要紧的时候揭开伤疤,如此看来,我打碎它是正确的。

幼时的我,喜欢躺在麦草垛上看天空,这给了我无穷的遐思空间,以至于我认为,我的文学创作起源于对天空的凝视。我当时就发现,天空其实是一面镜子,它瓦蓝瓦蓝的,还有些晃眼。天空的平面和镜子一样,我想知道从天上看,我躺在草垛上是个啥样子,我就一直盯着它看,却发现这硕大的镜子里,根本没有我。我就在想,镜子里没有我的原因,肯定是天与地离得十万八千里。可不是吗,从地面到天空,孙悟空要用好几个筋斗云呢,哪面镜子能照到那么远呢?

天空这面镜子,太高太远太难以琢磨,我就在大地上寻找镜子。大地有根,大地之上的镜子就不会像天空这面镜子一样神秘莫测。不信你看,湖面这面大大的镜子上,随时等着为万物留下影像。湖面上老有鸟在徘徊,它们臭美地照镜子,跟我的妹妹一样,一件过年的新衣服套在身上,就站在镜子前比画大半天。

大地的镜子,大到看不到边际,小到一滴水,这大小不一的镜子,盯着形形色色的人和物,它们好像担心一不留神就有人从它们的镜面里消失。甚至连天空都到大地上来照镜子,在安静的水面之上,硕大的白云变成了棉花,夜里,月亮还把自己复制到大地上。

曾看到过一种说法:明镜能避邪魅恶祟,凡人家宜悬年夜镜,可避邪魅。后来读书,也发现很多“文学中的镜子”。最厉害的镜子是《西游记》里的照妖镜,为了对付妖怪,大神们多次用到它,可见其威力;元代关汉卿《望江亭》第四折里有这么一句:只除非天

见怜,奈天天又远,今日个幸对清官,明镜高悬。

凡此种种可见,这明镜绝非简单之物,它能照见凡人的面容,也能识破恶人邪魅的伎俩。

在甘渭河一带,“明镜”也是出嫁时必不可少之物,父母会为女儿准备一面圆镜,预示着婚后生活的吉祥顺利。拿一面镜子照亮前路,我的奶奶就这样用过,镜子挂在毛驴头部,阳光照下来,远远看到反射形成的亮点,指引祖母抵达她此生生活得最久的地方。后来,迎亲的队伍从毛驴变成了汽车,中间有一段时间,拖拉机风光了好几年,我至今记着姐姐出嫁的时候,那台头部挂着镜子的拖拉机,发出来的洋洋得意的突突声,和闻起来让人着迷的柴油尾气。

在我们村,祖母把自己活成了最老的那一个,可是我总觉得二十多年来,她的模样没怎么变过。她端坐在炕上,套上顶针,让重孙子穿根针,就低头缝她的被子去了,老花镜都不用。祖母做女红的家什都放在她的嫁妆里,一个漆面很奇怪的木柜,中间镶嵌着一面缺了一角的镜子,一个油漆写上去的双喜字,只剩了一半。我见过很多次祖母从柜子里取东西的场景,却从来没见过她照镜子的样子。我问祖母:“你咋不照镜子?”她不看我,看了一眼柜子,说:“镜子有啥照的,我不照都知道自己有多老。”

我恍然大悟,祖母不照镜子不是怕老,是怕从镜子里看到年轻的自己,看到那个陪了她一辈子最后先她而去的祖父。

(选自《新华文摘》,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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