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父亲的故事,感受时光的沉淀。阅读下面这篇散文,思考作者在物象中寄托的情感。镰刀
吴怀银
A.父亲老了,父亲的腰弯成了那把挂在墙上的镰刀。镰刀老了,锈迹斑斑,清瘦成父亲的脸庞。父亲疑患老年痴呆,总是默默地看着墙上的镰刀。镰刀也默默地注视着父亲。像一对老哥们。他们的交流,做晚辈的我们无从知晓。
深夜里,父亲高一声低一声地咳嗽,震落了镰上的铁锈。惊醒了酣睡中镰的“开镰”之梦。
是的,开镰了!队长的一声吆喝,父亲急不可待地拿出那把早在铁匠那儿,用钢和火喂养得丰腴厚重的镰刀。B.用一条大手巾紧扎一下腰,一个马步沉稳地扎下去,然后一排排稻秆在镰的欢快地跳动中齐刷刷地摆放在父亲的身后。是的,开镰了,就意味着青黄不接缺粮少米的日子已经结束。随之而来的是丰收的喜悦和能吃饱饭睡好觉的快乐!
父亲的镰刀,有着精美的刀柄。那刀柄上的花纹是父亲自己精雕细刻的,是我见过所有镰刀中最美的一把,像一件艺术品,像一位美丽的新娘。精美的图案体现镰的庄重和崇高,而且劳作起来得心应手。每每劳作归来,父亲都会把那镰刀,束之高阁,是不让小时候的我们碰的。不仅担心镰会弄伤我们的手指,更担心我们的无知和不小心在硬石上碰伤镰的刀锋。是的,在父亲的心里,镰和我们都有疼痛感。
我们一天天地长大了。父亲的镰在铁匠那儿反复地锻打,依然保持年轻的模样,依然和父亲一样——虎背熊腰,生龙活虎,依然锋芒毕露所向披靡。精美的刀柄上浸淫了父亲太多的汗水和磨破血泡渗出的血液,让刀柄温润如玉又时常怀有父亲的体温。
终于有一天,许许多多农人的后代,一拨一拨地从生我养我的土地上走出,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不再从事农活。C.于是与土地日渐疏远,与农具日益陌生,与农活离经叛道。于是生长水稻、玉米、小麦的农田开始杂草丛生或者荒芜。当剩下的土地流转给隆隆的收割机的时候,父亲与镰刀就彻底退出舞台。父亲与镰刀从那一刻就开始变老了。
父亲天不冷的时候几乎都是赤脚走在土地上,只有那样才能感觉到土地的沁凉和温暖。人与土地无存隔阂毫无距离,只有灿烂的阳光和温柔的季风穿过脚底。当今天穿着锃亮皮鞋的农人后代,坚硬地走过农田,那种对土地的不屑和轻蔑让父亲痛心疾首。让与土地相依为命的父亲和父亲的镰刀寝食难安——对土地的不屑和轻蔑就是最大的不孝。
有天,孙子问爷爷:“挂在墙上的是什么?”父亲深情地说:“那是镰刀!”“镰刀是干什么的呀?”“是收割稻子用的!”“那么又丑又老的能有用吗?”孙子的提问让老父亲语塞。
对农具的陌生和遗忘就是对祖先的陌生和遗忘!可是父亲又如何能让孙子们记起一把镰刀呢?
坐在黑夜里,父亲抽着烟。或明或暗的烟火,在黑夜里跳跃。D.墙上的镰刀仿佛也受到了感染和启发,跃跃欲试,发出钢质之声,组成天籁的一部分。在黑夜里回响……
或有月亮升起来,把父亲的头影印到墙上那把镰之上,组成美妙而奇特的图案。那一刻我真希望那图案永远定格在那面墙上——让父亲和父亲的镰刀成为美丽的图腾!
(选自“中国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