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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普通

人教版选修2《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第一单元《一剪梅》同步练习

阅读下面的文章,完成后面的题目。

麦香

叶青才

    这是人间四月天,这是草莓吐出酸酸甜甜气息的流翠时节。

    我回乡看望一位老人,一位老了还能闻见麦香的庄稼人。

    他是我的尊长,也是最关心我的人之一;他是那块麦地的主人,同时也是一棵熬过冬天的麦子

    我径直到他的麦地里,就像熟悉那棵苦丁茶那样,一眼就看见了他。我好久没有置身麦地了,好久没有闻见过这么浓郁的麦香。这味儿像槐花里掺进了蜜,像玫瑰里拌入了糖,还有点淡酒的余味。是的,麦粒成熟之后,渗入点水,发胀,抽芽,便是熬糖做酒的原料了。然而现在麦子正青,才抽穗扬花,这只能是麦花香。

    在麦花香里,我细细打量着这位教我割麦的人。他满头银丝,胡须也渐白了。身子骨似乎依然坚实,只是笑起来,没有了管风的牙,没有了细细的皱纹。他的纹路粗了,深了,长了,像地边的沟道,纵横牵连,总想寻个出处奔去。人一老,这沟道就流淌着岁月的回声,你没法将它阻住,也没法把它拽回。我想到我不要多久也会是这个样子,岁月的回声满耳,光阴的脚步匆匆,我会停留在哪一截道上呢,抑或在哪一块地边呢?

    他已经不是我印象中的荣伯了。你看他劳作的姿势虽然保留了过去一直有的那种利索和老到,但是明显力度不够,虚实交杂中虚的成分多了。剪除枯老的茶株,砍掉高高的茶桩,这样的活儿要是搁在前几年,荣伯是一抹不挡手的。他眼疾手快,手到心到,剪出的新茶棵像刚刚修剪的平头,齐崭崭,平覆覆,精神抖擞地立在麦地边上,衬托出四月特有的生机和活力。眼下,他似乎不愿在我面前显老,他动作的幅度很大却藏不住虚张的声势,吃力而现出连贯的破绽。那些他亲手种出的麦子,倒是一片青葱,仿佛荣伯的青春都让麦子给偷盗去了,这种活力与肤色的转移,直让我觉得一个人原来也不过是一棵麦子,一棵曾经锋芒毕露的麦子,走过了嗞嗞拔节的日子,走过了飞絮扬花的岁月,随后就走进了他枯萎与衰残的暮年。

在乡下时,我也收割过麦子,并且手指被麦秸秆割破,眼睛被麦芒刺中,我却在那种潜在的伤害中闻到了麦香,那股成熟的带着馒头和挂面香味的气息,它一点点渗透到我的鼻孔里、肺腑里乃至梦幻里,而我青涩的汗味和冒冒失失的语言气息,反倒自个儿一点都不觉察,只有身边的大人,比如荣伯,才准确地把住了我突突的腕脉,并且通过镰刀和锄头将我那些蒲公英一般的欲念摁下去,让我接近麦茬和犁头草,接近土地上最切实的部分。现在想来,麦花香里那些醉人的芬芳和诱人的味道都不过是四月天落下的槐荚与桑椹,它们其实结不了什么果实,虽然不乏甘甜,却只能徒增味觉的依赖和幻觉的空乏。

    真正的麦香总是与镰刀在一起,与即将到来的梅雨在一起不久,荣伯新剪的茶棵又将长出青幽幽的茶叶来,把大片萎黄的麦子衬托得分外衰老。然而,整个村子在这时才激动起来,就像荣伯在黎明俯身于麦地一样,天空晴朗而高远,大地芬芳而宽阔。当青春的梦幻醒来,我发现,一个距离大地最近的人就是一把镰刀或扁担,一声动情的呼喝就是一阵麦浪或槐风。时节正值端午,太阳正在背脊之上,村庄正在麦香之中,而我正在麦粒之外。

    那时,成熟的麦子香气四溢,倘若旁边有梅子,它会落入梅香;旁边有李子,它会融进李馥。

    熟麦的香味曾经把我的乡居整个地淹没了。荣伯揉开一穗麦朵,在掌心,他细细地吹掉麦芒和麦壳,让一堆鼓胀的新麦裸露在五月的太阳下。他拈起其中一粒,放入嘴里,然后嚼起来,这时候,我看见天空蓝得有些承受不住,而荣伯眯缝的眼睛却成了两穴幸福的陷阱。

    一个能被麦香陶醉的人,他的幸福简单得很,也悠远得很,他的祝愿有时就是他的遗憾,他的挽留同时也是他在送行。他不知道有很多东西都是留不住的,像滑溜的时光、逃跑的庄稼以及跟欲望一起私奔的人,像他手把手教了16年割麦技术的那个瘦小的身影,到底还是在五月的麦芒直视下溜之大吉……

    一转眼30年,时光快得就如一地麦子从四月走进五月,从花香进入谷香。

    老了的荣伯面对我的到来,只能欢喜地连声说:你回来了,回来了!你看今年的麦子……他哪里知道,我原本就没打算看望这一地青青麦子,我不过是在麦地里寻找他罢了,就像那年我回去寻找当年我爬过的一棵青桐树,结果却找到了一条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幽幽小路。

    是麦香帮了我的忙,让我找回了镰刀与麦茬旁边的自己,还有这位将庆幸和失望发酵在一起的荣伯。                       (选自《散文百家》2014年第2期)

(1)、解释第③段中“同时也是一棵熬过冬天的麦子”一句话的含义。

(2)、文章第⑦段写作者自己年轻时也喜欢麦香,这有什么作用?

(3)、请从描写手法和情感表达的角度,赏析文中第⑩段划波浪线的句子。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1~4题。

①心里一团如花似锦的猜想,在四堡灰飞烟灭。

②在宋代四大雕版印刷基地中,福建的建阳一直承担着那片那片大地上文明的传播。其他几个雕版中心如汴梁、杭州和临汾,总是随着战乱与京都变迁或兴或衰,惟有这“天高皇帝远”的建阳依然故我。从遥不可及的中古一直走到近代。我喜欢建安[注]图书的民间感。它自始就服务于平民大众,也就将先民们的阅读兴趣与审美融入坊间。明代以来,杭州、苏州,以及相继崛起的金陵派和徽派刻印的图书,一窝蜂地趋向文人之雅致,刻意地追求经典,建安图书却始终执拗地固守着它的平民性。大众日常消遣的故事、笑话、野史,农家应用的医书、药书、占卜、以及专供孩童启蒙的读物,都是建安版常年热销的图书。今天看来,这种由民间印坊养育出来的纯朴的气质便是建安版特有的审美品格了。

③然而,建安图书真正的福气,是它至今还保存着一个雕版印刷之乡——四堡。中国古代雕版基地大都空无一物,只剩下建安这个“活化石”。它犹然散发着书香墨香文明之香吗?

④四堡身在闽西,肩倚武夷山脉,一双脚站在连城、清流、宁化与长汀交界处。地远天偏,人少车稀,这种地方正是历史的藏身之处。但现代化法力无边,近几年古镇热闹起来了,不过令我吃惊的是,这里居然还完整地保留着二百年来声震闽西的印书世家邹氏的坊间与宅第。大大小小一百四十间房子,屋连屋,院套院,组成客家人典型的民居——“九厅十八井”。在四堡,这种房子都是一半用于生活,一半用于印书。可是,无论陪同我的主人,怎样指指点点地讲述,我也无法生出往日那种奇异又儒雅的景象来。

    ⑤俏若留意,那又细又弯高高翘起的檐角,鸟儿一样轻灵的木雕斗拱,敷彩的砖雕,带着画痕的粉墙,还残存一些历史的优雅。但挤在这老宅子里生活的人们,对此早已视而不见。历史走得太远了,连背影也看不到。高大的墙体全都糟朽,表面剥落,砖块粉化;地面的砖板至少在半个世纪前就全被踩碎了;门窗支离破碎,或者早已不伦不类地更换一新;杂物堆满所有角落,荒草野蔓纠缠其间。唯一可以见证这里曾是印务的,是一些院子中央摆着的一种沉重的石缸。它是由整块请市调出,岁月把它磨光。当年的印房用它来贮墨,如今里边堆着煤块或菜,上边盖着木板;有的弃而不用,积着半缸发黑和泛臭的雨水。

⑥生活在这拥挤的黏湿的腐朽的空间里,是一种煎熬。特别是电视屏幕上闪现着各种华屋和豪宅的时候,人们会巴望着逃脱出去,切盼现代化早日来到,把它们作为垃圾处理掉。这就是发明了印刷术的古国最后一个“活化石”必然的命运么?

⑦应该说当将邹氏家族的祠堂改造为一座小型博物馆,展示着从四堡收集来的古版古书,以及裁纸、印书、切书、装订等种种工具。还将此地雕版的源起、沿革、历代作坊与相关人物,都做了调查和梳理,并在这小展馆中略述大概。可是当我问及现存书版的状况时,回答竟使我十分震惊——只有一套完整的书版!难道这块生育出千千万万图书的沃土已然资源耗尽,贫瘠得连几套书版也找不出来?

⑧其实并非如此。知道今天,无孔不入的古董贩子还在闽北和闽西各地进村入乡、走街串巷去搜罗古书古版。四堡人穷,自然就那它们换钱。文化受到自己主人的轻视才是真正的悲哀。

⑨四堡的雕版印刷肇始何时,仍是个迷。但它作为建安版的一个产地,自然属于中华雕版印刷史源头的范畴。特别是宋代汴京沦落,文化中心南移,印刷业便在福建西北这一片南国纸张的产地如鱼得水遍地开花。明清两代,建安图书覆盖江南大地,这也正是四堡的极盛时代。可是到了19世纪,西方的石印与铅印技术相继传入,四堡的雕版便走向衰落。从大文明的系统上说,中华文明传承未断;但再许许多多具体的文化脉络上,我们却常常感受到一种失落!

⑩在龙岩、泉州和厦门,我都刻意去古董店考查建安书版的流散状况。在四堡见不到的书版,在这些商店里很容易见到。不过一位贩子对我说:“你出大价钱也买不到明代的贩子了。”我相信他的话。受制于经费的拮据,在这些文化沃土上,到处是古董贩子,反倒很少看到专家的身影。

 ⑪  四堡现有的书坊不会坚持太久,残剩在民间的古版又会很快灭绝。照此说来最终的结果是,我们这个曾经发明了印刷术的古国就不再有“活态的见证”可言了?
⑫那么谁救四堡呢?      [注]历史上建安、建阳二县多次分合。印刷兴业盛时,建阳等地的印坊多沿用建安之名。
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下列小题。

缺陷世界

黄永武

    古人细细地观察宇宙之间:鸟有了两只翅膀,四肢中就只剩两只脚,不再有手了;牛有了两只锐角,嘴里就不再有锋利的牙齿,只能嚼嚼草了。造物者对每一样生物赋予的功能都不全备,力量与才干,总有所不足,不至于太集中在谁的身上。

    万一像桂花一样,凝聚了天地的清香,就招来蠹虫;像白璧一样,琢磨出如虹的光气,就不免有瑕;像珍珠一样,蕴含着耀眼的晶光,竟贼害了蚌胎!凡属“尤物”,“从来尤物不长生”,因为它特殊的美,戕害了自身,变成了牵累,总是美中不足,留下遗憾。

    又有人观察:有了白天,就必须有黑夜;有了嘉禾,就必须有莠稗;有了凤凰,就少不了鹞枭……这是一种势,也是一种理,所以君子永远不能灭绝小人,世上的道理本来就是这样的。

    佛家因而有“世界为缺陷”的说法,认为人生朝暮都不可自保,哪能妄求一切圆满如意?只有在缺陷里,如何随缘顺应,处处都是道。面对违逆丑鄙,不要有不平满的牢骚,因为这就是修道摄心的好环境。所谓“君子处逆境,正是做工夫时节”,如果事事平满称心,恐怕道也修不成了,你的损失不是更大吗?

    在明代王祖嫡的《师竹堂集》中,有一篇《缺陷说》,发挥这层道理,认为“缺陷”是世界的本质,因此天地间一切不能圆满,乃势之必然,人只有随着缺陷而顺受,才能清心省事,才能惜福保身。如果必求人生的圆满,是逆势和造物者相争了!他举例说:已做官的人,想求仕途更圆满,就会急切地生出觊觎之心;已暴发的人,想求财富更圆满,那造物者会笑他太劳心,连路人也会批评他的非分了。因此,除了在“德业”上不能视缺陷为当然外,人生百事,不接受缺陷的现实,都违反了自然的原则。

    清代的龚定盦,更有“缺陷好”的说法,他的诗道:“未济终焉心缥缈,百事翻从缺陷好。吟到夕阳山外山,古今谁免余情绕!”认为《易经》的最后一卦“未济”,象征着一切以“未完成”为收结,夕阳西下,虽美但留下无限的余情,这也就是缺陷的美。

    不过,依我看,缺陷之所以美,并不是圆满不美,而是圆满不可得。在无可奈何中,人以不甘雌伏的生命力,逆势与造物者或自身的难点相争,积极进取以求超越,明知其不可而为之。所追求的圆满愈具价值,则逆势抗争的意志就愈坚定;所遭遇的事件愈悲切,则企求超越的情操就愈壮烈。所谓缺陷美应该就是悲壮美,它是建立在积极的、反宿命的、尽其在我以求超越的人的价值之上,而不全是消极认命的清心省事,更不是非分贪婪的独占满足,它是以缺陷、遗憾当作砥砺道行的方策,“转祸为福”,“因败立功”。在烦恼中证菩提,缺陷之美,该在这里吧!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画家

马晓红

    高速公路在山间蜿蜒几十公里,满眼都是大大小小的山。高低起伏,浓淡相间,宛如一幅山水画。

    我就在这山沟沟里爬了十几年,“爬”进了县城的中学,“爬”进了省城的大学,“爬”进了大都市的高楼大厦。

    工作近十年,整天忙忙碌碌,却总觉得前路很是迷茫。整天对着灰蒙蒙的天冷冰冰的楼真真假假的网络,有时会不免会想起家乡的青山碧水野果父老乡亲。

    暮春,请了几天假,回家探望一下老父亲,顺便“思考人生”。

    汽车越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山下就是生活过六年的县城。

    但眼前的县城却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

    在我记忆里,说是县城,也就两横一竖三条街,街窄房矮树多。每天早读,总是伴着鸡鸣狗吠开始。早读完,跑到街尾买两根油条还能跑回来上第一节课。

    现在,撞进我眼里的,俨然一个发展中的现代化城市。

    宽阔大气的广场,周围矗立着十几幢高楼大厦。四五条宽阔的水泥路,以广场为起点,向四周延伸。路两旁,是一排排新建的高高矮矮的大楼。远处,还有高高的塔吊在云端旋舞。白云的间隙,隐隐约约露出些青绿色。

    走到广场中央,想好好打量一下这座新城,却被一个老人吸引住了。

    老人身着长袍,满头白发,面前撑着画架,专注地在画布上涂抹着。

    夕阳穿过远山,穿过高楼,落在老人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金黄。

    看老人如此专注,我也不忍打扰,就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画画。

    画的内容很是奇怪——

    眼前,高楼耸立,尘土飞扬。身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画布上,却是青山巍然,苍松挺立,绿水环绕,茅舍俨然。

    老人有时抬头看看高楼,低头画上一棵古树;有时对着柏油路凝视良久,在河面描上几圈涟漪;有时观察匆匆的路人,在田间添上几个农夫……

    良久,老人搁下画笔,后退两步,欣赏自己的作品。

    只见田间阡陌交通,河面白鹭翻飞。一叶渔舟,漂于青山碧水之间。船尾立一老人,青衣白发,弯腰摇橹,河面水波微起,游鱼相伴。船头坐一老妇,红裙青丝,手挽竹篮,篮中红荷初绽,娇艳欲滴。

    仔细一看,那老人的衣着神态,赫然就是画家自己。

    突然,我在画上看到了自己:田间小路,布衣草鞋,戴笠荷锄,牵一头褐色水牛,驻足欣赏路边绿油油的水稻和彩蝶似的蚕豆花。

    “老人家,你画的是……”看眼前的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画的就是这里。”他在稻田旁添上一棵杏树,“几十年了,变化太大,有些东西也记不清了,只能靠想像了。”

    “那画里的人……”我迟疑了一下。

    “划船的是我,摘荷花的是我妻子,田埂上牵牛的人就是照你的样子画的。”老人笑了笑,“我妻子一直向往这样的田园生活,但直到去世都……我现在带她回来了,可惜家乡变了……”

    “你就是南山先生吧!”我去年参观过他的画展。他的山水油画带着浓浓的中国风,画展的主题就是“自然和谐,天人合一”。

    他不置可否,开始收画架。

    “我也是这里的人,家就在那边的山里。”我指指远处的群山。

    老人停了手,看着我。

    “我也好几年没回来了,变化太大了!”我看着眼前的大厦,“整天对着灰蒙蒙的天,冷冰冰的楼,挺怀念家乡的山水,可现在……”

    “社会总要发展的嘛!”老人继续收拾画架,“不过……”

    “总是破坏了才知道补救!”我指指周围,“你看,这小小的山城都还在不断扩张。”

    “是该觉醒了!”画家抬起头,背起画架,慢慢远去了。

    天色尚明,去广场中心大厦看看,给老爸买点东西吧。

    大堂正在布置图片展,宣传城市建设的成就。一张名为“伟大启航”图片上,县长站在挖掘机前,建筑师一手拿着规划图,一手指着远方的群山。

    图片下的文字说明,介绍了这个驰名中外的建筑设计师,赞扬他“感恩故里”“回报乡梓”。

    那个建筑师,赫然就是广场上那位老画家——南山先生。

(选自《玉融文学》2018年第1期)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北平陷落

老舍

    天很热,而全国的人心都凉了,北平陷落!

    李四爷立在槐荫下,声音凄惨地对大家说:“预备下一块白布吧!万一非挂旗不可,到时候用胭脂涂个红球就行!”说完话,他蹲在了地上,呆呆的看着一条绿槐虫儿。

    拉车的小崔,赤着背出来进去的乱晃。今天没法出车,而家里没有一粒米。晃了几次,他凑到李老夫妇的跟前:“四奶奶!您还得行行好哇!”李四爷没有抬头,还看着地上的绿虫儿。李四妈,不像平日那么哇啦哇啦的,用低微的声音回答:“待一会儿,我给你送二斤杂合面儿去!”“那敢情好!我这儿谢谢四奶奶啦!”小崔的声音也不很高。剃头匠孙七今天铺子都没开市,他在家中喝了两盅闷酒,脸红扑扑的走出来。借着点酒力,他想发发牢骚:“我恨日本鬼子!我等着,他们敢进咱们的小羊圈,我教他们知道我孙七的厉害!”六号没有人出来。小文夫妇照例现在该吊嗓子,可是没敢出声。刘师傅在屋里用力地擦自己的一把单刀。

    头上已没有了飞机,城外已没有了炮声,一切静寂。只有响晴的天上似乎有一点什么波动,随人的脉搏轻跳,跳出一些金的星,白的光。亡国的晴寂!

    瑞宣,胖胖的,长得很像父亲。不论他穿着什么衣服,他的样子老是那么自然,文雅。这个文文雅雅的态度,在祁家是独一份儿。在他心境不好的时候,他像一片春阴,教谁也能放心不会有什么狂风暴雨。在他快活的时候,他也只有微笑,好像是笑他自己为什么要快活的样子。

    他很用功,对中国与欧西的文艺都有相当的认识。可惜他没机会,或财力,去到外国求深造。当下过雪后,他一定去上北海,爬到小白塔上,去看西山的雪峰。那白而远的山峰把他的思想引到极远极远的地方去。赶到不得已得由塔上下来,他的心便由高山与野海收回来,而想到他对家庭与学校的责任。他没法卸去自己的人世间的责任而跑到理想的世界里去。于是,他顺手儿在路上给祖父与小顺儿买些点心,像个贤孙慈父那样婆婆妈妈的!好吧,既不能远走高飞,便回家招老小一笑吧!他的无可如何的笑纹又摆在他冻红了的脸上。

    今天,瑞宣失去了平日的沉静,也不想去掩饰。出了屋门,他仰头看看天,天是那么晴朗美丽,他知道自己还是在北平的青天底下。一低头,仿佛是被强烈的阳光闪的,眼前黑了一小会儿——天还是那么晴蓝,而北平已不是中国人的了!他赶紧走回屋里去。今天,北平亡了,该怎么办?他能甩手一走吗?不能!不能!可是,不走便须在敌人脚底下作亡国奴,他不能受!不能受!

    他想起文天祥,史可法,和许多许多的民族英雄,同时也想起杜甫在流离中的诗歌。

    老二还在屋中收听广播——日本人的广播。

    老三在院中把脚跳起多高:“老二,你要不把它关上,我就用石头砸碎了它!”

    瑞宣一声没出的把老三拉到自己的屋中来。

    哥儿俩对愣了好大半天,都想说话,而不知从何处说起。

    屋里,院中,到处,都没有声响。天是那么晴,阳光是那么亮,可是整个的大城——九门紧闭——像晴光下的古墓!忽然的,远处有些声音,像从山上往下轱辘石头。

    “敌人的坦克车,在街上示威!”老三的嘴角上有点为阻拦嘴唇颤动的惨笑。

    老大又听了听。“对!坦克车!辆数很多!哼!”他咬住了嘴唇。

    最爱和平的中国的最爱和平的北平,带着它的由历代的智慧与心血而建成的湖山,宫殿,坛社,寺宇,宅园,楼阁与九条彩龙的影壁,带着它的合抱的古柏,倒垂的翠柳,白玉石的桥梁,与四季的花草,带着它的最轻脆的语言,温美的礼貌,诚实的交易,徐缓的脚步,与唱给宫廷听的歌剧……不为什么,不为什么,突然地被飞机与坦克强奸着它的天空与柏油路!

    “我得走!大哥!不能在这里作亡国奴!”

    “啊?”瑞宣的心还跟着坦克的声音往前走。

    “我得走!”瑞全重了一句。

    “走?上哪儿?”

    坦克的声音稍微小了一点。

    “上哪儿都好,就是不能在太阳旗下活着!”

    “我怎么走?难道叫这一家老小都……”

    “太可惜了!你看,大哥,数一数,咱们国内像你这样受过高等教育,又有些本事的人,可有多少?”

    “我没办法!”老大又叹了口气,“只好你去尽忠,我来尽孝了!”

    瑞全小声地说:“大哥!你要是这样,教我怎好走开呢?”

    瑞宣用手背把泪抹去。“你走你的,老三!要记住,永远记住,你家的老大并不是个没出息的人……”他的嗓子里噎了几下,不能说下去。

    (选自《四世同堂》,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祖先们躬耕的样子

半文

铁耙是要高高举起,举至最高处,再轻轻放下。铁耙自半空落下,加速,再加速。父亲告诉我,自高处落下的铁耙,齿尖会自动锲入沙地。

是的,铁耙会自己锲入沙地。沙地与别处不同,是很多粒沙聚在一起,成就了一整块厚实的沙地。散开之后,每一粒都仍是沙子,在天空飘浮、在风中飞扬的沙子。我多少次捏紧又放下,①是这些松软的沙子,滋养了我又放弃了我。我把铁耙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沙地是一本大书,我一页一页,努力地翻阅脚下这一片沙地。泥土芬芳,沙地的气息让人陶醉。身在都市的人们,多少会从这样的气息里回想起飘浮在大地之上的那些麦子谷子和油菜花们的气息。不少城里人的内心,都还留着一条乡下的根。远离沙地的那些日子,我一回回在梦里回味这样一种芬芳。此刻,我站立在沙地之上,把肉身浸泡在这样一种芬芳里。

汗水是自发根出发,沿额头,至眉,到梁,沿鼻尖,绕行至下巴,如毛毛虫,一步一步往下爬。

对我来说,汗水是埋进肉体的火,汗一出,滚烫的肉体瞬间清凉。如患头痛发热,以石膏、知母、甘草、粳米若干,熬成汤剂,一碗下去,便如汤沃雪,清热去烦。久坐办公室,体内虚火堆积,坐卧不安,此亦是病。下田,握耙,深翻一块地,浑身挂汗,两袖溽湿,则火灭神宁,病去身轻。

可惜,大多时候,我只是在电脑屏前,遥想自己躬耕在一块田地上的模样,亦自然地想起父亲,②想起他的耕地、播种、耘田、除草、收割。我躬耕在沙地上的模样,和父亲重叠。我在沙地上劳作的每一个侧面,都与父亲重合。而父亲与他的父亲重合。往前,与父亲的父亲的父亲重合。再往前,若以二十年为一代计,向前一百代,父亲的侧影,便与汉砖上的祖先重合。我翻看汉砖画册,两千年前那些耕作在汉代画像石上的先人,以耒、以耜、以犁,以与父亲相同的一个侧影,翻开新鲜而古老的大地。

我握紧耙柄,挥动铁耙的时候,便感觉自己和父亲、和祖先们,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载芟载柞,其耕泽泽。

千耦其耘,徂隰徂畛。

三千年前,在《诗经》中,上千农人亦以一个同样的侧影,耕作在商周的大地之上。想象那一个硕大的劳作的场景,黄河奔流,“千耦其耘”,大地在大河两岸不断地向上生长,生动的场面令人神往。可惜,时间禁不起花费,数千年转瞬即逝。时至今日,高楼、马路、飞机、高铁,大地已改变了模样,再看不到如此盛大的劳作画面,这一刻,被藏进一首诗,被定格在秦砖汉瓦之上。一块石头穿越千年,那些躬耕劳作的侧影,到今天仍与其如此相似。今日,我翻开大地的侧影,③就是祖先们在大地上躬耕的侧影——黑白,如弓。一滴汗水,自千年之前落下,在今日发出回响。今天,我所滴下的每一滴汗水,与父亲,与秦人,与周人,也是一个模样。

此刻,正是沙地一年中最好的时节,芦芽冒尖,油菜起薹,沙地苏醒。这一日,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一块地上挥汗如雨。翻土,犁地,播种,然后插秧,割草,耘田,治虫,施肥,收割。劳作与汗水,仿佛热恋,抵死缠绵。我举起铁耙,一遍遍举起,汗液在身体这个容器深处沸腾,滚烫如潮水,喷薄。没有人知道它们躲藏何处,像人不知道一穗麦子一朵菜花藏身何处。汗水把身体打开,如铁耙打开大地。

大地如书卷,一层一层翻开,属于麦子的谷子的油菜花的芬芳,次第喷薄。大地丰饶,没有一种气味会如此丰饶。我一耙又一耙,把一块泥翻开,打碎,看沙土飞溅,看曲蟮造出一个一个桥洞,弓身奔逃。只有被不断翻开的大地,才拥有更多供庄稼呼吸的空气,像一本书,只有被不断翻开才拥有更持久的生命。我一遍遍把大地的秘密翻开又覆盖,却不知道到底是在寻找什么。

有些东西,不需要“为什么”。劳作,是我唯一的目的。我只是向前,不停地向前。我像父亲一样举起耙,像父亲一样把口水唾在手心,像父亲一样握紧耙柄,像父亲一样用泥土搓手。④我把亲翻了一辈子的地,重新翻开;把父亲撒了无数遍的种,再撒一遍;把父亲磨了数十年的耙柄,重又摩挲一回。

打开大地,重走一遍父亲走过的路,我的手,慢慢地变成父亲的手,祖先们的手。我的模样,慢慢地变成父亲的模样,祖先的模样。

此刻,坐在一个城市的上空,打开笔记本,我的指尖在键盘上奔走。我在心里念着那些赤脚站立在大地上的日子:劳动,多像一件往事!

这个城市,城市之外的城市,会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人,在回味劳动这一件往事。在回味里挥汗如雨,在回味里与大地肌肤相亲,在回味里一遍遍重叠那个三千年不变的躬耕的侧影。白天与黑夜,星辰与大海,自一张平整的白纸涌出。

像大地上长出麦子,长出谷子,长出花朵,长出诗和往事。

(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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