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题

试题 试卷

logo

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困难

贵州省思南中学2018-2019学年高二下学期语文第二次月考试卷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母亲的青果

曾瓶

    父亲去世那年,栽了四十多株青果苗。父亲说,以后这青果林,就是他和母亲的养老林!

    七八年时间,父亲栽下的青果树有二十多株长大成林。当初不足半人高的幼苗,足有碗口粗了。花开时节,整个老家瓦屋都笼罩在淡淡的清香里。

    二叔来找母亲。他手里提着一个药口袋,背上背着一个喷雾器。父亲去世后,母亲的农活儿,时常靠二叔过来帮忙。

    二叔满脸喜气,告诉母亲,看今年青果花开的样子,一株挂百多斤,应该没问题。二叔替母亲算着账,一株一百斤,二十多株就是两三千斤,好几千元啊!

    母亲也很高兴,似乎感觉到钱已装进她口袋了。她说准备将卖青果的钱款,拿来安装天然气,入户费要七千多元。

    二叔要母亲赶紧打农药,他已经带来了,不用母亲动手,只需帮忙就是。二叔也种有二十余株青果树,他的树早两年成林,去年,收获了将近两千斤青果,商贩开车来收购,得了八千多元。二叔刚给自己的青果林打过农药,很高兴,告诉母亲,今年,他家至少收获三千斤青果。

    母亲不让二叔打农药。母亲说你一打农药,那些采蜜的蜜蜂,不是就全死了?去年,二叔给花打农药,母亲就这样劝过二叔。没有蜜蜂,怎结青果?

    二叔耐心地做母亲的工作,告诉母亲,打农药,就是为了多结青果。他拿出一本书和农药的说明,让母亲看。二叔说,不打农药才没有青果。二叔正告母亲,他是为母亲好,如果不打农药,她的青果至少掉一大半,不是亏惨了嘛!他要母亲好好想想。

    那些农药,会不会跑进果子里?母亲说。

    二叔说,自己吃的那株果树,不要打。

    母亲听后坚决不让二叔打农药。

    过了一些时候,二叔又扛着一个口袋过来,里面装着化肥。二叔刚在自己的青果林里施了化肥。他告诉母亲,现在正是长果子的时候,得赶紧施加一些化肥,结出来的青果个头才足。他把说明书拿给母亲看,得意地指着上面的文字,告诉她,到时,产量至少增加三成。

    母亲问是什么化肥?会不会钻进果子里面去?人吃了好不好?

    二叔很不高兴,说他是为母亲好,你瞎操那些闲心干什么?到了卖青果的时候,还不是给那些来买的商贩说,从来没有用过化肥,都是施的农家肥。

    母亲说她就施农家肥,反正那些粪水,在粪坑里,也快漫出来了。

    二叔说,那要花多少人力啊!根本没有化肥效果好!

    母亲不要二叔替她施化肥。她迈着蹒跚的步履,半桶半桶地,挑着粪水,往林子里,给青果树施肥。

    又过了一些时候,二叔再次背着喷雾器来到母亲的青果林。二叔很着急,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够听母亲的了,必须给青果打药。二叔解释说,这段时间,如果不打农药,那些虫子,会在青果上来来回回地爬。

    母亲不高兴地说,那些虫子,要爬就让它们爬好了,惹你什么事情了!

    二叔说,事情大得很,那些虫子,在上面爬来爬去,到时,弄出一些乱七八糟的疤痕,一点儿卖相都没有。价钱差得很远。

    母亲问,农药喷在青果上,人吃了会好?

    二叔说他有一株青果树没有打药,到时,他家就吃那株没有打农药的。二叔狡猾地笑着,问母亲,卖青果的时候,谁会说自己往青果上打农药了?都说没打过。买青果的,谁不喜欢长相好的?二叔说,这农药厉害,喷上去,那些虫子,眨眼就死掉了。

    青果成熟的时候,收购青果的商贩来了不少。二叔家的青果以四元八毛一斤订出。二叔一脸红光,他粗粗估算了一下,他家的青果,将收获四千斤,两万元将装进腰包。二叔对母亲不听劝告很是痛心。据二叔估算,母亲的青果,五百斤都成问题。但二叔还是带了不少商贩来看母亲的青果林。

    母亲说她的青果要卖十元一斤。她的青果实实在在没有打过农药,没有施过化肥。二叔也在旁边帮腔,确实没有。

    商贩还了母亲两元三毛一斤。母亲哪里转得过弯子?商贩不管母亲,那些长着斑痕的青果,谁要?他们是做生意的,不赚钱的事情,谁干?你说你没有施过化肥用过农药,商贩指着漫山遍野的青果,谁会说他的青果打过农药施过化肥?

    母亲最终以两元七毛一斤的价格出售了她的四百余斤青果。

    第二年青果开花的时候,母亲依然拒绝二叔替她给青果打农药。母亲听了农技站的建议,早早地修剪枝条,深翻灭虫,还养了几箱蜜蜂。母亲养的这些蜜蜂只是在那些没有打农药的青果花和野花上采花蜜,像是听懂了母亲的叮嘱。

    秋天,那些收购青果的商贩又来了。这一次,母亲的青果连同那些蜂蜜全都被一个戴眼镜的商贩收购了,而且那商贩还跟母亲签了长期合同,惊得二叔和村民们目瞪口呆。母亲没有表现得很得意,只是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收购青果的商贩不愿以十元一斤的价格买母亲没打过农药、没施过化肥的青果,表明商贩们有眼不识真正绿色健康的青果。 B、小说主要以二叔和母亲的对话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节省了叙事性文字,也使得故事情节环环相扣,叙述更加集中。 C、小说语言平实,人物个性鲜明。写母亲“迈着蹒跚的步履,半桶半桶地,挑着粪水,往林子里,给青果树施肥”,表现了母亲实诚、善良、勤劳。 D、小说最后母亲轻吁了一口气,心情放松,这是因为青果林像父亲期盼的一样成了养老的依靠,同时人们又能吃上真正健康的青果。
(2)、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二叔的形象特点。
(3)、文中画线句子是理解母亲这一形象和小说主旨的关键,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题

                                                                                                              三点

                                                                                                                     周 波

                                                                                                                一

    他看看手表,发现老婆已经出去35分钟了。他有点不安地在客厅里踱了一会步,然后泡了一杯茶,倚着沙发背,打开了电视机。

    老婆终于开门进来了,手里拎着满满一篮菜。她边擦手边笑着说:今天菜市里人多,误了点时间。他说:嗯。

    老婆熟练地往地上摆好几张废弃的报纸,把菜篮子搁了上去。老婆说:我把今天买菜情况汇报一下吧。他说:好的,我听着。老婆于是把从出门到进菜场然后怎么回家的情况一一作了介绍,同时也把菜篮子也翻了个底朝天。他从沙发上探起身,认真地听完老婆细致的叙述后总结说:你今天买菜和过去有不同之处,以后要注意三点:一要注意荤素结合;二要注意季节搭配;三要讲究价格。

                                                                                                               二

    中午,孙子急急忙忙推门进来说:我饿了。她提着孙子的书包就说:你今天还有什么事没做?孙子笑着跑到他面前说:噢,爷爷,我向你汇报学习情况。孙子边揉着瘪下去的肚皮边讲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孙子很快讲完了,眼睛一直盯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他摸着孙子的头说:在学校表现不错,不过还有一点没说。孙子瞪着眼害羞地说:我尿裤了。

     中饭后,他像往常一样要去街上溜达一下散散心,毕竟从岗位上退下来后整天待在家里受不了。老局长好,多时不见。他在街上遇见单位小张。听见有人叫他老局长挺高兴,说明大家还记着嘛。他于是拉着小张的手问单位里的事。小张说单位最近要组织老同志学习会。他拍大腿说:好!下回我一定参加。不过这种座谈会要把握好三点:一是要把所有的老同志叫来;二是要让老同志多了解现在单位里发生的事;三是老同志离岗时单位的安排要周全些。

他还在局里当一把手时,家里是很热闹的,经常有人登门前来拜访。退下来后拜访的人明显少了,近乎绝迹。这让他很不好受。他最近每天晚上和老婆聊这事。老婆说:人走茶凉,你也别计较了。他说:我才不会计较这些事,但他们至少三点太没人情味。一是我毕竟在单位里也曾是一把手嘛,虽说退下来了也得让我知道点情况吧;二是好多人我可是我亲手提拔上去的,现在都这么忙吗?三是我们这些退下来的人还能发挥余热嘛,这是浪费资源,是犯罪。

                                                                                                                三

    他身体一直很健壮的,退下来后还戒了烟酒。老婆好多次劝他,习惯了的东西还是别戒了。他总是感慨地说:抽不起喝不起了。不过有一天他居然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医生问:病咋得的?他说:我也莫名其妙。晚上,他独自抽泣着说:真叫人伤心哟!她惊讶地问:我俩退休有工资,儿女都安排得妥帖,还有啥好伤心的?他叹着气说:单位里没人来也就算了,连咱家里的亲戚和亲人也不来看我了,我这几天心里琢磨,憋着这事儿呢。她说:他们忙嘛。

    第二天一早,她买好菜向他汇报完情况后,就到厨房间偷偷打电话给两个儿子和一个在外地工作的女儿,叫儿女们火速赶回家,把儿子女儿吓个半死,都搞不清家里发生啥事了。女儿在电话里大哭起来,一边叫嚷:妈,我爸咋了?她后来发现不对,全来了也不是办法,得叫儿女们分开来,这样过几天家里就有亲人走动,说不定老头子就会开心,病也会好得快起来。她于是又一个个打电话通知,还特意说明回家时需要把握好三点细节,她的电话再次把三个儿女搞得晕头转向。

    那天,大儿子大媳妇提着东西先来了。大儿子进门就奔向床头,大儿子说:爸,可把我想死了!他一声不响地靠在床头边。她急了:大儿子来看你了。他说:你们不是真心来看我的。大儿子被说得一头雾水。孙子则欢快地在床上滚来滚去:爷爷,我们全家今天做了充分准备,我向爷爷汇报一下。

    他苦笑着说:以后不要汇报了,都是你们奶奶策划的,难道我不知道吗?不过我最后强调三点:第一点,以后我们家不准搞形式主义;第二点,大家各司其职,把事情办好;第三点嘛,这第三点还是不准搞形式主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下坡或者上坡

侯德云

    从县政府往东走,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路。当然也可以这样说,从国税局往西走,是一条长长的上坡路。两种说法,指的是同一条道路。人间的勾当就是这样,同一个事物,至少会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乍一听,好像是矛盾的,是相反的,仔细琢磨,其实是一回事儿。立场不同,视角不同,说法自然就不会相同嘛。

    从县政府到国税局之间那条长长的下坡路,几天前发生了一场交通事故,把我和我的朋友老周都牵扯进去了。我的心情很不平静,老周的心情也很不平静。说实话,如果早知道那个黄昏有交通事故发生,我会拒绝老周来接我。也就是说,我会避免让老周的奥迪轿车从那个下坡路或者上坡路经过。避免了这件事,我们两个就会在晚上六点钟准时走进农家菜馆,点几个可口的小菜,比如小葱拌毛虾、干煎黄花鱼、酱焖海兔什么的,再来一钵“王妈疙瘩汤”,好好地小酌一番。可惜,交通事故这东西不像地震,事先还能给你个预兆。交通事故不是这样,一点说法都没有,咔嚓一声,就发生了。

    老周曾经是我的同事,两个人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坐对面,关系相当密切。十几年前“下海”热的时候,老周义无反顾地下去了,开办了一个律师事务所。如今,老周的事业红红火火,连奥迪都开上了。我呢,还窝在原先的那个部门。当然也“进步”了,不过跟老周相比,我的“进步”可以忽略不计。老周不忘旧交,忙里偷闲,会主动来电话,约我出去小聚。去的是老地方——农家菜馆。

    那个黄昏跟往常一样,老周亲自开车来接我。我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好,奥迪便缓缓驶出县政府的大门。跟往常不一样的是,在那个下坡路的中间地段,围了一群人。老周把车停下了。老周说:“肯定是交通事故。”

    说完,老周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我坐着没动。我不想管这种闲事,弄不好会管出一身麻烦的。这样的例子我见到的不少,听到的更多。原本是一种美德,可很多人都被自己的美德弄得焦头烂额。我正胡思乱想着,老周回到车上,从公文包里拿出纸和笔,匆匆地写着什么。

    我说:“老周,别管闲事!”老周没有抬头,边写边说:“不管不行,弄不好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自己拖不住老周的后腿。他认准要做的事,谁反对都不行。当年“下海”的时候就是这样。

    我心里有点儿不踏实,跟老周一起下了车。我看见柏油路上躺着一个白发的老人,脑袋上有血,手上也有。跟我想象的一样,肇事司机逃走了。没逃走的是一群围观的看客。事不关己,看看又何妨呢?何况,看过以后,他们至少会捡到一个话题,跟别人说来说去,还可以发几声感慨,加几句议论,甚至还可以骂骂娘。

    老周走到白发老人身边,扶起了他的上半身,把纸和笔都递给他,说:“老人家,你签个字,证明我不是肇事的司机。签完字,我送你上医院。”

    老人的神志还算清醒,他看了老周一眼,点点头,接过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注意到,老人的手有些颤抖,字写得歪歪扭扭,而且,还把手上的血蹭到那张“证明”上去了。这时候,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不同的声音。一个声音说:“救人要紧,签哪门子字呢?” 又一个声音说:“快点吧,出了人命谁负责?”还有一个声音说:“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哇。”老周一声不吭。我不知道他在心里想什么。我倒是有些愤愤不平。一大群人没一个肯动手帮忙的,现在倒说起风凉话了。

    我们把老人送进了医院。还好,伤势不算太重。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一下。恰好,老人的儿子也赶到了,住院的事情,让他去安排吧。

    老人的儿子是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人,脸色很阴,似乎有些愤怒。他没去安排住院的事,而是瞪着眼睛走到我们身边,说:“怎么回事儿?”

    老周把前后经过跟他说了一遍。皮夹克沉默不语,他的表情很怪,似乎不相信老周的话,又似乎是将信将疑。屋子里的空气僵硬了。老周轻轻叹了口气,把“证明”拿出来给他看。皮夹克低着头看“证明”,看了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冷冰冰的字:“那就,谢谢啦。”说完,一转身走了,连老周的姓名都没想起问一下。老周不是肇事司机,他心里是不是特别失望呢?

    我对皮夹克非常不满。什么人呀?人家帮了你父亲,你就用这种态度来对人家?老周长长吁了一口气,突然在我的胸脯上擂了一拳,大声说:“走,我们到富丽华大酒店,一醉方休!”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老周先把奥迪开回了家,然后我们打车奔向富丽华大酒店。看老周的架势,真的要一醉方休了。

    我很纳闷儿,老周怎么变得如此兴奋呢?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历史是一条河

沈从文

    我的小船已把主要滩水全上完了,这时已到了一个如同一面镜子的潭里。山水秀丽如西湖,日头已出,两岸小山皆浅绿色。到辰州只差十里,故今天到地必很早。我照了个相,为一群拉纤人照的。现在太阳正照到我的小船舱中,光景明媚,正同你有些相似处。我因为在外边站久了一点,手已发了木,故写字也不成了。我一定得戴那双手套的,可是这同写信恰好是鱼同熊掌,不能同时得到。我不要熊掌,还是做近于吃鱼的写信吧。这信再过三四点钟就可发出,我高兴得很。记得从前为你寄快信时,那时心情真有说不出的紧处,可怜的事,这已成为过去了。现在我不怕你从我这种信中挑眼儿了,我需要你从这些无头无绪的信上,找出些我不必说的话……

    三三,我因为天气太好了一点,故站在船后舱看了许久水,我心中忽然好像彻悟了一些,同时又好像从这条河中得到了许多智慧。三三,的的确确,得到了许多智慧,不是知识。我轻轻地叹息了好些次。山头夕阳极感动我,水底各色圆石也极感动我,我心中似乎毫无什么渣滓,透明烛照,对河水、对夕阳、对拉船人同船,皆那么爱着,十分温暖地爱着!我们平时不是读历史吗?一本历史书除了告我们些另一时代最笨的人相斫相杀以外有些什么?但真的历史却是一条河。从那日夜长流千古不变的水里,石头和砂子,腐了的草木,破烂的船板,使我触着平时我们所疏忽了若干年代若干人类的哀乐!我看到小小渔船,载了它的黑色鸬鹚向下流缓缓划去,看到石滩上拉船人的姿势,我皆异常感动且异常爱他们。我先前一时不还提到过这些人可怜的生,无所为的生吗?不,三三,我错了。这些人不需我们来可怜,我们应当来尊敬来爱。他们那么庄严忠实的生,却在自然上各担负自己那份命运,为自己、为儿女而活下去。不管怎么样活,却从不逃避为了活而应有的一切努力。他们在他们那份习惯生活里、命运里,也依然是哭、笑、吃、喝,对于寒暑的来临,更感觉到这四时交递的严重。三三,我不知为什么,我感动得很!我希望活得长一点,同时把生活完全发展到我自己这份工作上来。我会用我自己的力量,为所谓人生,解释得比任何人皆庄严些与透入些!三三,我看久了水,从水里的石头得到一点平时好像不能得到的东西,对于人生,对于爱憎,仿佛全然与人不同了。我觉得惆怅得很,我总像看得太深太远,对于我自己,便成为受难者了。这时节我软弱得很,因为我爱了世界,爱了人类。三三,倘若我们这时正是两人同在一处,你瞧我眼睛湿到什么样子!

    三三,船已到关上了,我半点钟就会上岸的。今晚上我恐怕无时间写信了,我当说声再见!

    这里全是船了!

【注】“三三”是沈从文对妻子张兆和的爱称。

1934年1月18日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端午节

鲁迅

    方玄绰近来爱说“差不多”,这一句话几乎成了“口头禅”;而且不但说,的确也盘踞在他脑里了。他自从发现了这一句平凡的警句以后,虽然引起了不少的新感慨,同时却也得到许多新安慰。譬如看见老辈威压青年,在先是要愤愤地,但现在却就转念道,将来这少年有了儿孙时,大抵也要摆这架子的罢,便再没有什么不平了。

    他将这“差不多说”最初公表的时候是在北京首善学校的讲堂上。散坐在讲堂里的二十多个听讲者,有的怅然了;有的勃然了,大约是以为侮辱了神圣的青年;有几个却对他微笑了,大约以为这是他替自己的辩解:因为方玄绰就是兼做官僚的。

    而这其实不过是他的一种新不平。他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十分安分守己的人。教员的薪水欠到大半年了,只要别有官俸支持,他也决不开一开口。不但不开口,当教员联合索薪的时候,他还暗地里以为欠斟酌,太嚷嚷;后来一转念,这或者因为自己正缺钱。而别的官并不兼做教员的缘故罢,于是也就释然了。

    待到凄风冷雨这一天,居然倒也发了一点薪水,方玄绰不费举手之劳领了钱,酌还些旧债,却还缺一大笔款。

    但是“差不多”的事实又发生了,政府后来竟不理无关痛痒的官吏,终于逼得先前鄙薄教员要钱的好官化为索薪骁将了。他也赞成同僚的索俸,然而他照例的并不一同去讨债。

    阴历五月初四午前,他一回来,方太太便将一叠账单塞在他的鼻子跟前。

    “一总得一百八十块钱才够开销……发了么?”方太太说。

    “钱的支票是领来的了,可是又说要到他们跟前去亲领……”

    “我想,还不如去亲领罢,这算什么呢。”方太太看着他的脸说,“孩子们说那学费,学校里催过好几次了,说是倘若再不缴……”

    “胡说!做老子的办事教书都不给钱,儿子去念几句书倒要钱?”他想了一会,又懊恼地出照旧例,每逢节根或年关的前一天,他一定须在夜里的十二点钟才回家,递给方太太一叠簇新的中交票,脸上很有些得意的形色。谁知道初四这一天他不到七点钟便回家来。

    “怎么了?……这样早?……”方太太看了他说。

    “发不及了,大约到初八就准有钱……我午后去寻金永生,待到知道我想要向他通融五十元。即刻将我支使出来了。”

    “这样紧急的节根,谁还肯借出钱去呢。”方太太说。

    方玄绰低下头来了,接着就记起去年年关的事来,那时有一个同乡来借十块钱,他其时收到了衙门的领款凭单的了。因为怕这人将来未必会还钱,便说衙门里既然领不到俸钱,学校里又不发薪水。

    然而不多久,他恍然大悟似的发命令了;叫小厮即刻上街去赊一瓶莲花白。莲花白竟赊来了,吃完饭,又颇有些高兴了,他点上一支大号哈德门香烟,从桌上抓起一本《尝试集》来,躺在床上就要看。

    “那么,明天怎么对付店家呢?”方太太追上去,站在床面前,看着他的脸说。

    他又要看《尝试集》了。方太太怕失了机会。连忙吞吞吐吐地说:

    “我想,过了节,到了初八,我们……倒不如去买一张彩票……”

    “胡说!会说出这样无教育的…”

    这时候,他忽而又记起被金永生支使出来以后的事了。那时他惘惘地看见店门口竖着许多斗大的字的广告道“头彩几万元”,仿佛记得心里也一动,或者也许放慢了脚步的罢,但似乎因为舍不得皮夹里仅存的六角钱,所以竟也走远了。

一九二二年六月

(有删节)

【注释】《尝试集》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白话诗集,开新文学运动之风气,是胡适先生里程碑式的著作。问世以来引起文学界,理论界的广泛争论,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现代文阅读Ⅱ

我的悲哀的面孔

[德]海因里希·伯尔

我站在港口看海鸥的时候,我的悲哀的面孔引起在这个区巡逻的一名警察的注意。

我注视着鸥群,此刻我最向往的,莫过于一块面包,把它掰成碎块,来喂海鸥。可是,我同它们一样饥饿,一样疲乏。不过,我心中虽然悲楚,却仍感到快乐,因为站在那儿,放眼群鸥,默默饮悲,确乎美不可言。

突然,一只警官的手搭在我的肩上,一个声音说道:“跟我走!”同时,这只手使劲扳我的肩膀。我稳稳站定,甩掉那只手,镇静地说:“你发疯了。”

“同志。”一直还看不见的那个人对我说,“你当心点。”

“先生。”我答道。

“这里没有什么先生。”他怒气冲天地喝到,“我们都是同志。”

此时,他跨前一步,站到我身旁,从侧面打量我,严肃得像一头牛。

“什么道理……”我要和他理论理论。

“理由很充分,”他说,“你的悲哀的面孔。”

我笑了。

“你别笑!”他当真发火了。方才我还以为,没有小偷或逃犯好让他逮捕,他也许因此而感到百无聊赖。可是,此刻我看出这是千真万确的:他要逮捕我。

“跟我走……!”

“为什么?”我镇静地问。

一不留神,我的左腕已经被套上一条细铁链。就在这一瞬间,我知道,我又完蛋了。

“为什么?”我又问道。

“有条法令要你高高兴兴的。”

“我蛮高兴么!”我喊叫起来。

“你的悲哀的面孔……”他摇了摇头。

“这条法律可是新的呀!”我说。

“它已经存在三十六个小时了,你必定知道,所有法律都是在宣布之后二十四小时生效的。”

“我真的不知道有这条法律。”

“逃避惩罚是徒劳的。这条法律是前天颁布的,通过所有的扩音器播送。所有的报刊上都发表了。帝国全境一切街道、公路上,统统撒了传单。”

他牵着我走了。此刻,我才感到天气寒冷,才感到委实饥饿难当。想起自己一身污垢,没刮胡子,衣衫褴褛,才想起有法律规定:人人都要干干净净,胡子刮得光光的,露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我被推到他前面走着,像一个被坐实了盗窃罪而被抓走的稻草人似的。街道空荡荡,到警察局的路不远,我已料到他们很快又会找理由逮捕我,不过话虽如此,但仍然心情沉重。

我一路走,一路看到凡是我所碰到的人,无不贴上那种欢乐表情,因为有命令要显示欢乐。

我们很快到了警局。此时汽笛长鸣,鸣笛表示离下班还有十分钟,这是肯定无疑的,因为按照当时国家元首提出的“幸福与肥皂”的口号,每个人下班前都必须洗澡十分钟。

我们穿过警局空空荡荡的过道,接着,一扇门自动打开,因为在此期间,门卫已向里头通报我们来了。在那些日子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太平盛世,秩序井然,人人努力在白天洗完规定的一磅肥皂。因而一个被捕者的到来,便是一件大事。

我们走进一间房间,静悄悄的。我感到,我的脸越发消瘦了。我又累又饿,那种悲哀的幸福感的最后痕迹此时烟消云散,因为,我知道,我完蛋了。

数秒钟之后,一个穿一身预审员的浅褐色制服的高个子,一声不吭地走进来坐了下来,两眼紧盯着我。

“职业?”

“普通同志。”

“被捕前干什么?”

“囚犯。”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什么时候?从哪里放出来的?”

“昨天,十二号监狱,十三号牢房。”

“当时的罪行?”

“高兴的面孔。”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讲明白!”预审员说。

“当时,”我说,“我的高兴的面孔引起一位警察的注意,那天命令全国要悲哀。是首长去世的日子。”

“刑期多久?”

“五年。”

“表现?”

“不好。”

“原因?”

“服劳役太少。”

预审员站起身子,狠狠地给了我一拳,走出了房间。接着是审讯员,审讯官,初审法官,终审法官,他们一一进来,一一打我,又一一走出房间。最后,由于我的悲哀的面孔,他们判我十年徒刑,这回的情形,同先前由于我的高兴的面孔判我五年徒刑如出一辙。

如果在“幸福与肥皂”的口号下,我能熬过此后的十年。我真得想办法什么面孔也别再要了……

(潘子立译,有删改)

返回首页

试题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