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章,回答下面小题。湘绣旗袍
薛媛媛
过几天就是薛师傅的六十大寿,他准备过完大寿就不碰针了。
女儿薛蓝今天穿了件吊带旗袍,圆润的肩部露出来,透过薄如蝉翼的雪纺还能看到肚脐和整个腰部。薛师傅鼓起眼睛看,气得火就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些“时尚”了,这样的旗袍全没有精致的手艺,但旗袍的贵气就在这手艺上,少了那种贵族气就少了旗袍的韵味。但年轻人爱模仿薛蓝穿衣的派头,找薛蓝做旗袍的人很多,而他却成了摆设的古董。“我想请您做件湘绣旗袍,做那种低领连袖圆摆。”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手里拿着一块翠绿色缎面真丝布料。
“你还喜欢那种旗袍?”薛师傅疑惑地看着女人。他有好几年没做这种旗袍了。
女人说:“我是访问了许多人才找到您的,这条旗袍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他迟疑着,又看了女人一眼,她身材颀长,气韵好,是个能够把旗袍穿出韵味的女人。
他站起来,要女人站到光亮的地方,自己眯一只眼,把女人从头到脚看了一眼说,七天后来取。
薛师傅把自己关在房里,开始裁剪旗袍,领口不能歪也不能大,腰部要收到增一分肥减一分瘦的地步,下摆两侧不能露出大腿,但要看得见整个小腿,既能走出风采,又不失典雅。旗袍的剪裁和针脚是要靠眼力的。特别那些针路,得靠手工一针一线缝出来。如果眼不好,手不匀,面子上就会浮出线头或“蜈蚣虫脚”,是湘绣的大忌。
几天后,薛师傅打开了房门,剪裁好的旗袍上画了一只金凤凰,凤凰的头从旗袍的胸部开始,到旗袍下摆正好是凤尾,深红和黄黑颜色搭配绝妙,他把老婆拉进房,又关上门。老婆在案前摆好布绷子,开始飞针走线,粗的细的各种颜色的丝线在她的手中飞舞着,那只凤凰活灵活现,就像随时会飞出来。
旗袍做好后,薛师傅将旗袍穿在迎门的一个模特儿身上,泛出幽幽的色彩,闪烁流动。
薛蓝今天穿了件红印花超短旗袍,下摆比阿婆的短裤长不了多少。薛蓝得意地说,这是改良。传统的印花织布,标准的中国红中加入金色花纹,体现了浓浓的中国情结。黑色琵琶扣点缀,内配金色小吊带,现代的尖角翻领与露背元素,中西合璧,性感妩媚。纵使薛蓝讲得天花乱坠,薛师傅也只是越看越生气,搬了板凳坐在店门口,等着旗袍女主人。
燥热的夏天就在薛师傅的等待中过去了,女人还没有来。薛蓝不满地说,其实旗袍这种衣服,若不看重,不过是女人衣橱里多件衣服罢了,再过段时间还不知有没有人穿这种旗袍,既繁琐又不适用。
薛师傅心里猛然扎了一下,他知道薛蓝从没有真正地喜欢过旗袍。她能做,是靠了她的灵性,倚仗的是技术,女儿要的只是旗袍外面的世界,而不是旗袍的内涵。
又过了一段时间,女人仍然没有来。坡子街的旧房要拆除,这下薛师傅寝食不安了,女人来了怎么找旗袍店?薛蓝说,我们在原地方钉块牌子,告诉我们的新地址。搬到新门面后,薛师傅又不放心了,“我还是到那里去等吧!”
薛师傅端了盒子里的旗袍,蹲在薛蓝钉的牌子旁,像上下班一样准时。薛师傅蹲在那里,眼睛空洞地一直望到巷子的尽头,目光游离而迷惘。
不久,薛师傅被诊断为晚期胃癌。病床上,他还在问,女人来了没有?
薛蓝没作声,第二天,她在晚报上登了一则领取旗袍的消息。一个星期过去了,仍然没有人领旗袍。这一天,她又找出那张报纸细看,突然看见,旁边还有一条讣告:全国著名民族学学者夏玉珍女士因患白血病,医治无效,于昨日去世,享年56岁。
这天中午,薛师傅接到了一个女人打来的电话,说她就是那个旗袍主人的女儿。
送走那件旗袍后,薛师傅兴奋了大半个晚上,才迷迷糊糊睡着。这一睡,薛师傅就永远睡过去了。
薛蓝伤心至极,原来,是她突发奇想,找来朋友,扮成那个旗袍主人的女儿。
收拾父亲的遗物时,薛蓝拿着那件旗袍,泪汪汪地盯了半天。母亲说,这是你父亲一生做得最用心的一件旗袍。
现在旗袍仍然挂在模特身上,成了路人永远注意却无人领走的绝品。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