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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文学类文本阅读 题类: 难易度:普通

甘肃省白银市靖远县第一中学2024-2025学年高二上学期语文12月期末模拟试卷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燕食记

葛亮

作为同庆楼的行政总厨,辛苦了几十年,荣师傅住得不算宽敞,甚至可说是简朴的。西环坚尼地域,四十年的老唐楼,两室一厅、年久失修,空调轰隆作响。我的目光,在窗前被经年烟火熏得发黑的神龛上流连。神龛里的关老爷横刀立马,神采奕奕。

荣师傅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便说,家有房屋千栋,瞓觉只得三尺。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年?一个人足够了。

未待我说明来意,荣师傅先和我寒暄了许久,又向我问起姑祖母的身体。我说,老人家年前住了一次院。只是圣诞看灯展,受了风寒,身体就顶不住了。近时好很多,只是不太出来了。荣师傅便说,难怪很久不见她来饮茶。就是年纪大了。人一老,什么都老了。说起来,钟太比我还长五岁,我记得,属羊的。他又想起了姑祖父两年前去世的事,也很唏嘘,说他有个大的遗憾,是姑祖父的告别音乐会。姑祖母亲自送票来给他,因为他一早答应了一个旧识办儿女的喜宴,终究没能去得成。心里总觉得很对不住。

我终于问,荣师傅,您真的不做啦?

荣师傅本已黯然的目光,只闪动了一下,便又熄了。他说,我月底满八十四,做不动了。

我说,您那打莲蓉的手艺,是撑住了同庆楼的。

荣师傅笑一笑,问,毛毛你倒说说,要打好莲蓉,至重要的是哪一步?

我自以为做足功课,便说,挑出莲心?挑走了才没有苦味。

荣师傅叹口气,说,至重要的,其实是个“熬”字。

见我沉默,荣师傅嘴里起了个调,吟起一支曲:“欢欲见莲时,移湖安屋里。芙蓉绕床生,眠卧抱莲子。”他眼睛笑吟吟,慢慢又阖上,声音却清冷。这支曲我听他在茶楼里唱过,是他少年时在“得月”的师傅教的。师傅姓叶,手把手教他打莲蓉。

你问是怎么个“熬”法?荣师傅停住,睁开眼睛看着我说,我就说说自己这颗老莲子吧。自我在得月阁、由学徒做起,如今已经七十年。光绪十五年,“得月”在西关荔湾开张,第一代的老东家是“茶楼大王”谭钟义。集资的法子,股东一百二十二人。一九八四年“得月”装修,我去督场,在财务生锈的铁柜里发现了一本吃满灰尘的“股东簿”,上面载着入股时每一位股东的名字及入股数。算下来,才知道当年谭先生的大手笔。入股数四百一十四,金额合一万三千两白银。这是什么概念?相当于现在三百万港币。你说这钱可都用在了什么地方?如今“得月”没了,成了茶艺博物馆。我带你去看过,百多年的老房子,那楼梯、门窗、橡梁,可有一处不砥实?那都是进口的乌木、紫檀、酸枝。海黄的满洲窗,是西关木雕名家陈三赏一扇扇雕出来的;一楼墙上挂的瓷画,是广彩阿头潘老驹一幅幅烧出来的。香港的威廉道“同庆”分店,如法炮制,处处见着底气,可是他隔壁“荣羽”一个扮高档的新茶楼能比得上的?“同庆”的老掌柜严先生,为人厚道,新中国成立后还继续给广州的股东们每年分红,直到内地公私合营。为什么?就是为了不忘本啊。如今呢,这些股东,数一数,竟然全都没了。

我当年一个年轻人,生生地,把股东们都熬走了。这七十年,同庆楼风里浪里,里头的,外头的,多少次要关门的传闻。我呢,都当它是雨打窗,只管在后厨打我的老莲蓉。去了莲衣,少了苦头,深锅滚煮,低糖慢火。这再硬皮的湘莲子,火候到了,时辰到了,就是要熬它一个稔软没脾气。

说起来,当年得月阁,如果没我师祖爷打的那一手好莲蓉,哪里有现在的广式月饼。最好的时候,我师傅教我琢磨出了枣蓉、杏蓉,和莲蓉一起制成了“同庆三蓉”月饼。这在当年的香港啊,可是风靡一时。到了中秋,加班都赶不上。因为意头好,还流进了黑市。香港人那会儿都说“一盒三蓉一条金”。

但如今,谈起“同庆”,可还有人记得这个?报纸上那些,我都不忍看。说起来,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竟然闹成了这样。大爷和二爷是都没了,可是哪一家少了糟心账?大爷家两房历来不合,这些年却齐了心地对付未过门的三奶。一份遗嘱闹得沸沸扬扬。遗嘱假不假,有公论,可这人丢出去了,是真的。才消停下来,二房的老三,教剑道又教出了非礼案。年尾刚摆平了,二爷家那个稍微出息的,想分家开分店,又跟大房的六个堂兄妹斗得焦头烂额。人急了,爆出同庆特许牌照上最后一个股东去世,已是无牌经营。他无非是要自己独立门户,名正言顺。这可好了,那不生性的六兄妹,破罐破摔,竟然要将产权卖给外人。要关门!九十六年的老店啊,他们说关,就关?!

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过来,说,所以这店,让那八个老伙计盘下来了。

荣师傅愣一愣,笑了,说,是特许经营权,一次过三年期租。那帮老家伙,哪来这么多钱?一月租金就是四十万啊。这不是遇上了大金主了吗?哈哈哈。

我嗫嚅了一下,荣师傅,莫不是……?

荣师傅还是笑,环顾了一下,说,毛毛啊,你荣师傅生活再不济,蒙老掌柜的提携,也是住过西半山独立屋的人。

他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这些都是身外物。这同庆楼啊,熬过了所有的人,连同我这把老骨头,也熬到了今天。你说说,是不是合该和它同生共死,总得帮它熬到百岁整啊。

我说不出话来。

荣师傅说,这事除了这帮老伙计,没什么人知道,都怕那帮媒体搞搞震。你可得口密密,不然以后都吃不上师傅打的莲蓉包!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同庆楼行政总厨荣师傅深得茶客们的喜欢和信任,与很多茶客成了朋友,其中就有“我”的姑祖父、姑祖母。 B、同庆楼是香港百年老字号,后人却要将它关门,一帮老伙计盘下店面,荣师傅对“我”讲述了茶楼的兴衰史。 C、这篇小说以颇为成熟的笔触,展现了一幅粤港市井经历发展、危机等各种风云变迁的历史和人文画卷。 D、荣师傅在同庆楼干了七十年,受过老东家的照顾,眼见老东家谭钟义的后人不和,你争我夺,不免无奈慨叹。
(2)、下列对小说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标题是“燕食记”,但记录饮食只是一个切口,小说重在通过时间和空间的叠加流变引出对往事的回忆。 B、小说成功运用了语言、神态、动作等描写手法,如“荣师傅叹口气”含蓄表达了对年轻人不谙世事的失望。 C、“瞓觉”“搞搞震”等带有浓厚粤港特色的语言,既契合人物的身份和故事的地域背景,又充满生活情趣。 D、小说善于让读者在两相比照下获得感悟,如将处处见着底气的“同庆”与隔壁扮高档的新茶楼“荣羽”对比。
(3)、“荣师傅”的身上聚合了中华民族所崇尚的哪些美德?请依据文本简要分析。
(4)、文中多次出现“熬”,请谈谈“熬”的不同意蕴。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章,完成小题。虹关何处落徽墨
石红许
在冬天,在春天……为了寻找一截久违的徽墨,我孑然一人蹀躞在在虹关【注】墨染了一样的旧弄堂里,闯进一栋又一栋装满了故事的深宅老院。我安慰自己,哪怕是能遇见寸许徽墨,也心满意足。行走在虹关,我一次又一次向墨的深处挺进,去追寻墨的风月身影。
婺源一文友善意地提醒我,虹关徽墨以及制作徽墨的人很难找了,你这样没有目的地寻找,不啻于白费心神徒劳无功。我不甘心,相信在虹关的后人中一定还有人掌握了徽墨制作技艺,他们会告诉我很多关于徽墨的记忆。
欣慰的是,季节扯起的丹青屏风里,总有一棵需十余个大人合抱的千年古樟,华盖如伞,累了,就在树下坐一坐,仰望绵廷浙岭,聆听“吴楚分源”的回声。穿村而过的浙源水、徽饶古道在炊烟袅袅里把日常琐碎的生活串成一幅恬谧幽静的水墨画,人在画中,画在人中,昔日贩夫走卒、野老道者的身影渐行渐远在徽墨涂抹的山水间,一丝淡淡的忧伤悄然在心里泛浮,随着雨滴从瓦片上、树叶间滚落下来,把人带进梦里故园。
一堵堵布满青苔的墙壁上还隐约留存着经年的墨迹,那是徽墨的遗韵吗?石板路上,不时与村人擦肩而过;老宅门内,不时与老人目光相撞。在虹关,我拾掇了一串烙上徽墨温度的词语:质朴、慈祥、安然,小桥、流水、人家……虹关,允许我拾取半截残墨,记下一串与徽墨有关联的大街小巷地名。
虹关伫立,徽墨式微。近百年来,科技的迅猛发展带来了五花八门的书写工具,使得人们迅速地移情别恋,墨与砚台的耳鬓厮磨,也早也被墨汁横插一杠,固态磨便黯然失色,近年来渐渐被人遗忘。到后来,实现了从纸张到数字化的华丽转身,书写也已成为少数人的事情了,墨块更是被束之高阁,制墨传习几乎无人问津。
墨,松烟的精灵,千百年来忠实地在纸上屐行职责,一撇一捺站立成墨黑的姿勢,氤氲香气里传承着中国文字的博大精深。徽墨,制作滥觞于南唐,兴盛于明清,享有“落纸如漆,万古存真”之美誉。有权威人士言之凿凿指陈,北京故宫博物院还保存着数十块虹关徽墨。徽墨无声,虹关有幸,虹关人因此而自豪。水口、民居,显然还有徽墨等,不负众望,终于为虹关换来了“中国历史文化名村”的金字招牌。
虹关徽墨,不小心逝失在古村落、古驿道边,等待人们去擦亮这张泛着黑色光泽的名片——“徽墨名村”。在一栋民居内,我兴奋地发现,有人在挖掘、研发传统徽墨工艺,遗憾不见墨工,不知那一双手是怎样捣鼓着黑色的诗篇。不大的台面上摆放了刀、小锤、木槽、墨模等工具,还有一些看不懂的物品,想必都是与徽墨有关的器皿、墨料。壁板上挂有制墨工序图《一块墨的前世今生》:点烟、和料、烘蒸、杵捣、揉搓、入模、晾墨、描金。从采取数种原料到试磨鉴定墨质,一锭墨才得以面世,具体制作起来,其工序之繁复岂是图解所能说得清楚的,想想真不容易。一锭墨,千杵万揉,浓缩的精华,浓缩的是民族文化的瑰宝。
不经意间,我瞥见阁楼上稳站着一个白髯飘飘、仙风道骨的先生,便主动打招呼,他问询了我的来意,邀请上楼喝茶座谈,我,一个找寻徽墨的陌生人,沿着屋内与厢房连成一体的木质楼梯,漫步走上阁楼,轻轻地踏在楼板上,咿呀作响,我生怕踩醒了乾隆年间经营徽墨的原始账本,生怕踩碎了岁月的痕迹,更生怕踩破了一截遗落的留着明代指纹的徽墨。
先生姓叶,一个隐者、居士、制笔者,放弃大城市的舒适,只身走进虹关,设立工作室,执刀执笔,刻刻写写画画。兴致来了,叶老师挥毫泼墨,正是徽墨磨出的浆液、芳香、光泽,正是新的徽墨传人制作出的徽墨。磨墨时,细润无声,我却听到了墨与砚台的喁喁细语。触摸着徽墨的韵律,我看到了,看到了徽磨沿着纸的纹理在翩翩起舞,“入纸不晕、书写流利,浓黑光洁”。真想只做一个书者。舀一瓢清清的湖水,每日轻柔磨墨,从容铺纸,蘸墨挥洒,过上一段墨落纸上荡云烟的幽静生活
家里书桌内一角散落着几块早年留下的普通用墨,七公分长,其侧分别有描金楷书“金不换”“凝香”字样,背面还有莲荷、白鹤等图纹,虽谈不上金贵,但仍散发着幽幽暗香,还有儿时习书的悠悠往事。回想小时候上学时,练毛笔字要买描红本、砚台,还有长条形的墨块。磨墨时总是弄得满手漆黑,便到校外小水塘边去洗干净,再继续练字。与墨的亲密接触也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那几年,以后偶尔再接触毛笔,已经是蘸着液态的墨汁了。我想,那时研磨的墨一定是虹关的徽墨吧。这样一想便感到一丝慰藉,回头再看黄灿灿油莱花簇拥的虹关,一身原生态的粉墙黛瓦着装,仿佛特别的亲切,,烟雨蒙蒙中弥漫着老家的气息,一股乡愁莫名袭来。
在虹关寻墨,我不为藏墨之好,只是警醒自己要时刻保持一颗対文化敬畏的心。在寻找徽墨中,我领略到徽墨走过的千年历程,也感受到浓淡相宜的虹关凸显出的古村文化。这是墨润心灵的过程,这是沉醉馨香的过程,这也是国学照濯的过程。虹关,坐落在和风细両敲开的绿茵茵帷幔里,是徽墨润开的一首唐诗,深入其中似穿越在一阕宋词里,时光铺陈,岁月静好。
蓦然间,发现村口一小店屋檐下旗幡招展——“有徽墨出售”,我加快脚步走去,带一截虹关徽墨,去描绘心中的故乡。
(选自《散文选刊》,有删改)
【注】虹关,即虹关村,古徽州村落,是“徽墨”产地之一,位于今江西省婺源县。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无言师

钟春香

    宋医生又被请来为医科大学上解剖课。其实,他是不愿意来的,因为在医院里做一个手术比上课来钱快,而且如果手术成功了,也更容易引起医院的关注。但这次是医科大学的副校长——他的老同学邀请,不好意思拒绝。

    宋医生走进解剖室,学生们已经等在那里了。学生们呼啦一声围上来,望着他胸前写有“某医院胸科手术专家”的吊牌,露出崇拜的神色。

    他抬了抬头,眼角睥睨了一下这群学生娃,嘴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迫不及待地说:“我们开始吧。”

    据老同学讲,今天解剖台上的死者,生前曾在他所在的医院工作过,很崇拜他,立志让女儿成为像他那样的医生。但医院那么多人,面孔如潮水一样涌来涌去,他又怎能记住每一张面孔呢?

    他端详死者,像往常做手术一样,程式化地在胸膛处画出一条定位线,对学生们讲:“这是心脏的位置,只要我下刀,就可以取出他的心脏。但在取心脏之前,让我们估计一下死者的年龄和死亡的原因。”

    “老师,让我来说!”

    一名清秀的女生走上前来,“死者年龄49岁,确切地说,还有两个月零5天才到50岁生日,他身上无伤,面部也较干净,可以肯定是心脏病突发。”

    他看了女生一眼,笑着说:“说得没错,但你对他年龄的估计也太武断了,你怎么知道他还有两个月零5天过50岁生日?记住,没有事实依据,不要做这样的推断!”

    女生没直接回答他,手颤抖着抚摸死者的脊椎,眉毛凄楚地拧着,面容忧戚地说:“老师您看,他腰部和臀部的脊椎,向外微凸变形,由此可以推断他患有腰椎间盘突出,原因是他经常弯腰——他有可能是弯腰插稻,也有可能是弯腰打扫卫生……”

    他说过不让她做这样的推断,但她还是一意孤行,最让他不能忍受的是,她的脸上居然还带了感情!这是一位医者最不能有的!

    他想批评她,但又要保持尊严,所以只冷冷一笑,双手抱在胸前,打量着女生。

    他是从农村考到医科大然后分到医院工作的。工作之后,他很少回老家。假如自己不是来自贫穷愚昧的农民家庭,而是来自城市某个知识分子家庭,那自己取得头衔和成就将会更容易,也会轻松一些……

    当然,这么多年,通过业务钻研和一些手段,有些头衔他也得到了,但付出的艰辛却是别人不能想象的……

    女生旁若无人地说着解剖之外的死者的劳作。学生们哄笑。

    “够了!”他一声大吼,制止了她。女生哇的一声哭了。

    时间突然凝固。

    “老师,”过了一会儿,女生擦干眼泪抬起头,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想问的是,假如躺在解剖台上的是您父亲,您还能冷静到没有一点儿感情吗?我母亲死于绝症,是我父亲靠种稻卖钱将我辛苦养大,他立志让我成为名医,这是他最大的愿望,但我偏偏不喜欢医生这一行,而我又不想让他伤心,所以就违心地上了医科大……”

    “他一直以为我喜欢医学,在我上大学后,他还兴冲冲地找了一份在医院打扫卫生的工作,开玩笑说等他死了,他会将遗体捐献给医科大,让我解剖……”

    “但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上大学的第一天,我就开始自修设计,铁了心要转行!”

    “——没想到他死前真就立下医嘱捐献遗体,今天他就躺在这里,等我……我……”女生泣不成声。

    解剖室里空气瞬时凝结,一片寂静。

    他真的被感动了,眼里噙满了泪水。

    他走上前去,像父亲一样轻轻地抚摸着女生的头,无比愧疚地问道:“那你现在还转行吗?”

    女生满脸泪水,不停地摇着头……

    “我相信将来,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好医生。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直接找我。”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吟唱

    ①屈原庙脚下集合了一山坡的秋蝉,鬼柳树、杜仲树和柑橘树上都是,仿佛全世界的蝉都团结起来,在屈原庙下嘶鸣,像骚坛诗人们的吟唱。乐平里整个被蝉鸣覆盖了,秋天也被蝉鸣包裹。

    ②我原以为秋天村子里会安安静静,却不料吵声一片。大虫、小虫都吵,白天吵,夜里还吵。打开窗子,虫鸣涌进来,让人耳鼓齐鸣;关上窗子,村庄似被这些声音抬了起来。我枕着虫鸣睡觉,虫鸣像无数只手,抚摸着我;又像一层厚厚的被子盖着我,让我热热乎乎。我似睡非睡,觉得整个村子都梦幻起来。虫在吟唱,骚坛的诗人们也在吟唱,恍惚中我分不清,这种吟唱究竟是痛苦呢还是快乐。

    ③实在说,虫鸣千篇一律,只有那些诗人们的吟唱像呼唤,又类似欢庆秋天的丰收。朦胧中一个个吟唱诗人开始在我的眼前浮现。李国杰,颤颤抖抖,一身朴素,面容枯干,长长的白胡子像鸟儿的羽毛,如果来一阵风,他会像鸟儿一样飞上天。他的吟唱是天籁,能让河流苏醒,沿着他的诗行,可以找到太阳的光芒。徐正端开始登台了。他也是老态龙钟,现在中气不足,哮喘不断,神韵暗淡,但他的吟唱挺有味道,只是需间隔、要停顿,把咳咳嗽嗽掺和了进来。李盛良也飘飘渺渺地来了,他不是故去多年了吗?难道他的魂儿又回归骚坛了?他有一个好看的鼻子,红红的脸庞,他在吟唱时,嘴巴一张一合,像在喷吐一粒粒饱满的果实。耕田犁地时想出一首诗,他就在牛尾巴后面、拖着长长的尾音,深情地吟唱。卢学俊亮相了,耳朵大如一只勺子,他写诗不如儿子卢琼,吟唱却是高手,声音洪亮得像村里的大喇叭……

    ④凌晨三点,我被虫鸣闹醒了。清醒过来后,忧虑却装上了心头。李国杰九十岁了,他的吟唱不会永远,会随时中断,端午诗会、中秋诗会,都不能上场了。徐正端离九十也只有一拃长的距离,病魔缠身,诗会如在庙里举行,他还可以参加,如在村外,他就只有在庙里吟唱了。李盛良已故去多年,吟唱之声还留在我的记忆里,这是他飘荡的魂灵,但已不可复制,吟唱来去无踪。卢学俊已得了肾病,吟唱开始喑哑。

    ⑤关于吟唱,有人说,哼哼哈哈摇头晃脑的,是远去的古音,毫无诗意;有人说,这是最美的诗歌。

    ⑥骚坛是屈原故里一个古老的诗社,传统就是吟唱。几年的中秋诗会,年轻娃娃们的吟唱并不成功,各唱各的腔,各吹各的调,有的像山歌,有的像丧事闹夜的调子,也有的像蝉像小虫子,没有起伏,干吼,韵味都没出来,老一辈精髓的东西没有学到。庙里的守社人、骚坛社长徐正端看着着急,跟我说他要带个徒弟。培养骚坛传人,我给他推荐了聪明伶俐的明月。立秋那天,我和明月一起到了庙里。房间里暗淡,我们便把方桌抬到天井里。徐正端掏出本泛黄的书,那是他的宝贝《韵学津梁》,油渍斑斑的,老师传给他的,他从未示人。他一页页地翻,一页一页地讲,他吟唱一句,明月跟着学一句,整整一天。教明月之前,他还在不停地咳嗽,喘不上气来,奇怪的是传艺过程却很平静,他只是偶尔咳嗽那么一两下。在教明月一句一句地吟唱《橘颂》时,突然来了一阵风,庙前所有的树呼啸起来,接着撒下一阵雨。看天上,还有阳光从云雾中透射出来。那这阵雨是从哪儿来的呢了大概是屈原听到《橘颂》的吟唱之声要魂归故里吧。风雨过后,师徒俩又接着吟唱。直到天色已晚,看不清字了。他把《韵学津梁》递给了我,吩咐我把这本古旧的书多印些,在中秋诗会上发给诗友。我心里一热,以为这本书他会送给明月,送给嫡传的弟子,没想到他考虑得更多。

    ⑦这天晚上,虫儿的吟唱更加声嘶力竭,田园里,山坡上,树丛中,都在喧嚣。这是一支有组织的队伍,千军万马。

    ⑧为了将骚坛现状探个究竟,我和骚坛秘书长择日又去探访了卢学俊。有一次遇到卢学俊的儿子卢琼,他把诗从手机里翻出来,就像从地里翻土豆一样。不是让我看诗,而是让我听诗,那是他父亲的声音,仿佛从远古传来。我当时就对他说,你写的诗都让你父亲给吟唱出来,以后出诗集,就出吟唱版的。这次卢琼也在家,对于我们的造访,爷俩儿既吃惊又感动。现在写诗的人不多,吟唱的少之又少,更别说学吟唱了。现在竟然有人登门听他们吟唱诗歌、交流诗歌。卢学俊祖上都是读书人,也都是教书人,潜移默化,他吟唱的根便扎了下来。现在老了,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吟唱不能断根,诗歌要进行到底。卢琼有良好的文化基因,能把诗歌和吟唱的事业进行下去,我毫不怀疑卢琼已写了很多诗,吟唱也在起步。

    ⑨从卢学俊家出来,我的心特别爽快。村庄漆黑一片,空中却是满天的星星。乐平里晚上的天空和白天迥然不同,但虫鸣是一样的。卢学俊家里很弱的吟唱之声隐隐传来。虫子们是要鸣叫的,骚坛的诗人也要吟唱,这是天性。

(取材于周凌云的同名散文)

【注释】①乐平里:位于湖北省秭归县,是屈原的诞生地,至今保存着大量关于屈原的遗迹遗址,如屈原宅、屈原庙、乐平里牌坊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欢乐颂

陈毓

    天赐我一个婆婆,我婆婆赐给我一大串亲戚。缘着那条脉摸索去,一个,一个,又一个……我用了几年时间,总算弄明白彼此间复杂的称谓。

    有个大妈,我最喜欢。每年清明前,大妈就会捎信来:今年的春茶下来了。油菜花黄了。再不来,林子里的笋子可老了。这些话经我婆婆转达,我会立即催促婆婆:明天我就陪您去一趟吧。

    大妈表达亲情总是从饭桌上开始,清炒菜薹、油焖竹笋、韭黄爆河虾、桃花豆腐、白果焖腊肉、笋干煲鸭汤……只有我们吃满足,大妈才觉得我们是见过面了。

    有什么吃什么,大妈总说。语气一定不是表达谦卑,是对生活的知足和感激。看见我们那么欢喜吃她做的饭菜,大妈的厨艺展示越发地才华横溢。一顿,又一顿。我感叹大妈把春天装进我身体里了。大妈说,你能多来就多来,这里的青山绿水,也不委屈你。

    大妈像个磁场,在她身边,我就觉安静、快乐、知足。我想这好比香樟树的周围不滋生蚊虫,在大妈身边我就不浮躁不定了。

    大妈爱唱歌,老了也没消弱这爱好,对人唱,对山唱,在菜地摘菜时唱,下河浣衣时也唱。是地道汉水民歌的调子,曲调婉转悠长,借景状物,从心所欲,真是情从心生,歌从口出,那么的自然而然,如万物生。蓝的天,白的云,山峰青,江水碧。简单却隽永的日子,我在那短暂的相逢里似乎过了一生,又恍惚只是打了个盹醒来。

    所谓幸福,也不过是依着这个蓝本画的吧?我端着大妈自酿的米酒,迷迷糊糊地想。大妈像看透了我的心思,淡淡地说,留你久住这里,你也会不惯,会着急。你小住几天合适。

    “妹是鲜花香千里,哥是蜜蜂万里来,蜜蜂见花团团转,花见蜜蜂朵朵开。”

    不知谁的歌声从河面飘过来。

    “太阳落坡四山黄,唱起山歌送阿郎,阿郎回家慢慢走,妹儿泪珠湿衣裳”。

    立即就有另一歌者在后坡呼应。我倾耳听。在这悠长欲睡的春日午后。大妈停住针线,悠然起歌:“大路边上栽南瓜,我把萝卜当娃娃。四季豆儿两头尖,当中一个闪弯弯……”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我对身边咕咕啄食的小母鸡说。

    这样的大妈让我们忽略她的年岁。

    但是大妈七十三岁了,这年的春天我去看她,她告诉我她活不过七十四岁,谁都不在意她的话,我也不信,因为她依然清、瘦、硬朗。

    大妈的身体忽然弱起来,大家才想起她春天的话,几个哥嫂都不明白是什么给了她暗示,但大妈的表情从容自然,如落叶树木进入冬天。初冬的第一场风过后,大妈躺下,大哥通知该通知的亲戚,其中有我,大哥说大妈疼爱的人,都得回来给她唱歌。我以为是那一带老人故去后守灵人唱的孝歌,说我不会。大哥说,就是唱歌,欢乐的歌。

    我到时大妈已经弥留。大妈躺在床上,她要重新启程,回到三十一年前和她分别的大爹、四十年前从她怀抱离去的三弟身边。那是宋氏家族墓地,那里还长眠着大妈挚爱的她的婆婆,她在大妈五岁时收养了流落异乡的孤儿,养大妈到十八岁,然后从大妈的养母变成大妈的婆婆。没有通常人哀叹身世飘零的悲苦,大妈说,她从一个家走丢就是为了进另一家门的。现在,她回到她生命中几个重要的亲人那里,在那里继续看护她留在世上的亲人,她的遗言就是嘱咐她的亲人用歌声给她送行。

    歌声在大妈弥留的那一刻响起。都是大妈熟悉喜欢的汉水民歌的调子。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四妹、四妹夫一个接一个唱,直到这个家族的晚辈都加入到这唱歌的队伍里来,低缓、悠长、重重叠叠,让我再次看见那根血脉的藤,弯转绵延,生生不止。歌声伴大妈渐行渐远。

    我忽然惭愧,大哥说我是大妈疼爱的人,我当然得给大妈唱歌,我搜索心海,想起不久刚学会的一首民歌,我在大妈床前的席子坐正身子,端庄而歌。

    “太阳歇歇么?歇得呢。月亮歇歇么?歇得呢。女人歇歇么?歇不得。女人歇下来,火塘会熄掉呢。冷风吹着老人的头么,女人拿脊背去门缝上抵着。刺棵戳着娃娃的脚么,女人拿心肝去山路上垫着。有个女人在着么,老老小小就拢在一堆了。有个女人在着么,山倒下来男人就扛起了……”

    灯火摇曳,我看见大妈脸上恍惚积满笑意,仿佛说,大妈喜欢这歌呢。

现代文阅读Ⅱ

暖脚

①南方的小城。将军退居二线,门前冷落鞍马稀,日影陡然增长许多。

②哥从老家打来电话,说娘近些日子,拿东西、使筷子都不方便了。于是,对娘的思念越来越执拗地浮上来,如丝如缕,扯不断理还乱,好多个梦也压向他,几乎每个梦里都有娘的影子,老家的风景。

③娘在梦里还是年轻时俏生生的模样,斜襟棉袄蓝底白色碎花,头发用水拭过,梳得光溜溜的,在脑后面绾了髻,团上黑色的发网,一根银簪一把簪住。娘站在满山满坡的杏树底下,笑盈盈的。那山他认得,就在老家的村子后面,儿时他没少往山上跑。他还在梦里看到了自己,五六岁的样子,捡柴割草,在娘身边跑前跑后。

④他小时候很能闹腾,像只调皮狗,只有娘能降住他。娘不打他也不骂他,只在他乖的时候,给他讲故事。娘认识字。娘的爹是一位私塾先生,她跟着她爹识了不少字,《三字经》《龙文鞭影》都溜溜熟,知晓不少故事。娘说:“有孝才有德,有德才无敌。”他被那些故事吸引着。60年后仍然记得一个叫黄香的男孩,冬天的夜晚,给他爹爹暖冰凉的被窝。那时,他听了这个故事,就坚持着天天给娘暖被窝。五六岁的他,把光溜溜的身子蜷在冷硬的被子底下,像搁在石板上一样,冻得上下牙齿打战,身子好半天伸展不开。娘说:“俺孩儿懂事理,将来一定干大事!”

⑤果然被娘说中!十三岁那年,他悄悄离开家,跟着征兵的队伍走了。一走就是二十多年。等他再见到娘时,娘鬓发已苍,岁纹丛生,他则成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军官,英姿飒爽,在南方的一个城市娶妻生子,呼风唤雨,落地生根。娘看他的眼神,客客气气小心翼翼,像看一个大人物,跟他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后来,他又回过老家两三次,电话打了无数遍,想把娘带出去,可是,娘都婉言拒绝了。做了将军以后,他身不由己,再也没回过老家。娘已经进入耄耋之年。他南征北战几十载,保家卫国,暮年真该回去尽点孝啊!寒冷的冬天已经来临,不知娘跟前的儿孙们,会不会有谁给娘暖一回被窝?

⑥如今的将军少了许多的顾忌,说走就走。他急急忙忙下了飞机,风尘仆仆,回到山村。整个村子都轰动了,好多干部、乡亲簇拥着他,众星捧月一般。娘眼巴巴地站在村口,站在寒冷的风中迎接他,不知道站了多少时辰!娘扎着黑色的绑腿,穿着深蓝的棉衣棉裤,身子又瘦又小,看上去很轻,不经风吹。再近,看清娘黑瘦的脸,如一枚干巴巴的红枣,满嘴的牙齿掉得光光,微张着,像老屋的破窗户洞开。那梦里的乌发银簪,俏生生的容颜,全部遗失在岁月深处!他泪花闪闪,腿一软,大老远跪下:“娘!儿子回来孝顺您了!”娘早已泪涌如泉。

⑦晚上,他说什么也要跟娘睡在一床,给娘暖一回脚。娘把电热毯开上,他又不声不响地关上。哥嫂孝顺,给娘盖的被子很柔软,可他的身子触到娘时,还是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⑧娘的气息蕴上来,是陌生的。他蒙上头,抽动着鼻孔,使劲儿嗅,搜索童年时的记忆,末了,无声地哭了。他像一只倦怠的鹰,穿越五六十年光阴的山川河流,又回到生命的起始地。他心里说,娘,儿子再不离开您了!

⑨直到他把被窝暖得没有一片凉的地方,才服侍娘在床的另一头脱衣睡下。娘腿脚冰凉,碰到了他,被他一把搂住,焙在腋窝底下,暖。

⑩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⑪他又梦到了娘,娘依然俏生生的,站在满山满坡的杏树底下。这次,娘是向他告别。娘说:“娘该走了!”他急,追着娘跑,又追不上。撒泼,号哭,顿时惊醒。娘的身子像一块冰,抱在怀里凉飕飕的。再看娘,鼻息全无,驾鹤西去。将军大恸。(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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