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题

试题 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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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困难

江苏省徐州市铜山区大许中学2020-2021学年高三上学期语文质量检测试卷

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下列小题。

多出来的晚年

李景霞

顺大娘安静地坐在屋门前的台阶上,三月的阳光软塌塌地从背后斑驳的砖墙上滑下来,薄薄地罩住了她全白的发,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落在台阶上的一件灰扑扑的旧衣服。

而这,是她多出来的晚年,因为十年前她已被疾病判了死刑。

那时,她还是拽了小脚家里地里忙碌的小老太太,住在属于她和老头子的老屋里自给自足。在实在无法忍受的频繁的发烧、憋闷之后,才从箱子底下取出两老积攒的几张钞票,央求儿子带着去县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是:高度疑似肺癌。

儿女们经过短暂的难过后便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医生的再去大医院确诊的建议,立刻为听说的高昂的检查确诊费所瓦解。儿女们围了圈商量:县医院说是,大约总是对的,再去市里重新花一遍钱又有啥必要呢,这种病最终都是人财两空的。老太太暗自期待地沉默一会后,便发了话:“我不看了,横竖都是死。城里的买房供孩子上大学,家里的盖房娶媳妇,哪家日子都不轻省。我不想把孩子们都害得苦哈哈的。”

然而,医生预言中的几个月之后的人生最后的谢幕却并没有如约而至。老太太倒也慢慢习惯了断断续续地发烧、憋闷和疼痛,实在不行就去诊所拿点药或输两天液,缓解她无奈等待的焦灼。

等待中,时间又过了一年,老太太仍然没有动身的意思,倒是出门打短工的结实的老头子在回家途中跌了一跤摔断了胯骨。照例是在日益剧烈的呻吟里不得已被送到医院又拉了回来。老太太倒日益矍铄起来,她不再每天准备收拾行李踏上征程,而是打起精神颠着小脚里里外外地忙乎,全力伺候起老头子来。“我不能死,老头子从小没了爸妈,一辈子没享过福,我不看着他谁看着他。”

她怜爱地看着瘫痪在床的他。转眼又是两年,这个沉默能干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实在等不及老太太,一个人上了路。

老太太这时才抽出心思想自己的病。死刑已被判几年,那一刻却迟迟没有到来。但老儿子家拆掉老人老屋盖新房的计划却再也不能拖延搁置——房子是孙子结婚的筹码,孙子的婚事是远比无处安放的晚年更迫切隆重的事。

房子盖好后,她被暂时安置进院门处放杂物的小门房里,她虽然日日活的艰难,但似乎很有活下去的兴致,顽强的生命力又让她蹒跚走过了几年。

这日益延长的多出来的晚年让儿女们迷惑又措手不及,甚至开始怀疑这个诊断,但似乎也没有兴趣破解这个谜团。老太太努力无声无息地幽居在小门房里,安静得仿佛一件废弃的旧家具。被轮流不定时送来的饭,放在小床边装粮食的洋灰柜子上。有时活忙,饭就一次送上一天的。饭菜很快变凉,儿媳又出门打工,她不得不拖了拐杖慢慢挪到邻居家的炉火上加热一下才能下咽。

老太太这多出来的晚年,最终在熬不住小门房的寒冷后又被搬去了大儿子的老房子,老房子阴暗潮湿,整个冬天她都坐在炕上,看微弱的阳光爬上凹凸不平的墙面,又蹒跚地退出去。晚上,就盯着屋顶裸露的椽子看,闭着眼睛也知道哪一块熏得发黄、哪一块已经破损、哪一块住着飞蛾。

春光开始明媚,她甚至又能摸索着到房前屋后闲走。她仍然因为心疼整天奔波出苦力的老儿子回家吃不上现成饭而一步步挪过去窥探,她仍然替城里的儿子着急还不完的房贷,虽然她的关心和担心被所有人忽视和厌烦。

儿女们仍然随时准备着从她看不到的四面八方冒出来体面悲伤地完成她人生最后的盛事,而她仍然活在多出来的、盛满病痛和孤寂的晚年里,仿佛已经说了结束语却还絮絮叨叨的文章结尾和已经告了别却迟迟不走出家门的穷亲戚。和许许多多农村的老年人一样,在破败的老屋、在敞亮宽阔的大院子的小偏房里,她活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

(摘自2015年第10期《散文百家》,有删改)

(1)、赏析第一段环境描写的手法和作用。
(2)、简析顺大娘的形象特点。
(3)、第十段划线句表现了儿女们怎样的内心世界?
(4)、结合全文,探究结尾划线句的深刻意蕴。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小题。

麦 地

袁有江

老人披一件脏兮兮、蓝白相间的校服,站在雨棚下盯着他。老人脚边放着一个瘪下去的尿素袋子。稍远处有个小化粪池。

临近家门时,他发现走错了路,在离前面村庄百米左右的地方。窄窄的水泥路,突然齐崭崭地断了。没腿肚子的麦苗,隔断了归途。

他沿着麦地间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老人走去。

大叔你好,在忙着给麦子撒肥料吧?

乖乖,我看你那车怕是过不来了。这边路没修通。

这块小麦是你家的吧?长得真好。大叔是好把式啊。

听口音,你就是我们这的人吧?刚从外地回来?

后天清明了。很久没回来,我不知道这路不通。

你是哪庄上的?

袁家湾的。

哦,那就在我们庄后头。老人掖了掖披在身上的衣服问,清明回来上坟?

是啊。大叔,我记得以前这庄上有条跑客车的石子路,还在吗?他朝庄上望去。一条灰白的路梢,隐没在不远处一栋平房的后面。

在倒是在,就是被拉沙车轧坏了,烂得不像样。

应该也还能过车吧?他目测着路的宽度。大叔,我急着要赶回家吃饭。想从你家麦地借过行不?轧掉的麦子,我补你钱。

车开不过来吧?麦子深,地又潮,会陷在里面。老人看看麦地,你只有倒回去了。

大叔,我的是越野车,底盘能升高的。要是陷在里面,我自己负责。

要是陷在里面,这块地就祸害了。

弄坏的麦子我全赔。好不好?

老人看看麦子,又看看他,一脸的为难。

你不能倒回去从那边路走吗?

路窄,也怕遇到车。估计倒回去就下午了。就算您老帮个忙,钱我先给你。反正你种麦子也是为了卖钱嘛。

老人目测着车到他跟前的距离,走到麦地边,抓了一把泥土,在手心里碾磨着。你看,土都是湿的。车会陷在里面的。

稀薄的雾纱渐渐散去,阳光普照下来。娘该在家等急了,本来说好回家赶午饭的。兄弟姐妹们今天都来家里,专等着和他一起吃午饭。他正想着,娘的电话就打来了。娘说一桌人都在等他开饭。他跟娘说,我马上就到。

接完电话,他看着老人说,大叔,损坏你多少麦子我赔多少。他掏出钱包,数了一千元钱往老人手里塞。老人像对着一个烫手的山芋,迟迟不伸手。他将钱硬塞进老人的口袋。

大叔你穿校服啊?

小孙女的。老人尴尬地笑笑,丢了可惜,挡挡寒。

大叔,你的孩子们清明没回来?

呵呵,等我死了,他们就回来给我上坟喽。

您小孩都在外干大事,忙着呢。他捏着车钥匙,开始心急火燎起来。

大叔,您就行个好吧。我娘打电话催我了。

唉,你去开吧。老人摸摸口袋里的一沓钱,想着孙女一学期的生活费够了。他又看看那些水绿葱嫩的麦苗说,你尽量走直点,不要轧掉多了。

他启动车子,升高底盘。眼前的麦地,让他突然有种莫名的兴奋。自打买了这辆越野车,他还从来没越过野地。他打到四驱模式,一档,将轰鸣着的路虎开进了麦地。厚重宽大的轮胎。摧枯拉朽地压倒麦苗。车后现出两条轨道般的辙。

他穿越麦地时,老人赤着脚也下了麦地,跟在他车旁边,不停地冲他喊,慢一点,轻一点。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像在呵斥一头闯进麦地的野猪。

总算过来了。他停下车,拿出一包烟,想送给老人。

老人出神地看他刚刚压过的车辙,突然喊住他,你不能走!轧掉太多了。

老人快步走进麦地,蹲在车辙前。他颤抖着青筋暴突的手,从泥土里扶起一根压扁的麦苗。接着又扶起另一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在扶起一个个刚被车撞到的娃娃。

大叔,我们不是事先说好的吗?他递过烟。

老人没接他的烟,自顾自地咕隆着,不兴这样祸害庄稼的,你赔我麦子……老人干瘪的眼窝里,慢慢蓄满了泪水。他扶着几根压扁的麦苗,半晌不语。

要不然,我再多给你点钱。反正你种麦子是要卖钱的。

老人终于哆嗦着站起来说,我伺候了一冬一春的麦子,糟蹋了。真心疼啊。老人抹了一把鼻涕,干笑着说,是我答应的。不怪你。你回家吧。都怪我自己。我真混。

清明节的下午。细雨迷蒙。一位披着雨衣的老人,循着车辙,找到了他家门口。他出门一看,正是前天轧过他麦地的老人。老人是来还他钱的。老人说,那些麦子,我一棵棵扶过。一大半都能在这场雨里活过来。小孙女的生活费儿子寄来了。这钱我不能收你的。老人说完。将一沓包在塑料纸里的钱,小心翼翼地递到他的手心,转身走了出去。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那些鸟会认人

刘亮程

    我们搬走了,那窝老鼠还要生活下去,偷吃冯三的粮食。鸟会落在剩下的几棵树上,更多的鸟会落到别人家树上,也许全挤在我们砍剩的那几棵树上,叽叽喳喳一阵乱叫。鸟不知道院子里发生了啥事。但它们知道那些树不见了。筑着它们鸟窝的那些树枝乱扔在地上,精心搭筑的鸟窝和窝里的全部生活像一碗饭扣翻在地上。

    冯三一个人在屋里听鸟叫。我们没有把鸟叫算成钱卖给冯三,我们带不走那些鸟,带不走筑着鸟窝的树枝。那些枝繁叶茂的树砍倒后,我们只拿走主杆,其余的全扔在地上。我们经营了多少年才让成群的鸟落到院子,一早一晚,鸟的叫声像绵密细雨洒进粗糙的牛哞驴鸣里。那些鸟是我们家的。我们一家十六只耳朵听鸟叫。冯三这个人眼睛不好使,耳朵也有些背。从此那些鸟将没人听地叫下去,都叫些什么我们再不会知道。

    大多是麻雀在叫。麻雀的口音与我们相近,一听就是很近的乡邻。树一房高时它们在树梢上筑窠,好像有点害怕我们,把窠藏在叶子中间,以为我们看不见。后来树一年年长高,鸟窠便被举到高处,都快高过房顶一房高了,可能鸟觉得太高了,下到地上啄食不方便,又往下挪了几个树枝,也不遮遮掩掩了。

    夏天经常有身上没毛的小鸟从树上掉下来,像我们小时候从炕上掉下来一样,扯着嗓子直叫。大鸟也在一旁叫,它没办法把小鸟弄到窝里去,眼睁睁看着叫猫吃掉,叫一群蚂蚁活活拖走。碰巧被我们收工放学回来看见了,赶快捡起来,仰起头瞅准了是哪个窝里掉下来的,爬上树给放回去。

    一般来说爬树都是我的事,四弟也很能爬树,上得比我还高。不过我们很少上到树上去惹鸟。鸟跟我们吵过好几架,有点怕惹它们了。一次是我上去送一只小鸟,爬到那个高过房顶的横枝上,窝里有八只鸟蛋的时候我偷偷上来过一次,蛋放在手心玩了好一阵又原放进去。这次窝里伸出七八只小头,全对着我叫。头上一大群鸟在尖叫。鸟以为我要毁它的窝伤它的孩子,一会儿扑啦啦落在头顶树枝上,边叫边用雨点般的鸟粪袭击我。一会儿落到院墙上,对着我们家门窗直叫,嗓子都直了,叫出血了。那声音听上去就是在骂人。母亲烦了,出门朝树上喊一声:快下来,再别惹鸟了。

    另一次是风把晾在绳上的红被单刮到树梢,正好蒙在一个鸟窠上,四弟拿一根木棍上去取,惹得鸟大叫了一晌午。

    还有一次,一只鹞子落在树上,鸟全惊飞到房顶和羊圈棚上乱叫。狗也对着树上叫,鸡和羊也望着树上。我们走出屋子,见一只灰色大鸟站在树杈上。父亲说是鹞子,专吃鸽子和鸟,我捡了块土块扔过去,它飞走了。

    除了麻雀,有时房檐会落两只喜雀,树梢站一只猫头鹰,还有声音清脆的黄雀时时飞来。它们从不在我们家树上筑窠,好像也从不把太平渠当个村子。它们往别处去,飞累了落在树枝上歇会儿脚,对着院子里的人和牲畜叫几声。

    那堆苞谷赶紧收进去,要下雨啦。

    镰刀用完了就挂到墙上。锨立在墙角。别满院子乱扔。

    我觉得它们像一些巡逻官,高高在上训我们。只是话音像唱歌一样好听。乘人不注意飞下来叨一口食,又远远飞走,飞出院子飞过村子,再几年都见不到。

    那些麻雀会认人呢,我对父亲说。昨天我在南梁坡割草,一只麻雀老围着我叫,我以为它想偷吃我背包里的馍馍。我低头割草,它就落在前面的草枝上对着我叫,我捆草时它又落到地上对着我叫。后来我才发现是我们家树上的一只鸟,左爪内侧有一小撮白毛,在院子里胆子特别大,敢走到人脚边觅食吃,所以我认下了。刚才我又看见了它,站在白母羊背上捡草籽吃。

    鸟就是认人呢,大哥也说。那天他到野滩打柴,就看见我们家树上几只鸟。也不知道它们跑那么远去干啥。是跟着牛车去的,还是在滩里碰上了。它们一直围着牛转,叽叽喳喳,像对人说话。大哥装好柴后它们落到柴车上,四只并排站在一根柴禾上,一直跟着牛车回到家。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生活的艺术

夏丐尊

    新近因了某种因缘,和方外友弘一和尚聚居了好几日。和尚未出家时,曾是国家艺术界的先辈,披剃以后,专心念佛,不消说,艺术上的话是不谈起了的。可是我在这几日的观察中,却深深地受到了艺术的刺激。

    他这次从温州来宁波,原预备到了南京再往安徽九华山去的。因为江浙开战,交通有阻,就在宁波暂止,挂褡于七塔寺。我得知就去望他。云水堂中住著四五十个游方僧。铺有两层,是统舱式的。他住在下层,见了我微笑招呼,和我在廊下板凳上坐了,说:“到宁波三日了。前两日是住在某某旅馆(小旅馆)里的。”

    “那家旅馆不十分清爽罢。”我说。

    “很好!臭虫也不多,不过两三只,主人待我非常客气呢!”

    他又和我说了些轮船统舱中茶房怎样待他和善,在此地挂褡怎样舒服等等的话。

    我惘然了。继而邀他明日同往白马湖去小住几日,他初说再看机会,及我坚请,他也就欣然答应。

    行李很是简单,铺盖竟是用很破旧的席子包的。到了白马湖后,在春社里替他打扫了房间,他就自己打开铺盖,那很破的席子大师珍重地铺在床上,摊开了被,再把衣服卷了几件作枕。拿出黑而且破得不堪的毛巾走到湖边洗面去。“这手巾太破了,替你换一条好吗?”我忍不住了。“那里!还好用的,和新的也差不多。”他把那破手巾珍重地张开来给我看,表示还不十分破旧。

    他是过午不食了的。第二日未到中午,我送了饭和两碗素菜去(他坚说只要一碗的,我勉强再加了一碗),在旁坐了陪他,碗里所有的原只是些菜菔、白菜之类,可是在他却几乎是要变色而作的盛馔,大师喜悦地把饭划入口里,郑重地用筷夹起一块菜菔来的那种了不得的神情,我见了几乎要流下欢喜惭愧之泪了!

    第二日,有另一位朋友送了四样菜来斋他,我也同席。其中有一碗咸得非常的,我说:“这太咸了!”“好的!咸的也有咸的滋味,也好的!”

    我家和他寄寓的春社相隔有一段路,第三日,他说饭不必送去,可以自己来吃,且笑说乞食是出家人的本等的话。“那逢天雨仍替你送去罢!”“不要紧!天雨,我有木屐哩!“他说出木屐二字时,神情上竟俨然是一种了不得的法宝,我总还有些不安,他又说:“每日走些路,也是一种很好的运动。”我也就无法反对了。

    在他,世间竟没有不好的东西,一切都好,小旅馆好,统舱好,挂褡好,很破的席子好,破旧的手巾好,白菜好,菜菔好,咸苦的蔬菜好,跑路好,什么都味,什么都了不得。

    这是何等的风光啊!宗教上的话且不说,琐屑的日常生活到此境界,不是所谓生活的艺术化了吗?人家说他在受苦,我却要说他是享乐,当我见他吃莱菔白菜时那种愉悦的光景,我想:菜菔白菜的全滋味、真滋味,怕要算他才能如实尝得的了。对于一切事物,不为因袭的成见所缚,都还他一个本来面目,如实观照领咯,这才是真解脱、真享乐。

    艺术的生活,原是观照享乐的生活,在这一点上,艺术和宗教实有同一的归趋。凡为实利或成见所束缚,不能把日常生活咀嚼玩味的,都是与艺术无缘的人们。真的艺术,不限在诗里,也不限在画里,到处都有,随时可得。能把他捕捉了用文字表现的是诗人,用形及五彩表现的是画家。不会作诗,不会作画,也不要紧,只要对于日常生活有观照玩味的能力,无论谁何,都能有权去享受艺术之神的恩宠。否则虽自号为诗人画家,仍是俗物。

    与和尚数日相聚,深深地感到这点。自怜囫囵吞枣地过了大半生,平日吃饭著衣,何曾尝到过真的滋味!乘船坐车,看山行路,何曾领略到真的情景!虽然愿从今留意,但是去日苦多,又因自幼未曾经过好好的艺术教养,即使自己有这个心,何尝有十分把握!言之怃然!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象棋的故事

史蒂芬·茨威格(奥地利)

“我日复一日地把书上的一百五十盘棋照着棋谱有系统地下了一盘又下一盘,这段幸福的时间延续了大概两个半月。然后我出乎意料地又达到了一个死点。我重新面临着一片虚无。因为我每盘棋都下了二三十遍之后,这些棋局就失去了新鲜的魅力。这些棋局我刚走出开局第一步,以后的进展便仿佛自动地在我脑子里面展开,再也没有什么出人意料、令人紧张、让人思考的东西。我不得不设法和我自己下棋,或者说得更精确些,把我自己当作对手。这样一种双重的思维事实上是以人的意识的完全分裂作为前提的。我那可怕的处境迫使我至少尝试着把我自己分裂成黑方我和白方我,免得被我身边可怕的虚无压垮。”

B博士说到这里,朝后往躺椅上一靠,闭上眼睛达一分钟之久。他的左嘴角出现了奇怪的抽搐,他没有能把它控制住。

“这一切看上去都毫无意义,事实上,这样一种人为的精神分裂,这样一种可能引起危险的情绪激动的意识分裂,在正常的情况下,在正常的人身上是难以想象的。但是您不要忘记,我已经被人用暴力从一切正常的状态中强拉了出来,我是一个无辜遭受监禁的囚徒,几个月来被人挖空心思地用孤寂折磨着,我是一个早就想把心里积聚起来的愤怒向什么东西发泄一下的人。既然我别无所有,只有这种荒唐的自己把自己当敌手的棋戏,那么我的愤怒,我的报复心,便狂热地全部倾注到这种游戏中去了。一盘棋刚下完,我就向我自己挑战,下另一盘,因为每一盘棋下棋的两个我总有一个我被另一个我所战胜,于是便要求再杀一盘报仇雪恨。这是一种我自己也无法抵御的风魔,从早到晚我什么也不想,尽想着象、卒、车、王、a3、b4、c5、将死和移位。我整个的身心都被逼到这些小方格里去了。它不仅在我醒着的时候纠缠着我,也侵入到我的睡梦之中。有时我醒过来,额上汗津津的,我甚至在睡梦中也在下意识地下棋。要是我梦见人,那么这些人也跟车、象一样地移动,也跳着马步或进或退。至于把我叫去审讯的时候,我也不再像开始被抓进来时能头脑清醒地想到我的责任;在他们盘问并且商量的时候,我简直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只等着他们再把我带回到我的囚室里去,好让我继续下棋,下我那疯狂的棋,重新下一盘,再下一盘,再下一盘。每一次中断我都觉得是个干扰。甚至看守来打扫囚室的那一刻钟,他给我送饭的两分钟,也使我那热狂的焦躁的心备受折磨。我下棋的时候一面考虑棋局,一面不停地走来走去,棋局越到见分晓的时候,我就走得越快。我焦躁得浑身哆嗦,因为找身上一方的我总嫌另一方的我走得太慢,我骂我自己:‘快点,快点!’或者‘走啊,走啊!’最后,这种偏执性的疯狂不仅开始袭击我的头脑,也开始侵袭我的身体。我日益消瘦,每次醒过来,我都得特别使劲才能睁开我那沉重的眼皮;我虚弱到了极点,我的手哆嗦得杯子都拿不起来,我得费好大的劲才能把杯子送到嘴边;但是,只要下棋,我就从心里涌出一股狂野的力量:我双手紧握着,像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似的疯狂地走来走去,我有时好像隔着一层血雾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只听见它沙哑地恶狠狠地冲着自己大喊:‘将军!’‘将死了!’

“有一天早上我醒来,感觉和平时不一样。我突然发现身后有声音,有活人的声音在那儿说话。您没法想象我的喜悦,因为我将近一年来除了从审判席上传来的生硬、刺耳、凶狠的话语以外,没有听见过别的话。我对我自己说:“你在做梦!千万别把眼睛睁开!让这个梦再延长一会儿,要不然你又要看见你身边的那间该死的看似应有具有但又一无所有的囚室。你在做梦-接着做下去吧!””

“但是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我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一个女人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一顶白帽子扣在头发上,这是个护士!一阵喜悦的痉挛透过我的全身:我整整一年没有看见过一个女人了。我目不转晴地凝视着这个清秀的身影,我的眼光非常狂野兴奋。护士使劲地安慰我:‘安静点!请您安静点!’可我只是竖起耳朵听她的声音——这不是一个人在那儿说话吗?难道世界上真的还有一个不审问我、不折磨我的人吗?这可真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一个柔和的、温暖的、温柔的女人的声音。我贪婪地望着她的嘴,因为过了一年地狱生活,我觉得一个人跟另一个人说话还会这么和蔼可亲简直是不可能的。那个护士冲着我微笑-是的,她在微笑,世界上还有人会亲切地微笑。她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表示叫我别作声,又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我想我是躺在医院里了。”

“中午大夫来了,他向我提了各式各样的问题,其中之一尤其使我惊讶;他问我是数学家还是化学家,我说都不是。”

“‘奇怪,’他嘟囔着说,‘您在昏迷中老是大声喊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公式,什么c3、c4。我们大家听了都不知所云。’”

“我向他打听,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异样地微微一笑。”

“‘神经急性错乱’,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环顾一番,低声补充:‘话说回来,这也是非常可以理解的。在三月十三日之后,是不是?’”

(节选《象棋的故事》,有删改)

【注】①一九三八年三月十三日,法西斯德国并吞奥地利,德军进入奥国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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