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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困难

2017届湖北省黄冈市高三上学期期末考试语文试题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问题。

“铁拐李”传奇

陈圣芳

    他,拄着拐杖,个子瘦瘦高高的,是一个流浪乞丐,身背很多口袋的褡祾,每天走村串户地乞讨,像一个行脚僧,人们背地里都叫他“铁拐李”。

    “铁拐李”讨米很特别,用手抓的米他是断然不会要的。原来一个刁顽尖滑的大嫂,把一只紧捏的空手放进米袋子,然后从他袋子里面带出一大把米来。

    铁拐李乞讨没有定性,走哪是哪。天黑了,随便睡在学校或者队屋廊檐下,将身子蜷缩成大虾米,囫囵睡去。当天放明时,又不知所踪了。而一方方的墙壁上,却用土坷垃划写满了诗文。湾子里的斋儒老先生曾经教过私塾,他一手捻着他那稀稀落落的几缕白胡子,一边摇头晃脑地吟哦着,一脸的陶醉。

    “铁拐李”他有时也会给几分钱湾里的剃头匠,让剃头匠将他那乱茅草一样的头发理得顺顺当当的,但是他那飘然若仙的胡子他是一定不会剪的,而且,他每次去河边洗碗时,都会把胡子润湿,对着水面捊了又捊。然后把碗刷的贼亮,像猫子舔了似的。

    “铁拐李”虽然疯癫时六亲不认,举起拐杖见人就打,见狗就追。一旦安静下来,他又特别喜欢孩子。那天他在苕货家门口发现苕货在写字,便蹑手蹑脚笑眯眯地走了过去,在后面认真地端详着,并且细声细气地告诉苕货:你发倒笔了,这个勾是“利刀勾”,这个不是这样的,是“宝盖头”,上面没有一点……他告诉苕货很多以后,当再遇见苕货时,他还不忘在他的草稿纸上教几个字,过几天他回来时,他一定会考考苕货,如果苕货回答正确了,他会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把把花花绿绿的豌豆糖来,赏给苕货。

    有段时间,“铁拐李”突然不疯癫了,他居然背了一个上面印有“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 毛泽东”的书包,一步一拐地走学校赶乡集,卖他用澴河潭坡上的泥巴做出来的口哨。

    那泥巴做的口哨的确精妙绝伦,有高音的,有中音的,也有低音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如果那个小朋友吹的好,他会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说,拿去吧,不要钱。得到哨子的孩子像过年般的高兴,于是刹那间,满湾子从南到北都是“蛐蛐”般忽高忽低的泥巴口哨声。不过,他尤其喜欢苕货,他看见苕货往往会送他几个五颜六色的泥巴哨,并且还要当面给苕货做示范,同是“蛐蛐”几声,却别有一番韵味。等到学生上课后,他就默默地站在教室的廊檐下,看着琅琅读书的孩子,一脸笑意。有一次,他在走廊小黑板前伫立良久,然后捡起地上的粉笔头,在黑板上涂改起来。一个老师发现了,便吼了几声,吓得铁拐李一溜烟跑了。那老师过来一看却愣住了,原来他修改了一处语法错误。

    从此以后,这位老师便特别关注起铁拐李来。有一天,他路过铁拐李寄住的废砖窑时,看到一个漂亮的城里女子,对着铁拐李声泪俱下地说着什么,而他却有滋有味吃着讨来的米饭,理也不理。后来那女子伸手去拉铁拐李,不料一下子惹恼了他,他挥舞着拐杖,吼道:“你滚,你滚,我不要你管……”那位老师忙躲到一边,看见那女人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废砖窑。后来听人说铁拐李原来是一所大学的教授,因为说错了一句什么话划成右派,加上妻子闹离婚,所以就成了流浪的疯子;还有的人说,那个女人是他的学生,很是崇拜他,知道了恩师落脚地后,踏破铁鞋不远千里赶到这里……打这天起,铁拐李就突然从人们的视线里悄然消失了。

    开始还有人念叨一下:铁拐李好长时间没有来讨饭哩?再后来,铁拐李这个名字就像从澴河上游冲下来的一截树枝,在河湾汊里打个转顺流而下,一去无踪。

    而当“铁拐李”这个名字,再次被人提起时,已是十几年后的一天了。那天,已考取博士生的苕货,给家里寄来一张他和导师以及师母的合影。邻居们呼啦一下子围过来看,马上有人说:“咦!师母好年轻啊,怕要比导师年轻不少哩。”突然有人叫了一声:“这苕货的导师,有点像铁拐李呢。”大伙围过来一看,“呵呵,别说,还真有点像哩!”马上就有人说了:“瞎说,一个要饭的,一个是导师,八竿子也打不着呀!”苕货娘说,那好办,我打电话问问就知道了。

    于是苕货娘在一圈人的注视下,拨通了电话:“喂,苕货,我问你一件事情哈……”

(选自《2015年中国小小说精选》)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两项是(    )

A、小说第一段,运用白描手法,简要勾勒了主人公的形象特点和生活状况,并交代了“铁拐李”这一外号的由来。 B、“铁拐李”虽以乞讨为生,但却不要手抓的米,还在墙壁上写满诗文,表现了他的孤高自傲以及与时代的格格不入。 C、小说中的多处细节描写,如“铁拐李”背的书包、漂亮的城里女子的出现等,暗示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揭示了“铁拐李”人性扭曲的社会原因。 D、小说中的“苕货”其实并不“苕”,是理解作品的重要线索人物。“铁拐李”教他写字,送他泥巴哨子等情节,很好地凸显了主人公的性格特点。 E、该小说讲述了“铁拐李”颠沛流离的生活。全文结构紧凑,情节不蔓不枝,语言朴素精炼,体现了作者较高的叙事技巧。
(2)、“铁拐李”这一形象有哪些特点?请简要分析。

(3)、这篇小说在构思上很有特色,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理解。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文后小题。

小炕笤帚

刘心武

    他们是大二男生,一天在宿舍里,引发了一个关于小炕笤帚的故事。几个舍友里,只有两位备有扫床工具,一位富家公子有个非常漂亮的长柄毛刷,一位来自穷乡的小子有个高粱穗扎的小炕笤帚,其余几位收拾床铺时会跟他们借用,一来二去的,都觉得还是那小炕笤帚好使,最近就连那富家公子,也借那小炕笤帚来用。

    那天熄灯后,都睡不着,各有各的失眠缘由,绰号“蜡笔大新”叹口气提议:“夸克,随便讲点你们乡里的事情吧。”其余几位也都附议,绰号“唐家四少”的富家公子更建议:“从你那把小炕笤帚说起,也无妨。”因为物理考试总得高分,绰号“夸克”就讲了起来:那年我才上小学。村里来了个骑“铁驴”的,“铁驴”就是一种用大钢条焊成的加重自行车,后座两边能放两只大筐,驮个二三百斤不成问题。那骑“铁驴”的吆喝:“绑笤帚啊!”我娘就让我赶紧去请,是个老头,他把“铁驴”放定在我家门外的大榆树下,我娘抱出一大捆高粱来,让他给绑成大扫帚、炕笤帚和炊帚。他就取出自带的马扎,坐在树下,先拿刀把高粱截了,理出穗子,然后就用细铁丝,编扎起来了……“蜡笔大新”叹口气说:“不好听,来个惊人的桥段!”上铺的一位问:“会闹鬼吗?我喜欢《黑衣人》的那份惊悚!”“夸克”继续讲下去:你们得知道,高粱有好多种,其中一种就叫帚高粱,它的穗子基本上不结高粱米,专适合扎笤帚炊帚什么的,我娘每隔几年就要在我家院里种一片帚高粱,为的是把以后几年的扫帚、炕笤帚、炊帚什么的扎出来用,扎多了,可以送亲友,也可以拿到集上去卖。

    那是个星期天,午饭后,我在屋里写作业,我娘忽然想起说:你去问问那大爷,他吃晌午饭没有?他大概是转悠了好几个村,给好多家绑了东西,还没来得及吃饭呢。我就出去问,那老头说:“不碍的。我绑完了回家去吃。”我进屋跟我娘一说,我娘就从热锅里盛出一碗二米饭,就是白米跟小米混着蒸出的饭,又舀了一大勺白菜炖豆腐盖在上头,还放了两条泡辣椒,让我端出去……“唐家四少”说:“情节平淡,我得去趟卫生间。”“夸克”就提高声量说:呀!出现情况了!我娘忽然叨唠:“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啊……”就往门外去,我跟着,只见那老头已经从马扎上翻下地,身子倚在榆树上,翻白眼……他是被饭菜给噎着了,喉骨哆嗦着,嘴角溢出饭粒和白沫,但剩的半碗饭并没有打翻,显然是刚发生危险时,他就快速把那碗饭菜放稳在地上了……我娘赶紧把他的手臂往上举,指挥我用手掌给那老头轻轻拍背抚胸,没多会儿,那老头喉咙里的东西顺下去了,松快了,娘让我去取来一碗温水,让那老头小口小口喝,老头没事儿了……讲到这儿“唐家四少”去卫生间了,回来时候只听“蜡笔大新”在感叹:“哇噻,两毛!两毛能算是钱吗?”原来,那老头绑扎东西,大扫帚每个收五毛钱,炕笤帚、炊帚只要两毛钱。绑扎出一堆东西,“夸克”他娘才付他四块钱。那老头说:“你们真仁义,给我饭吃,还救了我。这些剩下的苗苗不成材,可要细心点,多用些铁丝,也能扎成小炕笤帚,今天我没力气了,让我带走吧,过几天扎好了,我给你们送过来,不用再给钱。”“夸克”娘说:“连那些高粱秆,全拿走吧。扎的小炕笤帚,你自用、送人都好,甭再送来了。”

    从上铺传来评议:“不是大片儿。小制作。表现些民间微良小善。比《纳德和西敏:一次离别》浅多了。”“夸克”说:没完呢。过了几天,本是个晴天,不曾想过了晌午,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下了场瓢泼大雨,放学回家路上,听人说下大雨的时候有个骑“铁驴”的老头栽沟里了,路过那沟,“铁驴”挪走了,只留下痕迹,还有一把小炕笤帚,落在沟边,脏了。我心里一动,捡起那小炕笤帚,回家拿给娘看,娘说,一定是那大爷要给咱们家送来的。那年月乡里有绑扎笤帚手艺的人,大都跟我爸一样,进城打工了,剩下的,有的扎出来的东西没用几时就散了,可这老头扎得又结实又好用,除了铁丝,还都要再箍上一圈红绒线。我们听说摔断腿的老头被卫生院收治了,娘儿俩就去看他……“蜡笔大新”评议:“诚信,很健康的主题。”“夸克”继续讲:到了医院,见到他,我们就慰问,道谢,可是,那老头当着医生说,他不认识我们,他那“铁驴”里的小炕笤帚,不是带给我们家的。我跟娘好尴尬。我们只好退出,在门口,恰好跟那老头赶过来的家属擦肩而过……最后,我要说明:这小炕笤帚当时就洗净晒透了,一直搁在躺柜里,没舍得用,来大学报到前,娘才取出来让我裹在铺盖卷里,带到这儿来以前,我进行过消毒,请放心使用。

    宿舍里安静下来。

文学类文本阅读

没有对手的生活

    ①我的舅舅王五退休了,他说:“我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啦。”可在我看来,他刚休息了三两天,人就委顿得如同一片枯黄的菜叶。

    ②我这样形容我的舅舅王五,并非故意对他不敬,而是因为,他以前经常用同样的话来讽刺我。所以,当我看到他满脸憔悴的样子,就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句话。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已经令人兴奋地变成了一片黄菜叶与另一片黄菜叶之间的关系,这很好。

    ③退休以前,我的舅舅王五是这座城市里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干部。我呢,什么也不是。我辞掉了工作,回到家里睡觉。睡不着觉的时候,就靠读书和写小说打发时间。我整天披头散发,吃穿都不讲究,脸色也不太好。满面红光的舅舅对我很瞧不起。他跟我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姐姐,或者别的什么人提起我时,总是说“那片黄菜叶”如何如何。我心里对他很是反感。

    ④变成了另一片黄菜叶的舅舅以为自己生病了。他去医院做了全方位的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他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连续换了两家医院,还是一切正常。他犯了糊涂,对家里的一只老花猫大发了一通脾气。他说:“没病?没病怎么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没病怎么吃不下饭?你能告诉我吗?他妈的你说你说呀!”可怜的老花猫被他吓坏了,一跃而起,以龙卷风的速度逃掉了。

    ⑤我的舅舅突然心血来潮想写小说。他亲自屈尊来到我的狗窝般的小屋子里,还带来了一条好烟。他知道我烟瘾很大,不过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抽过他一支烟。他对我说:“你看我整天闲着,都快闲出病来了。怎么办呢?你教我写小说吧。”他又说:“我这一辈子,就是一部很好的长篇小说啊。”我一支接一支抽着他带来的好烟,以沉默的方式与他喋喋不休的诉说相抗衡。他告诉我他哪年哪月参加革命工作,又怎样把一个又一个对手打下马去,从而开辟出崭新的工作局面。他提到了一个又一个名字,这些名字,有的我熟悉,更多的是我第一次听说。

    ⑥我的舅舅王五说:“老丁,老丁你知道吧?”我点点头。老丁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跟王五是一个单位的,而且就住在王五的楼上。我的舅舅王五说:“哼,老丁!就凭老丁那点本事,也想跟我争一把手的位置!”他没有再说下去。他眯起眼睛,仰在那张不堪入目的破沙发里,脸上荡漾着令人陶醉的幸福。

    ⑦我的舅舅王五果真写起了小说。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写的是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他写得很投入。他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连窗外那棵老杨树上的鸟儿也不行。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他在一天下午跟那棵老杨树以及树上的麻雀们玩命的情景,简直可以说是惊心动魄。他从家中狂奔而出,用石头击打树枝上叽叽喳喳的麻雀。落叶纷纷,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细看,其中还夹杂着几根麻雀的羽毛。邻居们都惊呆了,他们不知道王五这个老家伙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如果不是老丁下班回家从轿车里探出头来冲他哈哈大笑了一阵子,我敢打赌,我的舅舅王五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把那棵老杨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也给打下来。

    ⑧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几个月以后,我的舅舅王五又改变了想法,他不再写小说了。他当上了园丁,在家里莳花弄草,各种各样的花草挤满了阳台。让我感到更加意外的是,他的精神状态也逐渐好转了,几乎达到了退休前的水平。

    ⑨我忍不住问他:“舅舅,你为什么不写小说了?”他瞥了我一眼,笑笑说:“忙啊,没时间哪!”紧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对我说,“楼上的老丁也退下来了。他在家里养了不少花草,我要跟他好好比一比……”

    ⑩舅舅对我说的悄悄话,一直让我品味了很长时间。现在,我终于可以自豪地向全人类宣布,我对那个名叫王五的人有了比以前更深的了解。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狩猎

师陀

    孟安卿有满腔壮志,年轻时候是个大空想家。在刚刚过了二十岁的那一年上,突然离开祖辈世居的果园城——他出发了,开始了生活上的大狩猎。

    果园城里他的姨表妹,气恼加上悲痛,为他哭了,甚至为这个狠心人病了。“你没良心。走就走吧,谁拦着你了?可是总该、总该……”伤心的把脸埋在枕头上,她在床上想。

    朱太太——那个姨母,“为他难过呢!什么好东西?……像他这种人,我们挤上眼也找得来!”

    她光火有充分理由。两个小儿女在她眼中长大,正像两棵花儿。所有看见过他们的人早就自然的把他们当做夫妇,全以为他们终有一天要结婚的,在这长久的期待中,她在他们身上耗的苦心多么多,寄的希望多么大!一阵狂风,所有的美梦给吹散了。说真话,她流的眼泪比她的女儿更多。看看她的女儿——这个生了长长的黑脸蛋的美貌小姐,她的两只大眼看人时候从下面滚上去,像在人家心上打闪;破颜一笑,小鼻子鼓动得多逗人爱;常常,她常常稳重的坐着,眉整起来,严密的闭着的嘴唇稍微向外突出,就像顽固的小花骨朵。从这种特别表情,谁都能看出她有性格,有主见。她的样子仿佛说:“你瞧我多有本事?我准备好了,我在等待着了。”她显著的倾向实际方面,最后两年母亲几乎把家务全交给她,很快就练成了能手。她比母亲处治的更有条理。

    可惜正为她处治的更有条理,孟安卿想起这是个爱用秤杆子教育姑娘,专门出产能干老婆的城市,幻梦才深深受了伤。并不是他不爱她了;恰恰因为他仍旧爱她,她的每一个小动作仍旧能牵动他的神魂——那么他怎么能忍受这种打击?怎么能眼看着他的幻象破碎,看着他的偶像跃倒下来,将来看着她专门争斤论两,计算柴米和油盐哪?

    孟安卿离开果园城十二年,没有给过果园城消息。年轻人全有这种气度,青春跟雄心支持着他,幻象在他前面,他勇往直前,从不动摇。最后他成了个肖像兼风景画家,他大狩猎的结果。

    但是最初的兴奋——由工作顺手激起的兴奋和快乐过去之后,孟安卿的心里渐渐空虚,终于成了一片荒凉,出其不意,有一天他突然回来,回果园城来了。

    他在车站下面的旅馆里订了个房间,在里头关两小时,仔细的从鬓角上拔掉几根白头发,随后他走出来,一直上了河堤。

    郊野上好风光,天色澄蓝,阳光充沛的照耀着新犁起的田地、树林和大路,仿佛向人报告好运。而鸟儿在柳树上鸣唱着,在堤岸旁边,孟安卿没有想到,它们看见他惊骇的飞开了——过去他跟它们那么亲密过的,现在它们不认识他了!

    接着他进城,在果园里,春天他曾陪同姨表妹去掐花,夏天他们曾游玩过的,现在果树大半都衰老卷秃了,有的且被砍伐代以新的小树了。最后他走上市街,在街上,仍旧是尘土,仍旧是狗和猪。“看起来只有这里没有变动,”他心里想。面坊的磨子响着,脚踏箩的撞击声一直传到外边。药铺里的舂药声仍旧是老调子,叮咚叮当,药臼的鸣声活泼而又清脆。

    终于他站在那个一直深埋在记念中的门前,手按在门环上,他迟疑不决,既然已经回来,既然不久就要看见想念的人,何不把这种好心情多保存一会儿?

    一个熟人凑巧解救了他。正在这时候,一个卖纸烟的凑巧从那边走过来。

    “卖香烟的!”他走过去。

    卖纸烟的原先卖梨糕,他自己小时候是个买零食的好主顾。

    “你不卖梨糕了?”

    “不,不卖了。现在没有人做了。”卖纸烟的惊异地看着他。

    “你可知道朱太太还住在这里?”

    卖纸烟的说她仍旧住在老地方,压根儿就没有搬过。

    “那么——”孟安卿的心跳起来,气色变了,脸红了。他本来想问另外一个女人,朱太太的女儿,他的姨表妹,忽然他改了口。

    “那么,这城里有个孟安卿,你认识吗?”

    “不,不认识。”他说他根本不相信有这个人,他以为只是爱开玩笑的捏造来骗人的传说。

    一阵失望压倒了孟安卿,突然间他感到兴亡变迁,时间加到人身上的变化。他想起他在旅馆里拔掉的白头发,他的终于无可遮掩的皱纹。现在果园城人更进一步告诉他,他们认为根本没有他这么个人,只在人家的笑谈中才存在了。孟安卿毫不动弹的站着,脚踏箩药臼照样响着,——其实连它们也变动过了;狗和猪从旁边走过去,他也不再感到亲切了。他向空中愣好半天,最后,看见卖纸烟的还等着他,他搭讪着买了一包。

    他没有再询问他的姨表妹。他珍重的将在果园城买的香烟塞进口袋,然后向车站那边走去,火车在等候他,一切旅馆和按月出租的房子都在等候他。

一九四三年二月二十日

(选自《果园城记》,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题目。

【甲】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天,我把幼小的脚伸到他跟前时,羞怯地问道:“格斯拉先生,做靴子是不是很难的事呢?”他回答说:“这是一种手艺。”从他的含讽带刺的红胡根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的微笑。

    他本人有点儿像皮革制成的人:脸庞黄皱皱的,头发和胡子是微红和鬈曲的,双颊和嘴角间斜挂着一些整齐的皱纹,话音很单调,喉音很重;因为皮革是一种死板板的物品,本来就有点僵硬和迟钝。这正是他的面孔的特征,只有他的蓝灰眼睛含蓄着朴实严肃的风度,好像在迷恋着理想。他哥哥虽然由于勤苦在各方面都显得更瘦弱、更苍白,但是他们两兄弟却很相像,所以我在早年有时候要等到跟他们定好靴子的时候,才能确定他们到底谁是谁。后来我搞清楚了:如果没有说“我要问问我的兄弟”,那就是他本人;如果说了这句话,那就是他哥哥了。

(节选自《品质》)

【乙】

    烤肉刘早就不卖烤肉了,不过虎坊桥一带的人都还叫它烤肉刘。这是一家平民化的回民馆子,地方不小,东西实惠,卖大锅菜。便宜的如炒辣豆腐,比较贵一点是黄焖羊肉。夏天,烙饼的炉紧贴着门脸儿,一进门就听到饼铛里的油吱吱喳喳地响,饼香扑鼻,很诱人。

    烤肉刘的买卖不错,一到饭口,尤其是中午,人总是满的。附近有几个小工厂,厂里没有食堂,烤肉刘就是他们的食堂。男工人能吃,馅饼至少得来五个(半斤),一瓶啤酒,二两白的。女工们则多半是拿一个饭盒来,买馅饼,或炒豆腐、花卷,带到车间里去吃。退休的文质彬彬的会计,每天两块钱的“挑费”都扔在这儿。而煤站的副经理,他在烤肉刘吃了十来年了。有炮肉,他总是来一盘炮肉,仨烧饼,二两酒。给他炮的这一盘肉,够别人的两盘,因为烤肉刘指着他保证用煤。

    有一个人是每天必到的,午晚两餐,都在这里。这条街上的人都认识他,是个捡烂纸的。他穿得很破烂,总是一件油乎乎的烂棉袄,腰里系一根烂麻绳,没有衬衣。脸上说不清是什么颜色,好像是浅黄的。说不清有多大岁数,六十几?七十几?一嘴牙七长八短,残缺不全。你吃点儿软和的花卷、面条,不好么?不,他总是要三个烧饼,歪着脑袋努力地啃噬。烧饼吃完,站起身子,找一个别人用过的碗,自言自语(他可不在乎这个):“跟他们寻一口面汤。”喝了面汤:“回见。”没人理他,因为不知道他是向谁说的。

    一天,他和几个小伙子一桌,一个小伙子看了他一眼,跟同伴小声说了句什么。他多了心:“你说谁哪?”小伙子没有理他,他放下烧饼,跑到店堂当间:“出来!出来!”这是要打架。北京人过去打架,都到当街去打,不在店铺里打,免得损坏人家的东西搅了人家的买卖。“出来!出来!”是叫阵,没人劝。压根儿就没人注意他。打架?这么个糟老头子?这老头可真是糟,从里糟到外。这几个小伙子,随便哪一个,出去一拳准把他揍趴下。小伙子们看看他,不理他。

    这么个糟老头子想打架,是真的吗?他会打架吗?年轻的时候打过架吗?看样子,他没打过架,他哪里是耍胳膊的人哪!他这是干什么?虚张声势?也说不上,无声势可言。没有人把他当一回事。

    没人理他,他悻悻地回到座位上,把没吃完的烧饼很费劲地啃完了。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本来也没有多大情绪。“跟他们寻口汤去。”喝了两口面汤:“回见!”

    有几天没看见捡烂纸的老头了,听煤站的副经理说,他死了。死后,在他的破席子底下发现了八千多块钱,一沓一沓,用麻筋捆得很整齐。

他攒下这些钱干什么?

(节选自汪曾祺《捡烂纸的老头》,有改动)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天下太平

莫言

    小奥,大名马迎奥,但除了学校里的老师叫他的大名,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小奥。

    星期天上午,因为下雨,没法放羊,爷爷让小奥在家学习。他趴在炕沿上,翻了几页课本,心中感到厌烦。又看了一遍那几本看过很多遍的儿童绘本,更烦。他的目光盯着墙上一只壁虎看,突然,那壁虎向一只蚊子扑去。蚊子到嘴时,壁虎的尾巴一声微响,断裂了。另一只壁虎从黑暗中蹿出来,把那条在炕席上跳动着的小尾巴吞了下去。小奥大吃一惊,蹦了起来。他很想把奇迹告诉爷爷,却听到了爷爷响亮的鼾声。

    他悄悄地从爷爷身边绕过去,顺手从门后抓起一个破斗笠扣在头上,然后轻轻地穿过院子,蹿出大门。雨下得不大不小,新用水泥铺成的大街上汪着明晃晃的雨水。他一边跳踩着水洼,一边念叨着同学们篡改过的诗句:“小鳖他老姐,最爱把气生。哭了一整夜,天明不住声。圈里母猪黑,窗上玻璃明。养猪发大财,全家进了城。”

    村街上没有人,一只麻雀叼着一只知了从很高的空中飞过。那知了尖利地鸣叫,拼命地挣扎。小奥听出了知了的愤怒和不服气,这么大的知了被小麻雀儿擒住,它怎么能够服气?果然,那知了挣脱了麻雀的嘴;尖叫着钻到天上去了。那只失去了猎物的麻雀,筋疲力尽地落在张二昆家的门楼上。

    张二昆家的大门是村子里最气派的大门,在大门两侧白色的墙上,右边写着“改建新式厕所”,左边写着“享受文明生活”。张二昆当村支书,是村子里最大的官。村里人都不乐意把改建厕所的宣传口号写到自家墙上,二昆说那就写到我家墙上。张二昆当村支书两年就把这个乱得出名的村子治理得服服帖帖。张二昆让村子里的人都坐上了马桶。张二昆说农民坐着拉屎是小康社会的重要标志。小奥想到刚开始爷爷蹲到马桶上骂二昆,过了几天爷爷坐到马桶上夸二昆。张二昆当官前是村子里最大的刺儿头,他曾经将他的前任拖到村西头那个大湾里。小奥记得那天的场面,真像过节一样。那个官不会游泳,在湾里挣扎,喝湾水把肚子都喝大了。那个官刚爬到湾沿上就被张二昆踢下去。爬上来又踢下去。爬上来又踢下去。后来那个官哭着说:“二昆,爷爷,我承认了还不行?”张二昆说:“你大点声说,让大家伙都听到,你承认了什么?”那个官说:“乡亲们,我承认,我将黑青铁路占咱们村的公留地的赔偿款挪用了一点点。”

    张二昆说:“大家伙儿都把手机拿出来录视频,你大点声,当着大家的面说清,说你贪污了多少,怎么贪污的。说不说?不说你今天就在湾里泡着吧。”小奥记得那是前年二月里的事儿,湾里的冰刚刚融化,水很凉,小北风一吹,站在湾边的人都忍不住打哆嗦。大家都开了手机录视频,那个官站在湾沿,浑身流着水,嘴唇发青,哆嗦着交代罪行。张二昆说:“乡亲们,把证据保存好,千万别删了。我去投案了。”乡亲们说:“二昆,我们联名保你。”

    小奥路过张二昆家大门口时,一扇大门嘎嘎响着打开了。张二昆跟随着一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子走出来。张二昆与那黑汉子握手,脸上挂着笑,嘴里连声说:“您尽管放心,袁武的工作我去做,不整改就关闭他的!”小奥不认识黑汉子,但他知道袁武是他的同学袁小鳖的爹,是养猪场的场长,这几年发了,但也让大湾渐渐地成了一个污水坑,井里的水,也散发着刺鼻的臭气,不能吃了。黑汉子钻进黑色轿车,张二昆对着车招手,目送着车沿着湾边的公路右拐北去。这时,他才像突然发现了似的,惊讶地问:“小奥,你在这里干什么?”小奥指一指门楼上的麻雀,说:“知了飞了。”张二昆道:“什么乱七八糟,回家写作业去。”小奥站得笔直,盯着张二昆看。张二昆虎着脸说:“看什么?回家让你爷爷给你爹娘打电话,让他们赶快滚回来,我们太平村要干大事,不用出去打工了。”

(节选自莫言《天下太平》,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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