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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题 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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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普通

江苏省无锡市天一中学2020-2021学年高二下学期语文期中试卷

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下面小题。

文游台

汪曾祺

文游台是我们县首屈一指的名胜古迹。

台在泰山庙后。

泰山庙前有河,曰澄河。河上有一道拱桥,桥很高,桥洞很大。走到桥上,上面是天,下面是水,觉得体重变得轻了,有凌空之感。这正是杂花生树、良苗怀新的时候,放眼望去,一切都使人心情舒畅。

澄河产瓜鱼,长四五寸,通体雪白,莹润如羊脂玉,无鳞无刺,背部有细骨一条,烹制后骨亦酥软可吃,极鲜美。这种鱼别处其实也有,但我的家乡人认定这种鱼只有我的家乡有,而且只有文游台前面澄河里有。不过别处的这种鱼不似澄河所产的味美,倒是真的。因为都经过冷藏转运,不新鲜了。

泰山庙亦名东岳庙,差不多每个县里都有的,其普遍的程度不下于城隍庙。所祀之神称为东岳大帝。泰山庙的香火是很盛的,因为好多人都以为东岳大帝是管人的生死的。每逢香期,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一进庙门就闻到一股触鼻的香气。

正殿的对面有一座戏台。戏台很高,下面可以走人。这倒也好,看戏的不会往前头挤,因为太靠近,看不到台上的戏。大都是站着的,也有自己从家里扛了长凳来坐着看的。

唱戏的是“草台班子”,没有什么名角,也没有什么好戏,唱的是京戏,但有些戏是徽调,没有准调准词。只有一年,来了一个叫周素娟的女演员,在南方的科班里学过戏,唱戏很规矩,能唱《武家坡》这类的戏,甚至能唱《祭江》……现在却混得到里下河来搭班。还有一个大花脸,嗓子很冲,姓颜。有一回,我听他在戏台旁边的廊子上对着烧开水的“水锅”大声嚷嚷:“打洗脸水!”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腔悲愤。江湖艺人,吃这碗开口饭,是充满辛酸的。

泰山庙正殿的后面,即属于文游台范围。沿砖路北行,路东有秦少游读书台。更北,地势渐高,即文游台。台基是一个大土墩。墩之一侧为四贤祠。四贤,说法不一。明代张诞《谒文游台四贤祠》诗云:“蒲圻先生独好古,一扫陋俗隆高风。长绳倒拽淫像出,易以四子衣冠容。”我小时到文游台,连“四子衣冠容”也没有,只有四个蓝地金字的牌位。墩之正面为盍簪堂。“盍簪”之名,比较生僻,出处在《易经),如果用大白话说,就是“快来堂”。我觉得“快来堂”也挺不错。我们小时候对“快来堂”的兴趣比四贤祠大得多,因为堂的两壁刻着《秦邮帖》。小时候以为帖上的字是这些书法家在高邮写的。不是的,是把名家的书法杂凑起来的(帖都是杂凑起来的)。帖是清代嘉庆年间一个叫师亮采的地方官属钱梅溪刻的,皆取苏东坡、黄山谷、米元章、秦少游诸公书。曾有人考证,帖中书颇多“赝鼎”,是假的,我们不管这些,对它还是很有感情的。

盍簪堂后是一座木结构的楼,是文游台的主体建筑。楼颇宏大,东西两面都是大窗户。我读小学时每年“春游”都要上文游台,趴在两边窗台上看半天。东边是农田,碧绿的麦苗,油莱、蚕豆正在开花,很喜人。西边是人家,鳞次栉比,最西可看到运河堤上的杨柳,看到船帆在树头后面缓缓移动,缓缓移动的船帆叫我的心有点酸酸的,也甜甜的。

文游台的出名,是因为这是苏东坡、秦少游、王定国、孙莘老聚会的地方,他们在楼上饮酒,赋诗,倾谈,笑傲。实际上文游诸贤之中,最感动高邮人心的是秦少游。苏东坡只是在高邮停留一个很短的时期。王定国不是高邮人。孙莘老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个很古板的印象,使人不大喜欢。文游台实际上是秦少游的台。

秦少游是高邮人的骄傲,高邮人对他有很深的感情,除了因为他是大才子,“国士无双”,词写得好,著过《蚕书》,书中记录了当时人民的生活……还因为他一生遭遇很不幸。他的官位不高,最高只做到“正字”,后半生一直在迁谪中度过。四十八岁因为有人揭发他写佛书,削秩徙郴州。五十岁,迁横州。五十一岁迁雷州。几乎每年都要调动一次,而且越调越远。后来朝廷下了赦令,迁臣多内徙,少游启程北归,至藤州,出游光华亭,索水欲饮,水至,笑视之而卒,终年五十三岁。

迁谪生活,难以为怀,少游晚年诗词颇多伤心语,但他还是很旷达,很看得开的,能于颠沛中得到苦趣。明陶宗仪(《说郛》卷八十二:秦观南迁,行次郴州遇雨,有老仆滕贵者,久在少游家,随以南行,管押行李在后,泥泞不能进,少游留道傍人家以俟。久之盘跚策杖而至,视少游叹曰:“学士,学士!他们取了富贵,做了好官,不枉了恁地,自家做甚来陪奉他们!波波地打闲官,方落得甚声名!”怒而不饭。少游再三勉之,曰:“没奈何。”

我以为这是秦少游传记资料中写得最生动的一则,而且是可靠的。这样如闻其声的口语化的对白是伪造不来的。这也是白话文学史中很珍贵的资料,老仆、少游,都跃然纸上。

(有删节)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文章以“文游台”为题,开头叙写文游台周边的桥、鱼和庙等,真实表现了故乡的风土人情,丰富了文游台的人文风景。 B、文章叙述唱戏的周素娟和颜大花脸,表现了他们命运的落魄和生活的辛酸,并且借此衬托秦少游仕途坎坷和命运不幸。 C、文中引用明代张诞《谒文游台四贤祠》的诗句,既交代了四贤祠的来历,又引出了作者小时候未见“四子衣冠容”的遗憾。 D、作者儿时在台上看到船帆缓缓移动,心中有些“酸酸的”“甜甜的”,流露出他小时候就感受到离别的伤感和重逢的喜悦。
(2)、下列对本文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文章把澄河里的瓜鱼与冷藏转运的鱼进行对比,不仅突出家乡瓜鱼味道鲜美,而且表现了家乡人对故乡的由衷热爱。 B、文中援引明陶宗仪的《说郛》,表现了秦少游颠沛中旷达的人生观,同时说明这样的传记写法有很珍贵的文学和史料价值。 C、全文以儿童的视角来写家乡的文游台,作者回想了小时候在文游台的所见所闻所感,显得淳朴自然,让读者有如临其境之感。 D、文章以空间转换为线索,先写拱桥、瓜鱼,再写庙中香火、戏台,最后写庙后的文游台,文脉清晰,层次井然有序。
(3)、高邮人为什么对仕途落魄的秦少游“最感动”?请简要分析。
(4)、汪曾祺曾说:“在文风上,我更有意识地写得平淡。我的语言一般是流畅自然的,但时时会跳出一两个奇句、古句……我希望融奇崛于平淡。”请从文中找出“奇句”“古句”各一例,并简要分析如何“融奇崛于平淡”。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散文,完成后面题目。

梧 桐 树

丰子恺

①寓楼的窗前有好几株梧桐树。这些都是邻家院子里的东西,但在形式上是我所有的。因为它们和我隔着适当的距离,好像是专门种给我看的。它们的主人,对于它们的局部状态也许比我看得清楚;但是对于它们的全体容貌恐怕始终没看清楚呢。因为这必须隔着相当的距离方才看见。唐人诗云“山远始为容”,我以为树亦如此。自初夏至今,这几株梧桐在我面前浓妆淡抹,显出了种种的容貌。

②当春尽夏初,我乐见新桐初乳的光景。那些嫩黄的小叶子一簇簇地顶在秃枝头上,好像一堂树灯,又好像小学生的剪贴图案,布置均匀而带幼稚气。植物的生叶,也有种种技巧。有的新陈代谢,瞒过了人的眼睛而在暗中偷换青黄。有的微乎其微,渐乎其渐,使人不觉察其由秃枝变成绿叶。只有梧桐树的生叶,技巧最为拙劣,但态度最为坦白。它们的枝头疏而粗,它们的叶子平而大。叶子一生,全树显然变容。

③在夏天,我又眼看见绿叶成阴的光景。

那些团扇大的叶片,长得密密层层。望去不留一线空隙,好像一个大绿幛,又好像图案画中的一座青山,在我所常见的庭院植物中,叶子之大,除了芭蕉以外,恐怕无过于梧桐了。芭蕉叶形状虽大,数目不多,那丁香则要过好几天才展开一张叶子来,全树的叶子寥寥可数。梧桐叶虽不及它大,可是数目很多。那猪耳朵一般的东西,重重叠叠地挂着,一直从低枝上挂到树顶。窗前摆了几枝梧桐,我觉得绿意实在太多了。古人说“芭蕉分绿上窗纱”,眼光未免太低,只是阶前窗下的所见而已。若登楼眺望,芭蕉便落在眼底,应见“梧桐分绿上窗纱”了。

④一个月以来,我又眼看见梧桐叶落的光景。样子真凄惨呢!最初绿色黑暗起来,变成墨绿;后来又由墨绿转成焦黄;北风一起,它们大惊小怪地闹将起来,大大的黄叶子便开始辞枝——起初突然地落脱一两张来,后来成群地飞下一大批来,好像谁从高楼上丢下来的东西,枝头渐渐地虚空了,露出树后面的房屋来,终于只剩下几根枝头,回复了春初的面目。这几天它们空手站在我的窗前,好像曾经娶妻生子而家破人亡的光棍,样子怪可怜的!我想起了古人的诗:“高高山头树,风吹叶落去。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现在倘要搜集它们的一切落叶来,使它们一齐变绿,重还故枝,回复夏日的光景,即使仗了世间一切支配者的势力,尽了世间一切机械的效能,也是不可能的事了。回黄转绿世间多,但象征悲哀的莫如落叶,尤其是梧桐的落叶。落花也曾令人悲哀。但花的寿命短促,犹如婴儿初生即死,我们虽也怜惜他,但因对它关系未久,回忆不多,因之悲哀也不深。叶的寿命比花长得多,尤其是梧桐叶,自初生至落尽,占有大半年之久,况且这般繁茂,这般盛大!眼前高厚浓重的几堆大绿,一朝化为乌有!“无常”的象征,莫大于此了!

⑤但它们的主人,恐怕没有感到这种悲哀。因为他们虽然种植了它们,所有了它们,但都没有看见上述的种种光景。他们只是坐在窗下瞧瞧它们的根干,站在阶前仰望它们的枝叶,为它们扫扫落叶而已,何从看它们的容貌呢?何从感到它们的象征呢?可知自然是不能被占有的。可知艺术也是不能被占有的。这样想来也就释然了。

(选自《丰子恺散文集》,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下面小题。

邢玉明

谈歌

    锔匠邢玉明怎么也没想到,县委书记会找上门来,请他给港商曹柏青先生的三件文物瓷人锔裂隙。

    当年农村贫穷,破碗破盆破锅什么的,舍不得扔,就请人锔一锔,修补后再用。邢玉明锔碗锔盆锔锅,远近闻名。只是自农村实行联产承包后,农人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锔锅锔碗的渐渐少了。邢玉明的锔匠活终究暗淡下去,再也没有主顾了,他的锔弓和锔子,彻底闲置了。

    “这种活儿,我已经多年不干了,我今年都七十三了,眼力不行了,手也不行了,真是不行了!”

    县委书记说:“这跟锔碗锔盆差不多,有什么不行的。这事就这么定了!市里的招商引资可是大事,市长等着回信呢!”

    话讲到这个份上,邢玉明只有答应了。

    邢玉明与婆姨乔明枝被接到市里,在博物馆的招待所住下。当天晚上,有关部门给邢玉明乔明枝接风,市文化局长代表市领导给邢玉明夫妇敬酒,邢玉明夫妇只是干干地陪笑。第二天,港商曹柏青先生亲自陪着他们去了博物馆。

    邢玉明看了看那三件瓷人的裂隙,始终不说话。如此两天,他坐在瓷人的旁边呆呆地傻看,摸着瓷人悠然地叹气。最后那天,大收藏家丁也成老先生来了,站在邢玉明的身边问:“老师傅,这件活儿能做么?”

    邢玉明笑了笑:“您说呢?”

    这天夜里,邢玉明让人搬了两架立梯,他提着工具,被人扶着,爬了上去坐了,乔明枝提着一只马灯,坐在另一架立梯上。事先,博物馆的人提出拉一道照明线,邢玉明摇头不肯,他说电灯有热度,锔活儿的时候,怕有影响。丁也成担心地问:“邢师傅,这样模糊的光线下干活儿,您有把握吗?”

    邢玉明笑道:“您要是信得过我,让我做就是了。您要是担心,就换人吧。”

    丁也成连忙摆摆手:“邢师傅,您干活儿吧。”

    邢玉明就扯动了锔弓,开始干活了。马灯的光线暗淡,人们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到锔弓嗡嗡地响,谁也不知道邢玉明是怎么样锔的。人们也能听到邢玉明与乔明枝慢声细语说着什么,他们使用的是家乡土话,人们听不明白。到了快天亮的时候,人们看到,三件瓷人,已经被邢玉明锔上了,邢玉明和乔明枝被人从梯子上扶下来。

    三件瓷人,竟然锔得天衣无缝。围观的人发出一片感慨声,曹柏青先生带头鼓起掌来。丁也成看得眼呆,喃喃道:“鬼斧神工啊!邢老师傅,真是……”

    人们这才恍然想起邢玉明夫妇,四下去看,邢玉明夫妇已经没有了踪影。

    丁也成认为他们夫妇熬了一夜,大概累了,去睡觉了,便让文物局的小赵去请邢玉明夫妇,先吃早饭,然后再休息。一会儿,小赵匆匆回来说:“丁先生,邢玉明夫妇已经走了。”

    丁也成刚刚吃进嘴里的一口稀饭吐了出来:“走了?他们怎么走的?”

    小赵说:“应该是坐长途汽车走的。”

    丁也成说:“你快去追他们回来,至少要他们留下那件锔弓。你问问那老师傅,他要多少钱,我收购了。”

    小赵赶紧着去了。

    丁也成再也吃不下去了:“这是民间的宝贝!那老师傅可是活着的文物啊!”

    小赵开车一路追到了邢玉明夫妇乘坐的长途汽车。小赵拦下汽车,找到了邢玉明,夫妇俩正昏昏地睡觉呢。他说了丁也成的意思,请邢玉明夫妇回去。

    邢玉明笑道:“不回去了。没听说过,锔匠还要看自己锔过的手艺。”

    乔明枝也笑:“家里还有活儿呢。不耽误你们了。”

    小赵乞求说:“邢师傅,丁先生一定要您二位回去的。对了,他还说起您的家伙什,他还要买下来呢!”

    邢玉明一怔,呵呵地笑了:“买?这东西他也稀罕么?那好了,我白送给他了。”说着,他就起身把锔弓袋子从行李架上取下来,递给了小赵。

    小赵急忙问:“邢师傅啊,您还没说价钱呢!”

    乔明枝一旁摆了摆手,呵呵笑道:“什么价钱啊。他刚刚不是说过了么,白送给那位先生了。你快下车吧,都耽搁大家赶路了。”小赵下了车,眼看着长途汽车扬尘而去了。

    去年丁也成先生在香港举办收藏精品巡回展。在几千件藏品中,有人看到了邢玉明的那把锔弓,注着出处,锔弓颜色陈旧,像是从某一个遥远的地方截取下来的一段历史。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文后各题。

虚 拟

毕飞宇

    这个冬天特别冷。

祖父神情淡然,但手指头在动,是欲言又止的那种动,祖父的大限不远了,他要对我交代什么了。

父亲看在眼里,退了出去。望着父亲的背影,祖父很轻地咳了两声。我了解我的祖父,祖父的咳嗽大部分不是生理性的,是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

作为物理老师的儿子,父亲最有机会上大学;但是,祖父把时间全部给了学生,父亲在另外一所中学读书,父亲没有考上,祖父的57个学生考上了31个,在当年,这是“放卫星”般的天文数字。九月,省报的记者把祖父的故事写成一篇长文:《春蚕到死丝方尽》。黑体的通栏标题很吓人的,还配了祖父的一张标准像。

祖父在享尽殊荣的同时冷静下来了,突然就有了愧疚。他建议他的儿子去补习。可祖父忽略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春蚕》是一只无坚不摧的拳头,把父亲的自信给砸烂了,父亲拒绝了“春蚕”的建议:“忙你的去吧。”

父亲不是省油的灯,他模仿祖父的笔迹给教育局长写了一封信,要求他给自己的儿子安排一份工作,口吻酷似祖父。那些年,这样的事求之不得呢。局长爽快地让父亲进了县教育局。

一个月后,祖父急匆匆地来到了父亲的办公室,他瘦小的身体暴发出了雷霆般的震怒:上补习班去!局长打圆场了:“教育局挺好的……”祖父指着局长的鼻尖:庸俗!鼠目寸光!一年之后,祖父做了校长,而教育局长有机会出任副县长了。在组织部人员面前,祖父重复了那六个字,教育局长功亏一篑,他的委屈和愤懑落在了父亲头上。

父亲是祖父的一块肿瘤,硬硬的,始终长在祖父的体内。祖父很少喝醉,但是,只要喝醉了,他都要来一次规定动作:跪在马桶前沿,对着马桶一口一个“对不起”。呕吐出来的“对不起”毁掉了这一对父子,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他们也说话,却不看对方的眼睛。

但醉后的祖父说得最多的却是一届又一届的高才生,祖父记得清清楚楚,涉及面极广,诸如名牌大学、国家机关、公司名称、荣誉机构,院士、教授、研究员、副省长、副县长、办公室主任、董事长。也有记不住的时候,他在记忆阻塞之前往往要做一次深呼吸,随后,一声长叹。这一声长叹比马桶的下水道还要深不可测。

祖父的癖好,往好处说,爱才;往坏处说,他眼里其实没有人,只有高智商,他酷爱高智商。一旦遇上,不管你是谁,他的血管就陡增激情,奔涌起宗教般的癫狂和牺牲精神,沉着,持久。“爷爷做了三十五年的教师,三十二年的班主任,九年零十个月的教导主任,六年零八个月的副校长,两年半的校长……”祖父对自己还算得意。

父亲退出去了,我打破沉默:“嗨,不就是爸爸那点事嘛……”

祖父说:“这事吧,我有责任。我呢,痛苦了好久。你爸退休那天,我就释怀了……”

    我很意外——他的眼神里不是释怀。

    “……你说……你说我能得到多少个花圈呢?”祖父凄然地望着我。似乎鼓足了勇气。

    这算什么事呢。

“当年荣校长182个。我数过两遍。”祖父十分凄凉地憋了半天,轻声却又清晰地说。

荣校长的职务是祖父接替的,“182”也成了祖父岁岁年年的梦。

“你想要多少个就有多少个!”我想让说话轻松一点,特地挑选了嘻哈的语气。

“不能做假。”语气刻板,严厉,中学教师特有,“不能做假!”

祖父赋闲多年了,他又不像荣校长在岗位上轰轰烈烈地倒下去的;再说了,这年头早就不是1982年了;再再说了,这是什么时候?大家都忙着过年呢。

我的祖父,我们县里最著名的物理老师兼中学校长,他死在了小年二十六。这一天特别特别地冷。

祖父曾为解寂寞,开了微博,我在上边发了讣告。微博长久寂寞。

我取出钱包,来到了花圈出租处,要来纸、笔、墨。我努力回忆祖父大醉的那些夜晚说出的那些名字职务单位,我不可能记得住,但意思无非是这样的——

    剑桥大学东方语言学中心副主任罗绍林遥寄哀

    思斯坦福大学高能研究所研究员茅开民遥寄哀思

    清华大学化学系教授储阳遥寄哀思

    ……

一口气写了两个多小时,并不悲伤。事后我没有数,我不想知道具体数据。

世界就在这里了,我亲爱的祖父,你桃李满天下,——这从来就不是一件虚拟的事。

父亲没有给祖父送花圈,只是亲笔书写了一副挽联: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父亲一直站在遗体旁,却没有瞻仰祖父的遗容,一秒也没有。他紧抿双唇,头有些昂,目光在扫视他手书的挽联,最终落在下联上。他没有泪,但是,毕竟上了岁数,有了水光,眼神很亮,像洞穿。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哀伤

契·诃夫

旋匠【注】格里戈里·彼得罗夫,这个当年在加尔钦乡里无人不知的出色手艺人,同时又是最没出息的农民,此刻正赶着一辆雪橇把他生病的老伴送到地方自治局医院去。

这段路有三十来俄里,道路糟透了,连官府的邮差都很难对付,而旋匠格里戈里则又是个大懒汉。迎面刮着刺骨的寒风。空中,不管你朝哪方看,到处都是密密层层飞旋着的大雪。除了茫茫大雪,看不到田野、电线杆和树林。强劲的寒风不断袭来,弄得格里戈里都看不见眼前的车轭。那匹瘦弱的老马一步一步吃劲地拖拉着雪橇。它的全部精力全耗在从深雪里拔出腿来,并扯动着头部。

旋匠抽他的瘦马,哀伤向旋匠突然袭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弄得他现在怎么也不能清醒过来,平静下来,认真想一想。在此之前,他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像处在醉后那种昏昏沉沉的状态,既不知道哀伤,也不知道欢乐,可是现在却突然感到心情沉重,十分痛苦。这个无忧无虑的懒汉和酒鬼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另一个人,居然忙碌起来,心事重重,急着赶路,甚至跟暴风雪对着干了。

“你呀,玛特廖娜,那个……”他小声嘟哝 , “要是医生巴维尔·伊凡内奇问起我难道我是生性狠毒才打你的?随手就打了,没有道理。我心疼你哩。换了别人就不会这么伤心,可我现在急着送你去看病……我尽力了。瞧这风雪,好大呀!上帝啊,你发怒吧!只求你保佑我们别迷路。玛特廖娜,你怎么老不答应?我问你呢,腰还痛吗?”

他感到奇怪,老太婆脸上的雪怎么老也不化。奇怪,那张脸不知怎么显得特别瘦削,灰白里透着蜡黄,面容严厉而刻板。

旋匠放下缰绳,犹豫起来。他不敢回头看一眼老太婆:他害怕!问她什么,她不答应,同样叫人害怕。最后,为了探个明白,他没有回头,只是去摸她的手。手冰冷,拉起后像鞭子一样落下去。

“这么说她死了。麻烦事!”他自言自语

这下旋匠哭了。他想,这世上的事变得真快!他的哀伤刚开了个头,怎么立即有了结尾。他还没来得及跟老太婆好好过日子,对她表表心意,疼爱她,怎么她已经死了。他跟她共同生活了四十年,但这四十年像在雾里一般过去了。酗酒,打架,受穷,她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而且,像故意气他似的,正当他感悟到要疼爱老太婆,离了她就没法生活,他实在对不起她的时候,老太婆却死了。

“现在不用去看病了,现在该下葬了。往回走!”

旋匠掉转马头,使劲抽他的马。道路变得越来越难走了。现在,连车轭都看不见了。雪橇有时撞到小机树上,黑糊糊的东西擦伤他的手,在眼前闪过。视野之内又变得白茫茫一片,风雪飞旋。

“再从头活一次就好了……”旋匠想道。

密密层层的大雪渐渐变得灰暗了。黄昏已经来临。

“我这是往哪儿赶呀?”旋匠突然惊醒过来,“该把她埋了,我却去医院,……像变傻了!”

旋匠又掉转雪橇,又抽起马来。老马鼓足全身的劲,喷着鼻子,开始小跑起来。旋匠接二连三地抽它的背……身后响起撞击声,他虽然没有回头,也知道那是死去的老太婆的头在撞着雪橇。天色变得越来越黑,风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刺骨……

“再从头活一次就好了……”旋匠想道,“我要添置一套新工具,接受定货……把钱都交给老太婆……是的!”

后来他无意中把缰绳弄丢了。他寻找起来,想把缰绳捡起来,却怎么也不行。他的手活动不了了……

“算了……”他心想,“反正马认路,它会拉回家的。这会儿真想睡一觉……趁下葬以前,安魂祭以前,最好歇一歇。”

旋匠闭上眼睛,开始打盹。不久他听到马站住不走了。他睁眼一看,自己面前有一堆黑糊糊的东西,像是小木屋,又像大草垛……

他真想从雪橇上爬下来,弄清楚是这么回事,可是全身懒得宁愿冻死,也不想动弹了……于是他安静地睡着了。

他醒过来时,发现已经躺在一间四壁油漆过的大房间里。窗外射进明亮的阳光。旋匠看到床前有许多人,第一件事他就想表明自己是个稳重而懂事的人。

“请来参加老太婆的安魂祭,乡亲们!”他说,“还要告诉东家一声……”“唉,算了,算了!你躺着吧!”有人打断他。

“天哪,是巴维尔·伊凡内奇!”旋匠看到身边的医生吃惊地说,“老爷哪!恩人哪!”他想跳下床,扑通一声给医生跪下,但感到手脚都不听他的使唤。

“老爷!我的腿在哪儿?胳膊呢?”

“你跟胳膊和腿告别吧……都冻坏了!唉,唉,你哭什么呀,你已经活了一辈子,谢天谢地吧!恐怕活了六十年了吧——你也活够了!”

“伤心呀,老爷,我伤心呀!请您宽宏大量原谅我!要再活上五六年就好了……”“为什么?”

“马是借来的,得还人家……要给老太婆下葬……这世上的事怎么变得那么快!巴维尔·伊凡内奇!卡累利阿榨木烟盒还没有做得,槌球还没有做得……”

医生一挥手,从病房里走了出去。这个旋匠——算是完了。

【注】旋匠:对手工艺人的称呼。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想北平

老舍

如果让我写一本小说,以北平作背景,我不至于害怕,因为我可以拣着我知道的写,而躲开我所不知道的。让我单摆浮搁地讲一套北平,我没办法。北平的地方那么大,事情那么多,我知道的真觉太少了,虽然我生在那里,一直到廿七岁才离开。以名胜说,我没到过陶然亭,这多可笑!以此类推,我所知道的那点只是“我的北平”,而我的北平大概等于牛的一毛.

可是,我真爱北平。这个爱几乎是要说而说不出的。我爱我的母亲、怎样爱?我说不出。在我想做一件事讨地老人家喜欢的时候,我独自微微地笑着; 在我想到她的健康而不放心的时候,我欲落泪。言语是不够表现我的心情的,只有独自微笑或落泪才足以把内心揭露在外面一些来。我之爱北平也近乎这个。夸奖这个古城的某一点是容易的,可是这就把北平看得太小了。我所爱的北平不是枝枝节节的一些什么,而是整个儿与我的心灵相黏合的一段历史,一大块地方,多少风景名胜,从雨后什刹海的蜻蜓一直到我梦里的玉泉山的塔影,都积凑到一块,每一小的事件中有个我,我的每一思念中有个北平,这只有说不出而已.

真愿成为诗人,把一切好听好看的字都浸在自己的心血里,像杜鸸似的啼出北平的俊伟。啊! 我不是诗人! 我将永远道不出我的爱,一种像由音乐与困画所引起的爱. 这不但是辜负了北平,也对不住我自己,因为我的最初的知识与印象都得自北平,它是在我的血里,我的性格与脾气里有许多地方是这古城所赐给的。我不能爱上海与天津,因为我心中有个北平。可是我说不出来1

伦敦,巴黎,罗马与堪司坦丁堡,曾被称为欧洲的四大“历史的都城”。我知道一些伦敦的情形; 巴黎与罗马只是到过而已;堪司坦丁堡根本没有去过、就伦敦,巴黎,罗马来说,巴黎更近似北平——虽然“近似”两字要拉扯得很远——不过,假使让我“家住巴黎”,我一定会和没有家一样地感到寂苦。巴黎,据我看,还太热闹。自然,那里也有空旷静寂的地方,可是又未免太旷; 不像北平那样既复杂而又有个边际,使我能摸着——那长着红酸枣的老城墙] 面向着积水潭,背后是城墙,坐在石上看水中的小蝌蚪或苇叶上的嫩蜻蜓,我可以快乐地坐一天,心中完全安适,无所求也无可怕,像小儿安睡在摇篮里。是的,北平也有热闹的地方,但是它和太极举相似,动中有静。已䇗有许多地方使人疲乏,所以咖啡与酒是必要的,以便刺激; 在北平,有温和的香片茶就够了。

论说已黎的布置已比伦敦、罗马匀调得多了,可是比上北平还差点事儿。北平在人为之中显出自然,几乎是什么地方既不挤得慌,又不太僻静:最小的胡同里的房子也有院子与树; 最空旷的地方也离买卖街与住宅区不远.这种分配法可以算——在我的经验中一一天下第一了。北平的好处不在处处设备得完全,而在它处处有空儿,可以使人自由地喘气;不在有好些美丽的建筑,而在建筑的四图都有空闲的地方,使它们成为关景。每一个城楼,每一个牌楼,都可以从老远就看见. 况且在街上还可以看见北山与西山呢!

好学的,爱古物的,人们自然喜欢北平,因为这里书多古物多。我不好学,也没钱买古物.对于物质上,我却喜爱北平的花多菜多果子多。花草是费钱的玩意儿,可是此地的“草花儿”很便宜,而且家家有院子,可以花不多的钱而种一院子花,即使算不了什么,可是到底可爱呀。墙上的牵牛,墙根的靠山竹与草茉莉,是多么省钱省事而也足以招来㙟蝶呀! 至于青菜、白菜、扁豆、毛豆角、黄瓜、菠菜,等等,大多数是直接由城外担来而送到家门口的。丙后,韭菜叶上还往往带着雨时溅起的泥点。青菜摊子上的红红缎绿几乎有诗似的美丽。果子有不少是由西山与北山来的,西山的沙果、海棠,北山的黑枣、柿子,进了城还带着一层白霜儿呀!哼,美国的橘子包着纸;遇到北平的带霜儿的玉李,还不愧杀!

是的,北平是个都城,而能有好多自己产生的花、菜、水果,这就使人更接近了自然。从它里面说,它没有像伦敦的那些成天冒烟的工厂;从外面说,它紧连着因林,菜囤与农村、采菊东篱下,在这里,确是可以悠然见南山的;大概把“南”字交个“西”或“北”,也没有多少了不得的吧。像我这样的一个贫寒的人,或者只有在北平能享受一点清福了。

好,不再说了吧; 要落泪了,真想念北平呀!

(有删改)

[注]①本文是老舍在 1936 年客居青岛教书时写下的一篇小品文。当时日本帝国主义已经加紧了对中国的侵略,华北危急,北京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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