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各题。直把糖糕当粽子
谢新源
① 为了端午节能吃上“粽子”,竟引发家里的一场大火——这事到现在我仍心有余悸。
②那是20世纪70年代初,我读初中二年级。端午前的一个星期天,生产队派七八位壮劳 力拉了架子车,到隔壁孟县化肥厂拉化肥。我们几个已长了些力气的初中同学,亦被队长指派 给一车一人,拉配套、做都手。我与领群叔结对,他年纪稍大,还有些驼背。回来时,拉着重车走 沙石公路很是辛苦,大家每走上五六里,只要经过村庄就要停下来喝口水,喘会气。
③我记得很清楚,路过桑坡村时,我们在村口高高的白杨树下停车歇凉。正午的太阳正热, 还好有徐徐的小北风,吹得头顶上的杨树叶哗哗作响,脸上的汗水不过一会儿工夫便落了下去。 有人背靠树根闭目小憩,有人席地而坐扑扇着草帽,也有人围着一旁的茶水杂食摊看新奇。
④“买不买粽子?快端午了。”杂食摊主是个七十来岁的老头儿,问我们。粽子?大伙顿时 来了精神。我们那虽是大平原,却人多地少,又缺水,别说糯米稻,就是一般水稻也极少种。所 以,粽子稀罕得很。但桑坡南临黄河,既有滩地又能引水,或是种了糯米稻的。
⑤那是我头一次见到粽子。十几只煮熟了放在搪瓷盘里,其中一只苇叶半剥,将粽肉裸露 在 外 。看上去,它像只大菱角,果冻似的晶莹透亮,透着淡淡的黄,里面裹着的“枣核”隐约可 见 。摊主说那是红糖。“多少钱?”领群叔问。“两毛。”“恁贵?”“糯米稀缺,还包着糖呢。”摊主 并不愿降价。
⑥“买一个。”领群叔终是掏出钱来。又有几位大人摸索出皱巴巴的毛票。他们就蹲在杨 树根下,舍不得似的每口只咬了指甲盖大的一块,还要像含了糖块一样在嘴里滚过几滚,方才咽 下。我们这七八个小小少年, 一年到头口袋里是不会有一分零花钱的,便也知趣得很,各自咽着 口水躺到化肥车上,只管享受着稀疏的树荫去了。
⑦“爸,过端午咱咋没粽子吃?”傍晚到家,我明知故问。想起中午领群叔他们吃粽子的香 甜,我就馋得直流口水。“咱这不是缺水吗?哪有人种糯米。”母亲说。“是不是今儿个他们有 人买粽子吃了?”父亲看着我,似乎反应过来。我没勇气答话,赶紧扭过身子钻进房里去了。
⑧第二天中午,我放学刚走进院子, 一阵浓浓的过油味迎面而来。那会儿一般过年时家里 才会过油炸焦叶、油菜、肉九,这会咋过起油来?我疑惑着挑帘进屋,母亲围着围裙,满手沾着白 面,正在案板前忙活。父亲已在屋外窗下的煤火上支妥了铁锅,锅里油烟渐起。
⑨“你不是想吃粽子吗?你妈说她会做。”父亲说。母亲十几年前曾在陕西蓝田县食品厂 上班,平时在家做过饼干、鸡蛋糕。见我不信,母亲说:“咱这是做另外一种粽子:把白面用开水 烫了,搅成团;冷下来稍微搓揉,擀皮儿包上红糖,压成柿饼样子,搁油锅里炸。出锅后它外皮金 黄焦脆,里面的烫水面黏、软、柔;红糖也化成汁了,跟吃糯米粽没啥两样,还多了些焦香味。”我 听着似信非信的。
⑩“你先去看会书,炸好了叫你。”父亲说。我那时已开始喜欢读小说,父母并不拦着。
⑪“不好了!”父亲突然一声惊呼。我抬头一看,隔着窗户就见一团火焰腾空而起,火舌眼 看就要舔着了糊着纸的窗户。窗户上方是父亲不久前才用高梁秆扎的顶棚呀,咋办?母亲吓得 呆立在那不知所措。我忽然想起好像在电影里看到过用棉衣还是棉被救火的场景,灵机一动, 抱起屋里的小薄被就冲了出去。父亲也反应过来了,手疾眼快地接过小薄被一抖,盖住了冒着 大火的油锅,并顺势将煤火端开了……
⑫有惊无险,火灭了。我们过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是我大意了,这煤火太旺。”父亲自我 检讨。“还炸不炸?”母亲惊魂未定。“炸,咋不炸?”父亲向煤火里添了湿煤,火不似刚才的旺 了。
⑬那天出锅的“粽子”外焦里软,又香又甜,我至今都记得那味道。但直到数年后,我才知道,父母那年炸出来的,其实不是粽子,而是家乡的一道油炸小食——糖糕。
(选自《羊城晚报》2022年5月29日,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