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文,回答问题玩土的日子
张雁林
城里的人很讨厌土,因为土会弄脏人们的衣物,给人们的生活带来麻烦。那大多是尘土,是土的一种形式,不能完全代表土。
我所喜爱的土,是那种干净而潮润的黄土。
在我小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土有时就成了我们的玩物。最为常见的是打土仗,一群小孩子在飞来飞去的土块里寻找乐趣。打土仗是很有意思的游戏,当然,首先得不怕脏,不要怕土弄脏了衣服。村里有很多土堆,从野地拉回来的带点潮湿的黄土,准备晒干了垫驴圈羊圈用的。打土仗的时候,我们分成两伙,每伙占据一个土堆。然后用手攥一些土蛋,放在一旁,冒充炮弹,跟着占据有利地形,一声吆喝便向对方发起进攻。
那些土蛋虽然个头不小,但里面稀松,即便砸在头上,也是有惊无险。如果砸在脸上,不过鼻子有些发酸,从嘴里吐几口泥水而已。那时的我们打起土仗来,意气风发,仿佛上了战场的战士,喊声震天的响。结果不用说,是双方都成了灰头土脸的家伙。那时,我们常常下午散学以后,在回家的路上分成两伙开了仗。打上一仗,兴尽而归,然后筋疲力尽地拍去身上的土回家吃饭。
打土仗是个孩童的游戏,但往往可以窥出一个孩子的秉性。
有的孩子打起土仗来身心投入,如同真的如上了战场。这样的孩子凡事做到认真二字,不论智力如何,能够守住做事的根本。长大后即使考不上大学,做不了大买卖,成不了大人物,也能一路踏实走过来,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有的孩子打起土仗来,只把那当成一场游戏,不很认真,玩上一阵,占了一点便宜,便偷偷地跑掉了。这样的孩子一般学习较好,或者爱好干净,但为人较为自私,遇事没有担当。有的孩子打起土仗来喜欢高声吆喝,策划指挥,脑子比较灵活,嘴巴也上得去,长大了不论从事什么行业都能出人头地。当然,凡事不可一概而论,也有的只有打起土仗的时候认真,其他没有认真的时候。滴水可见苍穹,大多时候是准确的。
当我离开了故乡,在我心情郁闷的时候,我会一个人走到野外,望一望远方。有时俯身抓起一把黄土来,就会想起故乡,想起故乡的一些人和事,以及我的童年,和童年里那些打土仗的日子。我的童年是贫瘠的,犹如我的故乡。记得有次和朋友谈起了童年。朋友说现在的孩子如何幸福,有多少好衣服穿,有多少好吃的吃,有多少玩具玩,而我们那时有什么呢?有一块糖就能幸福好几天呢。朋友问我羡慕吗?我想了一下,没有回答。如果要我和他们的童年交换一下,我是不会同意的。我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我之所以没有回答朋友,是因为怕说出来她不会相信。
打土仗是我童年时代最为热衷的游戏。我就是属于那种打起土仗来特别认真的人,有时弄得满头满脸都是土,回去的时候还得把裤带解开,抖出灌进肚里面的土。回家免不了要被母亲数落几句,说:“又玩土,不好好学习要玩一辈子土的。”我还没有从打土仗的兴奋劲中缓过来,毫不理会母亲的话。我留恋我的童年,因为我的童年时代可以尽情地玩土。那种畅快劲儿,没玩过的人是体会不到的,也是想象不到的。现在城里的孩子可以到商场里玩沙子,沙子是白色的,是人造沙子,很干净。一群孩子挤在一个鸟笼大的地方,没有了那种气氛和感觉,也玩不出豪情来。我看到那笼子里面的孩子,有时竟然为他们感到可怜。是啊,这样的童年有什么好?虽然有吃不完的好东西,但是没有一个畅快,又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呢?
玩土的日子大多是在小学。那时的我们,下课后也常常玩些打仗的游戏。即使打仗也是离不了土的,因为常常打着打着就扑到了地上,沾了一身的土。我记得有一年的冬天,班主任陈老师给我们头天晚上留了作业,但全班除了一个女生做完,其余的都没有做。有的是向来不做,最主要的原因是那几天晚上演录像,香港拍的《射雕英雄传》。我们晚上都去看录像,门票是一毛钱。有一毛钱的进去看,没一毛钱的呆在录像厅外面听。那时候人们穷,有时为了一毛钱,我不得不想办法,明着要不出来,便是偷也要从母亲的兜里偷一毛。有时明的暗的都不行,就只好站在录像厅外面听了。听也听不清,只听里面拳打脚踢喊声震天,便在外面想象着郭靖又学到了谁的功夫。就是因为或看或听录像而误了做作业,陈老师要惩罚我们。我们班四十五个人,除了那个女生都站了起来。陈老师见竟然有这么多学生没有做她布置的作业,万分恼火,找来一根扫帚柄子,每人五下。那时是冬天,我们都穿的挺厚,陈老师的棒子打在我们身上声音很大,传到里面不过如同挠痒痒而已。有的边挨打边偷笑,陈老师更是恼怒,高高挥起,重重落下。不一阵子,教室里便被我们身上的灰尘填满了。当陈老师提着棒子站到我跟前的时候,我看见陈老师额头上淌下汗水,头发稍上还挂上了尘土。
陈老师喘着粗气,伸手摸了把汗,对我一声断喝,把手拿出来。于是我的手掌结结实实挨了十棍子,疼得我龇牙咧嘴,跳起老高。为什么揍我十棍子,而且在手上,我没敢问。只是疼痛之余,我对陈老师说,陈老师,您的头上全是土啊。陈老师那时是个二十一二的姑娘,顿时红了脸,扔掉棍子赶忙走出了教室。
从二年级到小学毕业,陈老师一直是我的班主任。她留着短发,有一颗好看的虎牙,是一位非常认真的老师,对学生的要求很严。在我的记忆里,陈老师是我遇到的绝无仅有的一位老师。那天,陈老师泛红的脸庞和挂满尘土的发梢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深处。我想,陈老师那天一定是气坏了,否则,为什么没有发现教室早已被被我们身上的尘土所淹没?
上了初中,开始注意个人形象,也懂得了干净,再也不玩那些与土有关的游戏了。但对土的记忆却一直深刻在脑海里。有时有了玩土的冲动,但是马上又打消了念头。世上的事往往如此,过了那个阶段,有些事就变得陌生而遥远了。伴随着对土的淡漠,人生似乎也沉重了许多。生活的压力,生存的艰难,有时把人逼得好生不爽。累了,疲倦了,走到野外抓起一把土,看着它们从指缝里流走,仿佛从指缝里流走的是日子。土,这种最为平凡朴实的东西,有时竟也变得那么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