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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普通

人教版语文选修9《中国小说欣赏》第五单元第10课《家族的学堂》同步练习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题。

不懂外文的翻译家

       林纾出生时,大清王朝已病入膏肓。青年时代的林纾被乡里视为“狂生”,这与他的秉性有关,更因为他对当时社会现实的不满和蔑视。1882年,林纾作为以文名显于乡里又不断赴京应试的举人,出入于士流之中,奔走于南北之间。他感受着时代风雨和民族的危难,强烈地意识到自身的责任。1884年,甲申中法之战在林纾故乡福州海面上爆发。停泊在马尾港的法国舰队突然向中国的船只发起进攻,一个多小时就击沉了中国全部船只,摧毁了洋务派苦心经营的马尾造船厂,福建海军全军覆没。林纾悲愤莫名,与挚友林崧抱头痛哭,引以为奇耻大辱。1884年11月,左宗棠来福州督办军务,林纾与好友拦马告状,控告当时主持福建军务的人谎报军情,掩盖败绩。当时林纾目光如炬,纵谈败状,未尝有所顾忌。告状后,林纾与友人相约“不胜,赴诏狱死”。

      甲午战争后,维新变法思潮高涨。林纾走进维新派的行列,不过他凭的是文学。1897年,林纾出版了第一部诗集《闽中新乐府》,这是在他“每议论中外事,慨叹不能自已”的特定情况下写成的。这部诗集实际上是仿照白居易的讽喻诗为儿童创作的带有启蒙性质的通俗歌诀。“每日国仇似海深,救国须鼓儿童心”,由于它具有鲜明的政治性和现实性,“养蒙者奉为金科玉律”,影响甚大,后来流传到海外。1897年,这位不懂外文的落第举人,正式走上了翻译西洋文学的道路。这是维新思潮影响的结果,也是林纾成为维新派的有力标志。戊戌变法前后,伴随着改良主义政治运动的兴起,维新派发起了具有革新意义的文学改良运动。他们倡导“诗界革命”,又倡导“小说界革命”。译介西洋文学正是“小说界革命”的一大方面。这年夏曾佑(学者、诗人)、严复在《国闻报》上主张译介欧美小说以“使民开化”,次年梁启超在《清议报》上又主张“特采外国名儒所撰述,而有关切于中国时局者,次第译之”。林纾在实践上从事小说翻译,与他们在理论上倡导小说翻译是同步的。颇具传奇色彩的是,第一部在近代文学翻译史上引起巨大反响的《巴黎茶花女遗事》,竟是友人王寿昌手捧法文原著,口译小说内容,林纾“耳受手追”,摇笔整理成篇。小说发表以后,引起了轰动。接着他不惜重金,通过各种渠道,购置欧美文学原著。然后请人给他“口译”,再由他进行“笔述”。其用力之勤,搜罗之广,译作数量之多,都是惊人的。

      1899年,林纾举家移居杭州。他眷爱杭州的湖山之美,曾尽力维护西湖的旖旎风光。他每游西湖,就留心查看何处缺树,一一记在心头。第二年清明节前,他亲购垂柳幼苗千株,着人补栽在缺柳之处,此事在杭州传为佳话,他以此自号“西湖补柳翁”。他和魏易又进行了《黑奴吁天录》的翻译。他们认为中国刚刚经历八国联军入侵之辱,亡国灭种之祸迫如燃眉,此小说深刻地暴露了种族压迫的罪恶,可以警醒国人。他们仅用两个月时间就完成了这部小说的翻译工作。林纾在《跋》中指出“非巧于叙悲以博阅者无端之眼泪,特为奴之势逼及吾种,不能不为大众一号”。显然,林纾已自觉地把自己的文学翻译与中国的反帝斗争结合在一起了。这时他已是举国瞩目的文学家了:用“新学”的眼光来衡量,他奉献给国人的是西洋小说,因此维新派为有这样一位翻译家而自豪;用“旧学”的眼光来衡量,他的译文是文言,颇有马班韩流的神韵、传统文学的风采,因此嗜好“旧学”的人也对他刮目相看。无论新派旧派都承认林纾的文学才华和地位。林纾的译笔有其独自的特色,又颇能保有原文的情调,人物也能传原著之神。他借助他人口译来翻译的小说,其成功译作至今还具有生命力。这些西洋小说向中国民众展示了丰富的西方文化,开拓了人们的视野。此后的十六七年间,他几乎是无间断地在译坛上辛苦耕耘,译作的总数达179种,涉及11个国家的98位作者,被誉为“译届泰斗”。

      ​然而,从政治立场看,辛亥革命之前的林纾,一方面强烈要求反帝救国、热血澎湃,一方面却不赞同以改朝换代谋求救国的民族民主革命运动。伴随着政治立场的落伍,林纾身上亦新亦旧的二重色彩更明朗化了。辛亥革命后,林纾对“共和”制下的民国是否优于那个未曾实现的“君主立宪”产生了疑惑,对于民国初年的乱哄哄的“共和”渐渐不满、失望乃至绝望。他写道“时局日坏,乱党日滋。天下屹屹,忧心如焚。无暇作谑,但有深悲”。前清已矣,现实又给他当头棒喝,他的立场复归到辛亥革命前的立宪派那里。他成了一位可叹的“遗老”。       (摘编自张俊才《林纾评传》)

(1)、林纾受维新思潮的影响在材料中有哪些具体表现?请简要分析。

(2)、林纾为什么被誉为“译界泰斗”?请简要分析。

举一反三
阅读下文,回答后面练习题

 翻浆

毕淑敏

    那年,我放假回家,搭了一辆运送旧轮胎的货车,颠簸了一天,夜幕降临才进入戈壁。正是春天,道路翻浆①。

    突然在无边的沉寂中,立起一根“土柱”,遮挡了银色的车灯。

    “你找死吗?!”司机破口大骂。

    我这才看清是个青年,穿着一件黄色旧大衣,拎着一个系着鬃绳的袋子。

    “我要搭车,我得回家。”

    “不带!哪有你的地方!”司机愤愤地说。

    “我蹲大厢板就行。”

    “不带!”司机说着,踩了油门,准备闪过他往前开。

    那个人抱住车灯说:“我母亲病了……我到场部好不容易借到点小米……我母亲想吃……”

    “让他上车吧!”我有些同情地说。

    他立即抱着口袋往车厢上爬,“谢谢谢……谢……”最后一个“谢”字已是从轮胎缝隙里发出来的。

夜风在车窗外凄厉地鸣叫。我找到司机身后小窗的一个小洞,屏住气向里窥探。

朦胧的月色中,那个青年龟缩在起伏的轮胎里。每一次颠簸,他都像被遗弃的篮球,被橡胶轮胎击打得嘭嘭作响。

    “我好像觉得他要干什么。”司机说。

    这一次,我看到青年敏捷地跳到两个大轮胎之间,手脚麻利地搬动着我的提包。那里装着我带给父母的礼物。“哎呀,他偷我东西呢!”

司机狠踩油门,车就像被横刺了一刀的烈马,疯狂地弹射出去。我顺着小洞看去,那人仿佛被冻僵了,弓着腰抱着头,企图凭借冰冷的橡胶御寒。我的提包虽已被挪了地方,但依旧完整。

    司机说:“车速这么快,他不敢动了。”

    路面变得更加难走,车速减慢了。我不知如何是好,紧张地盯着那个小洞。青年也觉察到了车速的变化,不失时机地站起身,重新搬动了我的提包。

我痛苦地几乎大叫。司机趁着车的趔趄,索性加大了摇晃的频率,车窗几乎吻到路旁的沙砾。再看青年,他扑到在地,像一团被人践踏的草,虚弱但任不失张牙舞爪的姿势,贪婪地守护着我的提包——他的猎物。

    司机继续做着“高难”动作。我又去看那青年,他像夏日里一条疲倦的狗,无助地躺在了轮胎中央。

道路毫无先兆地平滑起来,翻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司机说:“扶好你的脑袋。”就在他的右腿狠狠地踩下去之前,我双腿紧紧抵地,双腕死撑面前的铁板……

    不用看我也知道,那个青年,在这突如其来的急刹车面前,可能要被卸成零件。“看他还有没有劲偷别人的东西! ”司机踌躇满志地说。

我心里安宁了许多。只见那个青年艰难地在轮胎缝里爬,不时还用手抹一下脸,把一种我看不清颜色的液体弹开……他把我的提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往手上哈着气,摆弄着拉锁上的提梁。这时,他扎在口袋上的绳子已经解开,就等着把我提包里的东西搬进去呢……

    “他就要把我的东西拿走了!”我惊恐万状地说。师傅这次反倒不慌不忙,嘴角甚至显出隐隐的笑意。

我们到了一个兵站,也是离那个贼娃子住的村最近的公路,他家那儿是根本不通车的,至少还要往沙漠腹地走10公里……

那个青年挽着他的口袋,像个木偶似的往下爬,跪坐在地上。不过才个把时辰的车程,他脸上除了原有的土黄之外,还平添了青光,额上还有蜿蜒的血迹。

    “学学啦……学学……”他的舌头冻僵了,把“谢”说成了“学”。

他说:“学学你们把车开得这样快,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在赶路……学学……”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我们。

看着他蹒跚的身影,我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声:“你停下!”

    “我要查查我的东西少了没有。”我很严正地对他说。

    司机赞许地冲我眨眨眼睛。

    ​青年迷惑地面对我们,脖子柔软地耷拉下来,不堪重负的样子。我敏捷地爬上大厢板。我看到了我的提包。我摸索着它,每一环拉锁都像小兽的牙齿般细密结实。突然触到鬃毛样的粗糙,我意识到这正是搭车人袋子上那截失踪的鬃绳。它把我的提包牢牢地固定在大厢的木条上,像焊住一般结实。我的心像凌空遭遇寒流,冻得皱缩起来。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不忍的句号

迟子建

    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春光注定是参差不齐的。三月,我离开故乡时,它还是一世界的白雪,可是到了广东,花间已是落英缤纷了。一个似晴非晴的日子,我来到了南海丹灶镇的苏村,拜谒康有为故居。

    一入苏村,看到的是一幅安恬的乡村生活图景:青砖的民居旁蜷着打盹的狗,荷花在水塘里静悄悄地开。挎着菜篮的妇女缓缓地通过石桥,耕牛在树下休憩,这一切,似乎都与我心目中康有为出生地的情景大相径庭,它是那么的和风细雨、欣欣向荣,没有丝毫的荒凉之气、沧桑之气。青少年时代生活在这里的康有为,其心中日益积聚的政治“风暴”,缘何而来?

    我对康有为的了解,基本上限于历史教科书上的“定义”,至于他个人的内心经历,不甚了了。看过康有为故居,我很想走近他,了解他。

    康有为发蒙读书时,萦绕耳际的除了诵读“四书五经”的声音,还有异乡战事中兵戈相击的声音。这一“士”风与另一“仕”风的交汇,影响了康有为的人生,他日后心中积累的政治风暴,与这两股风的吹拂有关。

    当时的中国,内忧外困,他痛恨朝野的“不作为”和软弱,痛恨洋人蚕食祖国的疆土。这不安和愤懑压迫着他,难以解脱。康有为似乎迷途了,他一度遁入风景秀丽的西樵山。康有为的西樵山静坐,其实是想把自己幻化为一支可以烛照人生的蜡烛,这样他面对沉重的黑暗时,内心会有勇气。康有为走出西樵山时,开始了更广博的读书,他的阅读不仅仅局限于历史、文学方面,而是扩展到自然科学上。同时,他还对西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西学的科学民主与人道精神的渗透,与中国传统的儒学思想的滋养,使康有为视野开阔起来,他恍然觉得“道”已在心中。

    一八八八年,康有为离开故乡,向着京师北行,开始了他维新变法的旅程。然而,康有为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康有为活了七十岁,但他的生命,在戊戌年他四十一岁时,已然终结。尽管其后他在印度撰写了《大同书》,但他身上的勇气和锐气,在戊戌年后,已不复存在。康有为曾请人在一枚印章上刻下了这样的文字:“维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周大地,游遍四洲,经三十一国,行六十万里。”可惜这些“眼界”并没有让他变得开阔和深刻,他在归来后反对的是孙中山领导的国民革命,支持和参与的是张勋复辟。直到他去世的那一年,他还赴天津,为溥仪祝寿。但康有为还是了不起的,“公车上书”和“百日维新”,使他成为中国近代思想启蒙运动的鼻祖,成为个性解放的先驱。

    读过关于他的一些文字,我在四月份来到青岛。广东的春天过去了,但青岛的春天正在高潮,桃花点点红,樱花簇簇白。我去了康有为在福山路最后的寓所,门厅里摆放着一幅徐悲鸿先生画的康有为的肖像,他白发苍苍,目光温和,但这温和中却掩饰不住茫然。他嘴角微蹙,似在咀嚼着荣辱和苍凉。他坐在那里,坐在四月的微风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我想,以他不羁的性情,他并不喜欢坐在画框中。在他心中,那也是一种“牢”吧。

    康有为的墓地,在浮山脚下,朝向大海。拜谒他墓地的那天,是个晴好的日子。本该是万木葱茏的时节,可墓地却衰草凄凄。他的墓是圆形的,青白色。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句号。康有为就躺在这个句号中。康有为五十六岁时,曾创办了《不忍》杂志。我想他一生最不忍的,大概就是这个句号。在广东南海的苏村,我看到的是康有为的起点,而在青岛,我看到的却是他的终点。他的起点到终点,曲曲折折,波澜壮阔。

    康有为离开这个世界,整整八十年了。他墓地面前的大海,已不是一览无余的海了。近年来迅速兴起的海景高层住宅,正逐渐地分割着他视野中的海。大海破碎了。不过康有为见过的海多了,见过的破碎的山河也多了,他不会介意的。更何况,不管大海怎样被遮挡住,那海水在风暴来临时的惊涛拍岸之声,他仍能深切地感受到。康有为最爱的,不正是这样的声音吗?

(摘编自迟子建《云烟过客》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文后各题。

脆弱

朱以撒

    ①坐在开满淡紫色花朵的苦楝下,人就有一种易碎感。沾满雨水的花不断地掉落下来,把地面涸润了一片。这种树的枝条如此易折,使我每次攀爬都分外掂量。也许正是木质疏松的原因,每到夏日苦楝树上聚集起大量的蝉,黑黑发亮,长调满耳,浮云一般的绿叶和紫气氤氩的花朵,人们却不敢有攀爬的觊觎。

    ②苦楝树的易折是实践中得到的体验。攀上树杈,看起来手臂一样粗的枝条就瑟瑟发颤。力量控制不好,枝条就在清脆的声响中断开,露出白生生的茬口,使上树的人心绪慌乱。别的树种,如相思,再细的枝条也有很坚韧的弹性,甚至像绞被单那般扭转也难以断裂。每一棵树都顶着一头绿荫,它的承重力却如此不同,不过,我还是喜欢在苦楝树下,甚至一阵风吹过,花就不偏不倚地落在脖子里。

    ③援藏的时候,牧民送了一只小藏獒给他,它慢慢长大,像一只小型的狮子了,威猛无比。它只认识主人一人,对主人的亲戚朋友一概冷漠。它不乐意的时候,喉咙里如同有闷雷滚过,让人心生寒气。缺氧的高原,更多的异乡人在考虑生命的价值,考虑具体的五脏六腑的承受力。冬日到了,叶片脱尽,树木成为一副副嶙峋的骨架,这些南方人开始流鼻血。如果不是工作需要,谁也不会整整三年以肉身对抗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和世代居住者不同,外来人要忍受生存的差异,这使他们更加眷恋故乡的苍翠深蔚、澄碧明净。三年过去,与他荣归的物品中,比别人多了一只神勇的藏獒。南方依旧富庶,依旧适宜休养生息,这只爱犬理所当然得到了最好的待遇,它的形态和神采让这个城市任何品种的狗黯然失色。

    ④前不久,我向他打听这只藏獒。他说,死了,死于肺水肿。他的本意是带它回南方享福的。不料南方的暖和、潮湿,一日一日损耗它的肢体。此时,它的同胞兄弟正在缺氧的高原狂奔、扑咬,锐不可挡。

    ⑤许多植物或者动物不能安生,或者不能按照自己的历程进化,都缘于有一部分人热衷运用自己的聪明来改变它们的习性。我注意到这种情形已经很久了,大概是从知道米丘林的时候开始。少年如我,有幸在自己的果林菜园品尝到原汁原味的果蔬,嗅到不同品类果蔬发自内心的气味,它们绝对不会混在一起的。个性就是这样,即便枝叶相似,果实同形,气味和滋味是以差异来体现的米丘林等人出现之后,本真的果实得到了篡改。个头大到了夸张,滋味似此似彼,缺乏独到。当然,由于米丘林嫁接和杂交之功,价格更上一层。少年时我啃食的番石榴,那么小,在掌中,洁净地金黄色泽,香味馥郁。用手掰开,里边的瓤已融在一起,很适宜樱桃小口的轻轻小咬。我往往绕过超市这些大而无当的品种,在一些不起眼的小摊前停了下来——我嗅到了童年时土生土长的果实的气味。

    ⑥花鸟市场是我假日喜爱的去处,看一些世相折射下的杰作——那么多的真真假假、疑真疑幻的青铜、陶瓦、牙角。后来我渐渐少去了,要进入内部需要穿过一段宠物的长廊,许多面相怪异的鸟兽在笼子里跳跃、尖叫。像狗不是狗,像猫不是猫,像鼠又不是鼠,一眼可见都是人工借助科学生产出来的怪物。唯其物怪而贵。人们在怪物中穿行、拣选,交易。这些物种与祖先相比,已经极大地被改造了。人们根据奇怪的原则来改造,使其尽可能靠近交易的最大值。在人主宰的世界里,其他物种也是脆弱的,人们不愿让它们自行进化,而混杂这些物种的特性。我惧怕这种人为的改造。

    ⑦在易折的苦楝树下坐着,我顿生一种脆弱,一阵风来,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晃动一下,陷入了沉思之中……

(选自《纸上思量》,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下列小题。

主角(节选)

陈彦

    苟老师把第三遍妆化完的时候,还是不满意,但时间已不允许再画了。他就提了眉,包了大头,穿了行头。要不是知道他性别的人,还真看不出这是男扮女装呢。

    易青娥知道,苟老师为演这两折戏,几个月瘦下来几十斤,不仅天天演练,而且还节制了饮食,甚至还用吃大黄拉肚子的方式,把腹部朝下拉,直减到现在二尺二的腰身。他脸上,过去是紧绷油光水滑的,自打瘦起腰身来,皮肤就慢慢塌陷了,所以在化妆时他要那么不满意自己了。他一直在叹息:这老脸,对不起李慧娘,对不起观众,尤其是对不起当年看过他戏的老观众了。

    正式开演前,不停地有一些老汉老婆子,到后台化妆室来,要看苟存忠,说他当年的李慧娘,可是把好多观众弄得“三天不沾一粒粮,也要买票看慧娘”的。但苟老师有交代,说在他没演完以前,任何人都是不见的。化完妆穿好行头,苟老师就一个人面对墙壁,安静下来,一句话不说了。

    演出终于开始了,易青娥到门口看,观众特别多,连过道都站满了人。都在说,当年住在五福戏楼,连演了三个月李慧娘的苟存忠,今晚又披挂上阵,唱慧娘来了。易青娥也为她师父骄傲着。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这些老观众深深记着师父。

    在一声长长的鬼的叹息声中,她师父终于出场了。

    师父穿着一身白衣服,披着一件长长的白斗篷,飘飘荡荡地来到了人间。他在哀怨,在痛斥,在诉说,在寻找。突然间,易青娥甚至模糊了师父与李慧娘之间的界限,也不知他是他还是她了。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硬是在飘飘欲仙的身段中,全然掩藏住了性别、年龄的隔膜,将一个充满了仇恨与爱怜的鬼魂,演得上天不得入地不能地可悲可怜了。就在慧娘面对凄凄寒风、无依无靠地瑟瑟发抖着,一点点蜷缩着身子时,苟老师使用了一个“卧鱼”动作。这个动作要求演员必须有很好的控制力,是从腿部开始一点点朝下卧的。易青娥练这个动作整整三年,才能用三分钟完成。而一般没有功夫的,几十秒钟都坚持不下来。苟老师平常是能用两分钟朝下卧的,可今天,也许是太累,在易青娥心里数到110时,他终于撑不住,全卧下去了,并且在最后一刻,双腿是散了架的。好在灯光处理得及时,立即切暗了。尽管如此,剧场里还是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易青娥明显感到,师父今晚的力气,是有些不够用了。但他一直控制得很好。她知道,他是要把最好的力道,用在最后那36口“连珠火”上的。今晚,师父特意要求她在侧台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口火吐出来,她都要认真研究师父的气息、力量,以及浑身的起伏变化。她觉得她比平常任何时候学的东西都要多,并且更具有茅塞顿开、点石成金的效用。也就在师父一步步将演出推向高潮时,她似乎也完成了一次演戏的启蒙。她甚至突然觉得,自己是能成一个好演员,成一个大演员的。

    终于师傅开始吐最后一道火了,也就是那36口“连珠火”。师父依旧控制着气力,一口,两口,三口,四口……由慢到快,由弱到强,直到“连珠火”,将贾似道和贾府全部变成一片火海!

    继而,天地澄静,红梅绽开。

    观众的掌声已经将乐队的音乐声全都淹没了。鼓师几乎使出浑身解数,将大鼓、大锣全都用上了,可观众的掌声,还是如浪涛一般,滚滚拥上了舞台。

    就在台上贾府人相互于火海中挣扎时,苟老师被人搀扶下来了。易青娥发现,师父已经使完了人生最后一点力气,奄奄一息了。剧团团长急忙过来,帮忙把他平放在一排道具箱子上。苟老师浑身颤抖着在呼唤:

    青娥,青娥……

    “师父,师父,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易青娥紧紧抓着师父的手。

    苟老师抖抖索索地摸着她的手说:

    “娃,娃,师父……可能不行了。记住……吹火的松香,每次……要自己磨……自己拌。记住比例……”

    在说比例的时候,苟老师向她示意了一下,易青娥明白,是要她把耳朵附上去。她就把耳朵贴上去。苟老师轻声给她说:

    “十斤松香粉……拌……拌二两半……锯末灰。锯末灰要……柏木的。炒干……磨细……再拌……”

    勉强说完这些话,苟老师就吐出一口血来。

    舞台监督喊:“咋办?底下观众喊叫要苟老师谢幕呢。”

    团长说:“谢不成了,快关幕。”

    “都不走,在下面喊呢。”

    只见苟老师身子动了动,意思是要起来,但又起不来了。

    团长就紧急决定说:“青娥,你跟舞台监督一起把你师父抬上去。”

    易青娥跟舞台监督把“李慧娘”抬了上去。易青娥看见,观众热浪一般,在朝舞台上狂喊着。被他们抬上去的苟老师,静静靠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

    那一刹那间,她反应过来:苟老师,已经不在人世了。

(《人民文学》2017年第11期,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相亲记

阴历新年来了。一天,周太太跟方鸿渐说,张家把他八字要去了,请算命人排过,跟他们小姐的命“天作之合,大吉大利”。张先生请他去吃便晚饭,无妨认识那位小姐。鸿渐本不愿跟这种俗物往来,但转念一想,自己从出洋留学到现在,还不是用的市侩的钱?反正去一次无妨。这位张先生名叫吉民,但他喜欢人唤他Jimmy。他在美国人花旗洋行里做了二十多年的事,手里着实有钱。只生一个女儿,不惜工本地栽培,教会学校里所能传授熏陶的洋本领、洋习气,美容院理发铺所能制造的洋时髦、洋姿态,无不应有尽有。这女儿刚十八岁,中学尚未毕业,可张先生夫妇以为女孩子到二十岁就老了。夫妇俩磋商几次,觉得宝贝女儿嫁到人家去,总不放心,不如招一个女婿到自己家里来。那天张先生跟鸿渐同席,认为他颇合资格:家世头衔都不错。方家经这番战事,摆不起乡绅人家臭架子,这女婿可以服服帖帖地入赘到张府上。

方鸿渐下午办公完毕去张家,经过一家皮货铺子,看见獭绒西装外套,新年廉价,只卖四百元。鸿渐常想有这样一件外套,可是盘算一下,只好叹口气。到了张家,张先生热闹地欢迎道:“Hello! Doctor 方,好久不见!”张先生跟外国人来往惯了,说话有个特征 ——喜欢中国话里夹无谓的英文字。他并无中文难达的新意,需要借英文来讲;所以他说话里嵌的英文字,还比不得嘴里嵌的金牙,因为金牙不仅妆点,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缝里嵌的肉屑,表示饭菜吃得好,此外全无用处。他仿美国人读音,惟妙惟肖,也许鼻音学得太过火了,不像美国人,而像伤风塞鼻子的中国人。

鸿渐和张小姐没有多少可谈,只好问她爱看什么电影。跟着两个客人来了,一个叫陈士屏,是欧美烟草公司的高等职员。一个叫丁讷生,也在什么英国轮船公司做事。张太太说,人数凑得起一桌麻将,何妨打八圈牌再吃晚饭。方鸿渐赌术极幼稚,身边带钱又不多,不愿参加,宁可陪张小姐闲谈。经不起张太太再三怂恿,只好入局。没料到四圈之后,自己独赢一百余元,心中一动,想假如这手运继续不变,那獭绒大衣便有指望了。八圈打毕,方鸿渐赢了近三百块钱。同局的三位一个子儿不付,一字不提,都站起来准备吃饭。鸿渐唤醒一句道:“我今天运气太好了!从来没赢过这许多钱。”

张太太如梦初醒道:“咱们真糊涂了!还没跟方先生清账呢。陈先生,丁先生,让我一个人来付他,咱们回头再算得了。”便打开钱袋把钞票点交给鸿渐。

饭后散坐抽烟喝咖啡,鸿渐瞧见沙发旁一个小书架,猜来都是张小姐的读物。一大堆《西风》、原文《读者文摘》之外,还有原文小宇白文《莎士比亚全集》、《新旧约全书》、翻版的《居里夫人传》、《我国与我民》等不朽大著以及电影小说十几种。一本小蓝书,背上金字标题道:《怎样去获得丈夫而且守住他》。鸿渐忍不住抽出一翻,只见一节道:“对男人该温柔甜蜜,才能在他心的深处留下好印象。女孩子们,别忘了脸上常带光明的笑容。”看到这里,这笑容从书上移到鸿渐脸上了。抬头忽见张小姐注意自己,忙把书放好,收敛笑容。陈先生要张小姐弹钢琴,大家同声附和。张小姐弹完,鸿渐要补救这令她误解的笑容,抢先第一个称“好”,求她再弹一曲。他又坐一会,才告辞出门。洋车到半路,他想起那书名,不禁失笑。丈夫是女人的职业,没有丈夫就等于失业,所以该牢牢捧住这饭碗。哼!我偏不愿意女人读了那本书当我是饭碗。想到这里,鸿渐把天空月亮当作张小姐,向她挥手作别。

客人全散了,张太太道:“这姓方的不合式,气量太小,把钱看得太重,给我一试就露出本相。好像怕我们赖账不还的,可笑不可笑?”

张先生道:“什么博士!还算在英国留过学,我说的英文,他好多听不懂。我不爱欧洲留学生。”

张小姐不能饶恕方鸿渐看书时的微笑,干脆说“这人讨厌!你看他吃相多坏!全不像在外国住过的。他喝汤的时候,把面包去蘸!他吃铁排鸡,不用刀叉,把手拈了鸡腿起来咬! 吓!这算什么礼貌?”

张家这婚事没结果,周太太颇为扫兴。可是方鸿渐记得《三国演义》里的名言:“妻子如衣服。”当然衣服也就等于妻子;他现在新添了皮外套,损失个把老婆才不放在心上呢。

(选自钱钟书《围城》,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一个潮湿的下午

曹文轩

    时间到了一九六零年……

胡妈早已发现奶奶去当铺当家里的东西了。半年前的一天晚上,她向奶奶说,她打算离开蓝屋了。她说家里要她回去带孙子。奶奶摇了摇头说:“你说的不是实话。”她安慰胡妈:“这里的日子,自然不如从前了,但还能过下去。你在这里,还能挣一点钱;这钱,对你乡下的家,也许很重要呢。别再想着离开吧,我总会有办法的。再说,阿梅还小,打她出生,就是你带的,她也离不开你。在奶奶的再三劝说下,胡妈才答应留下。

    而现在,奶奶在踌躇了许多天后,却要对胡妈和宋妈开口说,她们两个人中间,得有一个人要离开了,未来的日子,已使奶奶寝食不安,若要每月再拿出一些钱来支付胡妈宋妈的工资,实在太困难了。这一天下午,犹豫了好几天的奶奶终于把胡妈宋妈叫到了楼下客厅,说岀了她心中的决定。那时,奶奶显得极度不安,脸上满是愧疚,她甚至都不好意思看着她们。

    胡妈和宋妈听罢,却都没有感到吃惊。离去的想法早已在她们的心里翻来覆去。蓝屋的窘迫,一天不如一天的衰落,她们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只是乡下的日子因为灾荒越过越紧巴,她们每月得到的报酬越来越显得重要了。她们没有决然离开,还有一个原因:她们实在舍不得离开蓝屋,离开这一家人。

    她们熟悉这里的每一根筷子、每一把勺子,熟悉这蓝屋里所有人的喜好和脾气。一年四季,她们手脚不停地劳作,把蓝屋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在日子越来越窘迫时,她们费尽心机,帮奶奶精细地计算着家人的开销。胡妈去小菜场买苿,要把菜场来回走好几遍,然后走向那个菜价最便宜的卖家。开始买卖时,又是一番讨价还价。那时,她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像佣人,而像是这个人家精打细算的主人。

    有剥好的、现成的毛豆卖,但胡妈不买,为了省那一斤五分钱。当奶奶问起何不直接买剥好的毛豆时,胡妈说“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剥毛豆,热闹。”她回头看了一眼阿梅“我们家阿梅最喜欢剥毛豆了,是吧?”阿梅就会说“我要剥毛豆!”后来,奶奶也喜欢上了剥毛豆,一边剥,一边与胡妈宋妈说笑,或不时地夸阿梅:“阿梅剥得又快又好。”

    厅里的气氛有点儿特别。

    先是胡妈开始说话。

    胡妈笑着说:“夫人,您不要为难。您留我又多待了这么久,我心里已万分过意不去了,蓝屋不比从前了,我和宋妈心里都清楚。夫人您整天是一张笑脸,可我们知道,您心里苦着呢。在这里多待一天,就让您多一天负担。夫人您不必为我们担心。我们是乡下人,什么苦都吃过,回到乡下去种地饿不死的,说不定还会好一些呢!只是心里有点放不下这里,放不下老爷、夫人,放不下阿梅……”她朝阿梅拍拍手,阿梅连忙跑过来,胡妈弯腰将阿梅抱到怀里,用她满是皱纹的脸用力贴住阿梅粉嫩的脸蛋儿,“就没有见过这么好看、这么让人疼的孩子……”

    不一会儿,阿梅觉得自己的脸湿了——胡妈无声地哭了。

    阿梅呆呆地看着。

    接下来,宋妈也说了很多话,不停地安慰奶奶,希望奶奶心安。

    她们用乡下人的语言,一遍一遍地赞美着奶奶——由哀地。

    奶奶一直微笑着,那是胡妈和宋妈所熟悉的微笑:安宁、温柔。那微笑里,还永远有一片淡淡的羞涩——是一个女孩的羞涩,虽然她已老了,但那羞涩依然。

    说着往事、眼下和往后的日子,许多事,许多话,说着说着,三个人泪流满面。

    阿梅见她们三个人哭,也哭了起来。她不太能够明白,她们为什么泪流满面,但见她们三个人哭,她也想哭。

    胡妈连忙用衣袖擦去阿梅的眼泪:“这孩子,你哭什么呀!”

    阿梅却哭出了声。三个人都笑了起来——放声大笑,笑声里是流动在皱纹里的泪水。

    那个下午,世界一片潮湿……

(节选自长篇小说《蜻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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