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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困难

黑龙江省双鸭山市一中2018-2019学年高二下学期语文期末考试试卷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二月兰

季羡林

    一转眼,不知怎样一来,整个燕园竟成了二月兰的天下。

    二月兰是一种常见的野花。花朵不大,紫白相间。花形和颜色都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如果只有一两棵,在百花丛中,决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它却以多胜,每到春天,和风一吹拂,便绽开了小花;最初只有一朵、两朵、几朵。但是一转眼,在一夜间,就能变成百朵、千朵、万朵。大有凌驾百花之上的势头了。宅旁,篱下,林中,山头,土坡,湖边,只要有空隙的地方,都是一团紫气,间以白雾,小花开得淋漓尽致、气势非凡,紫气直冲云霄,连宇宙都仿佛变成紫色的了。

    东坡的词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是花们好像是没有什么悲欢离合。应该开时,它们就开;该消失时,他们就消失。它们是“纵浪大化中”,一切顺其自然,自己无所谓什么悲与喜。我的二月兰就是这个样子。

    然而,人这个万物之灵却偏偏有了感情,有了感情就有了悲欢。

    当年老祖还活着的时候,每到春天二月兰开花的时候,她往往拿一把小铲,带一个黑书包,到成片的二月兰旁青草丛里去搜挖荠菜。只要看到她的身影在二月兰的紫雾里晃动,我就知道在午餐或晚餐的餐桌上,必然弥漫着荠菜馄饨的清香。当婉如还活着的时候,她每次回家,只要二月兰正在开花,她离开时,她总穿过左手是二月兰的紫雾、右手是湖畔垂柳的绿烟,匆匆忙忙走去,把我的目光一直带到湖对岸的拐弯处。我曾套宋词写过三句话:“午静携侣寻野菜,黄昏抱猫向夕阳,当时只道是寻常。”我的小猫虎子和咪咪还在世的时候,我也往往在二月兰丛里看到她们:一黑一白,在紫色中格外显眼。

    所有这些琐事都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了。然而,曾几何时,到了今天,老祖和婉如已经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至于虎子和咪咪也各自遵循猫的规律,不知钻到了燕园中哪一个幽暗的角落里,等待死亡的到来。如今,天地虽宽,阳光虽照样普照,我却感到无边的寂寥与凄凉。回忆这些往事,如云如烟,原来是近在眼前,如今却如蓬莱灵山,可望而不可即了。

    对于我这样的心情和我的一切遭遇,我的二月兰一点也无动于衷,照样自己开花。今年又是二月兰开花的大年。在校园里,眼光所到之处,无不有二月兰在。宅旁,篱下,林中,山头,土坡,湖边,只要有空隙的地方,都是一团紫气,间以白雾,小花开得淋漓尽致,气势非凡,紫气直冲霄汉,连宇宙都仿佛变成紫色的了。

    这一切都告诉我,二月兰是不会变的,世事沧桑,于她如浮云。我想学习二月兰,然而办不到。不但如此,它还硬把我的记忆牵回到我一生最倒霉的时候。在十年浩劫中,我被抄家,被打成了“反革命”。正是在二月兰开花的时候,我被管制劳动改造。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到一个地方去捡破砖碎瓦,还随时准备着被红卫兵押解到什么地方去“批斗”,坐喷气式,还要挨上一顿揍,打得鼻青脸肿。可是在砖瓦缝里,二月兰依然开放,怡然自得,笑对春风,好像是在嘲笑我。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成了“不可接然者”,几年没接到过一封信,很少有人敢同我打个招呼。我虽处人世,实为异类。

    然而我一回到家里,老祖、婉如她们,在每人每月只能得到恩赐十几元钱生活费的情况下,殚思竭虑,弄一点好吃的东西,希望能给我增加点营养;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希望能给我增添点生趣。我的小猫憨态可掬,偎依在我的身旁。她们不懂哲学,分不清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人视我为异类,她们视我为好友,从来没有表态,要同我划清界限。所有这一些极其平常的琐事,都给我带来了无量的安慰。窗外尽管千里冰封,室内却是暖气融融。我觉得,在世态炎凉中,还有不炎凉者在。这一点暖气支撑着我,走过了人生最艰难的一段路,没有堕入深涧,一直到今天。

    我感觉到悲,又感觉到欢。

    到了今天,天运转动,否极泰来,不知怎么一来,我一下子成为“极可接触者”。到处听到的是美好的言词,到处见到的是和悦的笑容。然而,一回到家里,我的老祖到哪里去了呢?我的婉如到哪里去了呢?还有我的虎子和咪咪到哪里去了呢?世界虽照样朗朗,阳光虽照样明媚,我却感觉异样的寂寞与凄凉。

    我感觉到欢,又感觉到悲。

    我年届耄耋,前面的路有限了。然而在离开这个世界以前,我还有一件心事:我想弄清楚,什么叫“悲”?什么又叫“欢”?是我成为“不可接触者”时悲呢?还是成为“极可接触者”时欢?如果没有老祖和婉如的逝世,这问题本来是一清二白的。现在却是悲欢难以分辨了。我想得到答复。我走上了每天必登临几次的小山,我问苍松,苍松不语;我问翠柏,翠柏不答。我问三十多年来亲眼目睹我这些悲欢离合的二月兰,她也沉默不语,兀自万朵怒放,笑对春风,紫气直冲霄汉。

(有删改)

(1)、下列对文章的理解与赏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形散而神不散”是本文的突出特色。“形散”体现在文章漫谈身边琐事,泛论人情世间;“神不散”体现在选材看似散乱,却统一在共同的主题之下。 B、文中第十一段说“我感觉到悲,又感觉到欢”,这里的“悲”是因为作者遭受迫害;“欢”是因为作者在家中得到慰藉与温暖。 C、作者借二月兰表达情感,这种情感与《赤壁赋》中“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情感一致,都是慨叹大自然的永恒和人生短暂。 D、季羡林先生是著名的语言学家、文学家。本文很能体现他的语言风格,淳朴恬淡,天然本色中蕴含了典雅之美,具有“东方神韵”的美学风格。
(2)、文中画线句两次用相同的文字描写了二月兰,请赏析这样写的妙处。
(3)、文章以“二月兰”为题,第五段却用主要写了亲人和猫,这样安排是否合适,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负重的河流

黄毅

    ①这是每一本地理书上都提到过的著名河流,一条河流在哪里出现,从哪里经过,又归属于哪里,决不是偶然的事。塔里木河的出现,再一次证明了作为一条河流的必然性和必要性。

    ②环峙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冰峰雪岭,阻隔着来自外界的声音,那些充满雨意的雷声只能在别人的天空奏响。那些令人神往的潮音,只能打湿他乡的梦。极度干旱的沙漠,裸陈着对天空的一次次叩问,而降雨量几乎等于零的天空,又一遍遍让塔克拉玛干落寞失意。巨大的苍黄壅塞着胸间,铺天盖地的尘沙装满眼眶。多么需要水,她是生活的全部,是生命中的生命。

    ③这是一条多么率直的河流,坦荡、刚烈而勇敢。该扬波的时候必定扬波,该隐忍的时候必定隐忍,该奔涌的时候一定奔涌,该潆洄的时候就一定潆洄;流就流出气魄,纵横捭阖,摧枯拉朽;流就流出韵味,一波三折,百转千回。

    ④你再不会见到反差如此巨大的河流。在枯水期,那是生命的一次休整与放松,河水浅吟低唱,嘤嘤细语,有些地方甚至大段大段露出河床,看上去是那样的羸弱;而洪水期却是一次生命的张扬与放纵,浩浩荡荡,左奔右突,把河床扩大到几倍,处处呈现的是强悍与力量,时时迸射的是阳刚和霸气。

    ⑤就是这样一条河,最终却不能冲出沙漠。当塔里木河挟着昆仑山的冰雪,一路呐喊冲向沙漠的时候,塔克拉玛干却不动声色,集合了亿万的沙粒,用最柔软的办法,让河水就范。当塔里木河切割开沙漠柔软的皮肤,你看到河的确是赢家,可是到最后,它却锈蚀在沙漠的肌体里,最终折断;当塔里木河饱蘸着冰雪水,在塔克拉玛干这张巨大的纸上写出一笔劲道的点画,那个2750公里的笔锋却在意犹未尽的时候,被沙漠吸尽了最后的墨迹……

    ⑥有河总是有树。树是河流的另一种形式,是河接近蓝天白云的一种方式。站立起来的河,哗哗的林涛,让鸟像鱼一样游来游去。追随塔里木河的,是郁郁苍苍的胡杨林。它们高壮精神,粗枝大叶,缘着塔里木河这条苍青的脉管,排列着森森然的汗毛,英姿勃发。但是离塔里木河愈远就愈让人感到吃惊甚而震惊——那是些脱去了绿色的树——他们死了,但还以树的姿态直立着。是塔里木河抛弃了他们,还是他们走得太远?他们成了沙漠上没有归宿、没有目的、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的流徙者,他们永远挺起胸膛在走,而永远走不出这块沙质的土地。

    ⑦塔里木河在不断萎缩,他的退却不仅让百万胡杨游离失所,更严重的是让人类自己饱尝苦果。罗布泊这个巨泽的消亡,与三大水源之一的塔里木河的断流,有着直接的关系。据清代《西域水道记》记载,罗布泊人“素习水居,不便陆徙”,而罗布泊据说在上世纪60年代还有水,彻底干涸也就是近几十年的事。罗布泊人实际上应该是沙漠中的渔民,常以中空的胡杨树一劈为二作为行舟,在水面往来穿梭,迅如利箭。如今没有了水,罗布泊人只能以土为生。他们曾经以湖泊为伴,渔歌唱晚,渔樵互答,何曾想到周围的沙漠日近?何曾想到有一天河水会断流?又何曾想到一片汪洋的大湖会彻底干涸?他们在罗布泊生活了几十代人之久,有一天忽然就被湖泊抛弃了!这是上苍对他们的戏弄,还是对世代拥有汪洋大泊的人以往的漫不经心和虚掷的惩戒?

    ⑧这是每一本地理书上都写进去的著名河流。我们愈是热爱,我们愈是慌恐;我们愈是负疚,我们愈是失魂落魄。一条河从昨天流到今天还要去明天,而我们的内心竟不能轻松如浪波。哦,塔里木河,你为什么这样浑浊?为什么又这样滞重?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各题。

军宴

朱胜喜

    作家终于登上了南海深处的这座小礁。他头发蓬乱,脸色煞白,嘴角还沾着刚刚呕吐过的秽物,看上去狼狈不堪,完全没有了知识分子的斯文。

    他是从北京来驻地采访的。在结束了驻地采访之后,他坚持要到海礁哨所去体验生活。驻地首长拗不过他,只好派一艘小艇把他送上这个礁。

    小艇一离开海岸,他就后悔了。完全没有泛舟昆明湖的舒适感觉,在茫茫大海上,小艇时而左摇右晃,时而上下颠簸,他的肚子里一阵阵翻江倒海。不一会儿,作家就彻底“交开了公粮”(水兵把晕船呕吐戏称为“交公粮”),真正领略到了大海的威力。

    小艇颠簸了三个小时,作家也交了三个小时的“公粮”。总算是上了礁,但他已是两腿发软,浑身无力。

    礁长看到作家遭罪的样子,忙示意炊事员赶紧打点水给作家擦擦脸,漱漱口。炊事员听到礁长的吩咐后,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炊事员端来了小半脸盆清水搁在作家面前,一只手还端着一杯漱口用的

    水,然后小声地对作家说:“您先洗脸,再漱口,记得把漱口水吐在脸盆里。”

    作家望了望炊事员,很是不解,但还是按他的话做了。

    洗漱完毕,作家正要将用过的水倒进大海,炊事员慌忙走上前端过了脸盆,说:“我来,我来。”说着端起水走进厨房。

    过了好一会儿,作家的身体才恢复过来。在礁长的带领下,开始参观整个哨所,他们先来到战士们的文娱活动室。屋子虽小,但打扫得很干净,小凳子摆得整整齐齐,墙上贴着战士们自己画的画,还挂着吉他、二胡等乐器。一个小黑板上写着《战士第二故乡》的歌词。他们又来到战士们的寝室,一样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条标语映入作家的眼帘:“枕着涛声入睡,迎着霞光上岗。”作家十分佩服战士们的文采。

    礁长又领着作家来到厨房,里面的炊具、餐具也都摆得整整齐齐。两位战士正在忙着准备午饭。礁长对两位战士说:“做好点啊,今天有客人,是军宴。”两位战士高兴地答应着并向礁长、作家敬礼。作家看见他用过的那半盆水,竟放在桌子上。

    他们又绕着整个礁转了一图,才回到哨所。

    开饭了,一菜一汤主食馒头。菜是罐头午餐肉,汤是罐头蘑菇汤。盘子里的馒头一个个都咧着嘴,让人想起久早不雨的大地,又让人觉得是一个人在大笑。作家夹了一块罐头肉放进嘴里,感到味道不对。很想吐出来,但还是忍住了。大概是罐头在高温下放得久了,失去了原有的香味吧,一种说不清楚的怪味让他难以下咽。但看看战士们,一个个吃得有滋有味,尤其喝汤时,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像是在品尝玉液琼浆似的。于是他鼓起勇气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硬着头皮吃完饭,虽然只吃了半个馒头,喝了一小碗汤,却吃得大汗淋漓,衣服湿透,却不好意思再要求洗脸。礁长看出了他的意思,对炊事员说,再开点水给作家洗把脸。炊事员支支吾吾,最后说,已经没水了。

    “水呢?”礁长问。

    上次补给船出了故障,只送来了半罐水。”炊事员说。

    不行就让作家用刚才用过的也行啊。”礁长说。

    炊事员又支吾了半天,最后说:“那半盆水今天中午做饭已经过滤后用完了。”

    礁长看看作家,一脸的尴尬。说:“实在对不起,让您受委屈了。”

    作家看看礁长,再看看战士们那一张张黑黑的脸,禁不住热泪盈眶。

    哽咽了半天,他终于说:“我真的明白谁是最可爱的人了!”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欢乐颂

陈毓

    天赐我一个婆婆,我婆婆赐给我一大串亲戚。缘着那条脉摸索去,一个,一个,又一个……我用了几年时间,总算弄明白彼此间复杂的称谓。

    有个大妈,我最喜欢。每年清明前,大妈就会捎信来:今年的春茶下来了。油菜花黄了。再不来,林子里的笋子可老了。这些话经我婆婆转达,我会立即催促婆婆:明天我就陪您去一趟吧。

    大妈表达亲情总是从饭桌上开始,清炒菜薹、油焖竹笋、韭黄爆河虾、桃花豆腐、白果焖腊肉、笋干煲鸭汤……只有我们吃满足,大妈才觉得我们是见过面了。

    有什么吃什么,大妈总说。语气一定不是表达谦卑,是对生活的知足和感激。看见我们那么欢喜吃她做的饭菜,大妈的厨艺展示越发地才华横溢。一顿,又一顿。我感叹大妈把春天装进我身体里了。大妈说,你能多来就多来,这里的青山绿水,也不委屈你。

    大妈像个磁场,在她身边,我就觉安静、快乐、知足。我想这好比香樟树的周围不滋生蚊虫,在大妈身边我就不浮躁不定了。

    大妈爱唱歌,老了也没消弱这爱好,对人唱,对山唱,在菜地摘菜时唱,下河浣衣时也唱。是地道汉水民歌的调子,曲调婉转悠长,借景状物,从心所欲,真是情从心生,歌从口出,那么的自然而然,如万物生。蓝的天,白的云,山峰青,江水碧。简单却隽永的日子,我在那短暂的相逢里似乎过了一生,又恍惚只是打了个盹醒来。

    所谓幸福,也不过是依着这个蓝本画的吧?我端着大妈自酿的米酒,迷迷糊糊地想。大妈像看透了我的心思,淡淡地说,留你久住这里,你也会不惯,会着急。你小住几天合适。

    “妹是鲜花香千里,哥是蜜蜂万里来,蜜蜂见花团团转,花见蜜蜂朵朵开。”

    不知谁的歌声从河面飘过来。

    “太阳落坡四山黄,唱起山歌送阿郎,阿郎回家慢慢走,妹儿泪珠湿衣裳”。

    立即就有另一歌者在后坡呼应。我倾耳听。在这悠长欲睡的春日午后。大妈停住针线,悠然起歌:“大路边上栽南瓜,我把萝卜当娃娃。四季豆儿两头尖,当中一个闪弯弯……”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我对身边咕咕啄食的小母鸡说。

    这样的大妈让我们忽略她的年岁。

    但是大妈七十三岁了,这年的春天我去看她,她告诉我她活不过七十四岁,谁都不在意她的话,我也不信,因为她依然清、瘦、硬朗。

    大妈的身体忽然弱起来,大家才想起她春天的话,几个哥嫂都不明白是什么给了她暗示,但大妈的表情从容自然,如落叶树木进入冬天。初冬的第一场风过后,大妈躺下,大哥通知该通知的亲戚,其中有我,大哥说大妈疼爱的人,都得回来给她唱歌。我以为是那一带老人故去后守灵人唱的孝歌,说我不会。大哥说,就是唱歌,欢乐的歌。

    我到时大妈已经弥留。大妈躺在床上,她要重新启程,回到三十一年前和她分别的大爹、四十年前从她怀抱离去的三弟身边。那是宋氏家族墓地,那里还长眠着大妈挚爱的她的婆婆,她在大妈五岁时收养了流落异乡的孤儿,养大妈到十八岁,然后从大妈的养母变成大妈的婆婆。没有通常人哀叹身世飘零的悲苦,大妈说,她从一个家走丢就是为了进另一家门的。现在,她回到她生命中几个重要的亲人那里,在那里继续看护她留在世上的亲人,她的遗言就是嘱咐她的亲人用歌声给她送行。

    歌声在大妈弥留的那一刻响起。都是大妈熟悉喜欢的汉水民歌的调子。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四妹、四妹夫一个接一个唱,直到这个家族的晚辈都加入到这唱歌的队伍里来,低缓、悠长、重重叠叠,让我再次看见那根血脉的藤,弯转绵延,生生不止。歌声伴大妈渐行渐远。

    我忽然惭愧,大哥说我是大妈疼爱的人,我当然得给大妈唱歌,我搜索心海,想起不久刚学会的一首民歌,我在大妈床前的席子坐正身子,端庄而歌。

    “太阳歇歇么?歇得呢。月亮歇歇么?歇得呢。女人歇歇么?歇不得。女人歇下来,火塘会熄掉呢。冷风吹着老人的头么,女人拿脊背去门缝上抵着。刺棵戳着娃娃的脚么,女人拿心肝去山路上垫着。有个女人在着么,老老小小就拢在一堆了。有个女人在着么,山倒下来男人就扛起了……”

    灯火摇曳,我看见大妈脸上恍惚积满笑意,仿佛说,大妈喜欢这歌呢。

阅读下面的文段,回答问题。

送客

欧阳明

    夜里下过小雨,地里吸足了水分。太阳一早就出来了,暖乎乎的。地早翻出来了,种子也早备好了,总算等到这样一个播种的好天气啦!

    可老王下不了地,得陪亲家!

    亲家三天前就来了,一个人,说是想看看外孙。

    亲家母咋没来呢?见面的时候,老王问。

    上庙子去了。亲家说。

    亲家有一年多没过来了。几十里远呢,来一趟不容易。老王就打肿脸充胖子,大鱼大肉地款待,还放下农活,陪亲家东拉西扯摆闲龙门阵。

    原以为亲家看看外孙就会走,可三天过去了,看不出有要走的意思。

    老伴脸上早就挂不住了,昨晚对老王说,是不是吃好了,不想走?要不,明天就不办酒办肉了?

    不办显得我们小气。老王说。

    没钱了,咋办嘛?

    借!估计明天就会走了。老王说。

    可吃过早饭,亲家还是没走的意思。看着大好天气就这么白白溜走,老王急得发毛,但面子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笑眯眯地,继续陪着亲家东拉西扯地闲聊。

    老王,过来提潲桶!

    老王刚把卷好的叶子烟递给亲家,就听见老伴在灶屋里喊。

    一进灶屋,老伴就咬着老王的耳朵,小声说,别陪他摆龙门阵了,想法让他走!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瞟灶屋的门口。

    他不说走,有啥办法?总不能直接叫他走吧?老王说。

    管你的,不叫他走,我就走!老伴说完,自己提着潲桶去了猪圈。即刻,猪圈里就传来了猪的叫声和老伴的骂声,死瘟丧,叫啥?只晓得吃,又不长肉,明天弄去杀了你,看你还叫不叫!

    老王怕亲家听到老伴的骂声怄气,赶忙给亲家把烟点上。然后,搬了条凳子,坐在亲家对面。看亲家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心里才踏实了许多。

    几口烟过后,老王叭地一声,吐出一口酽痰,用鞋底来回磨了三次。然后,清了清牛毛肚一样粗糙的嗓子,对亲家说,亲家母到庙子住多久啊?

    一周,说是打佛七。

    老王知道,打佛七就是到庙子念经,要七天。就哦了一声,顿了顿,又问,你家地里下种没有?

    没有。

    再不种就错过季节,没啥收成了。

    错过就算了,反正也卖不了几个钱。亲家说。吐出一团白烟。

    老王突然找不到话说。一个劲儿把叶子烟抽得吱吱叫唤,像在喊痛。

    这时,院子里突然来了几只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不停地在树枝上跳上跳下的。鸟们叫喳了一会儿,就轰地一声飞走了。但没过多久,又飞了回来,叽叽喳喳地又叫。

    老王抬头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弯腰捡起几块瓦片。

    做啥呢?亲家问。

    赶鸟!狗日的,要走不走的,叫得人心烦!老王说完,手中的瓦片就飞了出去。鸟受到惊吓,轰地一声,全飞走了。走了,就没再回来。

    亲家无语,一个劲儿把叶子烟抽得吱吱叫唤,也像在喊痛。

    连续抽了几口烟后,亲家突然起身,烟锅往凳子上狠狠地一敲,将里面的半截叶子烟磕在地上,狠狠踩了几下,就往外走。

    做啥呢?老王问。

    回家!

    反正你也不忙,再多住几天嘛。老王劝。

    不了,得回去看看田里的水。亲家说。

    当地农村,喜欢在谷子收割前,把田里的水放干,待打完谷子后,再种上一季油菜,好多点收入。

    以前没放嗦?老王问。

    放了,口子挖浅了,狗日的,要流不流的!亲家说。说完,拍了拍屁股上面的灰,抬脚就冲出了院坝,头也没回。

    望着亲家的背影,老王笑得像颗核桃。

(选自《四川文学》2011第1期《送客》)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生命中的镜子

田 鑫

我对镜子,总是心怀敬畏的。

但我却曾故意打碎过一面镜子。

过程是这样的,我正因为一件事情哭得很伤心时,一抬头就看见那面镜子里的另一个我也哭得很伤心,于是,我的伤心就被镜子复制,导致我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从伤心里走出来。

我攥起拳头,冲着镜子上站立的鹤头打过去,咔嚓,原本直立的鹤,随着镜子碎成了很多片。顾不上手的刺疼,我被眼前这些碎片吓坏了,打它之前我并没有考虑过后果,现在它破碎了,我害怕了。镜子像是报复,无数个碎片上,有无数个因惊吓而恐慌的脸。

这是我们家当时唯一的一面镜子,是母亲的陪嫁。现在,它不完整了,这意味着我闯了祸,一顿教训是躲不过了。当天,父亲打完我,找来胶布,把面积比较大的碎片粘连在一起,那只完整的鹤的形象,荡然无存,一面因破损而丑陋的镜子就一直立在我的记忆里。本来清苦的生活,被镜子照出来的时候,更多了破败之感。

经此一事,我怀疑,这面被我打碎的镜子把我们家那点事全部记录下来了,我们家的贫穷、无奈、伤悲以及偶尔的小喜悦,它都一一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有人知道我们的底细,随时准备在我们要紧的时候揭开伤疤,如此看来,我打碎它是正确的。

幼时的我,喜欢躺在麦草垛上看天空,这给了我无穷的遐思空间,以至于我认为,我的文学创作起源于对天空的凝视。我当时就发现,天空其实是一面镜子,它瓦蓝瓦蓝的,还有些晃眼。天空的平面和镜子一样,我想知道从天上看,我躺在草垛上是个啥样子,我就一直盯着它看,却发现这硕大的镜子里,根本没有我。我就在想,镜子里没有我的原因,肯定是天与地离得十万八千里。可不是吗,从地面到天空,孙悟空要用好几个筋斗云呢,哪面镜子能照到那么远呢?

天空这面镜子,太高太远太难以琢磨,我就在大地上寻找镜子。大地有根,大地之上的镜子就不会像天空这面镜子一样神秘莫测。不信你看,湖面这面大大的镜子上,随时等着为万物留下影像。湖面上老有鸟在徘徊,它们臭美地照镜子,跟我的妹妹一样,一件过年的新衣服套在身上,就站在镜子前比画大半天。

大地的镜子,大到看不到边际,小到一滴水,这大小不一的镜子,盯着形形色色的人和物,它们好像担心一不留神就有人从它们的镜面里消失。甚至连天空都到大地上来照镜子,在安静的水面之上,硕大的白云变成了棉花,夜里,月亮还把自己复制到大地上。

曾看到过一种说法:明镜能避邪魅恶祟,凡人家宜悬年夜镜,可避邪魅。后来读书,也发现很多“文学中的镜子”。最厉害的镜子是《西游记》里的照妖镜,为了对付妖怪,大神们多次用到它,可见其威力;元代关汉卿《望江亭》第四折里有这么一句:只除非天见怜,奈天天又远,今日个幸对清官,明镜高悬。

凡此种种可见,这明镜绝非简单之物,它能照见凡人的面容,也能识破恶人邪魅的伎俩。

在甘渭河一带,“明镜”也是出嫁时必不可少之物,父母会为女儿准备一面圆镜,预示着婚后生活的吉祥顺利。拿一面镜子照亮前路,我的奶奶就这样用过,镜子挂在毛驴头部,阳光照下来,远远看到反射形成的亮点,指引祖母抵达她此生生活得最久的地方。后来,迎亲的队伍从毛驴变成了汽车,中间有一段时间,拖拉机风光了好几年,我至今记着姐姐出嫁的时候,那台头部挂着镜子的拖拉机,发出来的洋洋得意的突突声,和闻起来让人着迷的柴油尾气。

在我们村,祖母把自己活成了最老的那一个,可是我总觉得二十多年来,她的模样没怎么变过。她端坐在炕上,套上顶针,让重孙子穿根针,就低头缝她的被子去了,老花镜都不用。祖母做女红的家什都放在她的嫁妆里,一个漆面很奇怪的木柜,中间镶嵌着一面缺了一角的镜子,一个油漆写上去的双喜字,只剩了一半。我见过很多次祖母从柜子里取东西的场景,却从来没见过她照镜子的样子。我问祖母:“你咋不照镜子?”她不看我,看了一眼柜子,说:“镜子有啥照的,我不照都知道自己有多老。”

我恍然大悟,祖母不照镜子不是怕老,是怕从镜子里看到年轻的自己,看到那个陪了她一辈子最后先她而去的祖父。

(选自《新华文摘》,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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