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题

试题 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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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普通

浙江省台州市海山教育联盟2019届九年级上学期语文期中联考试卷

阅读下面散文,完成下面小题。

《窗花》

    ①在大雪封山的日子里,是这些贴得红堂堂的窗花告诉我,在被雪埋得很深很死的山坡上,还有人家。或许是命里有缘,每次到陕北,都能遇上一些让我动心的剪纸人,并且在回城后很长的时间里,都一心想着她们的面容。就是这次踏雪北上,在除了雪的白色几乎无别的色泽可寻的时候,也有一些生动极了的窗花,会突然从一个极不显眼的地方,亮在一条村道上。

    ②说句真话,最初让我倾倒,并把窗花看得神物似的,是在好奇地抓住一位剪纸老人的双手的那一次。现在坐下来,坐在这一目了然的雪塬上,用没有尘土的心想一想,我迎着风的脊背,也会冒出一层很热的汗来。那时,我就等在她的对面,看她像侍弄土地一样,在一块红纸上剪些什么。一剪一剪,随着一阵嚓嚓的剪刀之声,红粉似的纸屑,落了一怀。她每动一次剪刀,我的心都会收缩一次。在陕北,能让心一次次收缩的东西太多了。细数一下,有一路冲刷出来的壶口瀑布,有震动整面山坡的安塞腰鼓,有躺在沙漠中的红石峡,有悬在黄河上的白云山,还有绥德的狮子,清涧的石板,以及从每一道沟里,甚或每一块庄稼地里,都会随时响起来的信天游。而唯一让我的心收缩得发疼的,是她为我剪一幅窗花的全过程。守在她安详的神态里,我最初的浮躁,也像多余的纸片,被一剪一剪地铰去了,剩下的,正如在她手上成形的窗花,完全是一种艺术化了的东西。我不想说破,她剪给我的那一对窗花叫什么,但我要说,那里面一定藏着一个很美的传说。那是在陕北的山坡上,比荞麦和苜蓿花还开得热烈的传说呵。那传说中的主角,正盘腿坐在一方土炕上,内心热烈如火,亦平淡如水地为我铰着她的故事……

    ③看着窗花,我突然想起,陕北人在如此严实的窑洞里,为什么要安这么大的窗子这么大的门?在这么大的门窗上,为什么要贴这么多的窗花?应该这样说,他们守望的几孔窑洞,仅仅是家园的一部分,而更广大的,还有他们一生躬耕着的土地。他们住在窑洞里,土地上一年的收成,不能把他们送入梦乡。只有这些贴在窗户上、囊括各种风物的窗花,才会让他们觉出,日子在这片贫瘠之乡,还过得很瓷实。因此,再不讲究的人家,也不会忘记在贴得拥挤的窗棂上,再添些新窗花上去。

    ④我不是地道的陕北人,无法说透这些剪纸艺术的真正奥妙。但我深刻地记得,许多剪纸艺人只要一握起剪刀,就进入一种半癫状态。有的剪到入神时,一两天不吃不喝。有的边剪边唱,嘴里尽是些无字句的歌。看着她们,你一定会想,真正的艺术在哪里?真正的大师又是谁?对于这群以食为天之民,剪刀的分量会比镰刀重么?

    ⑤在陕北,这些出现在剪刀下,一看就勾魂的俗物,能让人一眼望出一条吐纳百川的文化之河。由此,我在对这些窗花惊叹之余,最为看重的,就是创造这种艺术的工具:一把普通的剪子。在这些婆姨们手上,一把剪子,就是一个大千世界,它能真实或者夸张地铰出存在于陕北的所有物象。谁会相信,这些很抽象的窗花是出自一群文化水平极低的陕北女人之手?有时,我更愿意这样说:窗花,是一种与人俱存的艺术。上苍在造人的同时,就很认真地创造了它。

    ⑥当我冒着一天的雪花,要敲开一户人家的窑门时,我想,在紧挨着窗户的炕头上,应该坐着一位铰窗花的老人。她那不停的剪子声,应该是在雪的覆盖下,唯一剩下来的一种超越感觉的响动,我也应该在开口说话之前,先去摸一摸这双虽被剪子磨僵,却能铰活陕北的手。

    ⑦站在贴得红堂堂的窗花里,我敲门的手,好光亮呵。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百家(上)》,有删改)

(1)、第①段最后一句说窗花“亮在一条村道上”,“亮”是什么意思?这一句在全文中有什么作用?
(2)、根据要求,回答下列小题。

①那时,我就等在她的对面,看她像侍弄土地一样,在一块红纸上剪些什么。句中“像侍弄土地一样”有什么表达效果?

②说说“站在贴得红堂堂的窗花里,我敲门的手,好光亮呵”这句话的含义。

(3)、从全文看,窗花文化包含哪些内容?请分条简要回答。
(4)、文章结尾,作者想象一位老人在炕上剪窗花的情景,对表现文章的主题有什么作用?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散文,回答问题。
                                                                                                      春风柳上归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春的画笔轻轻点染,把第一抹春色涂上柳梢。
        我上班的途中,有一段路程,道路左侧是一片垂柳。每天来到这里,我都会不自觉放慢了车速。“慢慢走,欣赏啊”,有时候真的需要这样一种心境。
        这里地处城市边缘,是难得的清幽静谧的所在,被我称为“闹市中的桃花源”。绿柳婆娑,是北国春曲上第一个音符,轻盈盈跳跃着,弹拨着每一缕春光。每年春天,我都会来这里与第一抹春光相遇。
        在这里,能够谛听到春天脉搏的跳动。我曾经以为,我的春天就是为了与这一坡浅绿相逢,不然,我宁愿永远睡在安闲的冬天。我曾试图用我认为最美的语言来歌唱这片柳林,也曾试图用我认为最美的色彩来描画柳林,然而,我的声音是如此单调和造作,我的画笔是如此干涩和枯竭。在自然面前,我是失语的。唯有缄默,才可以听到一抹新绿带给我的怦然心动,才可以听到春天蹑足而来的轻音,才是对和谐宁静的自然最好的馈赠。
        春的讯息刚刚来过,柳条已经变得柔软起来,柔梢披风。细细的柳树已经有了娉婷的风姿,丝丝柳条袅袅垂落,若含羞的少女。柳色新新,还未成翠色,远远望去,只是一片浅浅的柳烟。走近了看,能看到隐隐的绿意。视线穿过这片浅浅的柳烟,见远处散落着烟村四五家,分明有一种水墨画的韵味。
风也越来越软了,不久就会春色缤纷。人们喜欢把“桃红柳绿”作为春天的标志,柳林不远处就是一片桃林。这个时节,离桃花开还早着呢。不过桃林也显出不甘示弱的样子,正在努力地生长着,孕育着。不久,桃花一开,就可以同柳树一样装点春光。是柳色,牵出了第一朵桃红。
        所有的树木中,我以为柳树最具有婀娜之美,娉婷之姿,像极了窈窕的淑女。所以,柳树一直是画家和诗人所喜爱的。试想,自然界如果没有了柳树,画家的构图该是多么乏味和单调,诗人的妙笔又怎能够字字生花呢?如果没有柳树,似剪春风又怎能裁出一树碧玉?
        柳色是大自然最动人的一抹绿色。柳树没有春华秋实的经历,从春到夏,从夏到秋,从秋到冬,它只沐浴着阳光,历经着风雨,悄然增添着生命的年轮。柳常常是人们无心栽种,自己巧借自然之力,成行成荫。我途中的这片柳林,好像不是刻意栽种的,却也整齐。日日月月,每天经过这里,静观它们一岁一枯荣,在风雨中岁岁年年挺立。
        “慢慢走,欣赏啊”。如果可以,我真想停下来。停下来凝视碧蓝的天,直到心灵澄澈如一潭静水;停下来醉在这美丽的柳色中,静静等待光阴一寸一寸流走,直到地老天荒。多么让人沉醉的柳林!
  谁说春风是没有颜色的?当你远远地看到一层柳烟萌动,就看到了春风的颜色。

阅读下文,回答问题。

爬上楼顶的男孩儿

蓝月

       我把车子开得飞快。我时不时拿眼睛橫一下副驾驶座这个叫陈小雨的孩子。小家伙似乎有点不安,一会儿玩玩手指,一会儿又将眼神飘向窗外。哼,你也有怕的时候?

       你说现在的孩子玩什么不好,居然要玩爬楼顶的危险游戏,这不是给我们警察添乱吗?有多少事情等着我们去处理?这个孩子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爬楼顶玩。最可恨的是,这孩子居然对我说,明天的新闻上别忘了写上他的名字。

       同事小马怒气冲冲把陈小雨带到我办公室。也难怪小马会生气,这孩子爬楼顶爬出瘾来了,开始几次还有点害怕,低着头不敢吭声,后来居然用满不在乎的眼神看我们,嘴角还露出一丝叛逆的挑衅。

       我拉着陈小雨走到外面。我用很温和的口吻对陈小雨说,小雨,你告诉阿姨,你为什么要去爬楼顶呢?你那样做很危险的,如果你有什么闪失,你父母该会多担心呀!陈小雨低下头不说话。我一看有戏,继续开导。小雨,你爸爸妈妈一定是在外面打工吧?他们肯定也不希望你有事。你好好上学,爸爸妈妈在外面才能放心。陈小雨还是不吭声,但是我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抗拒。我决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孩子家里没有爸爸妈妈,只有一个啥也听不见的奶奶,这孩子蛮可怜的。

       我拍了拍陈小雨的肩膀说,你有什么难事,尽管和阿姨说,阿姨一定帮你。好不好?我的眼睛看着他,眼睛里装满了十二分的真诚。小雨终于抬起头看了看我,但是又立马低下去了。我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无法走进孩子的心。我再次拍了拍小雨的肩膀,站起身准备离开。阿姨,你说我妈妈会看到我爬楼顶的新闻吗?

       我看向小雨,发现他正忽闪着眼睛看着我,眼神深邃,如一口望不见底的深潭。这样的眼神不该出现在一个九岁孩子的眼睛里。我的心猛然疼了,这孩子一定是想他的妈妈了。他是希望妈妈看到新闻后,回来看他。小雨,阿姨负责帮你找妈妈,阿姨保证,一个星期之内,帮你找到。但是,你要保证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吗?我抿着嘴认真地看着小雨,等待小雨。终于小雨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没有辜负小雨的期望,我为小雨带来了他妈妈的亲笔信。小雨的妈妈在信中说,让小雨好好学习,她外边为小雨挣取学费,以后每月都会给小雨写信,小雨在生活上需要什么,尽管写信告诉她,她会寄过来。

       小雨看到信,并没有我想象的高兴,相反眼神很复杂。我拍了拍小雨的肩膀,说,你要体谅你的妈妈,妈妈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你不嫌弃, 让阿姨来做你的好朋友,好不好?小雨不相信地看了看我,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小雨腼腆地笑了。我松了口气,这孩子的心结开始松动了。

       从此我的生活中多了一份牵挂,那就是小雨。从小雨的眼神中,我也看到了他对我越来越信赖和依恋。他变得越来越开朗,每次都会和我分享他学习的进步。

       我问小雨,小雨,你长大了想干什么?我要和你一样当警察。小雨毫不犹豫地说。我开心的说,好,那你更加要努力学习呀。我一直伴着小雨一路成长,帮着照顾他的奶奶。而小雨的妈妈铁打不动每月都会给小雨写信,寄生活费。十年后,小雨真的顺利地考上了警察学校。

       看着已经长成帅小伙的小雨,我想是时候该告诉他一切了。

       阿姨,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好啊,小雨,你说吧。没想到这孩子也有事要告诉我。

       身穿制服英姿飒爽的小雨,向我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谢谢阿姨像妈妈一样陪伴呵护我,没有阿姨就没有我今天的小雨。我知道,所有的信都是阿姨写给我的。我的妈妈在那年就去世了,但是我一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而且很愤恨命运对我的不公,我爬上楼顶,就是为了和我天堂的妈妈更近一些。当我看到那些人都兴奋地看着楼顶上的我的时候,  我心里面的愤恨就更深了,于是就想戏弄他们一下,看到这么多人为我忙碌,还有记者扛着  摄像机赶过来,我找到了恶作剧的满足,看到警察被我气个半死的样子,我就想笑。阿姨,是你治好了我的心病,让我感受到了妈妈的温暖。我立志当警察就是为了像你一样去帮助更  多需要我帮助的人。

       小雨,阿姨为你高兴。看着满脸阳光的小雨,我由衷地笑了,我知道,我什么也不用说了。

(选自《小小说选刊》2016年第5期,有删改

阅读下文,回答问题

目送

龙应台

    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题记

    ①华安上小学第一天,我和他手牵着手,穿过好几条街,到维多利亚小学。九月初,家家户户院子里的苹果和梨树都缀满了拳头大小的果子,枝丫因为负重而沉沉下垂,越出了树篱。钩到过路行人的头发。

    ②很多很多的孩子,在操场上等候上课的第一声铃响。小小的手,圈在爸爸的、妈妈的手心里,怯怯的眼神,打量着周遭。他们是幼儿园的毕业生,但是他们还不知道一个定律:一件事情的毕业,永远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启。

    ③铃声一响,顿时人影错杂,奔往不同方向,但是在那么多穿梭纷乱的人群里,我无比清楚地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就好像在一百个婴儿同时哭声大作时,你仍旧能够准确听出自己那一个的位置。华安背着一个五颜六色的书包往前走,但是他不断地回头;好像穿越一条无边无际的时空长河,他的视线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会。

    ④我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门里。

    ⑤十六岁,他到美国做交换生一年。我送他到机场。告别时,照例拥抱,我的头只能贴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长颈鹿的脚。他很明显地在勉强忍受母亲的深情。

    ⑥他在长长的行列里,等候护照检验;我就站在外面,用眼睛跟着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终于轮到他,在海关窗口停留片刻,然后拿回护照,闪入一扇门,倏忽不见。

    ⑦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

    ⑧现在他二十一岁,上的大学,正好是我教课的大学。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的车。即使同车,他戴上耳机——只有一个人能听的音乐,是一扇紧闭的门。有时他在对街等候公交车,我从高楼的窗口往下看: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内在世界和我的一样波涛深邃,但是,我进不去。一会儿公交车来了,挡住了他的身影。车子开走,一条空荡荡的街,只立着一只邮筒。

    ⑨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⑩博士学位读完之后,我回台湾教书。到大学报到第一天,父亲用他那辆运送饲料的廉价小货车长途送我。到了我才发觉,他没开到大学正门口,而是停在侧门的窄巷边。卸下行李之后,他爬回车内,准备回去,明明启动了引擎,却又摇下车窗,头伸出来说:“女儿,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这种车子实在不是送大学教授的车子。”

    ⑪我看着他的小货车小心地倒车,然后“噗噗”驶出巷口,留下一团黑烟。直到车子转弯看不见了,我还站在那里,一口皮箱旁。

    ⑫每个礼拜到医院去看他,是十几年后的时光了。推着他的轮椅散步,他的头低垂到胸口。有一次,发现排泄物淋满了他的裤腿,我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拭,裙子也沾上了粪便,但是我必须就这样赶回台北上班。护士接过他的轮椅,我拎起皮包,看着轮椅的背影,在自动玻璃门前稍停,然后没入门后。

    ⑬我总是在暮色沉沉中奔向机场。

    ⑭火葬场的炉门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屉,缓缓往前滑行。没有想到可以站得那么近,距离炉门也不过五米。雨丝被风吹斜,飘进长廊内。我掠开雨湿了前额的头发,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记得这最后一次的目送。

    ⑮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白洋淀边的一次小斗争

孙犁

有一天,我送一封信到同口镇去。把信揣在怀里,脱了鞋,卷起裤腿,在那漫天漫地的芦苇里穿过。芦苇正好一人多高,还没有秀穗,我用两手拨开一条小道,脚下的水也有半尺深。

走了半天,才到了淀边,拨开芦苇向水淀里一望,太阳照在水面上,白茫茫一片,一个船影儿也没有。我吹起暗号,吹过之后,西边芦苇里就哗啦啦响着,钻出一只游击小艇来,撑船的还是那个爱说爱笑的老头儿。他一见是我,忙把船靠拢了岸。我跳上去,他说:“今天早啊。”

我说:“道远。”

他使竹篙用力一顶,小艇箭出弦一般,窜到淀里。四周没有一只船,只有我们这只小艇,像大海上飘着一片竹叶,目标很小。就又拉起闲话来。

老头儿爱交朋友,干抗日的活儿很有瘾,充满胜利情绪,他好打比方,证明我们一定胜利,他常说:“别看那些大事,就只是看这些小事,前几年是怎样,这二年又是怎么样啊!”

过去,他是放鱼鹰捉鱼的,他只养了两只鹰,和他那个干瘦得像柴禾棍一样的儿子,每天从早到晚在淀里捉鱼。刚一听这个职业,好像很有趣味,叫他一说却是很苦的事。那风吹雨洒不用说了,每天从早到晚在那船上号叫,敲打鱼鹰下船就是一种苦事。而且父子两个是全凭那两只鹰来养活的,那是心爱的东西,可是为了多打鱼多卖钱,就得用一种东西紧紧地卡住鱼鹰的嗓子,使它吞不下它费劲捉到的鱼去,这更是使人心酸可又没有办法的事。老头儿是最心疼那两只鹰的,他说,别人就是拿二十只也换不了去;他又说:“那一对鹰才合作哩,只要一个在水里一露头,叫一声,在船上的一个,立刻就跳进水里,帮它一手,两个抬出一条大鱼来。”

老头儿说,这两只鹰,每年要给他拾上一千斤。鬼子第一次进攻水淀,在淀里抢走了他那两只鱼鹰,带到端村,放在火堆上烧吃了。于是,儿子去参加了水上游击队,老头儿把小艇修理好,做交通员。

老头儿乐观,好说话,可是总好扯到他那两只鹰上,这在老年人,也难怪他。这一天,又扯到这上面,他说:“要是这二年就好了,要在这个时候,我那两只水鹰一定钻到水里逃走了,不会叫他们捉活的去。”

可是这一回,他一扯就又扯到鸡上去,他说:“你知道前几年,鬼子进村,常常在半夜里,人也不知道起床,鸡也不知道撒窠,叫鬼子捉了去杀了吃了。这二年就不同了,人不在家里睡觉,鸡也不在窠里宿。有一天,在我们镇上,鬼子一清早就进村了,一个人也不见,一只鸡也不见,鬼子和伪军们在街上,东走走西走走,一点食也找不到。后来有一个鬼子在一株槐树上发现一只大红公鸡,他高兴极了,就举枪瞄准。公鸡见他一举枪,就哇一声飞起来,跳墙过院,一直飞到村外。那鬼子不死心,一直跟着追,一直追到苇垛场里,那只鸡就钻进了一个大苇垛里。”

没到过水淀的人,不知道那苇垛有多么大,有多么高。一到秋后霜降,几百顷的芦苇收割了,捆成捆,用船运到码头旁边的大场上,垛起来,就像有多少高大的楼房一样,白茫茫一片。

老头儿说:“那公鸡一跳进苇垛里,那鬼子也跟上去,攀登上去。他忽然跳下来,大声叫着,笑着,往村里跑。一时他的伙伴们从街上跑过来,问他什么事,他叫着,笑着,说他追鸡,追到一个苇垛里,上去一看,里面藏着一个女的,长得很美丽,衣服是红色的。——这样鬼子们就高兴了,他们想这个好欺侮,一下就到手了。五六个鬼子饿了半夜找不到个人,找不到东西吃,早就气坏了,他们正要撒撒气,现在又找到了这样一个好欺侮的对象,他们向前跃进,又嚷又笑,跑到那个苇垛跟前。追鸡的那个鬼子先爬了上去,刚爬到苇垛顶上,刚要直起身来喊叫,那姑娘一伸手就把他推下来。鬼子仰面朝天从三丈高的苇垛上摔下来,别的鬼子还以为他失了脚,上前去救护他。这个时候,那姑娘从苇垛里钻出来,咬紧牙向下面投了一个头号手榴弹,火光起处炸死了三个鬼子。人们看见那姑娘直直地立在苇垛上,她才十六七岁,穿一件褪色的红布褂,长头发上挂着很多芦花。”

我问:“那个追鸡的鬼子炸死了没有?”

老头儿说:“手榴弹就摔在他的头顶上,他还不死?剩下来没有死的两三个鬼子爬起来就往回跑。街上的鬼子全来了,他们冲着苇垛架起了机关枪,扫射,扫射,苇垛着了火,一个连一个,漫天的浓烟,漫天的大火,烧起来了。火从早晨一直烧到天黑,照得远近十几里地方都像白天一般。”

从水面上远远望过去,同口镇的码头就在前面,广场上已经看不见一堆苇垛,风在那里吹起来,卷着柴灰,凄凉得很。我想,这样大火,那姑娘一定牺牲了。

老头儿又扯到那只鸡上,他说:“你看怪不怪,那样大火,那只大公鸡一看势头不好,它从苇子里钻出来,三飞两飞就飞到远处的苇地里去了。”

我追问:“那么那个姑娘呢,她死了吗?”

老人说:“她更没事。她们有三个女人躲在苇垛里,三个鬼子往回跑的时候,她们就从上面跳下来,穿过苇垛向淀里去了。到同口,你愿意认识认识她,我可以给你介绍,她会说得更仔细,我老了,舌头不灵了。”

最后老头说:“同志,咱这里的人不能叫人欺侮,尤其是女人家,那是情愿死了也不让人的。可是以前没有经验,前几年有多少年轻女人忍着痛投井上吊?这二年就不同了啊!要不我说,假如是在这二年,我那两只水鹰也不会叫兔崽子们提了活的去!”

1945年(选自《孙犁集》花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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