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题

试题 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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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困难

2016届辽宁大连八中高三上学期期中语文试卷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文后各题。

鉴赏家

汪曾祺

    全县第一个大画家是季陶民,第一个鉴赏家是叶三。

    叶三是个卖果子的。他专给大宅门送果子。到了什么节令送什么果子都是一定的。他的果子不用挑,个个都是好的。他的果子都是原装。四乡八镇,哪个园子里,什么人家,有一棵出名的好果树,他都知道,而且和园主打了多年交道,熟得像亲家一样了……立春前后,卖青萝卜。“棒打萝卜”,摔在地下就裂开了。杏子、桃子下来时卖鸡蛋大的香白杏,白得一团雪,只嘴儿以下有一根红线的“一线红”蜜桃。再下来是樱桃,红的像珊瑚,白的像玛瑙。端午前后,枇杷。夏天卖瓜。七八月卖河鲜:鲜菱、鸡头、莲蓬、花下藕。卖马牙枣、卖葡萄。重阳近了,卖梨:河间府的鸭梨、莱阳的半斤酥,还有一种叫做“黄金坠儿”的香气扑人个儿不大的甜梨。菊花开过了,卖金橘,卖蒂部起脐子的福州蜜橘。入冬以后,卖栗子、卖山药(粗如小儿臂)、卖百合(大如拳)、卖碧绿生鲜的檀香橄榄。他还卖佛手、香橼。人家买去,配架装盘,书斋清供,闻香观赏。

    不少深居简出的人,是看到叶三送来的果子,才想起现在是什么节令了的。

    叶三五十岁整生日,老大老二都提出爹不要走宅门卖果子了,他们养得起他。

   叶三有点生气了:“嫌我给你们丢人?我给这些人家送惯了果子。就为了季四太爷一个人,我也得卖果子。”

    季四太爷即季陶民。他大排行是老四,城里人都称之为四太爷。

    叶三真是为了季陶民一个人卖果子的。他给别人家送果子是为了挣钱,他给季陶民送果子是为了爱他的画。

    季陶民有一个脾气,画一张画要喝二斤花雕,吃斤半水果。

    叶三搜罗到最好的水果,总是首先给季陶民送去。

    季陶民每天一起来就走进他的小书房——画室。叶三不须通报,一来就是半天。季陶民画的时候,他站在旁边很入神地看,专心致意,连大气都不出。有时看到精彩处,就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一口气,甚至小声地惊呼起来。凡是叶三吸气、惊呼的地方,也正是季陶民的得意之笔。季陶民从不当众作画,他画画有时是把书房门锁起来的。对叶三可例外,他很愿意有这样一个人在旁边看着,他认为叶三真懂,不是假充内行,也不是谀媚。

    季陶民最讨厌听人谈画。他很少到亲戚家应酬。实在不得不去的,他也是到一到,喝半盏茶就道别。因为席间必有一些假名士高谈阔论。但是他对叶三另眼相看。

    叶三只是从心里喜欢画,他从不瞎评论。季陶民画完了画,钉在壁上,自己负手远看。有时会问叶三:“好不好?”

    叶三大都能一句话说出好在何处。

    季陶民画了一幅紫藤,问叶三。

    叶三说:“紫藤里有风。”

    “唔!你怎么知道?”

    “花是乱的。”

    “对极了!

    季陶民提笔题了两句词:“深院悄无人,风拂紫藤花乱。”

    季陶民最爱画荷花。有一天,叶三送了一大把莲蓬来,季陶民一高兴,画了一幅墨荷,好些莲蓬。画完了,问叶三:“如何?”

    叶三说:“四太爷,你这画不对。”

    “不对?”

    “‘红花莲子白花藕’。你画的是白荷花,莲蓬却这样大,莲子饱,墨色也深,这是红荷花的莲子。”

    “是吗?我头一回听见!”

    季陶民于是展开一张八尺生宣,画了一张红莲花,题了一首诗:红花莲子白花藕,果贩叶三是我师。惭愧画家少见识,为君破例著胭脂。

    季陶民送了叶三很多画,都是题了上款的。有时季陶民给叶三画了画,说:“这张不题上款吧,你可以拿去卖钱,——有上款不好卖。”叶三说:“题不题上款都行。不过您的画我一张也不卖!”

    十多年过去了。季陶民死了。叶三已经不卖果子,但是他四季八节,还四处寻觅鲜果,到季陶民坟上供一供。

    季陶民死后,他的画价大增。大家知道叶三手里有很多季陶民的画,都是精品。很多人想买叶三的藏画。叶三说:“不卖。”

    有一天有一个外地人来拜望叶三,因为是远道来的,叶三只得把画拿出来。客人非常虔诚,要了清水洗了手,焚了一炷香,还先对画轴拜了三拜,然后才展开。他一边看,一边不停地赞叹:“喔!喔!真好!真是神品!”

    客人要买这些画,要多少钱都行。

    叶三说:“不卖。”

    客人只好怅然而去。

    叶三死了。他的儿子遵照父亲的遗嘱,把季陶民的画和父亲一起装进棺材里,埋了。

一九八二年二月二十八日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    )

A、小说塑造的叶三,为人勤快、诚实守信、阅历丰富,对绘画艺术有热情。如果不卖果子,而当一个画家,也一定会很出色。 B、“紫藤有风”,“花是乱的”一段,汪曾祺借助白描语言的神力,让一个果贩与一个鉴赏家的形象精致地叠合在一起,可谓神来之笔。 C、从情节和结构来看,很难在作品中找到一般小说那种清晰的线索,强烈的冲突,波澜起伏的情节,甚至很难概括出一个故事梗概,颇有“散文”的特征。 D、小说语言独具特色:准确、干净、不失华丽,大量使用短句,使语言凝练又明快活泼,形成汪曾祺独到的文风。 E、季陶民“画一张画要喝二斤花雕,吃半斤水果”,这看似闲笔,实则表现出季陶民旷达超脱且率性脾气。
(2)、小说题目是“鉴赏家”,但却用了很大篇幅写叶三卖果子。作者这样安排有什么用意?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看法。

(3)、小说是通过哪些情节来塑造“叶三”的鉴赏家形象的?请结合文本作概括。

(4)、小说以叶三把画带到棺材里作为结尾,有人认为他的做法值得称赞,有人认为他的做法欠妥……请联系文本与现实,谈谈你的看法。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村庄里的高塔

罗隆翔

深秋的傍晚,金黄色的稻穗在秋风中连连点头,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像被夕阳镀上一层金子的海洋。凉爽的秋风将稻田的泥土清香送入人们鼻端,一天的劳作结束了,人们都在讨论明天的收成。

收割稻谷是头等的大事,稻谷割下来之后,会卖到黑石城,换回布匹、奶酪等物品,也换回拇指大小的能源核心。一颗小小的能源核心足以驱动一辆巨大的蒸汽车,村里的高塔也需要很多这样的能源核心来驱动。他们要弄到足够多的能源核心,让这座高塔运行一万年。大人们说,①这座高塔是祖先们移民到这个世界时建造的通信塔。

这是一片土地肥沃的盆地,是一片世外桃源。盆地唯一的豁口就是黑石城,但那座城市有着严密的防护设施,千百年来,通常只有零零散散的机器人溜进来。

稻谷收割完成,小布看见痘哥要开着蒸汽车到黑石城卖粮食,就软磨硬泡跟着去了。

在13岁的小布眼中,黑石城是一座大城市。

痘哥买了能源核心和一批金属锭。之后,痘哥带小布到猎人行会,替小布的爸爸领回收养的孤女,名叫阿璃。据说她原本住在遥远的观海城,但几个月前,那座城市被机器人洗劫,援军赶到时,只剩她一个人活下来。

小布一直都挂念着吃黑石城烧鸡的事儿,对那个阿璃完全不感兴趣;但当他见到她时,只觉得一阵燥热跃上脸颊,一直聒噪不停的他就像突然坏掉的收音机,再也没吭声,脚步也僵硬起来,烧鸡被彻底遗忘了

阿璃的手很巧,她总是随身携带绣花绷子和针线,闲着没事就静静地绣花,拿去卖,赚点钱补贴家用。小布问阿璃:“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机器人作乱呗,见人就杀……”阿璃小声回答说。

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也许是想起了可怕的事,小布挥舞着手臂说:“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机器人来了,我就一拳把它打穿!你看我的肌肉,很结实吧?”其实他根本没几两肌肉,瘦皮猴一只。

阿璃捂着嘴笑了。

薄薄的木板门外传来村长的声音:“有些年轻人打算跟随今天那个候选人去对付机器人!……”毫无疑问,村长在客厅跟小布的爸爸商量事情。

一个年轻的声音问:“这高塔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守着它?”

小布的爸爸说:“这是信号发射塔。很久以前,地球联邦拥有大量太阳系外殖民星球,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其中一颗,这些信号发射塔能指示地球联邦的飞船在星球上起降。它的建造方法遗失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它。也许哪一天,我们的同胞会乘坐着飞船从天而降,带来失传已久的高科技。”

小布问阿璃:“‘高科技’是什么?”

阿璃说:“高科技是一种知识,一个拥有高科技的文明,能做到很多你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比如制造一个巨大的保护罩笼罩着整座城市,在里面装上气候调节器,让整座城市冬暖夏凉;制造一艘像城市一样大的飞船,载着数以万计的人飞往别的行星……”

备战了。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大批士兵在收割后的农田里进行操练。

一个星期之后,军队奔赴前线,②村庄一下子冷清起来,有了深秋的萧索气息。

小布说:“跟我说说地球时代的故事。”

阿璃缓缓地说起那些古老的故事。从古希腊的青铜计算器说起,说到冯·诺依曼的计算机,说到人工智能和量子计算机的诞生,最后说到了机器人的叛乱,讲到七千年前人类联军镇压反叛的机器人时,她突然打住不说了。

战争初期比较顺利,第三个星期,数不清的机器人集结起来,向人类发动了反攻!村庄的防线被撕开,更多的机器人逐步逼近高塔,朝村庄拥来!

突然间,大片的火流星从天而降,漆黑的椭圆形空降舱砸落在机器人中间!一群士兵冲出空降舱,他们的动能自动枪绵密的弹雨无情地吞噬了那些机器人。

村民带着空降兵的军官去见村长,村长双手颤抖着激动地说:“你们终于来了,我们等了七千年……”

军官敬了一个军礼,说:“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一直没回复我们的联络信号?”村长愕然,问:“你们很早就知道我们的存在了?”

军官说:“我们的宇宙高速航道就从你们星系附近经过,每次我们都会发信号询问你们是否需要帮忙,可你们从未回复过,我们也不方便介入你们的生活。看到你们自得其乐地猎杀机器人,愉快地玩蒸汽机,也不好打扰你们……这次,是看事情失控了,才紧急出兵的。”

村长顿时明白了,他浑身颤抖,说:“我们的信号塔……高塔……的解码器很久以前就坏了……”

军官问:③“是谁破坏了信号发送装置?”

终于下雪了……高塔上,阿璃看着雪花落在掌心,对小布说:“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看到雪花,除了你,我几乎没有朋友,现在我告诉你:我活了七千年……”

阿璃说她走投无路时被机器人叛军收留了,叛军让她作为内应跟随人类登上了这座殖民星球。可是阿璃不想为机器人卖命,她怕人类数量过多会引起叛军的注意招来杀戮,也更不希望人类掌握太空时代的高科技回地球找叛军复仇飞蛾扑火,于是她不断派遣机器人攻击人类,削减人类数量,把人类“锁死”在蒸汽时代……

一个陌生人带领两名士兵走上高塔:“所以,操纵那些工程机器人猎杀离开山谷的人类、破坏信号塔的人就是你?”

小布像狼犬一样跳起来,抢在阿璃面前问:“你是谁?”

阿璃似乎早就猜到这人迟早会出现,说:“调查官先生,请问,当年那场机器人叛乱,最后的结局是……”她的声音有几分颤抖。

调查官说:“那些金属疙瘩早在几千年前就变成铁锈了。你真不该破坏这座高塔,否则几千年前你就该收到胜利的消息了。”

阿璃愣住了,她从没想过,自己白折腾了几千年!④她笑了,清澈的眼泪从稚嫩的脸庞滑落。

没等小布回过神来,阿璃突然闪向高塔边缘,纵身一跳!小布想都没想,冲过去试图抓住她,但他只抓住了一把寒冷的空气。阿璃单薄的身子像雪花一样飘落……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林斤澜

妈妈:

我回到了南方祖籍,您的老家。一路上,我都是说回老家、回老家。可是,越走近老家,倒越觉得新鲜。这里,山那么绿,水那么清,连吹来的风,都带有您说的那股清香味儿。我虽是“北方小老杆”,倒觉得我真应该是这儿的人。

妈妈,在您的老家,在您参加革命的老地方,我十倍、百倍地想念您,希望听到您的好讯儿。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呢?我想,只有把我见到的、想到的、听到的,原原本本全都告诉给您。

我到了公社。主任问我:回老家来干什么?我说上竹山。不想他“嗤”地一乐,什么也不言语。 我脑子里立刻挂上一个问号:这个主任!怎么和老乡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妈妈,那些老人家倒是都还记得您的模样儿。见了我,抢着拉我到家里做客,竹子长竹子短地问个没完,真跟一盆火似的。

公社在街上,就是您常说的九节街。有楼的、没楼的木头房子,挤得不漏缝儿了,中间是一条竹竿般细长的街道。不多几步,不是一个石头牌坊,就是一个砖砌的门楼,好像竹竿上的一个个节。站在街上抬头一看:迎面是山,山上是齐簇簇的竹林。①九节街呀一节一节都映着青绿青的山绿的竹;一节一节都听见淙淙的流水声。要不是您早告诉过我那声音的来由,我准会当作小溪满街跑了。

青青竹色,淙淙水声,在您的记忆里,九节街是一首诗。在我看来,诗许是诗,不过还要慢慢体会。

溪当然是有的。南方的镇子,我看都是沿溪沿河盖起来的,溪上没桥,有一个个石头墩子。我早知道:这叫“丁步”。哪怕淘气的溪水扑上墩子,翻着跟斗,哪怕挑着两座山似的柴草,人们还是一步步踩着它走过溪去,跟走平地一样。

我又惊又喜上了“丁步”。非常可能:小溪瞧出了“老杆”模样。起先,龇牙咧嘴地逗我,走到中间长劲了,往我脚脖子上缠,还推我的脚丫呢!妈妈,这时,我听见多少年前,你预先存在我耳朵里的话了:“管它做什么?你走你的。”

我走我的。过了小溪,我上了山坡。不知不觉间,身边全是竹子了。忽然,我站在一个山谷中间了。这山谷,真像一口尖底铁锅:团团转转,锅沿锅底,严严密密长满了绿毛——那是竹子。到那间,我感到静得出奇。左右一看,一个人也没有,不是还有一个我吗?可这个我,也像成了绿毛毛中间的一个影子。我脚边,有烧焦了的竹枝,还冒着一丝一缕的青烟。青烟做了个表情,表示刚刚还有人在这里待过,热了热吃的喝的。这里并不是人迹不到的地方,我也就坐了下来。

我看着对面的山梁,那里明亮的阳光,照得竹林仿佛刷了层金。那阳光,一动不动站定了,站在那里做起梦来了。它做梦,我怎么心慌起来?好像忘了一件什么事情,可又想不清楚。

我的眼睛往下出溜,竹林渐渐绿得翠了,绿得深了,绿得都郁沉沉了。有黑色的,不是烟不是雾,在那里盘旋。

它盘旋,我怎么心疼起来?好像裂了缝。是林子裂了缝,还是我裂了缝?反正裂缝里,盘旋着早已忘记了的生活;是童年?是那“混沌”岁月?是做着妈妈小尾巴的时候?

那山谷的尖底,那最深最远的一小块地方,却是阳光明亮,清澈如水。仿佛往一口深井里探看, 井底下清清的水里,出现了自己的影子。好像另一个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一个思想蒙头盖脸,从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钻了出来。我的心陡地扑腾扑腾;“这地方我来过。”

可是,另一个思想又紧追着上来。“不可能,不可能!我是北方长大的。”“来过来过,很久很久了,给忘了忘了!”“不能不能,神经病神经病!”忽然——②叽啾啾,叽啾啾,叽啾叽啾,啾啾啾……

一声比一声紧急,一声比一声欢快。这是一只鸟,从竹林里仰天箭一般射出来,直上天空。到了半天空,掉开翅膀,放开嗓子,又是一声声:“叽——啾啾,叽——啾啾……”

它有使不尽的气力,它有说不尽的欢喜。我知道,这是叫天子。我敢肯定:在北方我没听见过。我也敢明确:在我的记忆里,这叫声是熟悉的。我闭上眼睛,心想:“如果右边山腰,有一条小路呢?……”我睁大眼睛授向右边;山腰那里,莽苍苍的竹林那里,果真,有一条腰带般的小路!

我的手脚绵软,大约是扶着竹子站起来的。我走上了那条小路,心想:“如果绕过一个山坳……如果过了潭,有一座茅屋……”

我跑起来了,跑得不稳,可又跑得很快。好像不是我自己在跑,有谁推着推着,推着我呀!果然,顺着小路,来到了坳口,我眼睁睁看见了一座茅屋,毛蓬蓬地蹲在坳里边。茅屋后身,沿着坡,横着架着劈成两半的竹竿,山泉顺竹竿淙淙地唱着跑着。九节街上,就是这么淙淙的。竹竿连着竹竿,顺着连接的付竿,我看见了一个小伙……妈妈,我喘着气,差点儿瘫在那儿了!亲爱的妈妈,您说过我,说话爱夸张。也许,像我这样的女孩子,都会有点言过其实的毛病?现在我在写信,您要相信: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我说的不是一个梦,更不是神经出毛病,是从小您给我说的您的故事,您给我说的爸爸的故事,揉在我的心里,渗在我的血液里了。妈妈,想当年水潭旁边的小伙,您说得多么离奇呀。要有可能,我还想再听一遍。

(有删改)

【注】①本文为书信体小说。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挂在塔尖上的记忆

蒋 殊

每个人一生中,都有一段时光铭刻在一个特定节点上。郝生荣一生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是武乡县城段村。1944年他走进军营之后,在这个古城里肆意挥洒过他青春的血泪。

2015年10月份,他88岁的秋天,我在段村见到他。

段村的这天,阳光灿烂,风和日丽。既有上班族匆忙的脚步,也有一排一排的老人靠在墙边的暖阳里沐浴着晚年时光 

如约去到郝生荣住的儿子家,却不见他。问胡同里坐着的一圈老人,他们指着下面的马路说,转过去就看到了。

果然,就在我们刚刚经过的马路转角处,一个超市门口,郝生荣拄着棍子,与另一位同伴并排靠在墙边。同伴不时在他耳边说着话,他却似乎心不在焉,眼神更不时盯了远方,出神。远方,他的目光尽头,一座塔尖,立在四射的光芒里。我知道,那个塔尖上,挂着他满满的记忆。

塔叫千佛塔,耸立在武乡县城中心宝塔广场中央,建成于清康熙年间,是一处重要的历史文物。它,镇定着一代又一代武乡人时而涌起的一颗颗或狂躁或不安的心。

然而1945年,这塔几乎被毁。

1940年夏天,日本人在段村安下据点后,繁华古镇段村就成了阴森恐怖的人间地狱。城墙上修筑了密集的射击孔,四角的碉堡高高耸起。日军不仅占领了段村镇,把千佛塔当成重要的工事建筑,在城外还设了多处外围炮楼。 日军的一个加强连屯集在这里,居高临下,以凶猛的火力封锁着进入段村的我方部队。古老的千佛塔,被困在古镇望眼欲穿,默默等待着亲人的到来。

对于千佛塔,郝生荣的记忆总是停留在从前。对于眼前的县城,也是.正是他风华正茂的那几年,这里却不是自己的,整整五年。那时候,郝生荣与战友们沟上岭下,雪里泥里,为的就是抢回属于自己的家园与土地。他叹,可惜咱的武器不好,有时已经瞄准了,枪却打不响,干着急。他只开心地乐,后来打了几次日本人,缴获了一批好枪,都是三八式,戴盖盖的。好枪毕竟不多,却越缴越多;自己的武器虽然不好,却越磨越刚。随着战士们坚韧的脚步,一寸一寸收复着自己的土地;一步一步逼得敌人节节败退。 1945年8月25日晚上,他们逼进段村,逼到千佛塔前。

坚固的古塔,成了敌人负隅顽抗的唯一筹码。

千佛塔内的40名日军,已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尽管他们在坚固的塔内,还是清晰地闻到越来越密集的战火,听到中国人民欢呼抗战胜利的声音,就要走到尽头的他们,开始了可怕的垂死挣扎。

外围的王家垴炮楼,正被769团二营一部发起攻击,新兵小王憋着一股气,一连投完放在箩筐里的手榴弹,然而就在他乘胜再取弹药时,却被一颗流弹击中胸部。周围的战士清晰地听到,他18岁的热血汩汩流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

随后的呼啸排山倒海:31 团一营奇袭城西主碉,决九团占领东村山,突击排一连二排在烽烟战火中搭梯登城。 日军的抵抗也是前所未有,我方云梯被打断,城下遇火力封锁,甚至凌空投下燃着火光的被褥……

天怒了,一场倾盆大雨,随着轰隆隆的巨雷声于次日凌晨倾泻而下。雨水、血水、泪水、汗水,泥水,郝生荣说,这些统统都得扒开,只将敌入聚在视线里。

8月的高粱,高高挺着脊梁,像一个个无声的战士……尽管伤亡不小,我方还是连续攻下王家垴碉堡,攻破南城墙地,冲到千佛塔下。

塔里的日军借助地理优势,用轻重机枪疯狂扫射,让我军想要靠近塔的愿望一次次落空。

万般无奈,八路军决死第九团请求,调重炮,轰击千佛塔,保证不用两响,就让塔内的敌人粉身碎骨。郝生荣承认,那个时候,杀红了眼的战士们都忘了塔。是啊,血肉之躯都敢顶在枪口,哪里会考虑到一座无声的塔?

“那时候,我们也不知道塔的重要。”郝生荣说的是实话。这些被从田间地头直接拉上战场的人,哪里会知道一座塔对于后世的意义? 他们心里想的,仅仅是夺回家园,赶走敌人;仅仅是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样平凡的日子,是那时的奢望与梦想。于是,郝生荣每每坐在街边,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与人流,①再抬眼看到空中的塔尖,脑子里就会急速回荡起一些人,一些事,也总会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口气。有时候,与他在一起的同伴问他缘由,他也是轻轻一句:说出来,你也不会懂。没上过战场的人,自然不懂他们多年掩着的心事。

日军或许也觉得,八路军不可能轻易炸毁古迹,于是蜷缩在塔中,侥幸寻找最后的生机与突破。

对于决九团调重炮的要求,太行军区司令员李达没有答应,并派人告诉他们,古塔是文物,要保护,坚决不能用炮轰。于是将千佛塔全面围困。郝生荣说整整五天,断了日军的吃喝。在敌人战斗力大大削弱的情况下,战士龚金来、张顺瞅准机会,冒死利用射击死角绕道冲进塔内,高举手榴弹,迫使躲在塔内的日军重机枪班全部投降,夺回千佛塔后,决九团又乘胜抢占了伪县公署、打击了龟缩在城东北角炮楼里的日本鬼子,粉碎了日军指导小队“或运长久”的妄想。高高耸立的千佛塔,重新映射在太阳的光芒T千佛塔,也除去束缚,含泪高高舒展在它深爱的土地上。直到今天,直到永恒!我要走了,他目送我过马路,上车。②之后目光重返塔尖。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再生稻

翔 虹

从母亲淘米择菜开始,郭达爱的一对眼珠子就没转过,他死死盯着灶台,口水咽得喉咙疼。

现在,他终于捧过缺角的旧瓷碗,用细过筷子的指头夹起竹筷急迫刨向碗底,白花花的大米饭塞满他整个嘴巴。真香! 等他囫囵咽下再睁开眼,一股慌乱瞬间震开天灵盖——米饭不知怎的掺满深褐色的沙子! 郭达爱环扫一眼,看见所有人碗里都掺了沙,可他们并不察觉,任他怎么叫喊,家人都是没听到一般。他端起碗冲到灶边,灶上也是一锅褐色。郭达爱好比猛地被抽走脊梁骨,身子软塌塌扑上灶头,瓷碗咣当摔碎脚下……

在凌晨三点惊醒,郭达爱呼吸急促,额头汗淋淋。他再也睡不着。熬到天蒙蒙亮,郭达爱起床去河堤路溜达。

那口那么好吃的饭到底是什么米? 米饭又怎么会变颜色? 他绕过一丛凤尾竹,滨江休闲广场草坪上高大的奇石闯入郭达爱眼帘。一见着这块锡矿石他便立马确定,梦里掺进饭碗的沙子,是锡矿粉末。

这番确认似乎减了郭达爱的纠结,可下一秒又叫他沉重起来。郭达爱的老家地苏镇是南方有名的矿区,史上盛产铅锌锡锑等矿种。20世纪80年代以来,地苏矿区大规模采选冶,到处是矿窿,冶炼厂一家挨一家。郭达爱就是靠着那时从矿区淘得的第一桶金,后来才成为有影响力的企业家的。但重开发轻治理的恶果日益凸显,五年前,冶炼厂关停拆迁,重度污染使矿区数万亩土地无法再耕种。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只留下老老小小,靠政府发放耕地生态补偿金度日。比村镇败落更让人锥心的是灰凉情绪蔓延,像无解的紧箍咒套在每个地苏人头上。郭达爱越想两腿越发软,他瘫坐在奇石边上,心头好比勾住一个大秤砣,沉得喘不过气。

下午上班时间一到,郭达爱走进县生态环境局局长唐秀永的办公室,说,局长,我想修复地苏矿区的土地,种上再生稻。

再生稻是收割谷子时特意留稻桩上存活的休眠芽,让其用两个月时间又长熟一茬稻米。再生稻对生长条件要求高,必须在温度、阳光、水源条件适宜的地区种植,才能保证稳产。地苏属旱作地区,水稻极少。小时候的郭达爱要是偶尔吃上一碗再生米饭,一定会端碗转过经常欺负他的伙伴门口,炫耀地喊:吃再生稻喽! 仿佛这种宣告能挽回他的尊严。他也在一次次变本加厉的衍生欺负中,养成自尊极强少说多干的倔犟劲。

郭达爱甫一开口,唐秀永满脑壳惊讶。唐秀永学地矿专业,做梦都想治理这片被划为不宜耕种区的土地。眼前的郭达爱在当地算个人物,天生犟劲,颇有能量,从不轻易动念头,认准了就干。治理土地,资金、修复技术,郭达爱能行吗?

半个月后,当唐永秀去翻郭达爱送来的厚厚一沓资料时,他着实被震撼了一把。资料分三部分,首先是修复方式。把被污染的平缓地块挖深一米,施入专利药物,形成品格结构和化学键,覆盖一层专用膜,土壤中铅砷镉铊等成分被永久固定,不再上冒下浸。之后铺上三十厘米秸秆稻草,再从外边运来净土回填七十厘米,彻底改变一米土质。改良后种粮食蔬菜和草莓西瓜这类浅根作物。挖出来的土拿去覆盖缓坡沟谷,同样施药形成品格结构和化学键,砌墙保土防止浸出流失,再按设计种上观赏花木。第二部分阐述综合开发,在矿区搞光伏和风力发电,建新能源局域电网,向地苏镇群众优惠供电。最后一份资料,则是郭达爱草拟的企业和政府、农户三方的开发种植及分成协议。

唐秀永看完,“啪”一声合上卷宗。地苏那片被污染的土地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现在郭达爱要修复矿区了,唐秀永真是百感交集,他决心要向县里争取,让县委能同意开展土地修复。

很快,施工队把这片开挖的土地围起来。挡板上贴着各种工地规章,还有项目介绍和效果图。一个中年汉子骑摩托车经过,停下来一看,哈哈大笑说,日头要从西边出来了,政府都检验过有毒,郭老犟还拿钱去洗它,洗得干净吗? 我打包票撂个话,他干得成我就用手倒起走路。

郭达爱对这些不管不顾,跑得脚跟打绞。整出一块地他立即实时检测,专业机构拿来最先进的设备,派一队人长驻地苏镇。一旦检测合格,就赶紧种上适合的植物,半天不耽搁。玉米、蔬菜、蓝莓、西瓜,根据时节适合什么种什么。他只求一个快,快点种快点收快点检测。每次检测他都如临大敌,搞得科研和检测机构,还有县里镇里的人也跟着一惊一乍。他很幸运,种出来的东西全部达到绿色无公害标准。地头看热闹的群众稀罕得不得了,原先放话要双手倒起走路的那个人,鸡啄米似的猛点头,一个劲说服了我真服了,郭老犟做哪门都犟出名堂,人精。

可再往后很快遇到坎儿,郭达爱的钱砸完了。

唐秀永陪着郭达爱上火。他找到县长焦急地说,我们得上省城争取,可拖不起哟。县长经不住他缠,次日大早俩人赶省城。领导接过材料,认真听他们讲,完了他呵呵笑道,真是够巧了,我也正想找你们。

原来昨天下午省里开会,其中一个议题就是五年脱贫攻坚后,如何在乡村振兴中建设生态强省,而资源枯竭地区生态修复和发展迫在眉睫。就这样,第一期项目补助的五千万元近期就可以下拨了。

他们回来不久,更大利好传来,南方电网愿意投资和郭达爱一起搞风电和光伏开发,建设局域电网,以优惠百分之二十的价格供给当地群众。

直到最后一片土地修复完成,郭达爱才开始种再生稻。这片土地最平坦,修整时小块并大块,连着千余亩,在山区颇为壮观,全种稻子。郭达爱找来其他色彩的品种,有红有黑还有蓝色的。在平坦的稻田中,各色新品秧苗,栽出“绿水青山”“锡都新貌”这类图案。从秧苗返青到成熟,这些图案一直飘荡在茫茫稻海里,航拍出来很是养眼。

(选自《广西文学》2024.4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风筝仙女
铁凝

①家居市区的边缘,楼房前边是一大片农民的菜地。凭窗而立,眼前地阔天高,又有粪味儿、水味儿和土腥味儿相伴,才知道你每天吃下去的确是真的粮食,喝下去的也确是活的水。

②我们不必担心再会有房子遮挡抛向远处的视线了。有消息说市政建设部门在规划把这片菜地变成一座公园。这使我们在侥幸的同时,又觉出一点儿失落,公园对于一座城市算不上什么奇迹,而一座城市能拥有一片菜地才是格外地不易。公园与生俱来地有一种刻意招引市民的气质;菜地可没打算招谁,菜们自管自安稳地在泥土里成长。

③通常,四周的居民会在清晨和傍晚沿着田间土路散步,或者小心翼翼地踩着垄沟背儿在菜畦里穿行。只在正月里,当粪肥在地边刚刚备足、菜地仍显空旷、而头顶的风已经变暖了的时候,才有人在开阔的地里撒欢儿似的奔跑,人们在这里放风筝。

④我的风筝实属普通,价格也低廉,才两块五毛钱。这是一个面带村气的“仙女”,鼻梁不高,嘴有点鼓;一身的粉裙子黄飘带,胸前还有一行小字,“河北邯郸沙口村高玉修的风筝,批发优惠”什么的。如此说这“仙女”的扎制者,便是这位名叫高玉修的邯郸农民了。虽说这位高玉修描画“仙女”的笔法粗陋幼稚,选用的颜料也极尽单调,但我相中了它。使我相中这风筝的,恰是“仙女”胸前的这行小字。它那表面的商业味道终究没能遮住农民高玉修骨子里的那点儿拙朴。他这种口语一般直来直去的句式让我决定,我就要这个“仙女”。

⑤傍晚之前该是放风筝的好时光,太阳明亮而不刺眼,风也柔韧并且充满并不野蛮的力。举着我的“仙女”,小跑着将她送上天空,近处有放风筝的邻人鼓励似地督促着我“放线呀快放线呀,多好的风啊……”

⑥【甲】放线呀放线呀快放线呀,多好的风啊!

⑦这热情有力的鼓动在我耳边呼啸,在早春的空气里洋溢,丝线从手中的线拐子上扑簌簌地滑落着,我回过头去仰望长天的“仙女”,快速而小心地松着手中的线,一时间只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风筝仙女”更像“仙女”的东西了。她那一脸的村气忽然被高远的蓝天幻化成了不可企及的神秘;她那简陋的衣裙忽然被风舞得格外绚丽、飘逸;她的态势忽然就呈现出一种怡然的韵致。放眼四望,天空正飞翔着黑的燕子褐的苍鹰,花的蝴蝶银的巨龙……为什么这些纸扎的玩艺儿一旦逃离了人手,便会比真的还要逼真?就好比天上的风给了它们人间所不解的自在的灵魂,又仿佛只有在天上,它们才会找到独属自己的活生生的呼吸。

⑧【乙】放线呀放线呀快放线呀,多好的风啊!

⑨有些时候,在我们这寻常的风筝队伍里,也会出现一些不同寻常的人。一辆“奥迪”开过来了,车上下来两三个衣着时髦的男女,簇拥着一位手戴钻戒的青年。青年本是风筝的主人,却乐于两手空空——自有人跟在身后专为他捧着风筝。那风筝是条巨大而华贵的“蜈蚣”,听说由山东潍坊特意订制而来,那线拐是一种结构复杂的器械。滑轮和丝线都闪着高贵的银光。

⑩“蜈蚣”缓缓地迎风而起了,确是不同凡响地好看。四周爆发出一片叫好声,善意的人们以这真诚的叫好原谅了“钻戒”不可一世的气焰。我却有点为“钻戒”感到遗憾,因为他不曾碰那“蜈蚣”,也不曾碰一碰风筝线,只在随员替他将“蜈蚣”放上蓝天之后,他才从他们手中接过线盒拎住。他那神情不像一个舵手,更像一个被大人娇纵的孩童。

⑪我想起一个爱放风筝的同事。他曾告诉我,小时候在乡下时,糊风筝买不起线,就用家里没有用的碎棉线一段段接起来,代替风筝线。线的接头太多,也不结实。有一次他的风筝正在天上飞着,线断了,风筝随风飘去,他就跑着追。为了那个风筝,他一口气跑了七八里地。

⑫我知道我开始走神儿,我的风筝线就在这时断掉了。风把“仙女”兜起又甩下,“仙女”摇摆着身子朝远处飘去。天色已暗,我开始追赶我的“仙女”,越过脚下的粪肥,越过无数条垄沟和畦背,越过土路上交错的车辙,也越过“钻戒”们不以为然的神色。我坚持着我的追赶,只因为这纯粹是“仙女”和我之间的事,与别人无关。当暮色苍茫、人声渐稀时,我终于爬上一座猪圈,在圈顶找到了歪躺在上边的“仙女”。我觉得这“仙女”本是我失散已久的一个朋友,这朋友有名有姓,她理应姓高,与邯郸沙口村那个叫做高玉修的农民是一家人。

⑬大而圆的月亮突然就沉甸甸地悬在了天空,在一轮满月的照耀下,我在想究竟什么叫做放风筝。我不知道。但是,有了风筝的断线,有了“仙女”的失踪,有了我追逐那“仙女”的奔跑,有了我的失而复得,我方才明白,欢乐本是靠我自己的双脚,靠我自己货真价实的奔跑到达我心中的;联接地上人类和天上“仙女”之间那和平心境的,其实也不是市场上出售的风筝线。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路标

王愿坚

天边上,最后那一小块挂着晚霞的云彩,轻轻飘闪了一下,眨眼工夫就消失了。(甲)夜色,像块奇大无比的灰布,悄悄地伸展开来,罩住了整个草地。

通信员罗小葆一手拄着那根用来探路的木棍子,一手抓着腰间那块小木牌,呆呆地看着这夜幕四合的情景,不知要往哪里走。

过去的六天里,他都是跟在连队里走的,他用不着打问路线,用不着辨别方向,只要把自己那块心爱的小木牌往老班长背包上一挂,瞅着它一步不落地走就行了。那块识字木牌,比一本书略大点儿,刮得溜平,上面还刷了两遍桐油。这是在遵义地区休整时,老班长给他做的。从那时候起,他每天请小文书在上边写上几个生字,然后一边走,一边认。

谁想到,就在今天中午时分,部队遭到了突袭,老班长在战斗中负了重伤。就在老班长被扶上担架的时候,他突然挣扎着欠起了身,把识字牌递到小罗手里,指着上面新写的“北上抗日”四个字,问道:“都认识啦?”

“认识……”小罗的喉咙哽住,说不下去了。他扑在了老班长的怀里。

“意思呢,一定要搞清楚,这是个战略问题哩!”老班长把小罗抱紧了,像过去一样讲起来,“毛主席说过,往北走,出草地,到陕北,去……”他急剧地喘息起来。

“去迎接抗日高潮!”小罗一下子把话接过来。

他想起要去给老班长弄点儿水喝。可当他找来了一小碗干净的清水的时候,连队已经走远了。于是,他掉队了。到了这时,他才更加深切地体会到跟在队伍的行列里是多么幸福,也真正感到了辨别方向的重要。

一个个草墩被他踩到了脚底下,一道道烂泥河沟被他跨过了……

忽然,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星火光。这火光,被草地的水汽笼罩着,发出一环环色彩斑斓的光圈,映照着这黑沉沉的草地,也照亮了罗小葆的心头。

一堆堆篝火余烬的旁边,同志们有的躺着,有的背靠背坐着,都在香甜地睡着。罗小葆小心地绕过他们,走向一堆还在燃烧着的篝火边,这才看见在对面还坐着一个同志。只见这个同志坐着一个小衣包,一只臂肘靠在一只铁皮箱子上,膝盖上搭着一张地图,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看一会儿,抬起头,凝神思索一会儿,拿红铅笔在图上做个记号。

他看着那个同志手里的地图,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终于使他憋不住低低地喊了声: “报告!”绕过火堆,走了过去。

那个同志慢慢地从地图上面抬起了头。

看着那慈祥的笑脸,罗小葆的拘束一下子消失了。他又向前迈了一步,指着地图说:“你是领导同志吧,你一定知道明天的行军路线……”“路线,当然有啰!”领导同志抓住了小罗的手,拉他在铁皮箱子旁边坐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圈,说道,“看,一直往北,走上半天多点,就是班佑——就走出草地了!”

“真的?!”罗小葆高兴地叫了声。

“来,先开饭!”领导同志用笔杆夹起了一粒胡豆,吹了吹,轻轻放到了小罗的手心里,然后从文件箱上的一个大铜墨盒底下抽出一张纸,动手写起字来。

“不,我也还有任务哩!”罗小葆把擦干净了的识字牌放到领导同志面前,要求道,“我今天的课还没上呢!同志,教我几个字吧!”

“学习?好!”领导同志看着识字牌,赞许地点了点头。他拿起毛笔,转身把笔尖在身边草叶上的露珠里蘸了蘸,又在墨盒里匀了匀,挥笔写下了四个大字。

他用笔尖指点着,逐字念着:“向、北、前、进!”罗小葆也跟着念:“向北前进!”

“向,就是方向的向……”领导同志逐字讲解起来。他那浓重的湖南口音,语调很慢,讲得那么仔细,又那么清楚。

罗小葆用心地听着。随着讲解,在他面前展现了一幅壮丽的情景:浩浩荡荡的红军队伍,正在向着北方,向着陕北的高原大步前进。

“字,就这么讲。”领导同志讲完了,又和蔼地问道, “那么,为什么要‘向北前进’呢?”“我们红军要北上抗日。”

“还有呢?”

“还有,”小罗歪着脑袋想了想,“那里有陕北根据地,我们红军可以休息、整顿、发展……”领导同志点点头,高兴地笑了。他亲切地揽住了小罗的肩膀。

罗小葆念着,认着,写着,把这几个字记在了心坎上。这四个字和领导同志的讲解把他引向了北方,引进了一个新的天地。仿佛眼前这一堆篝火化成了一簇花,像他家乡的映山红一样的花,这是陕北根据地。

罗小葆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乙)东天上一抹朝霞正在上升、扩展,在广阔的草地的东侧,一轮红日正跃出地平线,把整个草地照得透亮、火红。

这时,一个背驳壳枪的红军战士走过来,微笑着说:“毛主席要我等部队出发的时候再叫醒你。”罗小葆惊住了:“毛主席?”

“是啊,昨天你不是和他一起待了半夜?”罗小葆急问:“毛主席在哪儿?”“在前边!”警卫员朝北一指,“带着部队出发了。”

罗小葆激动地一跃而起,向着部队走去的方向奋力跑去。红军长征的部队,正一路路、一行行,踏着开满鲜花的草地,向北走去。他们走着,在没有路的荒凉草地上踩出了路。

罗小葆跑了一程,来到一棵丈把高的树下。他停住了脚,注视着正在走向前来的红军队伍。突然,他折下了一截树枝,把他那心爱的识字牌牢牢地挂在树杈上。

“向北前进”四个亮闪闪的大字,像一个金色的路标,指向革命进军的方向。

(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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