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橘子皮的往事

①多少年过去了，那张清瘦而严厉的、戴六百度黑边近视镜的女人的脸，仍时时浮现在我眼前，她就是我小学四年级的班主任老师。想起地，也就使我想起了一些关于橘子皮的往事……

②当年我的小学母校有校办工厂。专门收集橘皮，供干了，碾成粉，送到药厂去。有一天，轮到我和我们班的几名同学去那小厂房里义务劳动。一名同学问师傅，橘皮究竟可以治哪几种病？师傅告诉我们，对平喘和减缓支气管炎有良效。

③我听了暗暗记在心里。我的母亲，每年冬季都被支气管炎所困扰，经常喘做一团，憋红了脸，透不过气来。可是家里穷，母亲舍不得花钱买药，就那么一冬季又一冬季地忍受着，一冬季比一冬季气喘得厉害。我暗想，一麻袋又一麻袋，这么多这么多橘皮，我何不替母亲带回家一点儿呢？

④当天，我往兜里偷偷揣了几片干橘皮。

⑤以后，每次义务劳动，我都往兜里偷偷揣几片干橘皮。

⑥母亲喝了一阵子干橘皮泡的水，剧烈喘息的时候，分明地减少了。我内心里的高兴，真是没法儿形容。母亲自然问过我一一从哪儿弄的干橘皮？我骗母亲说是校办工厂的师傅送给的。母亲抚摸我的头，用微笑表达她由衷的欣慰。

⑦不料想，由于一名同学的告发，我成了一个小偷，一个贼，先是在全班同学眼里成了一个小偷，一个贼，后来是在全校同学眼里成了一个小偷，一个贼。

⑧我觉得，连我上课举手回答问题，老师似乎都佯装不见，目光故意从我身上一扫而过。我处于可怕的孤立之中。我不敢对母亲讲我在学校的遭遇和处境，怕母亲为我而悲伤……

⑨当时我的班主任老师，也就是那一位清瘦而严厉的，戴六百度近视镜的中年女教师，正休产假。她重新给我们上第一堂课的时候，就觉察出了我的异常处境。放学后地把我叫到了僻静处，而不是教员室里，问我究竟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我哇地哭了……

⑩第二天，她在上课之前说：“首先我要讲讲梁晓声和橘皮的事。他不是小偷 ， 是我吩咐他在义务劳动时，别忘了为老师带一点儿橘子皮。若师需要橘子皮掺进别的中药治病。你们再认为他是小偷，是贼，那么也把老师看成是小偷，是贼吧！”

⑪第三天，当全校同学做课间操时，大喇叭里传出了她的声音。说的是她在课堂上所说的那番话。从此我又是同学的同学，学校的学生，而不再是小偷，不再是贼了。

⑫从此，在我心目中，她不再是一位普通的老师了。尽管依然像以前那么严厉、依然戴六百度的近视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