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问题。消失的木匠
木匠瘸了一条腿,担着挺子,慢慢向我们家的院子走来。
此时,我奶奶刚刚抓起一把鸡椎,撒到迷人的晚霞里。
看见了木匠,我奶奶慌忙颠着小脚小跑几步,上前托住木匠肩膀上的榆木扁担,说,累了吧,快坐下,歇歇脚。说着,风一般闪进光线暗下去的锅屋里。
锅屋里明亮起来 , 一束光亮将黑暗逼进院子里,野草焚烧的气息既呛人,又好闻。(批注:
木匠并没有急于耿脚,他走近我,在我头上摸了摸,转过身,跌坐到墙根下。
等我第二天醒来,吃饱的鸡已到院子外面散步。水匠光着双臂,手执刨子,木屑在一根槐树木头上前后翻飞。
我奶奶说,打一个床,给俺孙子睡。奶奶的话分明是对木匠说的,而她却把目光转移过来,轻柔地飘到我面前。
现在回忆起来,那时的阳光从天上洒下来,身上暖洋洋的。
我没见过我爷爷,我奶奶就是我的阳光。
我问过奶奶关于我爷爷的事。她叹了一口气,随之吐出一句没有力气的话,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日子过得像蜗牛一样。我觉得自己总也长不大。从一个春节到另一个春节。我的个头还是没有超过自己在槐树上作的那个记号。
床很快打好了。中间攀了麻绳,微微掉起肚兜。
站在床边,我奶奶一脸霞光,她招手又招手,叫我赶紧过去。待我走近,她一把拎起我,高高举起,丢到床的肚兜里。之后,在我先哭后笑的声音里,她拍了拍双手走到锅屋里,给木匠做饭去了。
木匠没有走,他住到我们家的西屋里。木匠开始给左邻右舍打家具。
我奶奶说。小朱的手艺真是好,你看看。她把我的小床搬出去,当作样品反复宣传。
我才知道,木匠姓朱。在我眼里,他并不“猪”。高挑的个子。瘦削的面庞,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珠,透着忧郁与神秘。
奶奶递给钱一个粗瓷大碗,碗里盛满热气腾腾的面疙瘩,努了努嘴,让我送给院子外面的木匠。
木匠正在忙。头上脸上落满了细细碎碎的木屑。快靠近木匠时,我准备把碗放到地上,两只不知好歹的鸡突然飞过来,打翻了碗,也抓伤了我的手。
我奶奶从锅屋里跑出来,扬起扫把,轰走了鸡。之后,在我屁股上留下愤怒的印记。
木匠朱师傅丢下手里的活计,夺过扫把,用整个身子罩住我。
从那时开始,我发现朱师傅的好,渐渐地,觉得他超过了我奶奶。
朱师博忙的时候,我越靠越近,有一天,他用袖口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把手里的刨子递给我,说,小家伙,来试一试。刨子沉沉的,差一点儿从我手里脱落。
我跟我奶奶说,我想学木工活儿。我奶奶正往灶膛里送柴火,她突然住了手,柴火从灶膛里掉出来,在她面前燃烧着。我奶奶转过脸去,没对我说一句话。
起夜时,皎洁的月光照亮着大地,也照亮我们家的小院子。
木匠朱师傅坐在门前的月光里,眼睛望着东北的方向,双手捂着脸,轻轻啜泣着,声音很小,在寂静的深夜里,却有着穿墙越山的力量。
第二天早晨,我奶奶赶走了院子里两只鸡,狠狠地挥动扫帚,将扬起的灰尘弄到清新的空气里。
木匠朱师傅再也没有在我们家的院子里出现过。
奶奶在临终前,将一张褪了色的大纸交站我,哆嗦着嘴唇告诉我,这是你木匠朱爷爷留下来的。两颗浊泪,像珠子一样,从眼角出发,一路直下,落到枕头上,消失在一团汗水和泪水常年浸泡的棉花里。
火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担,透出暗红,仔细辨认,顺成了两句话:见字如面,今后小朱照顾你!麻子。后经专家鉴定,那是一份血书。
麻子,是我爷爷的外号。他当过土匪,当时的名号在方圆百里如雷贯耳。
从县志里获悉,我爷爷投奔东北抗日联军,在对日作战中不幸牺牲。
小朱不姓朱,姓马,叫马小根。他乔装打扮,受我爷爷之托,不远万里,回到安徽。可是,他没能完成我爷爷的嘱托。
而今,马小根的画像悬挂在家乡烈士陵园的展室里。几经考证,此马小根就是当年的小朱师傅。他跟我爷爷同乡,一起去的东北。
(选自《安徽文学》2023年第1期,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