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文章,回答问题王勃:这一生,太短;这一世,太长
叶寒
清秋里的一个黄昏,辽远空旷的马场上,华美的锦屏围出了一方天地。里面桌椅俱备,美酒佳肴皆齐。
而就在这片天地的正中间,有两只雄鸡正在激烈地啄斗。周遭围观的人皆涨红了脸,瞪大了眼睛,嘴里不时发出“斗!”“斗!”的声声喝彩。
却唯独有一人,仰起头看着天边的云霞,背影萧瑟而落寞。他便是王勃。
斗鸡场上,沛王兴致勃勃,定要他当即挥笔一篇《檄英王鸡》,以作挑衅。推辞不过,且欲展示自己的才华,他终是欣然应允。
“历晦明而喔喔,大能醒我梦魂;遇风雨而胶胶,最足增人情思......两雄不堪并立,一啄何敢自妄?养成于栖息之时,发愤在呼号之际......”
沛王读罢,连连称许,并将自己的宝马赠予王勃。当他纵身跨上马背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就像在天际自在翱翔的鸷鸟……
他不知道的是,盛极必衰,强极则辱。当他已走至人生的峰巅时,往后留给他的只是无尽的落寞与失意。《檄英王鸡》一文风传一时,高宗看到后认为这样的文章是挑拨诸王矛盾,将其驱逐出府。王勃万料不到当时的一篇游戏之作,怎地就成为他此后沉沦下僚的导火索。
此后,王勃离开长安,南下入蜀,开始了长达3年的漫游生活。仕途受挫,诗人心情郁郁。此时期诗歌由前期的雄放刚健一变而为苍凉沉郁,诗作无论是与友酬唱送别还是描写旅途见闻、抒写乡思之感,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凄怆落寞。
咸亨三年(672年),王勃23岁,返回长安。时礼部侍郎裴行俭、李敬玄同典选事,闻王勃文名,又数次召用,但王勃耻以文才受召,作文述志,结果触怒了裴行俭,被斥为“才名有之,爵禄盖寡”。
第二年,王勃听友人陆季友说虢州多药草,便设法做了虢州参军。却没想到这第二次仕途差点断送了他的性命。王勃恃才傲物,在虢州参军任上与同僚的关系搞得很僵。当时有官奴曹达犯了死罪,王勃不知为什么却把他藏到自己府内。后又怕此事泄露出去,遂私自杀了曹达。
但终是被发现,王勃被判死刑,锒铛入狱。
他对来狱中看望他的好友杜镜说:你踏着雷电的气息而来,而我,全身却散发着腐烂的味道。杜镜看着他寂寥而憔悴的面容,动情地说:你来写《陈情表》,我去为你击鼓鸣冤。王勃却突然笑道:我没有冤,死得其所。杜镜强忍住心中的愤懑与悲伤道:你不是常说自己还没有写出名扬天下的文章吗?
王勃并不看他,只是将目光凝视木窗外,长叹道:人间的诗篇,从来都是天籁之音,我王勃只不过是上天假借的一支笔而已。现在,上天要把这支笔收回去了。
杜镜怅然道:可大唐需要你的辞章啊!王勃轻轻摇着头:你错了,是我们需要大唐。辞章,辞章只不过是盛世的点缀,大唐需要的是凌烟阁上的名臣宿将!想我王勃,一生卖弄文采,只博求君王的垂顾,与倡优何异!徒然苟且偷生装扮弄臣,生又何趣!
或许,这时,他便已断了仕途之念了。心灰意冷。但他仍是一个诗人,有着诗人骨子里的浪漫。他要以最潇洒不羁的方式死去,于是几乎是慨然地将头放在铡刀下了。
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戏剧里才有的情节竟发生在王勃身上。一场国号改立,天下大赦。
已慨然赴死的诗人忽然不用死了,他却冥冥茫茫,不知身在何处。
上元二年(675年)或三年(676年)春天,王勃从龙门老家南下,前往交趾看望父亲。一路经洛阳、扬州、江宁,九月初到了洪州。
便在这里,一代才子与一座名楼猝不及防抑或命中注定的相遇,遂有了一曲千古留世的《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齊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第二年秋,王勃由广州渡海赴交趾,不幸遇险溺水。被救起后,心悸而卒,年仅二十六岁。
生命的长短究竟该以何衡量?是年龄吗?多少人一生碌碌。是财富吗?哪怕生前坐拥千万,死后也只化为一抔黄土。
我想,应当是记忆。是记忆让我们的文明得以延续。同样,正是记忆让王勃这个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在我们心底鲜活依旧,是我们关于一个叫王勃的人的记忆,他的恃才傲物与自矜自怜,他的雄放刚健与苍凉沉郁,他的意气飞扬与失意彷徨,他的诗,他的文,他的生,他的死……让我们在时间的天堑里找到一条与过往连接的路,让我们在岁月的长河里不致遗失渡口的光亮,让我们懂得生命的长短究竟该以何衡量。
让我们感到,他的一生很短,他的一世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