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题

试题 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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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困难

广东省佛山市第一中学2018-2019学年高一下学期语文第一次月考试卷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奖状

杜秋平

    到西部贫困的山区后,我的脾气变得越发的坏了。其实早先我已经意识到这里条件的恶劣了,但未曾想到竟是如此之差。要不是来西部支教对我们这些大学生来说有许多优惠政策,我想我是不会来的。

    总算熬过了多半年的时间,再没多久就可以回去了,离开这里的艰难与困苦。寒风吹着四面透风的破旧教室,我的心冰凉冰凉的;但是看到学生们天真的小脸、单薄的衣衫、带着冻疮的手指,我的心突然有些愧疚。我是有些对不起他们的,他们是多么希望我能多呆些时间,甚至希望我能长久地留下来。可我呢,却一直想着回到大城市去。我鼻子酸酸的。我想起夏日里学生们给我带来家里舍不得吃的瓜果,他们真诚地捧到我的面前微笑着说,老师,你吃你吃嘛。我想起冬日里他们还用带着冻疮的小手捧起我的大手给我往手上哈暖气,把温暖一直送到我的心里。

    可我终究没有太高的觉悟,我还是盼着回去。我强打着精神,继续一日日给孩子们上课,心里却在盘算着回去的日程。

    学生们都很听话,特别是那些家庭特别贫困的学生,事实上这里多半是贫困的学生。学生们成绩还不错,他们也很上进,每每考试,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获得奖状。是的,奖状,他们拿回家后会得到父母的夸奖,把奖状小心翼翼地、庄重地贴在墙上,这就是全家的荣誉啊。虽然学校连奖品都买不起,但小小的、单薄的一张奖状就足以让他们感觉无上的光荣。小强子得到过奖状,他高兴地跳过;小霞也得到过,她高兴得连流出的鼻涕也忘了擦。小娜得到的最多,她有一双天真而智慧的眼睛:不怎么爱说话,笑得也很少,但领到奖状的那刻她总是微笑着的,冲着我微笑

    我组织完考试,决定过几天就离开。学生们提前知道我要离开的消息,都显得闷闷不乐,他们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轻轻牵着我的衣角嘟囔着小嘴舍不得离开我。上完最后一节课,我认真注视着每个学生,希望能记住他们每张可爱的面孔。可是我却发现小娜没有来。我一下子心里怪怪的,紧接着是焦虑和担忧,莫不是山路艰难出什么事了?今天连学校的领导都在教室里,村民也拥挤在窗子外面。他们都不希望我离开,但今天他们又是诚心来为我送行的。我的脸开始有些涨红,应该是羞愧。你看,连小娜都不愿意来给我送行了。

    我正疑惑间,校长已经走到我的面前,他手里捧着一张很大的鲜红的奖状:“杜老师,你看,你要走。我们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张奖状是我们送给您的。感谢您给我们山区做出的贡献!”老校长面带皱纹的脸上写满真诚。

    我深深向他们鞠了一躬,眼里止不住落下泪来。我手捧奖状,看着上面“支教模范”的字样,又一阵愧疚之情涌上来。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于是问校长,小娜为啥没来啊?校长居然说小娜可能以后不来上学了。是她父母不想让她再念下去了。

    我的心被重重地一击——这么刻苦、学习又很好的学生怎么能不上学呢!

    我必须在我离开前去趟小娜家,劝说他的父母,再穷也得让孩子上学呀。我望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决意要去看看小娜。

    走了个把小时的山路才赶到小娜家。真难以想象,她每天那么早就可以赶到学校。我擦擦脸上的汗,刚要敲门,里面的吵闹声早已传出来,小娜哭喊的声音也传出来。父母一定在打她。

    我急忙推开门,她母亲正一手拿着木棒,一手拉着小娜。我急忙跑过去夺过木棒,把小娜揽在怀里。“别打了,小娜学习很用功,为什么不让她上学,还要打她!”我气愤地瞪着她母亲。

    “是杜老师啊,你不知道,她这娃以前学习还用功,可这回一定是在学校没好好学习。你看,你看,”小娜母亲用手指指墙壁——那上面满是鲜红的奖状,“以前回回都得奖状,可这次呢,居然没得奖状!我们大人辛苦供孩子上学容易吗!”

    我的心一颤,一股更大的痛苦涌上来,我似乎感觉天昏地暗。事实上这次是怪我啊。我只顾早点回家,居然,居然忘记了评三好生,忘记了给孩子们发奖状。小娜是应该得奖状的!

    我流着眼泪对她们说:“都怪我,是我的错……”

    第二天,我把买好的火车票退了,我决定在这里多呆一年。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    )
A、小说运用语言描写、动作描写、肖像描写、心理描写,塑造了一个内心矛盾而本性善良的支教教师的形象。 B、小说写孩子们的小手带着冻疮却给“我”往手上哈暖气,表现了他们的纯真、善良以及对“我”发自内心的爱。 C、去小娜家的山路远而曲折,而小娜平时每天很早就到学校,她学习刻苦优秀,说明她想通过学习走出大山。 D、“我”由原来急切地想回城市,到最后决定留下来再呆一年,展示了“我”精神蜕变、人格升华的复杂过程。
(2)、简析文中划线句子的作用。
(3)、请结合小说内容,推测“我”能否在山区学校长期呆下去,并谈谈理由。
举一反三
阅读下文完成后面问题。

生命大巡游

①那一年,与家人离开旧金山,经西雅图、温哥华,沿加拿大1号公路,直上落基山脉的哥伦比亚冰川。往返十几天,对生命有了大悟。这悟来自我们的路线,确切说更是来自一种鱼——鲑鱼,也就是近年来常在餐桌上出现的三文鱼。

②鲑鱼出生于阿拉斯加至落基山脉间的大片江河湖水中。它们极富灵性,一生充满诗情。它们的生命就是一个极富震撼力的悲剧过程。或许因为体魄劲健,一对雌雄鱼一次产卵即达三四千颗,大约可成鱼八百条。这些初获胜利取得原初生命的小鲑鱼们在故乡嬉戏着、成长着,长到第十个月,身长七八寸时就不再安于故乡河湖的促狭,于是一双双一对对地雌雄相携,游向横贯加拿大南北的菲莎河。

③菲莎河水深流急,上下奔突,小鲑鱼的命运稍有不测,就有没入河底或葬身人腹之灾。然而,它们痴心不改,奋力前行,一对对披荆斩棘,也要游向太平洋!可当它们游向彼岸,回望自己的兄弟姐妹时,一个八百之众的大家庭,此时也就不剩二百个成员了。它们是侥幸者,胜利者,重整旗鼓,振足膂力,从太平洋洋面一路西行,在大起伏,大跌宕中,嬉戏拼搏,直达日本海,再延至中国的东海,黄海……一去4年。

④4年的生命历程,4年的生存体验,不知是心态老化还是心智成熟,它们乡愁如缕想起家来,于是夫妻相携要回故乡了。回归前,它们在太平洋中饕餮狂食,直到腹饱肠肥满身油光之后,它们以似箭的归心,超常的膂力,劈波斩浪,逆水而上。然而毕竟关山阻隔风刀霜剑,加之沿途所遇围捕者的网罗钩钓,经年累月地回游后,能够回到故里者,往往是一个八百口家庭剩下的一两对夫妻。但它们矢志不渝,回归故里后,就要完成鱼类与家族的伟业——繁衍子孙,传宗接代。

⑤就在它们由太平洋游入菲莎河,亦即从咸水回归淡水之后,通体健劲的鲑鱼们肤色急剧变化——由灰白而深褐,而赤红。终于,满湖满河都是赤红了。这赤红流荡着,跳跃着,躁动着,狂欢着……这是生命的激荡与狂欢,是生命的呼喊与交响。随着最后的宣泄与完成,它们全部殉情而死,刹那间,上一代一条不剩地赤红着身子葬身故里,下一代以400倍的等比基数,欢歌在父母以生命赋予它们的生命中,不知这些极富灵性的鱼们是否意识到,它们其实是多么孤单多么悲哀,一代一代地,它们将永远串演着前不见父母,后不见子孙的孤绝悲剧。

⑥生命越来越像个谜。正因为它的迷离扑朔,才招来愈来愈多的追寻与拷问。其实,生命之所以为谜,关键就因为有限的生命总想寻求生命的无限,寻觅无着,于是生出多少幻想多少荒诞,多少哲思多少玄机,多少绝响多少慨叹……比照鲑鱼的生命意蕴,其实有形的是身,无形的是魂,鲑鱼们并未因为它们短暂的身体的消亡,就魂销魄散;倒因为它们精神作为的最后行动,而使其族类传之千古,它们的魂魄精神也就永不消散。

⑦相较之下,我们人类有形的生命远远超出它们几千倍,以我们睿智的心性,神奇的劳作,我们无形的生命化成的魂魄精神,能传之久远,生命的无限岂不就在眼前!可惜,随着现代享乐的疯狂趋重,人们越来越淡漠了魂之存在,越来越看重形的膨胀,越来越轻精神而重物质,这不能不是现代人的悲哀。

⑧国人重吃会吃,更讲究补,随着物质的丰富,与国际大社会的链接,我们的餐桌上早已添了这道带洋味的菜:三文鱼。嚼着它橘红色鲜嫩的肉,再佐以豆绿色芥末的辣味时,你是否知道这种鱼的历史和生命的意蕴?

阅读下面的文学,完成小题。

秋思

白先勇

    华夫人将她那只左手伸了出去,觑起眼睛,自己观赏着,她左手的指甲已经修剔过了,尖尖的,晶莹闪亮,一把春葱似的雪白手指,玲珑的翘了起来,食指上套着一枚绿汪汪的翡翠环子。

    “夫人,”女佣阿莲走了进来报告道,“万大使夫人又打电话来催。秦夫人、薛夫人都到了,请夫人马上到万公馆去。”

    “这几个麻将精!”华夫人摇头笑叹道,款款的立起身,“天天都来捉我,真教她们缠的受不了。”

    华夫人走到花园里,一阵凉风迎面吹过来,把她的大衣都撩开了。她赶忙将大衣扣子扣上,一面戴上她那副珠灰的丝手套。园子里一道夕阳,斜铺在草坪上,那些朝鲜草草尖子已经泛着点点的黄斑,通到大门的那条石径上,几片落叶,给风吹得簌簌的在打转子。华夫人在石径上走了几步,突然一阵冷香,袭到了她面上来,她回头望去,看见墙东一角,那一片“一捧雪”开得翻腾了起来,她不由得煞住了脚,若有所思的迟疑了片刻,终于回头踅了过去。她踱到那畦“一捧雪”眼前,俯下身,深深吸了一口气。①那几十株齐腰的白菊花,一团团,一簇簇,都吐出拳头大的水晶球子来了,白茸茸的一片,真好像刚落下来的雪花一般 , 华夫人又凑近一朵大白菊,嗅了一下。人家都说这就是台湾最上品的白菊花了,在新公园的花展还得过特别奖呢,只是太娇弱了些,去年种下去,差不多都枯死了,她叫花匠敷了一个春天的鸡毛灰,才活过来,倒没料到,一下子,竟开得这般繁盛起来了。怪道上次万吕如珠来的时候,这些“一捧雪”刚打苞,她已经抱怨她:华夫人,你这些菊花真的那么尊贵吗?也舍不得送我们两枝插插盆。

    华夫人掐下一枝并蒂的菊花,一对花苞子颤袅袅的迎风抖着,可是她知道万吕如珠最是个好虚面子,嘴上不饶人的女人,花苞子选小些给她,恐怕都要遭她哂笑一番呢。华夫人跨进了那片花丛中,巡视了一番,她看到中央有一两棵花朵特别繁盛,她走向前去,用手把一些枝叶拨开,在那一片繁花覆盖着的下面,她赫然看见,②原来许多花苞子,已经腐烂死去,有的枯黑,上面发了白霉,吊在枝丫上,像是一只只烂馒头,有的刚委顿下来,花瓣都生了黄锈一般,一些烂苞子上,斑斑点点,爬满了菊虎,在啃啮着花心,黄浊的浆汁,不断的从花心流淌出来。一阵风掠过,华夫人嗅到菊花的冷香中夹着一股刺鼻的花草腐烂后的腥臭,她心中微微一震,她仿佛记得,那几天,他房中也一径透着这股奇怪的腥香,她守在他床边,看着医生用条橡皮管子,插在他喉头上那个肿得发亮,乌黑的癌疽里,昼夜不停的在抽着脓水,他床头的几案上,那只白瓷胆瓶里,正插着三枝碗大一般的白菊花,那是她亲自到园里去采来插瓶的。园里那百多株“一捧雪”都是栖霞山移来的名种,那年秋天,人都这样说,日本鬼打跑了,阳澄湖的螃蟹也肥了,南京城的菊花也开得分外茂盛起来。他带着他的军队,开进南京城的当几,街上那些老头子老太婆们又哭又笑,都在揩眼泪,一个城的爆竹声,把人的耳朵都震聋了。她也笑得弯下了身去,对他说道:“欢迎将军,班师回朝﹣﹣”他挽着她,他的披风吹得飘了起来,他的指挥刀,挂在他腰际,铮铮锵锵,闪亮的,一双带白铜刺的马靴踏得混响,挽着她,一同走进了园子里,他擎着一杯烧酒,敬到她唇边,满面笑容的低声唤道:芸香——③满园子里那百多株盛开的“一捧雪”,都在他身后招翻得像一顷白浪奔腾的雪海一般。那年秋天,人人都说:连菊花也开得分外茂盛起来——“夫人,车子已经开出来了。”

    华夫人抬起头来,她看见老花匠黄有信正站在石径上,白眉白鬓,抖瑟的佝着背,手里执着一柄扫落叶的竹扫帚。华夫人迟疑了一下,又随手掐下一枝菊花,才从花丛里跨了出来,往大门走去,一束白簇簇的“一捧雪”拥在她胸前。

    “黄有信——”华夫人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是,夫人。”黄有信停下扫帚应道。

    “你去把那些菊花修剪一下,有好些已经残掉了。”

(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木匠

刘亮程①

    赵木匠家弟兄五个,以前都是木匠,现在剩下他一个干木匠活儿。菜籽沟村的老木匠活儿只剩下一件:做棺材。这个活儿一个木匠就够做了,做多少都有数,只少不多。村里七十岁以上的,一人一个,六十岁以上的也一人一个,算好的。也有人一直活到八九十岁,木匠先走了,干不上他的活儿,这个不知道赵木匠想过没有。也有人被儿女接到城里住,但人没了都会接回来。

    赵木匠的工棚里,堆了够做几十个寿房的厚松木板,一个寿房五块板,所谓三长两短。我在里面看了好一阵,想选几块做书院的板桌,又觉得不合适,那些板子在赵木匠心里早有了下家,哪五块给哪个人,都定了。做一个寿房多少钱,也都定了,不会有多大出入的。

    村里的老人或许不知道赵木匠心里定的事。有时哪家儿子看着老父亲气儿不够可能活不过冬天,就早早地给赵木匠搁下些定金,让把寿房的料备好,到时候很快能装出来。更多时候是赵木匠自己做主,把他想到的那些老人的寿房都定制了。早晚都是他的活儿,人家不急他急,他得趁自己有气力时把活儿先做了,万一几个人凑一起走了,他又没个打下手的,那就麻烦了。

    赵木匠心里定了的事,旁人不知道,鬼会知道。鬼半夜里忙活着抬板子,三长两短盖房子,给每人盖一间,盖到天亮前拆了板子抬回原处。我不能买老木匠和鬼都动过心思的板子,看几眼,倒退着出来,临出门弯个腰,算请罪了。

    我们的大书架和板桌、木桥,原打算请赵木匠做的,问了下工钱,也不贵,但最后请了英格堡乡打工的外地木匠。也是想着赵木匠二十年来只做寿房,他把菜籽沟的门窗、立柜、橱柜、八仙桌还有木车都做完了,一个老木匠时代的活儿,都叫他干完,我不忍再往他手里递活儿。另一个我就是考虑他脑子里下料、掏卯、刨可能都想的是打寿房的事,我不能让他把这个活儿干成那个活儿。

    赵木匠到我们书院串过几次门,他跟我们说着话,眼睛盯着院子里成堆的木头木板,他一定看出这摊木活儿的工程量。

    他没问我们要干啥。我也没给他说我们要干啥。赵木匠耳朵背,我怕跟他说不清,我说这个,他听成那个,所以啥都不说。赵木匠是个明白人,他心里一定也清楚,一个木匠一旦干了那个活儿,也就不合适干别的活儿了。对木匠来说,干到可以干那个活儿,就简单了,所有以前学的花样都不用了,心里只有三长两短的尺寸和选板的厚道。赵木匠是厚道人,我看他备的松木板,一大柞厚,看了踏实。

    我们来菜籽沟的头一年,村里走了三个人,外面来的小车一下子摆满村道,仿佛走掉的人都回来了。

    冬天的时候我不在村里,方如泉说菜籽沟办了两个葬礼和十几家婚礼,礼钱送了好几千。我交代过,只要村里有宴席,不管婚丧嫁娶,知道了就去随个份子。

    村委会姚书记说他一年下来随礼要上万,哪家有事情都请他,他都得去。姚书记一点不心疼随了这么多礼。他的儿子这两年就结婚,送出去再多,一把子全捞回来。

    村里出去的孩子,在城里安了家,结婚也都回村里操办,老人在村里,养肥的羊、喂胖的猪在村里,会做流水席的大厨子在村里。再有,家人大半辈子里给人家随的礼账也在村里,要不回村里操办酒席,送出去的礼就永远收不回来了。

    也是我们到菜籽沟的这一年,英格堡乡出生了两个孩子。我听到这个数字心里一片荒凉,几千人的乡,一年才生了两个孩子,明年也许是一个,后年也许一个孩子都不出生,到那时候,整个英格堡、菜籽沟,只有去的,没有来的。

相关链接:①刘亮程:作家,新疆沙湾县人。1962年出生在新疆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的一个小村庄。他说“不管朝哪儿走,这里的村庄景象都能够唤醒我的记忆,那些破土墙、烂猪圈,睡到半夜忽然醒来听到一声狗吠,感觉这个世界还是你的。”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北平陷落

老舍

    天很热,而全国的人心都凉了,北平陷落!

    李四爷立在槐荫下,声音凄惨地对大家说:“预备下一块白布吧!万一非挂旗不可,到时候用胭脂涂个红球就行!”说完话,他蹲在了地上,呆呆的看着一条绿槐虫儿。

    拉车的小崔,赤着背出来进去的乱晃。今天没法出车,而家里没有一粒米。晃了几次,他凑到李老夫妇的跟前:“四奶奶!您还得行行好哇!”李四爷没有抬头,还看着地上的绿虫儿。李四妈,不像平日那么哇啦哇啦的,用低微的声音回答:“待一会儿,我给你送二斤杂合面儿去!”“那敢情好!我这儿谢谢四奶奶啦!”小崔的声音也不很高。剃头匠孙七今天铺子都没开市,他在家中喝了两盅闷酒,脸红扑扑的走出来。借着点酒力,他想发发牢骚:“我恨日本鬼子!我等着,他们敢进咱们的小羊圈,我教他们知道我孙七的厉害!”六号没有人出来。小文夫妇照例现在该吊嗓子,可是没敢出声。刘师傅在屋里用力地擦自己的一把单刀。

    头上已没有了飞机,城外已没有了炮声,一切静寂。只有响晴的天上似乎有一点什么波动,随人的脉搏轻跳,跳出一些金的星,白的光。亡国的晴寂!

    瑞宣,胖胖的,长得很像父亲。不论他穿着什么衣服,他的样子老是那么自然,文雅。这个文文雅雅的态度,在祁家是独一份儿。在他心境不好的时候,他像一片春阴,教谁也能放心不会有什么狂风暴雨。在他快活的时候,他也只有微笑,好像是笑他自己为什么要快活的样子。

    他很用功,对中国与欧西的文艺都有相当的认识。可惜他没机会,或财力,去到外国求深造。当下过雪后,他一定去上北海,爬到小白塔上,去看西山的雪峰。那白而远的山峰把他的思想引到极远极远的地方去。赶到不得已得由塔上下来,他的心便由高山与野海收回来,而想到他对家庭与学校的责任。他没法卸去自己的人世间的责任而跑到理想的世界里去。于是,他顺手儿在路上给祖父与小顺儿买些点心,像个贤孙慈父那样婆婆妈妈的!好吧,既不能远走高飞,便回家招老小一笑吧!他的无可如何的笑纹又摆在他冻红了的脸上。

    今天,瑞宣失去了平日的沉静,也不想去掩饰。出了屋门,他仰头看看天,天是那么晴朗美丽,他知道自己还是在北平的青天底下。一低头,仿佛是被强烈的阳光闪的,眼前黑了一小会儿——天还是那么晴蓝,而北平已不是中国人的了!他赶紧走回屋里去。今天,北平亡了,该怎么办?他能甩手一走吗?不能!不能!可是,不走便须在敌人脚底下作亡国奴,他不能受!不能受!

    他想起文天祥,史可法,和许多许多的民族英雄,同时也想起杜甫在流离中的诗歌。

    老二还在屋中收听广播——日本人的广播。

    老三在院中把脚跳起多高:“老二,你要不把它关上,我就用石头砸碎了它!”

    瑞宣一声没出的把老三拉到自己的屋中来。

    哥儿俩对愣了好大半天,都想说话,而不知从何处说起。

    屋里,院中,到处,都没有声响。天是那么晴,阳光是那么亮,可是整个的大城——九门紧闭——像晴光下的古墓!忽然的,远处有些声音,像从山上往下轱辘石头。

    “敌人的坦克车,在街上示威!”老三的嘴角上有点为阻拦嘴唇颤动的惨笑。

    老大又听了听。“对!坦克车!辆数很多!哼!”他咬住了嘴唇。

    最爱和平的中国的最爱和平的北平,带着它的由历代的智慧与心血而建成的湖山,宫殿,坛社,寺宇,宅园,楼阁与九条彩龙的影壁,带着它的合抱的古柏,倒垂的翠柳,白玉石的桥梁,与四季的花草,带着它的最轻脆的语言,温美的礼貌,诚实的交易,徐缓的脚步,与唱给宫廷听的歌剧……不为什么,不为什么,突然地被飞机与坦克强奸着它的天空与柏油路!

    “我得走!大哥!不能在这里作亡国奴!”

    “啊?”瑞宣的心还跟着坦克的声音往前走。

    “我得走!”瑞全重了一句。

    “走?上哪儿?”

    坦克的声音稍微小了一点。

    “上哪儿都好,就是不能在太阳旗下活着!”

    “我怎么走?难道叫这一家老小都……”

    “太可惜了!你看,大哥,数一数,咱们国内像你这样受过高等教育,又有些本事的人,可有多少?”

    “我没办法!”老大又叹了口气,“只好你去尽忠,我来尽孝了!”

    瑞全小声地说:“大哥!你要是这样,教我怎好走开呢?”

    瑞宣用手背把泪抹去。“你走你的,老三!要记住,永远记住,你家的老大并不是个没出息的人……”他的嗓子里噎了几下,不能说下去。

    (选自《四世同堂》,有删改)

阅读下文,完成各题。

追思沈从文先生

李辉

    ①我同沈先生接触不过几年时间,且是在他的晚年。沈先生留在我的记忆里的,虽然也有人们通常所说的谦和的笑,以及柔和的声调,但是,最清晰的倒是他的风趣、活泼,还有孩童一般的任性。这也许是老人的共性,但在他的身上,对于我却那么富有情趣。

    ②一次我去看他,知道他喜欢音乐,就特地带去意大利著名民歌演唱家布鲁诺·文图里尼在北京演出时的现场录音。

    ③沈师母打开录音机。沈老靠着沙发,右手平放在靠背上,左手无力地搁在腿上。歌声响起。有些歌可能是初次听到,但是它们的旋律,都像《我的太阳》一样,那么美妙动听。他听得十分入神,一时间,他陶醉了。来自西西里岛的具有浓郁民间气息的歌声,好像一束束阳光,活泼地跳跃在他的脸上。我注意到他的目光里,有一种喜悦,一种激动。

    ④听完几首之后,他对我说,他很欣赏文图里尼的音域广、富于表现力的演唱。他还说:文图里尼的歌有淳朴的特点,民间气息很浓、很感人。他特别感慨地说中国的演员唱得没有这么有味,这么让人感动。

    ⑤沈师母接过他的话对我说:他爱听肖邦、贝多芬的交响乐,更爱听家乡湘西的民歌和戏剧,特别是一种叫做“傩堂”的戏。

    ⑥刚刚说到“傩堂”两个字,我发现,本来很平静的沈先生突然张开嘴巴,笑出了声。我们都停止了谈话,静静地看着他。他笑得很开心,眼泪不一会儿也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⑦我很好奇,两个在我看来极为普通的字,居然会在他的身上诱发出这么有趣的景象。当他稍稍平静一些后,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说:小时候,常常和小伙伴一起玩游戏,唱歌,后来就爱听民歌,爱看叫作“傩戏”的地方戏,喜欢那些很简单朴实但又很有味道的音调。现在年老之后,只要一听见小时候熟悉的音乐,或者甚至有人提到它们,他马上就会想到家乡的山水、家乡的风俗,特别是想到当小孩子时候的天真情景。

    ⑧看着面前的老人,想到适才发生的场面,我好像能从中感受到一点什么。是什么,当时乃至现在我仍然说不清楚。

    ⑨沈先生最让人感到有趣的,要算半身不遂之后,逼着他练习散步的事情。

    ⑩在沈先生患病之后,我去他家的次数便多了起来。当时,他们还住在崇文门附近的一幢高楼里,离我的单位极近,去的频繁的时候,差不多一周会跑上一两趟。去的目的之一,就是监督他逼着他练习散步。师母每次都会笑责他太懒、太怕吃苦。

    ⑪这是一间很小的客厅,我的记忆里,来回走上一圈绝不会超过十步。地上有一半铺着草编,另一半特地空出约一米多长的水泥地,漆着红颜色,师母说是留给他散步的。这个时候的沈先生,行走已经十分不便,右手不时神经质似的颤抖一阵儿,两只脚几乎是拖在地面挪动。每次从座位上站起来后,师母得把他的左腿慢慢捶上一会儿,他才能拄着拐杖在别人的搀扶下开始走动。尽管如此,按照医生的分析,他仍然有渐渐好转的可能,只要加强锻炼。大家对此寄予希望。

    ⑫“每天让他走五个来回,这是指标。”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练习时,师母对我说。

    ⑬走完两个来回。

    ⑭“够了吧?”沈先生问,听得出他是故意问的。

    ⑮“没有,刚刚两次。他就爱偷懒。”

    ⑯沈先生笑了。刚走完一个来回,他又说:“这是第四次了吧?”似乎带点孩童般撒娇耍赖的劲头儿。

    ⑰“别骗人,刚刚三次。他每次都想哄人。”师母对我说。

    ⑱在我们的监督下,他终于无可奈何地又走完两圈。最后一个来回时,不等走到头,他便迫不及待长吁一口气,大声喊上一句:“唉,完了吧?”便径直朝座位上走去。

    ⑲“你总爱偷工减料。”师母责怪他。他没有反驳,只是很有点儿调皮的样子看看她,然后,两位老人开怀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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