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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困难

浙江省名校协作体(G12)2018-2019学年高二下学期语文联考试卷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国子监

汪曾祺

    为了写国子监,我到国子监去逛了一趟,不得要领。后来,我去找了一个“老”朋友聊了两个晚上,倒像是明白了不少事情。我这朋友世代在国子监当差,“侍候”过翁同龢等祭酒,给新科状元打过“状元及第”的旗,国子监生人,今年七十三岁,姓董。

    国子监,就是从前的大学。立为国子监,是在元代迁都大都以后,至元二十四年(公元1288年),距今约已七百年。

    元代的遗迹,已经难于查考。给这段时间作证的,有两棵老树:一棵槐树,一棵柏树。一在彝伦堂前,一在大成殿阶下。据说,这都是元朝的第一任国立大学校长——国子监祭酒许衡手植的。柏树至今仍颇顽健,老干横枝,婆娑弄碧。传说它老早就已经死过一次,死了几十年,有一年不知道怎么又活了。这是乾隆年间的事,这年正赶上是慈宁太后的六十“万寿”,嗬,这是大喜事!于是皇上、大臣赋诗作记,还给老槐树画了像,全都刻在石头上,着实热闹了一通。这些石碑,至今犹在。

    一进国子监的大门——集贤门,是一个黄色琉璃牌楼。牌楼之里是一座十分庞大华丽的建筑。这就是辟雍。这是国子监最中心、最突出的一个建筑。这就是乾隆所创建的。辟雍者,天子之学也。天子之学,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从汉朝以来就众说纷纭,谁也闹不清楚。照现在看起来,是在平地上开出一个正圆的池子,当中留出一块四方的陆地,上面盖起一座十分宏大的四方的大殿,重檐,有两层廊柱,盖黄色琉璃瓦,安一个巨大的镏金顶子,梁柱檐饰,皆朱漆描金,透刻敷彩,看起来像一顶大花轿子似的。辟雍,是乾隆以前的皇帝就想到要建筑的,但都因为没有水而作罢了(据说天子之学必得有水)。到了乾隆,气魄果然要大些,没有水,那有什么关系!下令打了四口井,从井里把水汲上来,从暗道里注入,通过四个龙头,喷到白石砌就的水池里,于是石池中涵空照影,泛着潋滟的波光了

    辟雍之后,正面一间大厅,是彝伦堂,是校长——祭酒和教务长——司业办公的地方。此外有“四厅六堂”,敬一亭,东厢西厢。四厅是教职员办公室。六堂作为考场。学生的月考、季考在此举行,每科的乡会试也要先在这里考一天,然后才能到贡院下场。

    历代皇帝虽然都似乎颇为重视国子监,不断地订立了许多学规,但不知道为什么,国子监出的人才并不是那样的多。

    国子监的课业历来似颇为稀松。学生主要的功课是读书、写字、作文。国子监学生——监生的肄业、待遇情况各时期都有变革。到清朝末年,据老董说,是每隔六日作一次文,每一年转堂(升级)一次,六年毕业,学生每月领助学金八两。学生毕业之后,大部分发作为县级干部。另外还有一种特殊的用途,是调到中央去写字。明朝的一部大丛书《永乐大典》,清朝的一部更大的丛书《四库全书》的底稿,那里面的端正严谨(也毫无个性)的馆阁体楷书,有些就是出自国子监高材生的手笔。这种工作,叫做“在誊桌上行走”。

    国子监是个清高的学府,国子监祭酒是个清贵的官员。作祭酒的,生活实在颇为清闲,每月只逢六逢一上班,去了之后,当差的沏上一碗盖碗茶,他到彝伦堂上坐了一阵,给学生出出题目,看看卷子;初一、十五带着学生上大成殿磕头,此外简直没有什么事情。

    但是,一般做官的似乎都对这个差事不大发生兴趣。因为这个差事没有油水。查清朝的旧例,祭酒每月的俸银是一百零五两,一年一千二百六十两;外加办公费每月三两,一年三十六两,加在一起,实在不算多。

    据朋友老董说,纳监的监生除了要向吏部交一笔钱,领取一张“护照”外,还需向国子监交钱领“监照”——就是大学毕业证书。照例一张监照,交银一两七钱。国子监旧例,积银二百八十两,算一个“字”。我算了算,每年国子监收入的监照银约有十四万两,即每年有八十二三万不经过入学和考试只花钱向国家买证书而取得大学毕业资格——监生的人。原来这是一种比乌鸦还要多的东西!这十四万两银子照国家的规定是不上缴的,由国子监官吏皂役按份摊分,祭酒每一字分十两,那么一年约可收入五千银子,比他的正薪要多得多。其余司业以下各有差。据老董说,连他一个“字”也分五钱八分,一年也从这一项上收入二百八九十两银子!

    老董的记性极好,我的复述倘无错误,这实在是一宗未见载录的珍贵史料。我所以不惮其烦地缕写出来,用意是在告诉比我更年轻的人,封建时代的经济、财政、人事制度,是一个多么古怪的东西!

(选自《草木春秋》,原文有删改)

(1)、从全文看,作者是从哪些方面写“国子监”的?请加以概括。
(2)、赏析文中两个画线句的语言特色。

①嗬,这是大喜事!

②于是石池中涵空照影,泛着潋滟的波光了。

(3)、形散神聚是散文的特点,本文如何做到形散神聚?请简要分析。
(4)、作者在文末说:“封建时代的经济、财政、人事制度,是一个多么古怪的东西!”请联系全文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文章,完成以下题目
与书为友
[英]塞缪尔·斯迈尔斯
    一本好书常可视作生命的最佳归宿,一生所思所想之精华尽在其中。欲知其人,常可观其所读之书,恰如观其所交之友。与书为友如同与人为友,都应与其最佳最善者常相伴依。
    好书可引为诤友一如既往,永不改变,耐心相伴,陶陶其乐。当我们身陷困境或处于危难,好书终不会幡然变脸。好书与我们亲善相处,年轻时从中吸取乐趣与教诲,鬓发染霜,则带给我们以亲抚和安慰。
    同好一书之人,往往可以发现彼此间习性也有相近,恰如二人同好一友,彼此间也可引以为友。古时有句名谚:“爱我及犬”,若谓为“爱我及书”,则更不失为一智语。人们交往若以书为纽带,则情谊更为真挚高尚。对同一作家之钟爱,使人们的所思所感、欣赏与同情,都能交相融会。作家与读者,读者与作家,也能相知相通。
    英国文艺评论家赫兹利特说:“书籍深透人心,诗随血液循环。少小所读,至老犹记。书中所言他人之事,却使我们如同身历其境。无论何地,好书无须倾尽其囊,便可得之。而我们的呼吸也会充满了书香之气。”
    一本好书常可视作生命的最佳归宿,一生所思所想之精华尽在其中。对大多数学人而言,他的一生便是思想的一生,因此好书即为金玉良言与思想光华之总成,令人感铭于心,爱不忍释,成为我们相随之伴侣与慰藉。菲力浦·西德尼爵士言:“与高尚思想相伴者永不孤独。”当诱惑袭来,高尚纯美的思想便会像仁慈的天使,翩然降临,一扫杂念,守护心灵。高尚行为的愿望随之产生。良言善语常会激发出畅举嘉行。
    书籍具有不朽的本质,在人类所有的奋斗中,惟有书籍最能经受岁月的磨蚀。庙宇与雕像在风雨中颓毁坍塌了,而经典之籍则与世长存。伟大的思想能挣脱时光的束缚,即使是千百年前的真知灼见,时至今日仍新颖如故,熠熠生辉。只要拂动书页,当时所言便历历在目,犹如耳闻。时间的作用淘汰了粗劣制品。就文学而言,只有经典名言方能经久传世。
    书籍将我们引入到一个高尚的社会,在那里,历代圣人贤士群聚,仿佛与我们同处一堂,让我们亲聆所言,亲见所行,心心相印,欢悦与共,悲哀同历。我们仿佛也嗅到他们的气息,成为与他们同时登台的演员,在他们描绘的场景中生活、呼吸。
    凡真知灼见决不会消逝于当世,书籍记载其精华而远播天下,永成佳音,至今为有识之士倾耳聆听。古时先贤之影响,仍融入我们生活的氛围,我们仍能时时感受到逝去已久的人杰们一如当年,活力永存。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十字勋章

(法)巴比塞

    由于一次非常成功的偷袭,我们进入了加拉各村。村子里只剩下一些妇孺老弱。只有几个漆黑的人影儿在墙上警戒着。

    大家隐蔽在矮茅屋后面,子弹上膛,步枪平托,一切就绪。在我前面,有两个黑人坐在一条长凳上,背靠着墙,默默无声,一动也不动地紧偎着。我瞄准了右边那一个,暗自思忖道:他们两人没完没了地在谈些什么呢……

    一声号令!我们的步枪从四面八方同时发射,有如晴天霹雳。时间并不长,两分钟而已,这些漆黑的人影儿,全都呜呼哀哉,被打发回老家去了。他们好像钻进了地底下,又好像烟雾似的,风吹云散了。

    我却记得很清楚:两个黑人,在我前面,我举起步枪,瞄准了其中一个。这两人后来我又见到了:因为我几乎绊倒在他们身上。就在前不一会儿,他俩还不言不语,模样真够滑稽,现在却变成了尸体,倒在长凳下。这是两个小黑人,一男一女,身子蜷缩,相互紧抱着,酷似两只紧握住的手……是一对恋人!这件事总是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萦绕在我的脑际,以致在这样一个值得纪念的夜晚,我不禁有好几次以此来说笑逗趣。

    后来,我的脑子完全糊涂了:狂食暴饮,呼嚎吼叫,手舞足蹈,挤鼻子弄眼儿,乱蹦乱跳。突然,脑壳上一阵剧痛……我跌倒了……不省人事。

    六个星期以后,在圣路易医院我才恢复了神智:一天早晨,我睁开了两眼,四周呈现出一片白色,散发着一股碘酒气味。

    此后旁人陆陆续续地告诉我所发生的惨剧:我们的连队过于疏忽,滞留在那被征服的村子里,而且倒地酣睡。因而,回家来的敌人杀尽了我们全部的人,全部,一个也没剩。

    “那么我呢?”我问。

    他们告诉我,说运气救了我,一所茅屋倒塌了,断墙土块把我压倒在下面,但是却把我遮盖住了。第二天,远征军的主力重新占领了村子,洗劫了全村,终于把罗洛贝族人杀得一干二净,还从掩盖着我的坍塌的碎块堆里,拉着我的两腿,把我拖了出来。

    ……不过更妙的事还在后头:总督来到我的床前,亲手颁发给我五等荣誉勋章。

    没多久,我伤愈了:我迫不及待地想佩戴着我荣获的勋章回到故乡去。盼望已久的日子来到了:七月的一个清晨,我抵达维勒福城。我穿上了我原来的那件军大衣,挂上了我的新勋章,昂着头,迈着方步。

    天啊!多么了不起的欢迎会!车站,乐声响连天,列着队的少女,年幼的和年轻的,全都穿上了节日的盛装,摇着旗子,挥着花束。

    人们把我拥到市政厅去进午餐。席前,席后,没完没了的演说,所谈全是关于我一个人的事。大家称我:“塞内加尔的英雄”。

    大家散了席,外面还有陪送的人群,他们一直排到村镇的尽头,言之无物的演说,巴尔贝大爷的敬酒,最后是一场令人受不了的拥抱,这样,大家才散了……我终于在朦胧的夜色中,独自来到了工厂区附近。

    我沿着教堂旁边的小石子路走回家。夜色已降临,我不时地眨着眼睛,两眼还在冒金星,难道是他们的香槟酒和他们错综复杂的大道理把我的神智搞糊涂了吗?我多少有点像某些小说中的人物,忘却了自身的一段经历:我忽然忘记了自己的功勋,就像我全然不曾有过什么功勋似的。

    ……这时,在一个拐角上,我透过昏暗的月色,发现有两个人,互相紧偎着坐在庄园里的一条长凳上,他们像是手拉着手,谁也不说话;不过,他们似乎沉湎在一种共同的寂静之中,仿佛全神贯注于一件重要的事情。朦胧的夜雾中,一点也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能分辨出他们的形体和察觉出他们胜似语言的那种内心的交往。

    “哎呀!”我叫了一声,又站住了。

    两眼直望着村镇深处的这个拐角,骤然间我恍如看见了另外一个村庄,现在它已被消灭殆尽,这个村子和全体居民,最要紧的是那两个小黑人,都已从这地球上消逝了。他俩曾经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眼前,虽然只看到他们的形体,只察觉到他们那种心灵相通的默契……这对小黑人,由于夜色的简化作用,就和这里的两个人影一模一样。

    这两个影子,那两个黑人……我会发现他们之间有一种联系,这实在是太傻了,但我确是发现了。人们酒喝得过量的时候,就会变得十分天真,头脑也简单起来,我一定是相当醉了,因为这种可笑的联想,本来应该使我发笑的,却使我哭了。我的手伸向十字勋章,把它从胸前摘了下来,很快地塞进口袋深处,好似一件偷来的东西。

【注】《十字勋章》是巴比塞的以描写战争为题材的短篇小说名篇之一。小说以19世纪法国发动的一场侵略非洲的战争为背景。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石狮子

胡炎

    ①一千年前,那个黑脸膛的石匠,在灼烈的阳光下雕刻着面前的巨石。后来,这块巨石变成了一头威严的石狮子,那个石匠反剪着双手,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打满水泡的嘴里咳出一团污血,倒在了石狮子的脚下。

    ②当然,历史没有记下那个石匠的姓名。一千年后,我站在石狮子的面前,遥想着石匠炉火纯青的雕刻技艺和那张黑脸膛上纷飞的汗珠,试图还原岁月深处的现场。盛夏七月,毒日头正在我的头顶疯狂燃烧,所以我想当然地为石匠设置了一个燥热的季节。

    ③这里埋葬着一个古代的将军。石狮子为他镇守着另一个世界。我在史志和碑文里早已领略了将军生前剽悍勇猛的风采。此时,他就躺在石狮子后面那个巨大的墓冢下,让人感到他似乎依然活着,只是改变了肉体的形式,因为他的威名和这一派令人肃穆仰视的庄严从来都不曾消失,无论在文字里还是在人们的传说中。

    ④消失的,只有那个平凡的石匠。

    ⑤我坐在石狮子前方的石阶旁,那里正好有一棵树,投下了有限的阴凉。我承认,我像石匠一样平凡,甚至可以说,我连石匠也不如,简直可以称得上平庸。我想我用不了一千年,也许几十年后我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了无痕迹。没有人会为我雕刻一头石狮子,我当然更不可能躺在那个雄伟的墓冢下,身穿驰骋疆场的铠甲,受万世瞻仰。就此而言,我有理由羡慕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石匠 , 因为屹立千年的石狮子告诉我,那一定是个杰出的石刻艺术家,尽管他在浩瀚的历史中同样微渺如蚁。

    ⑥日光也许穿越了千年,保持着同当年一样的温度。我看着石狮子,仿佛听到叮叮当当的凿石声。石屑在石匠粗糙的手下像岁月一样飞扬、沉落,终化于寂灭。石匠是一个沉默的人,我想,因为凿斧是他唯一的语言。他的眼睛很大,但却经常眯起来,从不同角度观察着石头的造型、布局与线条。他双手的虎口由于不间断的摩擦和冲击而迸开了一道道血口,但他感觉不到疼痛。那些血珠和他的汗水一起融入了面前的巨石,而让那块沉默的石头获得了灵性。石匠就这样凿着寂寥而漫长的时光,生命在幽微的刻痕里变得瘦削、单薄而憔悴。他想象着石狮子的样子,而完全忘掉了自己的样子。

    ⑦我不知道这是否有些悲哀 , 那个石匠,让一块在地壳里沉睡亿万年的石头有了生命,而他却把自己凿成了一块人形的石头。

    ⑧在接到这个重大任务前,他可能是一个享誉民间的匠人,雕刻过不计其数的石兽、石碑,甚至包括石碾这样的农具和石臼之类普通的家用器皿。在那个时候,他或许像寻常百姓一样一面雕刻一面抽着旱烟、拉着闲话,考虑着是否把这个吃苦受累的手艺传给子孙,或者干脆什么也不想,只用这个手艺换得衣食,在雇主的家里饮着自酿的烈酒,直到乾坤倒悬酩酊大醉……

    ⑨但是某一天,他接到官府的指令,要为战死沙场的将军雕刻一头石狮子。

    ⑩石匠离开家的时候,回头久久地望着他的妻儿。他没说一句话,似乎预感到这将是一次永久的诀别。在这里,我猜测石匠当时的心情一定非常复杂,因为这个任务非同寻常,倘若失手必然性命难保。但我更愿意相信,石匠当时想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满怀着对将军的敬仰,他要为这个戎马一生、保家卫国的将军做点什么,那就是用一头骁勇无敌的石狮子镇守将军的仙府,让他的敌人和跃跃欲试的盗墓贼望而生畏。他要为这头石狮子献出毕生所学,用他的血和生命滋养艺术和精神,为石狮子安放一个充满血性的灵魂。

    ⑪一千年后,石狮子高踞于我的面前,佐证着我的猜测。不仅如此,它随时准备冲跃的姿态还告诉我,石匠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他也许把自己变成了一头石狮子,他平凡的生命和非凡的灵魂最终和一方巨石融为一体。

    ⑫我站起来,走到石狮子跟前,抚摩着它滚烫的身躯。它的温度应该超过了40度,那是灵魂的体温,比日光更加炽烈。它看着我,穿过千年的风雨说:

    ⑬ “如果没有他,我只是一块石头。”

    ⑭我点点头:“我懂。”

    ⑮石狮子微笑了,它微笑的样子竟然如此亲切,就像一个脸膛黝黑的石匠,在阳光中绽开的密密麻麻的皱纹。一千年前他忘记了微笑,而在一千年后,他微笑着递给我一只凿斧和一把雕刀。我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在我远离石狮子的时候,一方伟岸的巨岩从我生命的地壳里站起,对我说:“来吧,我一直在等你。”

(原载《大观·东京文学》)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黎明前夜

陈德鸿

    大勇说,娘,回吧。

    娘抓住大勇的右手说,到西风口寻找到你弟,就让他回家来。一时走不脱,也让他寻机跑回来。娘顿了顿,又说,你爹这一没,日子眼瞅就过不下去了。

    大勇抽出手,揩了揩娘脸上的泪说,娘,我知道了。外面冷,回吧!

    娘蹒跚着回了屋,一会儿又跑出来,冲走远的大勇喊,路上千万当心,寻不到,就早点回家。

    走到村外一片收割后的田野时,大勇停下来,在地头找到一个写着父亲名字的木橛,就蹲在地上,用右手抓了一把土,紧紧攥在手里,嘴里喃喃自语,小勇啊,咱家有地了,是政府分的,哥使不上力,你回来帮哥种吧!

    第二天傍晚,大勇赶到西风口时,长长的队伍仍在不停地过着,土道旁,挤满了一层又一层的人。

    大勇挤进人群,看着队伍中一张张稍纵即逝的脸,犯起愁来,这可上哪儿找小勇啊!听说兵是从昨天开始过的,小勇也不知过去了没有。

    大勇想了想,也学旁人从队伍边拽出一个兵问,同,同志,我向你打听个人?

    兵停住脚,叫啥名,是哪个部队的?

    叫赵小勇,是,是3纵的。

    不认识,兵摇摇头,3纵还没过来,你再等等吧。

    大勇舒了口气,刚在离土道不远的一个土墙边坐下来,一个40多岁的男人便挤坐在他旁边。

    大勇往边上挪了挪,男人又挤过来,说,兄弟,俺姓韩,刚才你和那个长官的话俺都听到了,俺儿子也是3纵的。

    那敢情好。大勇说,我是赵家堡的,你是哪的?

    男人说,俺家在马家洼。

    那地方我去过,有个牲口市。大勇问,那边的地也分了?

    分了,分了。我这次找儿子,就是告诉他这件事。这回家里有地了,俺再倒腾点牲口啥的,日子就更好了。

    家里还有啥人,能忙过来?大勇问。

    家里还有个小的,不顶啥事。他娘病在炕上好几年了。男人说,俺一个人,多点辛苦就是了。

    看着男人满足的笑意,大勇忽然想起来,前年在马家洼买骡子时,曾经和这个男人打过交道。

    那时,大勇相中了一头骡子,这个男人要价15个大洋。大勇磨了半天,男人死活不吐口。眼瞅着太阳快落山了,一个年轻人突然把男人拉到一边,互相把手伸进对方的袖子里……大勇急了,拽过男人说,15个大洋,这骡子我要了。到家没几天,大勇发现这骡子走路爱往右边去,找来八爷一看,说是骡子左眼受过伤。听大勇讲了买骡子时的情况,八爷说,你这是让人唬了,那是爷俩,专好下扣子。

    见大勇不吭声,男人说,我儿在部队表现可好了,打锦州时还立了功呢!

    大勇愣了愣,问,你这次来,是想把儿子叫回家去帮你?

    男人撇了撇嘴说,那哪行啊,俺就是想看看儿子,让他对家里放心,告诉他在部队好好干,全国都解放了再回来。

    大勇尴尬地笑了笑,不吭声了。

    半夜时,许多汽车和马拉的炮车驶过之后,又开始过起长长的队伍。男人问了几个兵,高兴地对大勇说,这是3纵的,咱俩精神点,互相帮衬着打听。

    天快亮时,男人找到大勇说,兄弟,你慢慢打听着,我,我回家了。

    咋?大勇一边盯着队伍,一边问。

    俺儿,俺儿他没了。男人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大勇不知怎样安慰男人,只是用右手轻轻拍着男人的肩膀。

    过了好久,男人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踉踉跄跄边走边说,兄弟,管咋,俺儿这是光荣,没给俺韩家丢脸。

    走了几步,男人又折回来,对大勇说,兄弟,那事对不住了。等回去,俺给你寻头好的送家去,换回那头病骡子……

    男人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了很长时间,大勇才回过神了,泪水早已湿了眼睛。

    快中午时,大勇终于看到了扛着机枪的小勇。

    小勇吃惊地摇着大勇的右手问,哥,你的左手呢?

    大勇含糊着说,我这只右手也啥都能干,不耽误事儿。

    小勇问,爹娘都好吗?

    都好,都好,地也分了,咱家分了20多亩呢。大勇说,爹妈特意让我来告诉你,家里不用你操心,在部队上好好干,不解放全国不许回家。

    大勇往家走时,觉得自己的脚步比来时坚定了许多,也踏实了许多。

    1950年4月,赵小勇在解放海南岛战役中光荣牺牲。

选文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问题。

胆量(节选)

徐贵祥

桑秋天的排长一当就是九年。

别的没啥毛病,还是因为胆小。对上,除了敢在当年的副连长后来的团参谋长面前发发牢骚,其余的表现均是唯唯诺诺。胆小也有胆小的优点,不惹事,没有磨皮蹭痒的花花点子,当然胆小还是弊多,大事交给他总是让人放心不下,更别指望他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直到九年后部队调防到了边境线,上级考虑,桑秋天的排座实在不能再当下去了,再当下去就不像话了,这才把他提到了连长。

和平时期的边境,没啥大仗,偶有摩擦,小打小闲过过枪瘾而已。但是炮击始终热闹,两家都在锻炼部队。对方依仗地形优势,常常将小炮推到炮团眼皮底下惹事。沙子不大,但钻进眼里硌人,春节前团里拟了一个方案,决定派出前进观察所,潜进深山密林,弄清对方小炮的游击阵地,将其痛打一顿,大家好安稳地过个年。

参谋长将桑秋天叫到团指挥所,把方案大致情况介绍了一遍,然后说:“反复考虑,这个任务对专业技能要求高,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桑秋天低头抽烟,态度很不明朗。

“有个人倒是定点很准,图上作业全师有名,可是,那家伙是属猪大肠子的,撑不直。”参谋长又说,目光在桑秋天的脸上晃了两圈。

桑秋天依然不吭声,眼睛东张西望。窗外刮了一阵微风,杨树叶子哗哗地响。

参谋长憋不住了,问:“桑秋天你写请战书了吗?”

“没有。”这一次,桑秋天回答得干脆。

“桑秋天,你去把镜子拿来。”

“干什么?”桑秋天抬起头来,稀里糊涂地反问。

“拿来照照你的脸,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当个连长窝囊吧唧的,成天一副阴死阳活的熊样子,肠子没有个伸直的时候。天塌下来了,你怕不怕?”

桑秋天翻了翻眼皮,又低下头玩弄手中的半截烟。

“几乎所有的干部都写了请战书、决心书,有人还写了血书。你丢不丢人?”

“写那玩意儿干啥,牛皮吹破了缝不上。”桑秋天一甩脑袋,振振有词。

“你呀你……”参谋长哭笑不得,“你放屁都怕砸脚后跟……别忘了,咱们可都是在‘钢七连’淬过火的。”

桑秋天瞅了瞅参谋长,然后又耷下眼皮:“参谋长,有话你就直说了吧。”

“这不是明摆着吗,”参谋长站起身,手捏红蓝铅笔敲了敲桌面,“开设前观是件抢手的任务,别人打破头来争。”参谋长抽出一摞文稿扔在桑秋天的面前,“翻来覆去找不见你的大名,这分明是往咱们‘钢七连’脸上抹大粪嘛!”

桑秋天向文稿扫了一眼,满脸不屑的神气:“做样子给人看的,上级咋决定我咋服从。”

“那好,”参谋长扔了一支烟过来,自己也点燃一支,“这个任务交给你。”

桑秋天的脸色顿时灰下来,耷下脑袋,手指痉挛地搓揉着那根香烟,直到金黄色的烟丝从桑秋天的指间流出,颤颤抖抖地落在地上。

桑秋天心惊肉跳地带领四名测地兵和两名计算兵,趁夜暗雾浓钻进距驻地九公里的榔岈山,潜伏四天四夜,终于摸准了对方的三个游击炮阵地。表尺和射向都是桑秋天本人计算并亲自下达的,而且还负责观察修正炸点。

电台启用不久,就被对方侦听出位置。就在炮战打得最热闹的当口,两个排的兵力把他们包围在榔岈山东侧的1879高地。

桑秋天在向1879高地转移的途中受了伤,腿上挨了一枪,估计是碎了髌骨,得有人架着走,架到1879高地顶上,便又迅速展开作业,指示修正炸点。间瞄(间接瞄准)射击开始后,后方的阵地就成了瞎子,校正延伸火力捕捉目标就全听桑秋天的了。

几名战士是桑秋天用手枪逼走的。战士们起先不走,抱着桑秋天大哭大嚷“要死死在一起”,桑秋天横竖挣脱不开,急得高喊:“你们这是想把我送上军事法庭啦,任务没完成我不能离开,你们留在这里没用,赶紧回去带人来接我……”那几个战士死不松手,硬是要把桑秋天往山下运……桑秋天掏出手枪将枪口搁在太阳穴上,悲悲壮壮地吼了一嗓子:“你们再不走,老子就抠火!”

战士们只好撤了。他们抢占一个制高点,向包围上来的敌军实施压制射击,掩护桑秋天作业。

桑秋天终于没再回来,又坚持了二十多分钟,指示打掉对方的最后一个炮阵地,然后靠在一棵树上,对电台吼了一声:“关机,我要炸电台了!”

据前去营救的一名排长说,桑秋天在电台上捆了四颗手榴弹,等人家涌上来抓俘虏抢电台的时候,他才突然将弦扯断。

参谋长给桑秋天的爹拍了份电报,老爷子很快就赶到了,硬硬朗朗地登上了海拔两千一百六十米的云雾峰,去年那片刚刚平静的战场。老爷子心平气和地问起部队的伤亡情况,参谋长回答说只亡一人,就是桑秋天。随行的人都不吭声,都在等待老爷子捶胸顿足地哭一场。

老爷子坚决不哭,垂着两臂如同塑像一般挺着,花白浓密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

他举起望远镜又看了一会儿,看得很细。遥远的天穹,湛蓝的天空,雪白软绵的云絮……目光终于落在那座嶙峋挺拔的山峰上。老爷子放下了望远镜,转过身来,沉默半晌,颤颤巍巍地落下两颗巨大的老泪滴。

(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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