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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①早望见前面烟锁雾笼,是一片猛恶林子,这座林子唤做“野猪林”,此是东京去沧州路上第一个险峻去处。宋时,这座林子内,但有些冤仇的,使用些钱卤公人,带到这黑,不知结果了多少好汉在此处。今日,这两个公人带林冲奔入这林子卫来。董超道:“走了一五更,走不得十里路程,似此沧州怎的到。”薛霸道:“我也走不得了,且就林子里歌一歇。”
②三个人奔到业面,解下行李包裹,都搬在树根头。林冲叫声:“呵也!"靠着一株大树便倒了。只见董超说道:“行一步,等一步,倒走得我困倦起来。且睡一睡却行。”放下水火棍,便倒在树边,略略闭得眼,从地下叫将起来。林冲道:“上下做甚么?”董、薛霸道:“俺两个正要睡一睡,这里又无关锁,只怕你走了。我们放心不下,以此睡不稳。”林冲答道:“小人是个好汉,官司既已吃了,一世也不走。”董超道:“那里信得你说。要我们心稳,须得缚一缚。”林冲道:“上下要缚便缚,小人敢道怎地。”薛霸腰里解下索子来,把林冲连手带脚和物紧紧的绑在树上。两个跳将起来,转过身来,拿起水火棍,看着林冲,说道:“休得要怨我弟兄两个,只是上司差遣,不由自己。你须精细着,明年今日是你周年。”林冲见说,泪如雨下,便道:“上下!我与你二位,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二位如何救得小人,生死不忘。”董超道:“说甚么闲话!救你不得。”薛霸便提起水火棍来,望着林冲脑袋上劈将来。
③说时迟,那时快,薛霸的棍恰举起来,只见松树背后雷呜也似一声,那条铁杖飞将来,把这水火棍一隔,丢去九霄云外。跳出一个胖大和尚来,喝道:“洒家在林子里听你多时!”两个公人看那和尚时,穿一领皂布直裰,挎一口戒刀,提起禅杖,轮起来打两个公人。林冲方才闪开眼看时,认得是音智深。林冲连忙叫道:“师兄,不可下手!我有话说。”智深听得,收住禅杖。两个公人呆了半晌,动弹不得。
④智深扯出戒刀,把索子都割断了,扶起林冲,叫:“兄弟,俺自从和你买刀那日相别之后,洒家忧得你苦。自从你受官司,俺又无处去救你。打听的你断配沧州,洒家在开封府前又寻不见,却听得人说监在使臣房内。又见酒保来请两个公人,说道:“店里一位官人寻说话。’以此洒家疑心,放你不下,恐这厮们路上害你。俺特地跟将来,见这两个撮鸟带你入店里去,洒家也在那店里歇。夜间听得那厮两个做神做鬼,把滚汤赚了你脚。那时俺便要杀这两个撮乌,却被客店里人多,恐妨救了。洒家见这厮们不怀好心,越效你不下。你五更里出门时,洒家先投奔这林子里来等杀这厮两个撮鸟,他倒来这里害你,正好杀这厮两个。”林冲劝道:“既然师兄救了我,你休害他两个性命。”鲁智深喝道:“你这两个撮鸟,洒家不看兄弟面时,把你这两个都剁做肉酱!且看兄弟面皮,饶你两个性命。”
⑤话休絮烦,被智深监押不离,行了十七八日,近沧州只有七十来里路程,一路去都有人家,再无僻静处了。鲁智深打听得实了,就松林里少歌。智深对林冲道:“兄弟,此去沧州不远了,前路都有人家,别无僻静去处。洒家已打听实了。俺如今和你分手,异日再得相见。”又取出一二十两银子与林冲,把三二两与两个公人道:“你两个撮乌,本是路上砍了你两个头,兄弟面上饶你两个鸟命。如今没多路了,休生歹心。”两个道:“再怎敢,皆是太尉差遗。”接了银子,却待分手。鲁智深看着两个公人道:“你两个撮鸟的头,硬似这松树么?”人答道:“小人头是父母皮肉包着些骨头。”智深抡起禅杖,把松树只一下,打的树有二寸深痕,齐齐折了。喝一声道:“你两个撮鸟,但有歹心,教你头也似这树一般。”摆着手,拖了禅杖,叫声:“兄弟保重!”自回去了。董超、薛霸都吐出舌头来,半晌缩不入去。
(选自《水浒传》第八回,有删节)
(二)
①当下王伦与四个头领——杜迁、宋万、林冲、朱贵——坐在左边主位上;晁益与六个好汉——吴用、公孙胜、刘唐、三阮——坐在右边客席。阶下小喽罗轮番把盏。酒至数巡,食供两次,晁盖和王伦盘话。但提起聚义一事,王伦便把闲话支吾开去。吴用把眼来看林冲时,只见林冲侧坐交椅上,把眼瞅王伦身上。
②看看饮酒至午后,王伦回头叫小喽罗取来。三四个人去不多时,只见一人捧个大盘子,里放着五锭大银。王伦便起身把盏,对晁盖说道:“感蒙众豪杰到此聚义,只恨敝山小寨,是一洼之水,如何安得许多真龙?聊备些小薄礼,万望笑留,烦投大寨歇马,小可使人亲到麾下纳降。”晁盖道:“小子久闻大山招贤纳士,一径地特来投托入伙,若是不能相容,我等众人自行告退。重蒙所赐白金,决不敢领。非敢自夸半富,小可聊有些盘缠使用。速请纳回厚礼,只此告别”王伦道:“何故推却?非是敝山不纳众位豪杰,奈缘只为粮少房稀,恐日后误了足下 , 众位面皮不好,因此不敢相留。”说言未了,只见林冲双眉剔起,两眼圆睁,坐在交村上大喝道:“你前番我上山来时,也推道粮少房稀。今日晁兄与众豪杰到此山寨,你又发出这等言语来,是何道理?”吴用便说道:“头领息怒。自是我等来的不是,倒坏了你山寨情分,今日王头领以礼发付我们下山,送与盘缠,又不曾热赶将去,请头领息怒,我等自去罢休。”林冲道:“这是笑里藏刀言清行浊的人!我其实今日放他不过!”王伦喝道:“你看这畜生!又不醉了,倒把言语来伤触我,却不是反失上下!”林冲大怒道:“量你是个落第穷儒,胸中又没文学,怎做得山寨之主!”吴用便道:“晁兄,只因我等上山相投,反坏了头领而皮。只今办了船只,便当告退。”
③晁盖等七人便起身,要下亭子。王伦留道:“且请席终了去。”林冲把桌子只一脚,踢在一边;抢起身来,衣襟底下掣出一把明晃晃刀来,掿的火杂杂。吴用便把手将髭须一摸,晁盖、刘唐便上亭子来,虚拦住王伦叫道:“不要火并!”吴用一手扯住林冲,便道;“头领不可造次!”公孙胜假意劝道:“休为我等坏了大义。”阮小二便去帮住杜迁,阮小五便帮住宋万,阮小七帮住朱贵,吓得小喽罗们目瞪口呆。
④林冲拿住王伦骂道:“你是一个村野穷儒,亏了杜迁得到这里。柴大官人这等资助你,给盘缠,与你相交,举荐我来,尚且许多推却。今日众豪杰特来相聚,又要发付他下山去。这梁山泊便是你的!你这嫉贤妒能的贼,不杀了,要你何用!你也无大量大才,也做不得山寨之主!”杜迁、宋万、朱贵本待要向前相劝,被这几个紧紧帮着,那里敢动。王伦那时也要寻路走,却被晁盖、刘唐两个拦住。王伦见头势不好,口里叫道:“我的心腹都在那里?”虽有几个身边知心腹的人,本待要来救,见了林冲这般凶猛头势,谁敢向前?林冲即时拿住王伦,又骂了一顿,去心窝里只一刀,肐察地搠倒在亭上。可怜王伦做了多年寨主,今日死在林冲之手,正应古人言:“量大福也大,机深祸亦深。”
选自《水浒传》第十九回,有删节)
(他山之石)
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之中,论人品武艺,林冲可以说是上上之选的。他有磊落的豪情,他有大将的风度。八十万禁军武师教头,来头也并不算小,地位也并不算低。可是他生不逢时受尽了折磨,受尽了迫害,在九死一生中,好容易才奔上了水泊大寨。如果说逼上梁山这句话,近用于每一个人,而应该更适用于豹子头吧!我们推求原因的所在,他的遭际,便是由当时豪门恶式的官府势力所造成,他不幸处在那一个环境,更不幸做了高俅的部下,这便成了悲剧的渊源。所以看过林冲的血海冤狱,就可以看到了魔鬼当道杀人不眨眼的世界了。
林冲到了梁山之后,本来应该是他的蹇运终止的时候,可是又碰到了一个度量褊窄,忌才嫉能的读书人的败类王伦。赵官家的天下可以由高太尉任意横行,梁山泊是叛逆的世界,却不许有宵小混迹。林冲之出于火并,固由于不得已,然而,由高俅身上所得之积郁,泄之于王伦,梁山泊自得以整肃而归兴盛,这又不止是他个人的扬眉吐气了!
(选自《水泊梁山英雄谱》孟超著,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