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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文学类文本阅读 题类:常考题 难易度:普通

河北省定州市第二中学2016-2017学年高二4月月考语文试题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小题。

幸福大道

符浩勇

    她的宝马缓缓地逆向驶入了单行路段,像一条游走在岸上的鱼。

    她不担心警察来追她。这个时候,警察还没上班。这个城市里的大多数人们正将自己蜷缩在钢筋混泥土浇筑的格子楼里,享受着夏日的正午时光。而逆向行驶单行路段,又奈她何?对她来说,什么都缺,独不差钱。

    没有了车鸣人喧,这条路段显得闹中幽静。路的两侧,高大的棕树将自己伸展成一把把撑天大伞,遮天蔽日。在它们的庇护下,来往的行人一改往日行色匆匆的步履,赶路的脸上多了几分休闲与自在。她的宝马也仅快于行人的速度。

    在她的视线里,一帮光着膀子的人,驮着大蛇皮袋子,很小心地避让着拥挤的人流,正在横穿马路,满身灰黑的汗水在夏日毒烈的阳光下熠熠发光。他们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来到这里,仿佛要在这拥挤的城市里觅出一条路来,仿佛只要穿越了大街就能抵达他们幸福的彼岸。

    就在前方几步远,她的目光越过棕树下沉浸在幸福爱情的年轻男女,定格在路旁。

    一对中年男女正在小憩。他们席地而坐,背靠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刚才已经有很多辆三轮车从她的宝马身边经过,她不知道这是其中的哪一辆,它们看上去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连蹬三轮车的人也几乎全都是一模一样——粗壮,结实,有着强大的骨骼,脖子上都缠着一条被汗水浸得发黄的毛巾。只有他们,能够把一辆装满了煤球的三轮车蹬得轰轰烈烈,让人感到有一阵风猛烈地从身上扫过。而这时候,背靠三轮车的女人的睡相很美,将头斜倚在男人的肩上,男人也许是想让女人睡得更舒服些,也许是怕惊醒了女人,同样斜侧的姿势,看上去睡的并不舒服。

    忽起一阵风将女人的一缕头发吹拂到了男人的脸上。男人醒了,他瞧瞧熟睡的女人,将秀发拢到女人的耳后。男人的目光停留在女人的头上,或许是一根草屑,或许是一只小虫,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其摘下,轻轻地弹到一边,还好,女人仍在酣睡,男人又轻轻地闭上眼睛。

    此时,她的眼里已经浮上了泪水,她轻轻地将眼睛闭上,等到再张开的时候,隐忍了太久的泪水肆无忌惮地飘然而下。她感受到了幸福,不!看到了幸福,她曾想要的幸福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但它不属于她,竟在一对从乡下进城的拾荒者的身上。

    她能感受到行人洒在宝马车上的羡慕眼光,但他们不明白,她的宝马敌不过路旁男人一个抬手的动作。

    一对老人迎面走来,都已是花甲之年,都已是鬓发花白,他们手牵着手,气定神逸,一脸慈祥地向前迈着步子,与她的宝马擦肩而过,男的搀扶了一下女的,随后不知说了什么,一抹淡笑便在另一嘴角荡漾开来。

    她的心再次被灼伤,泪水汹涌而下,恸哭失声。在泪眼婆娑中,她终于看到了一幅人间最美的图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记得每次在这条街上走过,都会有三两个卖花的小女孩,忽然就从各个方向围了过来,那一张张尖瘦的小脸都脏得跟猴儿似的,一双双黑幽幽的眼睛也被风吹得眼泪汪汪。她知道在她们的后面,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此时正混在其中,朝这边张望。而她已经被鲜花包围了。全都是没有根,修剪得很整齐的花,用保鲜膜包着,散发出短暂而恍惚的花香。面对这些最无辜最弱小的生命,她感到这是她最软弱的时候。她买了,每次都买了。而今她买花送给谁呢?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离婚了,那个承诺给她一辈子幸福的男人,将幸福廉价出卖给了另外一个年轻的女人,飞到了大洋彼岸。

    她轻轻地将车窗落下,阳光顷刻洒了进来。她买下三朵百合花,分别送给街边一个擦皮鞋的女人,一对卖唱的盲人夫妇,一个忧郁的流浪歌手,这些花不贵,她想让她们的眼珠子闪放出一丝幸福的亮光。

    她的宝马缓缓地出了单行路,她驶上了一条洒满阳光的大道。

(选自当代青少年小小说读本《幸福大道》,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情节和人物形象的分析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这篇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开着宝马的贵妇人,她有着令人羡慕的物质财富,但真正的幸福并未赐予她。 B、她的丈夫背叛了给她一辈子幸福的承诺,使这个孤独的女人对平时不留意的夫妻恩爱的场面格外敏感。 C、在路上,女主人公看到沉浸在幸福爱情的年轻男女、蹬三轮车谋生的中年男女和携手散步的老夫妻的场景,明白了幸福的意义。 D、为了忘却离异之痛,女主人公落下车窗买下鲜花,送给市井中处于弱势的三种人,幸福的感情立刻升华。
(2)、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两项是(    )

A、作品描写了一个开宝马车的“贵族”女人刚刚经历了离异之痛,驱车在城市一条普通的街道上所看到的人间图景。 B、小说运用细节描写,将青年男女、中年男女和花甲夫妻活动的三个场景相互对比,含蓄地暗示了“幸福”的主题。 C、作者没有对女主人公身份、地位进行正面描绘,而让读者沿着她眼光所及、心灵所至一起探求究竟何为“幸福”。 D、小说首尾两段巧妙呼应,且都运用了比喻和双关修辞手法,形象地描写女主人公从现实痛苦到感觉幸福的心路历程。 E、这篇小说手法十分独特,整篇没有对话描写与矛盾冲突,用一个找寻幸福的女人的视角就触摸到了每个人的内心深处。
(3)、作者着力描写女主人公所见三组男女活动镜头和她的一次买花赠人行为,给人们带来了哪些启示?请结合作品内容简要分析探究。

举一反三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南渡记

宗璞

莲秀二十五岁嫁到吕家,已经十五年了。十五年里,她的生活就是侍候老太爷。现在很多亲友都往南边去了,留下的也各自闭门不出。除凌京尧来过一次,不见任何人出现。

天越来越热了。一天黄昏,老太爷在院中闲坐,忽听有人轻轻敲门,随即推门进来。“搬到这里来了。”来人说。

“缪老爷,”莲秀大声在老人耳边说,“是缪老爷。”她很感动,到底人家心里惦记着啊。一面扶老人,搬椅子,一面让人沏茶。

缪东惠衣着还是那样清雅,态度还是那样从容。老人和他相识多年,许多见解不同,人是极熟的。去年还为小娃送药,现又来看望,心里高兴。相让坐下,谈笑风生。

渐渐说到时局,缪东惠叹道:“战事起了快一年了,简直看不出希望!去年上海失,南京陷,现在武汉也吃紧了。只要是中国人,谁不中心如焚,五内俱结!可是大局已如此。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百姓生活安定,这一方面我是尽力而为。想想多少爱国志士,也是处处以百姓为重。凡事从这方面考虑就通畅得多。”他素来口齿清楚,现在也是抑扬顿挫。

老人听出话中有话,于是带笑说:“我终日枯坐斗室,老病相缠,外头的事,知道很少。有什么高见,便请直言。”

“如果我的话不合您的意思,也请务必考虑,为亿万生灵的利益考虑。”缪东惠诚恳地说,“今年元旦成立了华北临时政府,半年来遭到不少反对,炸的烧的打枪的撒传单的都有。据我看,这样的骚扰对百姓来说,只能是帮倒忙,只能使日本人更用高压手段。有人说,我们是幸而亡国,不幸就要灭种啊!我看有道理。若有一个能使政安民和的政府,不让日本人直接管事,老百姓少吃多少苦头!这样的政府必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才能立得起来,其实只要挂名即可,不用做什么事。尝读史书,每服冯道为人。那样不顾毁誉,肯真为天下苍生出力的,才是了不起!”

老人哈哈一笑说:“我无文才武略,怎比得古人!”停了片刻,用力看着东惠,“你的逻辑很奇怪。②政安民和,是谁的天下?”他没有力气拍案而起,心里反觉平静,目光又有些茫然。

“我是真为大局着想——如公不出,如苍生何?”缪东惠努力说出了这句话。

老人微笑,端起茶杯举了一举,意思是送客。他的手猛烈颤抖,茶水泼洒出来。莲秀忙上前接过,看了客人一眼。缪东惠只好站起。老人也扶着莲秀站起,笑着说:“缪先生无艺不精,何时又学了苏秦?这亡国救民之论,还请别处发表。”

缪东惠无奈,躬身告辞。

莲秀送客回来,原以为老人会发脾气,把缪某大骂一通,却见老人在里屋安静地靠在床上,把玩着那柄龙吞虎靠镌镂云霞的宝剑,似乎已忘记有谁来过,把剑一举,说:“可怜这剑,只挂在墙上。”③“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老人惨然一笑。

……

不觉又过了半月。一天傍晚,夕阳晕红已退,满院蝉鸣。忽有杂乱的脚步声,走进三个中国人,三个趾高气扬的中国人。那为首的板着脸对吕老人说:“我们是江市长派来的,请老先生出任维持会委员。”说着递过一张大红聘书,约有一尺半长,烫金字闪闪发光。

老人见来了伪员,纹丝不动,仍一手捻须,一手拿过靠在椅边的拐杖,挡住聘书,说:“请转告江朝宗,我是中国人,不任伪职。”

来人对老人的态度似有准备,并不争竞,把聘书放在桌上。又拿出一张请帖,说:“市府明天宴会,请光临。聘任的事,三天内见报。告辞。”随手把请帖交给莲秀,转身就走。

“扔出去!把这些都扔出去!”老人突然暴怒。用手杖敲地,大声喝道。随扔了手杖,一把抢过请帖来撕,但纸太硬,撕不动,就向那几个人扔去,纸又太轻,飘飘地落下了。

那为首的人口头冷笑,又说一遍:“三天内见报。”

老人愤怒已极,挺直身子,把手杖用力向他扔去,手杖落地的声音很无力,紧接着是沉重的关廊门声。莲秀忙上前扶住老人,让他缓缓靠在椅背上。老人急促地喘息,莲秀为他揉胸捶背,轻声唤着:“老太爷,老太爷,莫生气,莫生气!”

吕贵堂等老人渐渐平静,先问莲秀:“是不是托凌老爷转缪老爷,想个法子拖一拖?”

“不用去!哪里也不用去!”老人高声说,“我有办法,你们不用担心!”

莲秀和贵堂交换着眼光。她有几分猜到老人的办法,却又不敢那样想。

……

莲秀轻轻推开正房门,只见老人端正地躺在矮榻上,双目微睁,面容平静,一点声息俱无。“老太爷,老太爷!”莲秀恐怖地大喊,想推醒他。可是永远做不到了。

凌京尧和吕贵堂大步赶来。京尧见条案上有一张纸,用一个安眠药空瓶子压着,纸上写着核桃大的毛笔字“生之意已尽死之价无穷”,另有一行“立即往各报发讣告”。这是老人的遗嘱了。

京尧一见这遗嘱,更明白老人是以一死拒任伪职,不禁百感交集,身子不觉伏了下去,跪在榻前痛哭。莲秀反镇定了,陪着跪下,一面拭泪,说:“凌老爷别哭了,老太爷就仰仗您了。”

发讣告,布置灵堂,将老人入殓。该做的事都做了,众人陆续散去。④京尧慢慢走出房门,看见院中青草踩折一片,那没有踩到的,仍旧欢快地生长。

【注】①节选自长篇小说《南渡记》第五章,有删改。小说以抗战时期北平沦陷、大学南迁为背景,表现了动荡年代知识分子群体的命运遭际与情感、精神世界。文中吕老人(吕清非)是前清举人,参加过同盟会,曾任民国国会议员。赵莲秀是他的续弦夫人。②小娃:吕清非的外孙。③冯道:五代时人,先后在后唐、后晋等五个王朝任职。④出自北宋贺铸《六州歌头》。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山地回忆

孙犁

从阜平乡下来了一位农民代表,参观天津的工业展览会。我们是老交情,已经快有十年不见面了。临走的时候,我一定要送点东西给他,我想买几尺布。

 为什么我偏偏想起买布来? 因为他身上穿的还是那样一种浅蓝的土靛染的粗布裤褂。这种蓝的颜色,使我想起在阜平度过的三年战斗的岁月。

 阜平的天气冷,山地不容易见到太阳。那里不种棉花,我刚到那里的时候,老大娘们手里搓着线锤。很多活计用麻代线,连袜底也是用麻纳的。

 就是因为袜子,我和这家人认识了,并且成了老交情。那是个冬天,该是一九四一年的冬天,我打游击打到了这个小村庄,情况缓和了,部队决定休息两天。我每天到河边去洗脸。有一天早晨,刮着冷风,只有一抹阳光,黄黄的落在河对面的山坡上。我蹬在那块石头上去,砸开冰口,正要洗脸,听见在下水流有人喊:“你看不见我在这里洗菜吗?洗脸到下边洗去!”

 这样冷天,我来砸冰洗脸,反倒妨碍了人。心里一时挂火,就也大声说:“离着这么远,会弄脏你的菜!”

 洗菜的人也恼了,说:“菜是下口的东西呀! 你在上流洗脸洗屁股,为什么不脏?”

 我站立起来转过身去,才看见洗菜的是个女孩子,也不过十六七岁。风吹红了她的脸,像带霜的柿叶,水冻肿了她的手,像上冻的红萝卜。她穿的衣服很单薄,就是那种蓝色的破袄裤。

 十月严冬的河滩上,敌人往返烧毁过几次的村庄的边沿,在寒风里,她抱着一篮子水沤的杨树叶,这该是早饭的食粮。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时心平气和下来。我说:“我错了,我不洗了,你在这块石头上来洗吧!”

 她冷冷地望着我,过了一会才说:“你刚在那石头上洗了脸,又叫我站上去洗菜!”

 我笑着说:“你看你这人,我在上水洗,你说下水脏,现在叫你到上水来,我到下水去,你还说不行,那怎么办哩?”

 “怎么办,我还得往上走!”

 她说着,扭着身子逆着河流往上去了。蹬在一块尖石上,把菜篮浸进水里,把两手插在袄襟底下取暖,望着我笑了。

 “什么时候,才能打败鬼子?”女孩子望着我,“我们的房,叫他们烧过两三回了!”

 “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十年八年。可是不管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我们总是要打下去。

“光着脚打下去吗?”女孩子转脸望了我脚上一下,就又低下头去洗菜了。

 我一时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问:“你说什么?”

 “说什么?”女孩子也装没有听见,“我问你为什么不穿袜子,脚不冷吗?不会求人做一双?”

 “哪里有布呀?就是有布,求谁做去呀?”

 “我给你做。”女孩子洗好菜站起来,“我家就住在那个坡子上,”她用手一指,“你要没有布,我家里有点,还够做一双袜子。”

 她端着菜走了,我看了看我那只穿着一双“踢倒山”的鞋子,冻的发黑的脚,一时觉得我对于面前这山、这水、这沙滩,永远不能分离了。 

 第五天,我穿上了新袜子。

 女孩子的父亲计划贩红枣到曲阳去卖。上级允许我帮老乡去作运输,每天打早起,我同大伯背上一百多斤红枣,顺着河滩,爬山越岭,送到曲阳去。女孩子早起晚睡给我们做饭,饭食很好,一天,大伯说:“同志,你知道我是沾你的光吗?”

 “怎么沾了我的光?”

 “往年,我一个人背枣,我们妞儿是不会给我吃这么好的!”

 我笑了。女孩子说:“沾他什么光,他穿了我们的袜子,就该给我们做活了!”

 又说:“你们跑了快半月,赚了多少钱?”

 我们一同数了票子,一共赚了五千多块钱,女孩子说:“够了。”

 “够干什么了?”大伯问。

 “够给我买张织布机子了!”

 我们到了曲阳,把枣卖了,就去买了一架机子。大伯不怕多花钱,一定要买一架好的,把全部盈余都用光了。我们分着背了回来,累的浑身流汗。

 这一天,这一家人最高兴。这像要了几亩地,买回一头牛。

 以后,女孩子就学习纺织的全套手艺了: 纺,拐,浆,落,经,镶,织。

 当她卸下第一匹布的那天,我出发了。从此以后,我走遍山南塞北,那双袜子,整整穿了三年也没有破绽。 

 我同大伯一同到百货公司去买布,送他和大娘一人一身蓝士林布,送给女孩子一身红色的。大伯没见过这样鲜艳的红布,对我说:“多买上几尺,再买点黄色的!”

 “干什么用?”我问。

 “这里家家门口挂着新旗,咱那山沟里准还没有哩!你给了我一张国旗的样子,一块带回去,叫妞儿给做一个,开会过年的时候,挂起来!”

      1949年12月

(选自《白洋淀纪事》,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问题。

大地色

乔 叶

孟胡子回来自然是要接风的。喝到酒兴浓时,孟胡子方才给肖睿、周宁上起了课,你们不是说万物启蒙吗?叫我说,就是万事有关。你们的长处是有新信息新思维,可这些“新”要不能落地生根,那有啥意思?“新”不是凭空“新”的,得结合着实事才有生命力。比如村里这些人,不要总觉得病根儿在他们。你看到他们有问题,他们还看你们有问题呢。但学肯定不是白上的,咱们的认知层次当然要比他们高,那就得学会用这个高,高的作用不是叫你站在那儿阳春白雪地下不来,而是该多想想在这些事里怎么被农民教育。

我这也才回过味儿来豁然开朗。

孟胡子一回来,学校小院更是整日里人声鼎沸。周宁说,咱这小院相当于大城市的综合体,集多种功能于一身:乡建工作室、村史馆、暑假托管班,以及诸多从业人员的食宿地。只有带着孩子们出去检查卫生时,院子里才能安静一些。小检查员们果然发挥了奇效,村里变得干净无比,即便是周末两天客流如潮,也难在街面上找到个塑料袋子。

“七月枣,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最早成果的就是山楂和枣,十分应景。②柿子也依次熟了。

孩子们开了学,肖睿、周宁却没有立时就走,说是住上了瘾,向学校请了假,再赖一段。这意味着他们只需要周末两天担任一下临时老师,平日里就都是闲空。孟胡子立马给他们派了新活儿,叫他们用国画风格画了几张柿子图,从里面挑了一张,他亲自题了“柿柿如意”的款,然后糊了个牛皮纸袋子,把袋子挂出来当成了样品展示,让各家根据需求报数,说批量印的话成本就低。

孟胡子所言不虚。“柿柿如意”的纸袋印制出来后,每袋装上两斤柿饼,这个十块钱的套装果然卖得十分火爆。青蓝见状也有了创意,琢磨着做出了一道雪花山楂,就是把糖熬好了浆后关火凉成温温的,再往里放山楂搅拌,搅着搅着糖浆就在山楂上裹成了一层白霜雪,吃着酸甜可口,瞧着样貌可爱。又请肖睿和周宁设计出了一版手拿的小纸袋,白底儿上画着青花瓷盘,盘里盘外散落着几颗山楂,也有个名头,叫“初恋的味道”,把雪花山楂装进袋子里,用牙签扎着吃,一面市便供不应求。

肖睿和周宁这段时间和村里人处得越来越如鱼得水。但凡提什么建议也会很快被村民们接纳。比如健腐肉这道菜,肖睿说,“腐”字给人的感觉不好,意头也不好,不如改成健福肉,健福健福,健康幸福。此论一出大家便从善如流,都在第一时间里把菜单上的健腐肉改成了健福肉。他们也给豆哥家新定了名字,叫“豆坊”,核心的两句文案是:逗留一坊,享用百味。说是“逗”同音了豆,能贴合着他们的特色,又多了个“走之”,意境显得更远了些。最近这个周末,他们对孩子们的课业安排是画画。问他们这又是什么计划,肖睿会意一笑,说,走之前想搞个小画展,好歹是个总结。仪式感还是需要的,是吧?他们还在淘宝上订了一堆小画框,说画一进框就会提升一个档次,挂起来更像样,也算是他们送给孩子们的小礼物。一别再见难。

画展的主题经过一番讨论也定了下来:让孩子们画自己的家。孩子们长这么大,或许这是第一次有意识地梳理生命体验,思考什么是家,家意味着什么。

原以为这个主题有些大而无当,没想到孩子们却画得兴致盎然,灵感百出。写意画的皮毛加上儿童画的笔法,孩子们画出来的还挺有模有样。每个人都自有角度。他们画爸爸的脾气,头顶呼呼冒火。画妈妈的围裙,上面一团团乌云。也画山,画山路,画庄稼,画自家的宅院、家具。有的很写意,大门口两棵树,一块绿茵茵的菜园子。有的很写实,几层楼,几只鸡,几只猫,几只狗,狗和猫喜欢在哪里出没。还画梯田,一层层的,直至把画纸边缘撑满。还画柿子树,核桃树,喜鹊窝。画着画着就苦恼了,说可画的东西太多,根本就画不下。肖睿和周宁在孩子们中间瞧着,不时会感叹:孩子本就是天使附体,童心所绽皆为艺术之花。

两人打算周一走,晚上我设了送行宴,肖睿看着也还如常,周宁眼睛却肿着,貌似哭过。问她,她说,本来不想哭的,可是没忍住。孩子们真聪明呀,今天都特别乖。说曹灿还问她,老师,你们以后还会来吗?听他们说有空再来,就说,我觉得你们以后肯定不会再来了。如果你们想再来,那就会说,一定会再来。你们说的是有空再来,那就是不会再来,因为你们都很忙,有空很难。周宁说,曹灿这话让她特别吃惊和难过。

我笑。曹灿能说出这些话,我一点儿都不奇怪。

大英说,这些政策虽说都是好意,可时间都不长。村里人都说这是打水漂,在水上跳几下就不见了影儿。来时热乎乎,走时凉刷刷,还不如不来哩。你这话可差了。有到底比没有强,来到底比不来好。秀梅说。③大英也忙对周宁和肖睿笑道 , 方才的话可不是对你们的,咱不是闲扯嘛,扯哪算哪。不要往心里去呀。

肖睿说有朋友在北京一家教育机构供职,业务之一就是带北京的孩子们去那些传统形态相对完整的乡村做拓展训练,宝水就很符合条件,且交通方便,值得力荐。如果真能促成,让两地孩子充分交流互相影响,还能给咱村增收盈利,是不是可以?大英和秀梅连声道,可以可以可以,太可以啦!

他们是第二天一早走的因不想再碰上村里人。周宁说,她在网上买了四条围巾,秀梅是红色,雪梅是白色,香梅是黄色,您是咖色。问她为什么这么选色,她笑道,她们仨都是梅,红白黄就是梅花色,雪梅姓白,秀梅姓朱,香梅姓黄,可不得这么分?您姓地,咖色是大地色。一时间,我有些愣怔。跟她们三个处了这么久,居然从不曾关注过她们的姓。寻思一下,朱秀梅,白雪梅,黄香梅,这样姓和名搭着,天然好。又立马在网上搜了下“大地色”,有词条解释说,顾名思义,即近大地之色,包括棕色、古铜色、灰色、绿色、橙色、蓝色及略带红色的一系列色系。

(节选自《宝水》,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原路返回

阿微木依萝

新娘子是从矮山来的,她那个地方就好比眼前这座高山的脚背,而现在她站到山的肩膀上来,已经是一处艰险的崖口,媒婆还要她继续往前走一走。

“我不走了。”新娘子流着眼泪说。汗水从她在山下画得齐齐整整的那张脸上淌下来。妆容早就花了,两只眼睛贴了假睫毛,一只哭掉了,一只勉强粘在眼皮上,画的眼线溶于泪水,眼皮周围都是黑的,脏兮兮的。

“你再往前走一走就好啦。”媒婆说,“我敢保证你会喜欢那个地方。当初你不是一眼就看中你的新郎官吗?再往前走一走,你肯定也会一眼看中他住的地方。”

“你不要再说了。难道我是瞎子看不见这是什么地方吗?你看看这些山,这些石头,这些路。”

新娘子摘掉剩下的一只眼睫毛,捏在手指尖:“你说的那个地方就让它见鬼去吧。”

“我已经通知了新郎官,他会到崖口亲自接你。”

“那正好。我当面告诉他。”

  新娘子丢掉捏在手尖的假睫毛,擦一把脸上的汗水。

  新郎官到崖口了。他没想到送亲队伍会集体昏昏欲睡,尤其他的新娘子,露着一张糟糕的脏脸。

  他摇醒媒婆,希望得到一个解释。媒婆张着无辜的双眼,嘴里什么话也说不出。不过她伸手指了指新娘子。

“我来接亲。”新郎官说,他有点儿害羞。

“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谈一谈。”新娘子说道。

“我们先回家。”

“回家?不不不,我的家不在这里。”

“你在出嫁的路上,家当然在前面。翻过这个崖口就到了。”

“那是你家。”

“也是你家。”

“我连那儿的一口水都没喝过,那个地方的泥土一脚都没有踩过,那儿的天什么样子从来没见过。那儿不是我家。”

“只要翻过这个崖口就到了。”

“我为什么要翻过这个崖口?我已经想清楚了,那不是我要去的地方。”

“你已经快走到那个地方了。”

“那又怎样?我还在路上,还没有走到那个地方,跨进那道门槛。”

“我听明白了,你要悔婚。”

“你看这些山,这些石头,这些路。”新娘子毫不客气地说出心里话。她的眼睛、嘴巴、鼻子、耳朵都是痛苦的——痛苦的一整张脸。

“我以为今天是个好日子。”新郎官说。

“出门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新娘子说。

“你看我全身上下穿得新新的。”新郎官说。

“我也是。”新娘子说。

然后他们就不说话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从嘴巴里传出来。不过风声一直从他们那儿传出来,就仿佛他们两个的心里都有一个深深的峡谷,风在峡谷里面左跳右跳,跳得人一阵一阵心慌魄乱。

“你们走了很长的路……天不亮就出门了。”

“是呀,天不亮就出门。你看我的鞋子都要走坏了。我还以为你会雇一匹马来接我。”

“我是故意让你走路来的。”

“为什么?”

“你看到了,这些山,这些石头,这些路,如果新娘子能一直走到这个地方再翻过这个崖口,那她一定是下了决心要跟我走后面的路。”

“她要是不翻过这个崖口呢?”

“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瞒你了。在你之前已经有两个女子从这儿原路返回。她们和你一样,都快走到我住的地方,只需要翻过这个崖口就可以看到我住的地方,却不走了。”

“你要是雇一匹马,她们或许就走过去了。”

“不能。马不能代替人的双脚。马有马的路,人有人的路。”

“你请了很多人参加婚礼吗?”

“不,一个也没有。”

“噢?”

“如果有人真正愿意翻过崖口,我和她的婚礼才会真正开始。”

“这会儿天要黑了。”

“是呀,我看到了。”

“路要变成黑色的。我是说,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月亮。有月亮也躲在云层后面照不清路。天黑下来空气也会变冷。”

“你想让我留下来。”

“是这个意思。”

新娘子站起身,从崖口的风尖上站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她说。

“噢。”新郎官说。

新郎官眼里的光在一点一点熄灭,在暗下来,因为天色暗下来了。

  新娘子眼里的光在一点一点熄灭,在暗下来,因为天色暗下来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新郎官打破沉寂。

“是呀。”新娘子附和道。

  然后他们沉默下来,像崖口上方被黑暗死死咬住的石头,沉默下来。

“喝杯酒再走,夜路风凉。”新郎官对新娘子说。

“好。”

  新娘子接过酒瓶,喝了满满一口。“算是我向你赔罪的。”她说。

  新郎官接回酒瓶,喝了满满一口。他什么都没说。

  天擦黑了,最后一丝阳光在对面的山顶滑下去。空气果然冷了许多,接下来会更冷。来自矮山的新娘子从未体验过的高处的寒冷,将很快降临在她身上。

  有星子从天空中冒出来。紧接着,堆积了好几个晚上厚厚的云层逐渐变薄,月亮出来了。黑了好几个晚上的天空亮起来,他们的心情瞬间有了改变。

“路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变成黑色,我能照着月亮回家。”新娘子说,她心情愉快。

“是啊!你回去的路上亮晶晶的,本来这儿黑了好久的天。两个人分开的路都是亮的,那说明我们应该分开。也许你翻过崖口走到那边,走到我家,天空说不定一直黑下去,月亮不会出来。”新郎官说。他的心情变得舒畅,仿佛看到一大片桐子树开花。

“是我做得不对,但这个崖口我不想走过去了。我习惯在矮山生活,那些路我闭着眼睛就能走。”新娘子说。

“我知道。每个人都会在自己习惯的路上走。”新郎官说。

新郎官伸手到嘴边打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一匹马跑来了。

“骑着走吧。它很听话,会稳稳地将你送到山下。”

“我要怎么将它还给你?”

“留着吧,说不定你会骑着它再来找我——哈哈哈,我开玩笑呢!将它拴在山下岔路的最上边那条路上,那条路上的第一户人家是我的朋友,你就将马儿拴在门口那棵桃树上。”

新娘子骑马而去。她将重新跨越峡谷的河水,走到对面那片山林,回到她熟悉的路上。

(选自《小说选刊》2021年第3期,有删改)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家国图

聂鑫森

今夜,秋风飒飒,月亮很圆,月光好像是被风吹进窗口的,照出一地凉凉的银白。

满头华发的刘岳江和两鬓微霜的妻子张晓岚并排坐在床头,痴痴地望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家

国图》。

他们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回老家去了。

老家在湘西吉首乡下的天风镇。

他们在这工业重镇株洲,一待就是十五年。

老家的房子由一个远房侄儿看管,他经常会去打扫、通风,房子随时等待主人归来。儿子儿媳为他们置办了崭新的被子、床单、毯子和四季衣物,都已快递到家。随身带的行李也早料理清楚。到明天上午出发前,再把这幅《家国图》取下来,折叠好,放进行李箱就诸事齐备了。妻子忍不住说:“《家国图》一眨眼挂了十五年。我们来时,孙子正好三岁,要上幼儿园了。”

刘岳江点点头,说:“那年,你五十五岁,我六十岁,正好退休。儿媳来电话,说她辞退了保姆,麻烦我们去帮忙一阵,我们就来了。”

“在天风镇的天风中学,你教地理,我教数学,还有点儿名气,领导想延聘我们再干几年,可带孙子也是大事啊!这‘一阵’,就是十五年。”

“我教了一辈子地理,哪个地方的历史沿革、山形水势、物产气候我不烂熟于心?但去过的地方少,大多是从书本和图册中读来的。读万卷书我做到了,行万里路却差之甚远,没时间也没有经济实力。我们一直教的是高三毕业班的课,连寒假、暑假都要为学生补课。”说罢,刘岳江叹了一口气。

张晓岚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儿子出生后,你从古诗‘行行重行行’中顿出两个字,叫他刘行行。想不到他倒是出行不止,大学毕业被招聘到株洲的光明数控机床厂,搞的是售前调试和售后服务,隔三岔五地出差。我们来了,才体会到年轻人的不容易。”

“儿媳也是,在旅游部做事,经常要去探访、考察国内的各条旅游线路,留下我们陪伴孙子。孙子上幼儿园时,常常做梦都哭喊要爸爸妈妈。其实我们也挂念儿子儿媳,古语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我也是。”

“于是,你买来二米乘二米的高档牛皮纸,用毛笔蘸红颜料画出一幅中国地图的外轮廓,再用浅灰线勾勒出各省的位置。然后,在湖南省的西端用绿色笔写下‘吉首’二字。再用蓝色笔在湖南省东部写出‘株洲’二字。你说我是教数学的,画线画圆都可以不用尺和圆规,先让我画一条从吉首到株洲的紫线条,表示我们从老家来到了新家。”

“乡愁是同等的,你不能缺席。”

“以后呢,待孙子睡了,往往是十点后我们就‘上班’了。出差了的儿子或儿媳,有时他们双双在外,这时候会有电话来,说他们到什么地方了,我们就用红铅笔画线标出儿子从株洲到了某地,然后又去了某地,儿媳则用绿线。”

“如果他们时间充裕,我就在电话里介绍这个地方有什么奇山异水、名胜古迹、经济开发区、新城区,得闲时可以去看一看。”

“你说,这可以让人生发一种实实在在的家国情怀,所以这个地图叫《家国图》,当然,也寄托了我们对后辈的关爱与牵挂,还让我们沉浸在本职工作的氛围里,快活得很哩。”

“对,记得吗?孙子读初中时,有一夜,他在梦中醒来,蹑手蹑脚来到门外,听我给他妈妈讲新疆的葡萄沟、魔鬼城、火焰山、坎儿井。谁知第二天上午的地理考试竟有相关的题目,他全答对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这回事,是第二天中午吃饭时孙子说的。”

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是拼命压住声音地笑,很开心。

“《家国图》是第几张了,晓岚?”

“数字我不会记错。基本上是两年一张,以前的七张你都寄回老家了,由侄儿代收再锁进你书房的一个箱子里。这是第八张,今年元旦启用的,儿子的红线,儿媳的绿线,只有寥寥可数的几条。儿子如今是总工程师,主要精力放在厂里,抓全面的技术工作;儿媳当上了工会主席,也不用经常出差了。图上属于我们的紫线,依旧标着从吉首到株洲,只是又新添了一条从株洲回吉首的紫线。但孙子考上了北京的清华大学,你让我画了一条由株洲到北京的金线。”

“孙子毕业后,会到哪里去打拼,那么这条金线就会延伸到哪里。可惜我们年纪大了……但我们可以珍惜有限的时日,‘行行重行行’,去好好地看看祖国的锦绣河山,让那条紫线标示在图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知我者,岳江也。”

“睡吧,睡吧,早过子夜了。”

“……好的,好的……”

老两口回到了湘西吉首天风镇的老家。

走的时候,儿子儿媳恳请他们不要带走墙上的《家国图》。回到老家的他们,在探亲访友、畅叙别情之后,开始了有计划的旅游。

第一次出门远游,去的是云南昆明,登大观楼,访石林,去西山谒拜国歌作曲者聂耳之墓。晚上,在下榻的宾馆,刘岳江打电话向儿子报平安,还说了许多感受。不一会儿,张晓岚的手机上出现了视频,是儿媳发来的:《家国图》上,她画了一条从吉首连向昆明的紫线!

“老头子,他们在牵挂我们哩!”

“他们要留下《家国图》时,我就知道了。紫线他们还会画下去的,我相信。”

(有删改)

文本二

作为散文体的小说,必有闲话的设置。闲话是指不直接去描写和表现故事情节的文字,但却能从不同角度去增加故事和情节的魅力,多侧面展示出小说中人物的生存境遇、性格特征、胸襟气度,而不像有的小说的写法——贴着故事和情节写,贴着人物写,体现的是一种散文化的从容而儒雅的格局。

古典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重在故事的起承转合,不注重用过多文字写环境(包括天气、地理、民俗等),《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写环境也就是一句“那雪正下得紧”,写山神庙也是极简单的,却对表现人物形象有独到的作用。到了《红楼梦》则有很大的改观,在闲话的设置上有许多启迪读者的地方。

闲话尽管不直接描写故事和情节,但绝不是可以天南海北地乱扯胡说,或炫博学广闻,或只为增加文字的数量。小说的闲话,有一个大体的规范,虽不直接写故事,但对故事行进有一种暗示的作用,对情节的铺排有一种渲染的效果。

我们在阅读一些闲话艺术运用得极好的经典小说之后会发现,闲话在小说各个部分的奇妙使用,使简单的故事变得异彩纷呈。一方面减缓了故事和情节发展的速度,甚至使其暂时停顿,因而使故事的长度扩展了;另一方面营造了故事和情节的暗示意味,使其在一种深厚的文化底色上,凸显更多的瑰丽风韵。

此外,闲笔的运用,因为它不是直接描述故事和情节,也就减少了故事和情节成为小说主体的常例,使小说的文体具有散文化的倾向,或者说改变了小说的文体性质,使之介乎小说与散文之间,使虚构的成分变得微不足道,因而更让人信服其真实性。

散文化小说,我以为最好的方法,是闲话艺术的纯熟运用。

(摘编自聂鑫森《小说创作的闲话艺术》)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骄傲的皮匠

王安忆

这小皮匠不是那老皮匠的儿子,而是女婿。老皮匠把手艺和地盘传给了他,告老还乡,不久便生癌症去世。小皮匠把媳妇留在家中,单身一人住在上海。他住的也是老皮匠留给他的地方,距离他做活地方有一站多路的一片棚户里的一间阁楼,那房主与老皮匠的交情有半头。小皮匠一方面是房客,另一方面也帮着房东照看房子。

光顾皮匠摊的大多是女人,与小皮匠很稔熟的样子,有的还有些轻薄。小皮匠则很持重,并不啰嗦,他是有架子的。小皮匠长得挺讨人喜爱,敦实的身体,眼睛溜圆,是那种稚气的长相。女人们,都将他当孩子待,张口小皮匠,闭口小皮匠。事实上,乡下人婚姻早,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这也是使他持重的一个缘故。

现在,皮匠摊的业务随时代发展而扩大了,尤其是像小皮匠这样有渊源的手艺人,他们善于融会贯通:修拉链,钉牛仔裤的敲纽,给皮包的金属扣上蜡。至于皮匠的本业,修鞋,他们也面临许多新课题。单说一件,鞋底。由于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鞋掌的磨损部位与形状,也出现了不同于传统的情形,比如开车的人,是磨损在踩油门和刹车的那一个点上。但是,小皮匠应对得很沉着,他心里有一个底。怎么说?鞋总归是鞋,总归是要吃力,所以,坚固总归是第一位的。

别看他整日在这方寸之地,可他的见识却不少,什么名牌的鞋,还有包,他没见识过啊——曾经,就在这条街上,全都破门开店,其中挤出半扇门面,开出一个“山姆大叔机器修鞋”。就有人对小皮匠要挟:你能修好吗?修不好我拿对过去!小皮匠说:你拿对过去吧!有人真拿过去,请“山姆大叔”修了,可结果如何?“山姆大叔”要价奇高,而且不论何种问题,统统一个办法,换底。倘若遇到那些比较特殊的情况,外面的底好好的,内里的衬底却让脚汗沤烂了;或者鞋底没坏,坏的是鞋帮;再抑或仅仅是些极小的毛病,鞋面的气孔掉了铁皮边,一道边缝绽了线,“山姆大叔”便没办法了。于是,送去的鞋就又送了回来,那人多少有些汗颜,小皮匠却毫无讥诮之色,就当没有发生过方才的事情一般,接过鞋,按传统的方式处理了。两个月不到,对过的“山姆大叔”悄然引退。就这样,即便是几千块钱的意大利皮鞋,小皮匠都能以平常心来对待。也不是说他完全不放在眼里,他当然是要格外小心一些,是天生地惜物,而不是出于对昂贵价格的诚服,这种天价的名牌让他觉得造孽。有时候,有人拿一条名牌牛仔裤来修理拉链,他果决地撤掉坏了的拉链头,换上新的。那刻着名牌标记的拉链头被他一扔,主顾伸手去捞,捞了一个空,不由叫道:这是名牌!小皮匠说:名牌?坏了有什么用!在对名牌的态度里,包含着小皮匠对消费社会的批判性。

整日交道的都是鞋,而且是穿过的鞋,皮革的气味里混杂着各式各样的脚臭、汗臭,和起来,就是皮匠的体味。这一点上,小皮匠却与他的前辈们不同,他身上没气味。他从来不把做活的衣服穿回家,而是留在工具箱里。他就像一个正规企业里的工人,上班之前要换上工作服,至于换下来的干净衣服,那是一件西装,配有领带。傍晚,天将黑未黑,他收工了,就到弄内人家的水斗,用香皂洗了手脸,穿好衣服,回家去了。

倘若是乡下有亲戚来的日子,他回家就有现成饭吃。女人们烧好了饭菜,老远的,油烟味便扑鼻。天热的时候,各家各户的饭桌就铺排在弄堂里,我敢说,小皮匠家的饭桌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东西都是从乡下带出来的,草鸡炖汤,六月蟹拦腰一剁两半,拖了面糊炸,蛏子炒蛋,卤水点的老豆腐,过年的腊肉或者风鹅,还有酒。他喝一阵子,吃了一些菜。月亮也升起了。这时候,小皮匠要看一会儿书了。

小皮匠看的书是比较广泛的。他有一套《说岳全传》,半部他们家乡人、著名说书人王少棠的《武松》,再有一二本《资治通鉴》。除此,还有一些杂志,是他从书报亭上买的,也有的是很偶然地落到他手里的。他认为现代的书不如古书有看头,古书里面有很多大的小的道理,大道理是关于世道,小道理则关系做人。当然现代的书也很重要,因为是说当下的事,可以开眼界,不至于太蒙塞。所以,小皮匠读书是用心读的,从屋内接出来的一盏电灯照耀着小桌上的书本,四周大多是牌桌,有纸牌,也有麻将,牌在桌面上甩来甩去,还有牌友们为牌局起的争执,都吵不了他。无论是他的女人,母亲,或者岳母,这时都不与他说话,以免打扰他。但要是父亲在,他有时会从书本上抬起头,谈一些读书的心得,是为表示对父亲的尊敬。这些都是靠他的人,他不能过于倨傲了。

小皮匠没有让女人过来长住,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顾虑环境,倒不止是说居住的小环境,更是指大环境。虽然小皮匠每日里只是从住处到做活处往返,所闻所见不过五百米一块街区,但也足够他了解这个城市的阴暗面了。他不能让他的女人到这可怜的世界里来。她没什么见识,没享过大福,可也没受过欺负。就让她在家中伺候老人,带孩子吧!城里就不同了,什么都搅在一处,分也分不开,所以就叫做大染缸嘛。大染缸这个词用得太对了!

(选自《收获》2008.1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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