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舣船^①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余创。

    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②之，指王翳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

（节选自《史记·项羽本纪》）

【注】①舣船，船靠岸边。②面，以背相向。

三峡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 良多趣味。

    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甲】牡丹说

（清）袁枚

    冬月，山之叟担一牡丹，高可隐人，枝柯鄂韡^① ， 蕊丛丛以百数。主人异目视之，为损重赀^②。虑他处无足当是花者，庭之正中，旧有数本^③ ， 移其位让焉。幂锦^④张烛，客来指以自负。亡何^⑤花开，薄如蝉翼，较前大不如。怒而移之山，再移之墙，立枯死。主人惭其故花且嫌庭之空也归其原数日亦死。

    客过而尤^⑥之曰：“子不见夫善相^⑦花者乎？宜山者山，宜庭者庭。迁而移之，在冬非春。故人与花常两全也。子既貌取以为良，一不当，暴摧折之，移其非时，花之怨以死也诚宜。夫天下之荆棘藜刺，下牡丹百倍者，子不能尽怒而迁之也。牡丹之来也，未尝自言曰：‘宜重吾价，宜置吾庭，宜黜汝旧，以让吾新。’一月之间，忽予忽夺，皆子一人之为。不自怒而怒花，过矣！庭之故花未必果奇，子之仍复其处，以其犹奇于新也。当其时，新者虽来，旧者不让，较其开孰胜而后移焉，则俱不死；就移焉，而不急复故花之位，则其一死，其一不死。子亟亟^⑧焉，物性之不知，土宜之不辨，喜而左之 ， 怒而右之。主人之喜怒无常，花之性命尽矣！然则子之病，病乎其己尊而物贱也，性果而识暗也，自恃而不谋诸人也。他日子之庭，其无花哉！”

    主人不能答，请具砚削牍^⑨ ， 记之以自警焉。

【注】①鄂：同“萼”。韡：繁感，音wěi．②赀：同“资”。③本：用于植物，指棵、张。③幂锦：以锦缎作遮盖。⑤亡何：没过多久。⑥尤：责备．⑦相；鉴别。⑧亟亟：匆匆忙的样子。⑨具：准备，削牍；写字的竹木片。

【乙】裴给享宅白牡丹

（唐）卢纶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玩街西紫牡丹。

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甲】三峡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咯无阔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展，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献多生怪柏，悬泉泉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 ， 良多趣味。

    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润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乙】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华子冈，辋水^①沦连，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春，复与疏钟相问。此时独坐，僮仆静默，多思嚢^②昔携手赋诗步仄径^③临清流也。

当待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轻鲦^④出水，白鸣矫翼，露湿青皋^⑤ ， 麦陇朝雊^⑥ ， 斯之不远，倘能从我游乎?非予天机^⑦清妙者，岂能以此不急之务相邀。然是中有深趣矣!

(节选自王维《山中与裴秀才迪书》)

[注]①辋水：车轮状的湖水，②嚢(nǎng)：从前。③仄径：狭窄的小路。④轻鲦(tiáo)：鱼名。身体长.游动轻。⑤皋：水边高地，⑥雊(gòu)：野鸣叫。⑦天机：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