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章,完成小题。 丢草绳
小时候,每年的夏天,体弱多病的我,总要生上那么几天的疟疾。多少年来,我对夏天总怀有一种畏惧的情结。患了疟疾,多半是听之任之,家里没钱给我找医生。每次看到我生疟疾时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母亲总是既焦急又难过,但毫无办法,她唯一能够做的,也就是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病魔快快从儿子身上走掉。
有一年夏天,我病得特别厉害,时间又拖得特别长,母亲心急如焚,人明显地憔悴了,眼睛也红红的,大约是哭过了。
后来,母亲不知在何处打听到了一个“好办法”:让生疟疾的人,找一根草绳系在腰间,过上一夜后,第二天早上,将那根草绳解下丢在路口,如果有人从草绳旁经过,那么,这人就会带走草绳上的疟疾,而原来生疟疾的人也就会好了。
得到这样的“好办法”,母亲并没有露出喜色,反而更加唉声叹气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让谁带去也不忍心啊!”但看到我被疾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样子,母亲终究还是昧着良心按那方法做了。
记得那天晚上,母亲一边给我系着草绳,一边还心事重重地说:“你这个病秧子,咋就这般累人!”我知道,母亲之所以呵斥我,其实是因为她的心里很矛盾。
一个不眠之夜过后,天色还没有完全亮,母亲就将我腰间的那根草绳解下,然后,趁着朦胧的夜色,匆匆地丢在了一条并不很远的乡间小路上。丢下草绳后,母亲便逃似的跑了回来。到家母亲还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定下神来。她轻轻地安抚着我:“没事了,妈已为你丢了草绳……”
然而,非常不争气的是,虽然母亲为我丢了草绳,但我的病却并没有因此好转,反倒烧得越来越厉害了,这不由得使母亲更加失望和惶恐起来。
一天,在我迷迷糊糊发着烧、无力地躺在床上的时候,邻居家有位我喊“三姨”的来看望我。坐在床沿,三姨用手摸了摸我滚烫的额头,心疼地说:“这伢子,真是遭罪!”母亲也就愈加悲叹了,她说:“在往日,烧上几天也就好了,这次都拖了这么多天,还没有见好的样子,真不晓得是怎么弄的!”然后,她就开始抹起泪来。
三姨的眼也红红的,她没提看病的事,她知道母亲没钱。“你给他丢过草绳了吗?”过了一会儿,三姨问。母亲显得很不好意思,说:“丢过了,但是没用,你看这伢子还是这样病着。”
三姨问母亲将绳子丢到了什么地方。母亲告诉了她。三姨拍了一下腿说:“你怎么将绳子丢在那儿呢,那条小路根本就没有人走,没人走,怎么能带走伢子的病呢?”母亲这才恍然大悟起来。可母亲又说:“其实也不忍心,都是乡里乡亲的,让谁带去呢!去时我只将那绳子朝那儿一丢就算了,也没想那么多!”三姨没有再说什么,她与母亲都望着躺在床上的我。
三姨从我家离开的时候已近黄昏,落日的余晖将乡村照得金黄金黄。母亲将三姨送出屋,说了些客套话,然后,返身回到屋里为我敷了湿毛巾,倒了一杯开水,出去了。
母亲是打算去菜园掐一些菜回来做饭的,但很偶然的一瞥,母亲怔住了。母亲发现,刚刚从我家走出去的三姨,正快步朝着母亲丢草绳的那条小路上走去……
提着空空的竹篮,呆呆地立在菜园里,母亲的脸上流出了许多泪花。
后来,母亲就常常对我唠叨起这件“丢草绳”的事情。我也常常想起那个令人难忘的夏天,想起那位并不是我嫡亲的三姨。
(选自《文汇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