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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你生病
毕淑敏
我当过许多年的医生，孩子有病，一般都是自己在家就治了。他几乎没有去过医院。“你都这么大了，你得学会生病。”我说。
“生病还得学吗？这不是已经病了吗？”他大吃一惊。
“我的意思是你必须学会生病以后怎么办。万一爸妈都不在身边，你病了怎么办？”也许这样逼问一个生病的孩子是一种残忍。但我知道总有一天他必须独立面对疾病。既然我是母亲，就应该及早教会他生病。
“妈妈，你的意思是让我今天独自去医院看病？”他说。虽然在病中，孩子依然聪明。“正是。”我咬着牙说，生怕自己会改变主意。“那好吧……”，他扶着脑门说，不知是虚弱还是思考。
“到外面去打的，然后到××医院。先挂号，记住，要买一个本……”我说。
“化验结果的时候，要竖起耳朵，不要叫到了你的名字没听清……”我喋喋不休地指教着。
“妈妈，你不要说了。”儿子沙哑着嗓子说。我的心立刻软了。是啊，孩子毕竟是孩子，而且是病中的孩子。我拉起他滚烫的手说：“妈妈这就领着你上医院。”儿子摇摇晃晃地走了。从他刚出门的那一分钟起，我就开始后悔。
时间艰涩地流动着，像砂漏坠入我忐忑不安的心房。两个小时过去了，儿子还没有回。终于，走廊上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只是较平日有些拖沓。我开了门，倚在门上。“我已经学会了看。打了退烧针，现在我已经好多了。这真是件挺麻烦的事。不过，也没有什么。”儿子骄傲地宣布，又补充说，“你让我记的那张纸，有的地方顺序不对。”
我看着他，勇气又渐渐回到心里。孩子，总有一天，你要离我远去，独自面对包括生病在内的许多苦难。我预先能帮助你的，就是向你口授一张路线图。它也许不那么准确，但聊胜于无。
（选自《儿子的创意》，有删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