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外阅读。
父亲的画面(节选)
刘墉
人生的旅途上,父亲只陪我度过最初的九年,但在我幼小的记忆中,却留下了非常深刻的画面,清晰到即使在三十二年后的今天,父亲的音容仍仿佛在眼前。
最早最早,甚至可能是两三岁的记忆中,父亲是我的溜滑梯。每天下班才进门,父亲就伸直双腿,让我一遍又一遍地爬上膝头,再顺着他的腿溜到地下。母亲常怨父亲宠坏了我,没有一条西装裤不被磨得起毛。
当然,父亲也是我枕边故事的述说者,只是我从来不曾听过完整的故事。一方面因为我总是很快地入梦,一方面由于他的故事都是从随手看过的武侠小说里摘出的片段。也正因此,在我的童年记忆中,“踏雪无痕”和“浪里白条”,比白雪公主的印象更深刻。
父亲不擅画,但是很会写字,他常说些“指实掌虚’’、“眼观鼻,鼻观心”之类的话,还买了成沓的描红簿(bó bù)子,把着我的小手,一笔一笔地描。直到他逝世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每当我练毛笔字,都觉得父亲的身影,站在我的身后……
父亲五十一岁过世,头上连一根白发都没有。他的照片至今仍挂在母亲的床头。八十二岁的老母常仰着脸,盯着他的照片说:“怎么愈看愈不对劲儿!那么年轻,不像丈夫,倒像儿子了!“然后总是转过身来对我说:“要不是你爸爸早死,只怕你也成不了气候 , 不知被宠成了什么样子!”
是的,在我的记忆中,不曾听过父亲的半句斥责,也从未见过他不悦的表情。尤其记得有一次蚊子叮他,父亲明明发现了,却一直等到蚊子吸足了血,才打。
母亲说:“看到了还不打?哪儿有这样的人?”
“等它吸饱了,飞不动了,才打得到。”父亲笑着说,“打到了,它才不会再去叮我儿子!”
三十二年了,直到今天,每当我被蚊子叮到,总会想到我那慈祥的父亲,听到“啪”的一声,清晰地看见他手臂有被打死的蚊子和殷(yīn yān)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