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位置

林清玄

    一位老师邀请我对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做一场演讲。

    我问她   要谈些什么呢    那学佛非常虔诚的老师说   跟孩子们讲讲极乐世界吧    我只是希望培养孩子美好的向往   这种向往不是你最主张的吗

我看着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首先在教室的黑板中间画一条线，把黑板分成两边，右边写着“天堂”，左边写着“地狱”。然后我对孩子们说：“我要求你们每一个人在‘天堂’和‘地狱’里各写一些东西。”

孩子们心目中的天堂就这样呈现出来：花朵、笑、树木、天空、爱情、自由、水果、光、白云、星星、音乐、朋友、蛋糕、灯、冷气、书本……

在游戏里，孩子们也同时写出了他们心目中的地狱：黑暗、肮脏、哭泣、哀嚎、残忍、恐怖、恨、流血、丑陋、臭、呕吐、毒气……

我对孩子们说：“当我们画一条线之后，就会知道，天堂是具备了一切美好事物与美好心灵的地方，这个地方有人叫作天堂，有人叫作天国，或者净土、极乐世界。地狱呢?正好相反，是具备了一切丑恶事物与丑恶心灵的地方。那么，有没有人知道人间在哪里呢?”

孩子们说：“人间是介于天堂与地狱中间的地方。”我说：“错了。”孩子们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告诉孩子：“人间不介于天堂与地狱之间。人间既是天堂，也是地狱。当我们心里充满爱的时候就是身处天堂，当我们心里怀着怨恨的时候就是住在地狱!”

如果一个人一直怀着坏脾气，住在肮脏的环境里，对未来毫无希望，就等于是地狱里的人。

家乡的小河和山岗

    我的家乡依山傍水，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岗，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构成了家乡美丽风景的全部。山岗延续的是筋骨，小河流淌的是血脉。

    小河说：“我越来越清澈了。”

    家乡是灵动的，风景全在那条小河中。

    夏天，河水清澈见底，灿烂的阳光洒下来，河面好像铺了一层碎金似的。爸爸带我去游泳，我抱着个游泳圈，仰卧在水面，仿佛睡在软绵绵的床上，身子总被一群小鱼儿围着，小鱼儿不时用它那尖嘴来戳我，挠痒痒似的戳得我“哇哇”大叫。一条胆大包天的鱼儿，竟戳起我的耳朵来，好像要跟我说悄悄话一样。我大声地叫起来：“爸爸，小鱼跟我说悄悄话啦！”爸爸说：“那你就告诉它吧，你想跟它交个朋友。”冬天，河水依然那样清澈，河面没有结冰，一群鸭子在河里戏水，它们一会儿扑打着柔软的翅膀，一会儿梳理着洁白的羽毛，活像温柔的少女在洗澡。

    山岗说：“我的衣衫多美丽。”

    家乡是沉稳的，风景全在那座山岗上。

    那座山岗名叫凤凰山，它的名字还有一个传说呢：一只凤凰受了伤，落在了山上，被一个穷苦的好心人救了，那凤凰要报恩，就再也不走了，后来这山就叫凤凰山了。春光明媚，小草把凤凰山染得绿油油的，各种野花五颜六色，给这山披上了一件美丽的衣衫。一次，我和爸爸踏着晨雾去登山，一株开满了粉红色花朵的桃树映入眼帘，爸爸掏出照相机，让我跟桃花拍了一张照，我的脸笑得比桃花还灿烂。……

    秋天来了，山上挂满了一个个红得像灯笼似的锦橙，山岗的衣衫更美了，我顺手摘下一个锦橙，掰开一瓣尝尝，真甜哪！

    啊！那小河，清澈见底；那山岗；衣衫美丽。家乡的全部风景都在那座山岗上，那条小河里……

    我端起搪瓷碗，觉得这个碗有千斤重，怎么也送不到嘴边。两个小同志不知道为什么，也端着碗不往嘴边送。老班长看到这情况，收敛了笑容，眉头拧成疙瘩。他说：“怎么了，吃不下？要是不吃，咱们就走不出这草地。同志们，为了革命，你们必须吃下去。小梁，你不要太脆弱！”最后这句话是严厉的，意思只有我知道。

    我把碗端到嘴边，泪珠大颗大颗地落在热气腾腾的鱼汤里。我悄悄背转身，擦擦眼睛，大口大口地咽着鱼汤。老班长看着我们吃完，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可是我的心里好像塞了铅块似的，沉重极了。

四个太阳

    我画了个绿色的太阳，照着夏天。高山、田野、大马路，到处一片清凉。

    我画了个金黄的太阳，送给秋天。果园里，果子熟了。金黄的落叶忙着邀请小伙伴，尝尝水果的香甜。

    我画了个红红的太阳，挂在冬天，温暖着娃娃们冻僵的手和脸。

    春天，春天的太阳该画什么颜色？噢，画个彩色的。春天，是最美的季节。